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亨特堡之战 》第8章暗战初起, 第9章炸弹绑票, 第10 章设计‘赌石梦’

作者:李洛安  于 2014-10-9 07:03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通用分类:原创文学

关键词:暗战初起, 炸弹, 绑票

八,暗戰初起


這幾個成年人的聚談,只是個偶遇中的閒聊。但威廉姆斯對重要話題仍以議院中的辯論姿態講話,毫無懈怠。

華當然也聽到了同聲翻譯,但他沒有表情動作。木木地站在那兒。他懂得價值,但不明白一幢現代建築還有什麼歷史價值,而且說是價值又不可以數字衡量,那是什麼鬼東西?我認為他在惱怒中琢磨著,甚至會在心裏罵上一句,什麼“洋鬼子,裝他媽的什麼大頭蒜”之類的話。


羅伯遜警官插話了,但他在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亨特,我聽說你爺爺建造這座豪宅,設置了一流保安系統,可我沒看到什麼設施,也許一流的裝備是隱形的吧!正如人們說的‘真人不露相’,是這個意思嗎?”他咧開嘴大聲笑起來。

“警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你是不相信那個說法,什麼一流保安之類的東西,可能這種說法忽視了警界的能力和裝備水準。”


亨特這樣講話,平靜而有禮貌,但並無恭敬。面對兩位高級警政官員,亨特該說什麼就說什麼,看不出任何顧慮,沒有謙卑。

“我們要不要秀一下,一個簡單的把戲?就假定有個賊正潛入走廊,”亨特把眾人領到了走廊。我在監控室螢幕上看見他對我做了個手勢,我按規定啟動了程式。亨特伸直右手臂,用一個遙控器向走廊深處一個黑漆漆的地方一揮,那裏忽然雷鳴閃電齊發,雷聲不大,是有意壓低的隆隆聲,但閃電很嚇人。昏暗背景下無數條大小閃電霹靂霹靂地發出淡藍色條束光,發出吱吱的燒灼聲,奇形怪狀地包圍著那塊地方,好像在反復襲擊著那裏的每個角落。


我在螢幕上看到了安妮,她雙手捂著嘴,睜大眼睛。這個場面令她驚訝不已,在場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有類似表情。威廉斯警甚至伸開手掌,好像要阻擋一束射來的藍光。其實每個人都很安全,但警立刻有了異議:

“這太過分了,你以為你在殺老鼠嗎?”

“警誤會了,”但亨特不作任何解釋而是牽上警的衣袖,又邀所有的人去那個已經平靜下來的角落觀看。他們走過去摸摸看看,什麼也沒有發現。一幅幅垂掛著的淺色絲質窗簾,靜靜地完好地吊在那兒,並沒有電灼的痕跡,摸上去甚至是涼絲絲的。這裏既無煙霧,又無異味,好像根本沒發生任何事。

“現在,它只是一種威懾道具,一個賊會因此伏地就擒,不敢亂動。”亨特說。

“如果人人都知道它不傷人,那還有什麼作用?”警督還在質疑。

“不那麼簡單,這個遊戲是分級別的,”

“分級別?那麼最高階是什麼?會擊人致死嗎?”

“不會,可以傷人,可以重傷某個人。但是那只會發生在戰爭中,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


亨特說到“戰爭”兩個字時,眼睛盯著華,華的翻譯及時譯了這個詞。警又注意到了亨特和華之間的這種眼神交換。

在螢幕上我放大的警督的面部——是一副狐疑深深的表情,但瞬間又消失了。

這確實是個稱職的警官,他那根職業神經敏銳又細膩,看來他能升到高階警這個職位上,不無道理。


“要不要再盡興一下,看看另一套小遊戲?”亨特笑呵呵,他在徵求眾人意見。

“為什麼不?”羅伯遜好像來了興致。

亨特又向我做了暗示。


不一會兒,剛剛發生過電閃雷鳴的區域出現了煙霧,先是白白的濃濃的煙霧,團團滾滾地向眾人逼近。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煙又收斂了些,變小了。但突然在白煙後面出現檸黃色,又出現淡桔黃色,再後面就是深橘紅色變成熟褐色的深重色彩濃煙大股地迅速撲過來,真有點恐怖,煙霧似乎要把人們吞噬。大家都急急後退,甚至跑了起來。這並沒有完,在大團深褐色煙霧後面出現了灰白色和黑色,洶湧的黑雲似的煙襯在灰背景下,顯得猙獰怪狀,所有的人都呼出了驚駭的叫聲。這叫聲把大房間裏的孩子們吸引出來了。他們“砰”的一聲打開門,跑出來張望。孩子們並沒有被嚇著,因為這煙霧突然間消失了,在很短的瞬間,被一股上升到氣流吸走了。人們靜靜地呆著。


