在非洲一百八十一

第二天早晨，我被电话铃声吵醒。李同力说庄园工地的瓦工和赵前进吵起来了，让我赶紧去看看。我迷迷糊糊地答应着，一看表九点四十多了，立刻翻身坐起来下床。

影倩带着小强从外面进来。见我冲进盥洗室，自己就拐进厨房。

”早晨也不叫我一下，还要回来热早饭。“我在厨房外面的餐桌上坐稳，影倩已把早饭端出来。

”没什么事，看你睡得香，我就先走了。这几天难得让你睡个懒觉，丫头说了几次。“影倩端着杯水坐下。

”嗯，也是，最近两个新项目开工，在建项目也忙……主要是昨晚运动比较尽兴，累着了。“

”呵呵，谢谢！“影倩只是看着我妩媚一笑，拿起杯子喝水，却不接话。

”刚才李同力电话把我吵醒的，工地上赵前进和人吵起来了，说是一个挡土墙砌错了。吃完我去看看。“

”哪个工地，庄园？“影倩问。

”对，具体情况没记住，等我去看看。“

”我给叫个司机，别开车，刚睡醒，急急慌慌的。周师傅不是在吗？不会出大事。“

”嗯，不用，我不着急。周红兵在，没什么大事。“我点头。

吃完饭赶到庄园，经过主楼，沿着刚刚栽完树的道路又开了一会，我才找到施工位置。远远地看见周红兵赵前进几个人面对挡土墙站着。一个瓦工离他们稍远，比划着什么，神情有些激动。

”李副主任。“看见车过来，周红兵率先迎过来，”这地方按设计有挡土墙，它是顺着坡一阶一阶斜下来的，现在砌成平的了……“

”我早讲过是斜的，结果弄成平的，根本没听我讲。“赵前进迫不及待地插话。

“赵师傅你不能这样讲啊！”随后跟过来的瓦工气得脸都变形了，“明明是你说砌成平的，怎么现在全赖我身上。”

“放屁！我什么讲过，你有证据吗？”赵前进跳起来。

“不要骂人！”我冲着赵前进吼了一声，感觉自己可能太严厉，马上又缓和语气，“有事说事，有理说理……不要骂人。”

“这个两米二，到四十公分，这二十八米。”赵前进比划着。

“你根本就没说！”瓦工脸都急黑了。

“别吵别吵！”我怕再吵会打起来，靠近两人中间，周红兵也过来把瓦工拉到一边。

“施工图纸是斜……那个阶梯状的？”瓦工去远处收拾工具，我转头问周红兵。

“嗯，对。”他点头。

“所以我说是他的错吗！”赵前进一脸的无辜和气愤。

“这样，我来找业主谈谈，看看就这样行不行。”我没理他，继续对周红兵说。

“好的，那麻烦您！”周红兵看看我，点头，“我们回去吧，让瓦工收尾。”

“这样，”走出一段后我停下，余光扫了一下跟在后面的赵前进，“我和业主说一下，墙就这样吧，不要拆了。可以吗？周组长。”

“哦……行……不过钱怎么办。”周师傅问。

“这才几个钱？算业主的。”我一摆手，转念想到他们会奇怪我这么说，赶紧往回圆，“崔茜女士不会在乎的。”

“哦，”周师傅点点头，“在旁边加两道肋墙加固，钱算我的。”

“不用，到时候付进度款时统一算吧。”我不愿再多说这个，“我们……周组长，我们去主楼看看，有几个问题请教你。”

“好的好的。”周红兵点点头，和我拐向另一个方向。

“您相信谁说的？”看着赵前进走远，周师傅靠近我问。

“我相信你和瓦工师傅。你注意到了吗？讲话时赵前进不敢和你我对视，感觉有些心虚，同时，他的反应太激烈，抢话。”

“对！”周红兵点头，“还要证据，明明这种口头的话就没法拿出证据，耍无赖！”

“以后，他对施工下达的指令一律写在纸上签字……这样好不好办？”

“可以，我来盯着他，一定要写在纸上。”

“嗯……这样吧，我和他说，让他以后下达施工指令时全部通过你，你再看图核实一下，别和师傅们直接讲，这样你好做些。“

”不用不用不用，“周红兵使劲摇头，”我还怕他吗？“

”老哥，听我的，知道你不怕他。这对我也没什么，但从这件事，看出施工的指令必须要防止错误，你帮我把把关。“

”哦，好的。你中午留下吃饭吧。“

”呵呵！“我笑了，”我刚吃过早饭，这才几点，你又惦记我的午饭了。“

”嘿嘿，是早了点。“周师傅不好意思的笑。

”中午不在这，我得找崔茜去谈谈墙的事……还有其它许多事。别跟我客气，想来吃饭我直接和你讲，行吧？“

”当然行，咱俩有一段时间没唠唠了。“

”行！找时间，就咱俩，到东方饭店湖边坐坐，好好喝点吃点。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回到湖滨村，路过大会议室，听见杰夫正在讲美国的历史。我在门外停下，想听听他怎么讲华盛顿。结果听了半天，提到的却都是亚当斯，杰斐逊，汉密尔顿等不知道的名字，还讲到共和党与另一个没听说过的联邦党的斗争。