過了好一會兒,威廉姆斯議員才問道:

“這煙霧僅僅是嚇人呢還是可以傷人?”

“和閃電一樣,分級別,傷人只出現在自衛的情形下。”亨特回答。


華的兩個跟班青年算是開了眼界,他們的上半邊臉泛紅,好像是喝了酒。華反而低著頭,他面色陰沉,若有所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亨特和我都明白,華來時的希望嚴重受挫。他的兩只死羊眼現在露出的是兇狠狠的光,比任何一次我見到的都陰森,好像一只狼在黃昏的雪地中顯出的帶綠光的眼。

華的這種表現超出情理範圍——他與我們之間還不至於有什麼深仇大恨。我覺得讓華如此顯露兇狠神態的原因還是個隱隱的謎。


特事後對我說。“他好像是迫於某種壓力在做事,而且這種壓力好像很可怕,那究竟是什麼,我們不知道。”

 

安妮被華召喚去又返了回來,神情憂鬱之極。

亨特上前去噓寒問暖,她不大理睬,但又扭過頭來直視亨特的臉,好像要質問什麼,但又不出聲。

亨特一臉的茫然。

突然安妮漲紅著臉要說什麼可又氣咻咻地閉上了嘴,這幅模樣有點像第一次與亨特相見時不辭而別的情景。

“是誰欺負你了?說吧,這兒有兩個會功夫的兄弟可以替你報仇。”亨特一本正經地說。

安妮不理這個喳兒,她沒心思開玩笑

“好吧,我告訴你們,不,我是說告訴亨特,”

聽了這話,我立即反應道:“我要回避嗎?”

“奧,沒必要,我的意思是------”,她又停了下來,今天她可不夠爽快,與平日判若兩人。

“我是說,華——這個混蛋讓我勾引---”她指著亨特。

我和亨特先是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笑得我們前仰後合。

“你們…….安妮一臉委屈相,她真的很委屈,都快哭出來了。

亨特走過去撫著安妮的肩,輕輕地摩挲著。

“好了,好了,沒必要這麼難過,這是意料之中的。”

“什麼?你說什麼?”安妮猛地抬起頭來用她的淚眼望著亨特。

“聽我說,你到現在還沒明白,華把你派到這裏來,一個最重要的打算就是‘勾引我’,這個目的用一句中文講,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有你這麼傻才不明白呢!”

安妮坐到沙發上,把兩只腳也慢慢盤上去,手摸著下巴在想亨特說的話。她的姿勢有點像那個海濱美人魚雕塑。


華的行動在升級,已經有按耐不住的勁頭,開始變得赤裸裸了。他肯定會想到,安妮可能已經被我們‘招募’了,是個“雙重間諜”,而他還敢於這樣明明白白地指示安妮做“勾引”的勾當。只能說明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儘管還吃不准安妮確切的角色,但是這種明確的“勾引”指示可以涵蓋各種可能性——不論安妮站在哪一邊,他認為自己都可以掌控她。這說明我們分析的那種急迫性是存在的,而且在急劇加深,已經容不得華去慢條斯理地安排行動了。


進一步分析華的思路。如果安妮和亨特成了感情甚篤的情侶,那麼安妮的軟肋就成了亨特的軟肋。亨特的軟肋才是華最需要的,這一點再清楚不過了。

亨特和我當著安妮的面這樣討論著,安妮細細傾聽,面色清爽了許多。她恢復了藝術鑒賞家的自信神態,而不再是那個委屈無助的女孩了。


該怎樣應對華呢?亨特認為這只是個小序曲,真正的難點還沒有出現。但現在必須認真策劃,那場風雨必然會來,而且將是怎樣的兇險不可預測。

 


亨特立即出去了,到晚上都沒有返回。我和安妮呆在一間我們最喜歡的小客廳裏翻看書報。貞妮送來的茶點都擺在茶几上,沒有人動。這表面的平靜說明我們心中不平靜。安妮始終在為安格的失去聯繫而憂心忡忡。我有一種想發洩的衝動——很想把那個長著死羊眼的傢夥揪到這裏來,揍上一頓。也許那就很快會撥雲見日了。但這不可能,我也知道在美國這事沒那麼簡單。


看著安妮鬱鬱寡歡的樣子,我想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我看見她戴著一個精巧的小項鏈,其精巧的是那個項墜——一個很纖細又美麗的小東西。不知是什麼,非常吸引目光。

“那是什麼?玻璃珠?”我故做輕視地瞥了一眼。

安妮上當了。她用手摸了摸小墜兒,用教訓的口吻說:

“高價‘玻璃珠’,恐怕拿你也換不回它來。”

“不會吧,有那麼誇張嗎?”

“這是Bulgari就是寶格麗,很珍貴的。”

“男朋友送的?”

“我的男朋友還沒有出生呢,這是媽媽給的。”安妮的心情開始轉好些了,她眼睛裏有了點閃動的光。

“講講看,這個小東西怎麼會這麼珍貴?”

“你看,”安妮湊近來讓我看那個正在她手掌心上托著的小墜子,個多色彩的多晶面體,確實少見。

“這個小小的東西裏就有珊瑚、土耳其石、紫水晶、碧璽和橄欖石,五種半寶石。”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半寶石這個說法。

“你對寶石還有研究,沒想到。”

“這和我的專業有關,藝術史上有不少涉及到珠寶的事。”


安妮已經把精神兒真地轉移了,這是個很執著於自己所學專業的女子。遇到專業課題,有講不完的話。我是搞美術創作的,我們的專業很接近,共同語言很多,但我不懂珠寶。

“寶格麗品牌Sotirio  Bulgari開創的。他是一百多年前的希臘裔著名珠寶商。我認為他應當在美術史上有個地位。因為他太出色了。他的珠寶延續到一百多年後的今天都是最最上乘的藝術品。”


我再去看那個小小的鑲在金色底座上的多彩寶貝,我想像不出它的價值。

    “你跟我來,我們去看一件東西。”

我們來到走廊。安妮現在已經比我更熟悉走廊,她已經完全不會迷失在這彎彎轉轉的迷宮中了。

安妮停在一塊石頭前。這是個不大規整的石頭,上端圓渾呈灰色,立在漂亮的彎形走廊牆壁下一個特製的底座上。模樣僅僅是一塊頑石,極不顯眼。

“它是賭石。”

我沒有聽懂她的話。

 “有幾個特徵說明它很可能是一塊品位極高的賭石。”

我聽說過賭石——出在緬甸,有頑石樣的表皮,切割開可能看到價值連城的翡翠,也可能是無品位的石料。所以,出大把錢買這種石頭就是賭,即稱賭石。

安妮解釋說,這是一塊白鹽砂皮賭石毛料,這一點已經毫無疑問。一些綻露出來的細節使這塊白砂毛料的前景價值十分誘人。而且體積如此之大的同類賭石世間罕見。

我看著這塊其貌不揚的石頭,真有些不敢相信。此刻,它讓安妮幾乎忘了對安格的掛念,倒是有了點兒實用價值。


亨特突然出現在我們身後,他一臉疲憊說今天驅車八百公里,辦好了一件重要的事。亨特駕車去的是離尼亞加拉大瀑布不遠的一個鎮。這樣遠距離地驅車,僅僅是為了找到一個醫生亨特當然不是去治病。

“為什麼這麼奔波呢?有什麼事不可以用先進的通訊手段解決?”我問他。

亨特搖搖頭。他要找的是一位另類醫生——一個催眠師,一個很有水準的傢夥,但這個人本身就需要用催眠療法治治病。他的病有兩種:一是酗酒,二是賭博。FBI常請他去作催眠以協助破案,之後會付給他很高的報酬。但是他會在幾個小時內把這筆錢全部移交給酒吧和賭場。亨特說,如果他是個正常人會很富有,但他就是正常不了。