我低头皱着眉走开，暗想自己还是知道的少，历史课上好像也没讲到华盛顿卸任总统后美国的什么事，后面就是南北战争和林肯。

在门口碰见崔茜，还没等我开口，小丫头的连珠炮先响起来，告诉我杰夫和其他人正在讨论扩大调查的议题范围和如何选择问卷的发放范围以尽量覆盖大多数不同境况的人等等。

我笑着听她吧啦吧啦地说着，心想她一定是听了好久，“他们讲到……刚刚我也去听了，他还讲到美国的历史。我……我都不知道。“

”是吗，我去让卡雅准备茶歇，没听到。“崔茜有些遗憾，”你也进去听听。“

”不了，我去……找姐姐有事。“

”进去听听吗！“崔茜拉着我的手撒娇，”我等会也要离开，你陪我听听。好吗？“

”好好好。“我被她缠不过，只能被拽进会议室。

里面的话题又变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正在讲非洲民族振兴党，讲迪恩作为总干事，领导这个党在国家建设方面的成绩。我看看杰夫，他正伏在桌面上写着什么，似乎在作笔记。第二个人上台，自我介绍是政治系教授，也是不停地夸赞迪恩的功绩。

我有点不耐烦，想走，但崔茜坐在旁边，又想听听杰夫怎么说，所以动动身体，让自己稳定下来。

终于轮到杰夫了。

他低着头表情严肃，拿着本子上台，站定以后盯着笔记本看了几秒钟，似乎在酝酿情绪，然后抬手按住本子，开始发言，

”各位，我不赞成一个人或组织的独裁！政府是由公民授权建立并实行指定事务的组织。相关的建设、维持、维护等事务都是该做的，否则为什么给予收税的权利？现在把所有成果都归因于某个人的努力和能力是不对的……这样做很可能包含其它目的。对不起！我没有攻击他人的意图，但还没找到更合适的表达方式。

我们今天讨论民调，如果答案只是什么都好，那我们的工作还有没有必要？

所以我们的调查数据必须真实，提出的问题必须没有导向性的暗示。技术上可以有瑕疵，甚至有错误，可以不断改进，但绝不可预设结论和限制话题的合理范围。

其实这种调查，不能有预设的观点和问题范围的限制是基本常识，真的不应该在这样的会议中讲。最后再重申一遍，我无意指责在座的各位。谢谢！”

会议室里很安静，杰夫轻轻合上本子离开发言位置，却没有人接着上去。我紧张地抿抿嘴，对这样的情景也没有心理准备。好在卡雅的茶歇及时赶到，众人离开座位休息，场面才渐渐松弛下来。

我看看崔茜，意思是现在能不能走了，她却站起迎向走过来的杰夫。

“怎么样？我刚才的讲话是不是太激烈了。”杰夫和我俩分别握手，接着就提到刚才的事。

“嗯……”崔茜没说话而是看着我，我连忙开始字斟句酌，“我觉得……气氛可以更轻松些。常识性的知识也未必就不可以讲不可以讨论。有时候，常识性的知识恰恰具有更大的误导性。”

“嗯，这话说得很精彩，很有自己的见识。”杰夫用力点点头，垂下目光思考。

“哦，嗨，谢谢！”我本想适当地让他有些难堪，结果一脚踢空，“这……样，你们继续讨论，我……我先告辞了。”

走到楼外面，我才发现崔茜追过来，马上停下脚步等她。

“你怎么了？好像生气了，也不等等我。”崔茜在阳光下皱着眉抬头看我。

“没有没有，我没有生气。”我扶着她的胳膊走到旁边的树荫下，“我……已经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明明刚才我是在批评杰夫，结果他却说讲得很精彩。让人……不知道怎么说。”

“啊，这个不奇怪吧？你确实讲得很对很好。干吗要为这个生气？”

“没有没有，没有生气。”

“那你干嘛匆忙离开，也不等着我？”

“哦，我心里有事，是这样……”我把挡土墙的事告诉崔茜。她果然并不在乎，说就照我的意思办，于是两人也没聊几句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我到湖滨村的门口打电话给李同力，问他到哪了，要不要到挡土墙施工现场看看。他说还有十分钟车程，要我陪他一起去看看，于是我又掏钥匙回到停车场开车赶过去。

回到庄园等了大概七八分钟，李同力也赶到。这次他没带司机，自己开车过来，下来以后皱着眉头看看挡土墙，先感谢崔茜不追究这个错误，然后又和周红兵详细讨论肋墙的高度和位置。