這位醫生叫亞當斯密——與一位歷史名人同名。

亞當斯密在亨特到達時是醉醺醺的,亨特只好花錢聘請兩位可靠的男護士守在他身邊。亨特囑咐護士,要儘快讓他醒來,並且絕不可以再給他酒。在四十八小時內,需要這位高級催眠師去做一件重要工作。


亨特告訴我和安妮,現在必須捉到一個‘俘虜’,——從華那裏“捉”一個大活人來,這個人還必須是華的心腹人物。顯然亨特想從俘虜口中知道華的行動計畫。

做這件事很難,我是不知道從何下手。對亨特來說也並不容易,他有幾套方案但實施起來都有一定難度。


亨特平時很注意收集有關華的種種資訊,華在亨特堡避難時已經留下了指紋、毛髮等等自不必說,以GPS和跟蹤裝置測出的華的多處“巢穴”位置也非常清楚,甚至還有照片存檔。

找到華的藏身之地,找到他身邊的人都不難,但如何把某個活生生的人合法地‘請’進亨特堡,再給他施以催眠,那可就非同小可了。


亨特在這類事情上徵求我和安妮的意見我認為,他這樣做並非因為我們缺少這種能力,他只是不想我們捲入其中,有保護的意思,也有保密的味道——有些做法可能是處在灰色地帶,有可能是有來自暗中的幫助。不論怎麼說亨特會以自己的能力,加上他尋求來的幫助完成這種帶有風險的安排。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是老天爺把機會送上門來,而不必亨特太過操勞了。

亨特曾經說過,Jim有特異功能,我當時並沒有在意這句話。Jim像一部動作緩慢的永動機那樣在花園裏工作著。他天天輕手輕腳地侍弄花草樹木,幾乎看不到他停下來。只有當那兩只體型碩大的巴斯克犬去騷擾他時,他才會放下工具,去撫弄這兩個通人性的傢夥。Jim用他的大手掌揉搓巴斯克的背、兩肋和腿,好像為他們做按摩,還會長時間地輕柔地搔它們的頭和脖頸,兩只大狗這個時候會像撒嬌的孩子似地依偎在Jim身邊任憑擺佈。這樣親熱夠了,狗跑開去,Jim再繼續他的活計。花園偌大,好像總有幹不完的活兒。它被Jim收拾得漂漂亮亮。你往任何一個方向看,都會覺得很規整,——在我看來是有點過分規矩,太人工化了。我喜歡灌木花草帶點蠻荒味道的自然形態。但沒有辦法,Jim在這方面是不讓步的,他有自己的審美觀。


就在亨特從那個小鎮回來的第二天早上,Jim有點異常,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垂著頭半閉著眼睛,好像在傾聽什麼。我剛好路過,看到這個情形,我沒有打攪他,只站在遠處觀看。兩只巴斯克犬從花園深處跑了出來,這兩只大狗每天夜裏放入花園,白天進到它們自己的園地,早晨會有一個短時間讓它們在大院中奔跑嬉戲,現在正是這個時候。

突然Jim把手直指向花園圍欄牆外的一個角落,嘴裏還發出了一種奇怪的低吟。圍欄那裏有了響動,——那是一個人從圍欄上方的茂密樹冠上跌落下來,響聲很大。Jim和我都朝那兒跑去。當我趕到園門外時,看見一個瘦個子人的背影,他從地上爬起來就跑。Jim來到我身邊,他仍然是垂頭半閉目的樣子,用手指向那個人,口中念念有詞地低吟了一聲,那個傢夥隨著這個聲音一下子跪倒了。我好驚訝,那個傢夥再次像是拼足了力氣一樣地跳起來跑,就在他騰空顛起腳的瞬間,Jim又發了低吟聲。這一次那個人跌慘了。一般情況下,一個人跌倒時都會及時用手去撐一下地,做個緩衝,但這個瘦人他好像失去了知覺似的,讓自己的頭向地面倒去,根本沒有伸手支撐。我們跑過去,看見地上有了一小灘血跡,那傢夥伏在地上不動,我過去把他翻轉過來,我愣住了。這是白臉傑克森!黑眼圈上方傷口在流血,眼睛緊閉著,他好像休克了。


 

九,炸彈綁票  


一大早,傑克森鬼鬼祟祟跑來做什麼?我看見他腋下還夾著個網球拍袋子。

我和Jim把傑克森弄到了亨特堡裏,放在一張高腳床上,亨特、安妮都趕來了。

亨特檢查了他的傷勢,認定是腦震盪,沒有危險。


亨特的表情挺怪——一種很滿意的神態——搓搓兩手,又把手臂抱在胸前,一只手還托在下巴上,兩眼放光,甚至在微笑。我突然想起來了,傑克森不就是個‘自投羅網的俘虜 嗎?我也立刻興奮了——真的好像有天助,怎麼會這麼巧,要什麼就來什麼呢!


亨特和我立即出發去接亞當,我們超速行駛,在紐約州北部的寬敞的高速路上狂奔。往返八百公里只用了四個多小時,我們以‘綁架的方式’把亞當斯密弄來了,他當時正在睡懶覺。

當一切準備停當之後,傑克森也清醒了。他不明白這是在哪兒,為什麼只有一個身穿白大褂戴黑框眼鏡的醫生守著他,瞪著他,旁邊桌子上好像還放著儀器。


我們三個人——亨特、安妮和我——在監控室觀看這個場面。亞當斯密此時表現出了他的專業水準,他用不多的時間在與一臉驚慌的傑克森做了一番簡短交流之後,傑克森就平靜下來,不但平靜了而且平靜得越來越過分。他那雙眼睛的眼皮直打架,好像撐不住重量似的慢慢合上了。亞當斯密在十幾分鐘裏讓傑克森跌進了深深的催眠狀態。

錄音設備錄下了全過程,亞當斯密在沒有酒精在他身體裏作祟的時候,表現得異常精明能幹,他按亨特設定的提綱,把傑克森頭腦裏的大量混雜資訊掏了個底兒掉——我們有了收穫,得到了一些可稱是寶貴的資訊,這些資訊使目前朦朦朧朧的狀況變得清晰起來。我們很興奮,但是也有遺憾——安妮的興奮遠低於我和亨特——在這些資訊中唯獨沒有安格的蹤跡。

 

    亨特、我、安妮三個人聚在一間小小的客廳裏,其實不該叫它“廳”,叫它“室”才對,因為它很小,又很溫暖。四壁是天鵝絨鋪面的,地上有很厚的乳白色的長毛地毯,窗櫺兩邊垂下的窗幔直落到地毯上,三張低矮的安樂椅罩著柔軟的飄著皂香的棉毛巾。總之一切都很軟很暖,只有中間的茶几是硬硬的玻璃臺面。茶几上的茶壺溢著清香——說不清名稱的高級茶香。還有幾個磁中盛著奶黃蛋糕和小茶點以及散落著的風乾的菱角、栗子和花生。

窗外秋風的嘯叫聲隱約傳來,使這裏更顯暖意融融,非常親切。


這是亨特特意為安妮營造的氣氛,他在設法安慰安妮,想讓她感到溫暖,我覺得亨特心中對安妮似有歉疚。說不清是為什麼,亨特是個感情很樸實的人,自作多情的病態心理是他最厭惡的,他不可能有那一類做作。那為什麼會有歉疚呢,肯定存在一個真實的原因,這又是我不知道的。

“安妮,請把心放寬,我可以負責任地講,你弟弟現在很安全,不必有任何擔憂。在你勾引我的這段時間裏華是寄希望於你的,只要你自己把握好怎樣應對他,就不會有問題。下的事由我來解決。”

安妮臉上是那種無奈的平靜,但她沖亨特點了點頭,亨特的誠摯讓她不無感動。


亨特開始轉變談話方向,講些有趣味的事話題。

這是關於傑克森和Jim的事。

傑克森好像是遭老天爺特別“眷顧”的人,總在扮演倒楣的角色。從撞車事件起接連受傷,頭破血流,看上去是個十足無能之輩,好像是華雇來專門受苦受難的。其實不然,亨特說,華雇用此人絕非愚蠢之舉,從催眠的結果中得知,這個看上去面色蒼白的年輕人有一些特殊本領。亨特兩次給他檢查傷情時發現,這個人瘦長的身體上肌腱異常發達,十分強韌,手臂、肩背、胸部到腿部,幾乎所有的肌群,即使在鬆弛狀態下都堅實得令人咋舌。他在催眠下的囈語中道出自己的功夫:攀援絕壁如履平地。當然這裏面有自我吹噓,可是類似中國鼓上蚤的功夫可能是有的,而且看到那一身成條狀的肌肉也可以揣測他的功夫大概非一般人可比