我在旁边正听着，电话铃响，拿起来看是影倩的号码，于是转身离开几步接听。

那边吵得很，几个孩子不知道在干吗。影倩告诉我正在炸丸子，要回来吃饭，还有下午要到两个20尺的集装箱，别出去。

我嗯嗯啊啊地答应着。李同力已经打发走周红兵，见我放下电话就靠过来。

“哎，老弟，要不要送你一对石狮子放门口？”李同力问。

“谢谢谢谢！大哥你可别害我，这要是往门前一放，还不成衙门了，我可用不起。”我笑着摆手。

“呵呵，我就知道你不要，王总说的，问你要不要，我只是传声筒。不过，你低调是对的，省得惹麻烦，不过有时候也别太客气。你说得对，以后让周红兵检查一下。我本想让赵前进到这跟周红兵熟悉下情况，哪知道他到这就想做主……也好，小小一个教训，让他以后别太大意。哦，谢谢你！没追究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没有的事，你没责任。“我摆摆手摇头，”我只是想：怎么举一反三，在程序上避免错误……尽量避免，人都会……“

”对对对，讲得太对了！“李同力不等我讲完就用力点头打断我，”人都会犯错误，所以必须有相应的办法避免。“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一个指令的产生，下达，执行，都要有相应的过程，不能……”我挠挠头，“感觉有点像一个电脑程序，等我再仔细想想。”

”哦，你的网络怎么样了？我还等着到你这里上网呢，不给钱。“李同力转移话题。

”呵呵，正在采购中，再有半个月到一个月吧。“我笑着拍拍他。

”好，到时候要排电缆什么的算我的。走了，你要回去吧？刚刚电话都催你回去吃饭了。“李同力转身拉开门跳进驾驶室，挥手之间已打着火启步离开。

回到东方饭店，小厨房已不再吵闹，孩子们没了踪影，苏静娥过来接走包和车钥匙。我一边洗手一边歪着身体往里看，影倩在锅前炒菜，崔茜正拿着几个盘子，中间台子上放着盆炸得金黄的丸子。

”哈哈！“我手都顾不得擦，跳到丸子面前，没等伸手，崔茜已经举着勺子送到我嘴边。

“就知道你忍不住。”影倩回头看一眼。

“嗯嗯，好吃，香香香！”我顾不得那么多，含混地点头回答。

“唉！今天孩子们又不会好好吃饭了。”影倩一边出锅一边说。

“下次……下次再弄好吃的，不许他们进来。”我用勺子又舀起三个丸子。

“干嘛？”影倩放下铲子转过身，“那是孩子们的天性，这有什么？只要不是总这样就行。”

“呵呵！夫人说的是。”我笑笑，冲旁边的小丫头做个鬼脸，嘴里含一个丸子，手里拿着两个赶紧溜出操作间。

下午集装箱运到，所有人在烈日下闷热的箱子里热闹地一样一样往外搬，个个兴高采烈，浑身透汗。

崔茜下午和莫佳娜外出，我和影倩帮孩子们开盒子，忙完时天都快黑了。我端着衣服，影倩一件件分别摆好，等最后一件归位，她哎呦一声累得直接摔坐在旁边的矮凳上。

“身上都是黏死了，帮我把楼下的大门关上。”影倩撑着凳子指指楼下。

我下楼锁好大门，回来时影倩已经只剩下内衣。

“呵呵，好一个美人，不怕我看见？”我笑了。

“嘁，你又不是没看到过？帮我在浴缸里放水，等会给我搓搓背。”影倩双手叉着腰，肩头和背上的汗亮晶晶的。

洗完澡影倩就去餐厅了，我继续找些比较重的东西往储藏室里搬，小丫头回来，又是一阵唧唧喳喳的忙乱。

吃饭时我突然感觉手臂无力，但仍努力做得和平常一样，不想让女人们看出来。晚上回到房间，本想再收拾收拾，被影倩制止，让我赶紧洗澡上床歇着。本来我还想洗好以后喝杯茶，然后在床上缠绵一下，结果沾上枕头就控制不住了，一夜黑甜直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影倩正在梳妆台前扎头发，见我醒了立刻起身要走，被我强行拉回来抱了一会儿，然后心满意足地被放走去做早饭。

我爬起来晃进洗漱间，撞得门响，影倩从厨房里出来责怪走路不小心，然后挤到我身前把刚刚成套更换的牙膏牙刷漱口杯一个个分开，又在两柄牙刷上挤好牙膏，转身回了厨房。

我随便摸了一根牙刷塞进嘴里，想着早起刷牙，吃过饭应该再刷一次。卧室的手机突然响了，影倩从滋滋作响的厨房里快步出来，带出一阵香味，到床头一看是我的手机响，返身回来塞到我手里。

电话接起来，就听见那头在呼呼喘气。我愣了一下，“喂，周师傅吗？怎么了？”

“电机……那个院子……游艇院子的电机被偷了。”周红兵在那头气喘吁吁，“你赶快来，我……让李同力……报警了。”

“哦，是吗？……你别急别急，我马上过去……你在宿舍是吧？我过去接你。”我边说边放下牙刷。

“早饭不吃了！”影倩又从厨房出来，“什么事那么急……把嘴擦擦。”

“嗯嗯，港池电机被偷了回来吃回来吃。”我边说边抓起碗里的车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