傑克森又自喻是“破鎖無敵”,他指的是兩種鎖——破真實的鎖神速,破電腦中的密碼鎖好像更拿手。這就是說,看上去像個雞鳴狗盜之徒的傑克森還居然是個“文武全才”。


能耐這麼大的他,一大清早到亨特堡究竟來幹什麼呢?他隨身帶的網球袋回答了這個疑問——那裏面有一支麻藥搶,是一支鋸掉柄的強力氣槍,很精緻。 槍中的麻藥針劑量足以只大型犬,—他是來對付巴斯克犬的。要麻醉兩只狗,為什麼傑克森不夜間來呢?那樣不是進退更自如嗎?

兩只巴斯克犬每天夜裏都會被放到花園中自由活動。這兩只受過嚴格訓練的退役犬,特點是從不高聲吠叫,尤其在夜間,它們會對不速之客進行無聲息的突然襲擊。這正是傑克森最忌諱的——他本來就怕狗(?!)當然更怕巴斯克犬。


為此傑克森對巴斯克犬做過認真調查和研究,摸清了兩只狗的活動規律,所以選擇清晨在兩只狗奔跑嬉鬧的時刻行動。結果雖然蹊蹺,但不說明他笨,僅僅是有些神道的Jim毀了他的計畫,甚至生擒了他,這只能怪他命不好,碰上了Jim。可是對Jim來說,這絕不是巧遇的命運安排。Jim向我承認,他會感知兩類事情,一是,當附近有人或動物時他能感覺到,二是他關照的人(或動物)有危險時,他的心會異常跳動。對Jim的話,我很難理解,但我相信。Jim不懂得撒謊,更不會吹擂。


我把這些都講給安妮和亨特聽,還詳細敘述了JIM令傑克森兩次平地跌到的情形。Jim的本領會有個道理,是什麼呢?安妮攤開兩手不知道答案,亨特也不知道但不發議論。

社會心理學家對神奇的事情好像不如對華這樣真實的人更感興趣,他把話題轉回到傑克森身上。傑克森在催眠中暴露出,華交給他的任務是“尋找一條可以潛入亨特堡的通道”,  還規定了完成期限——兩天。華的緊迫感越來越強烈了。


華究竟要幹些什麼?從被催眠中的傑克森那裏沒有找到明確的答案,只是模模糊糊地提供了幾句關於“孩子們”的話。亨特認為傑克森對我們所能做出的貢獻應當大得多,絕不僅限於目前這種情況。

“招降傑克森!”亨特突然這樣說。


這個想法刺激。傑克森的本質我看不清,他先前對我們幹的事都沒有造成什麼嚴重後果,其性質也難以界定。這個人像個流氓,可又不太像,像個駭客,但駭客不說明質。他當然不是大流氓,也不是盜賊和匪徒,更不是一個墮落成懶鬼的流浪漢。他受華之流的雇傭,肯定也是基於這個理由——高報酬。總之,這是個難以捉摸的傢夥。一般來講有高技能在身的人是聰明的,而聰明而本質不壞的人更容易接近明理,那麼能否對其曉之以理呢?


亨特說,應當瞭解一下他的家庭背景和少年時期的狀況。

傑克森在催眠中有一句囈語讓我們三個人印象深刻。他說:“那樣對待孩子們,可惡之極!”

這句話無前言後語,很費解。但所表現出的對孩子們的關注挺真實。一個愛孩子的人,其內心世界的善惡傾嚮往往已經明晰——一個兇殘之徒可能對自己的孩子鍾愛有加,但不可能泛愛兒童。而傑克森那句話無疑是泛愛的表白。

儘管如此,傑克森是否可以爭取仍無定論,心理學家亨特似乎也止於此。他傾向於去爭取,但又很審慎。可是很快


亨特就不再猶豫了,他找到了傑克森父親的資料。

資料裏顯示,他父親死於越戰,是為了保護幾個越南兒童而死於自己的長官的槍下。幾年之後才被撇清真相,平反後被追認為為國捐軀的烈士,那是又一個長長的故事。

如果真有什麼善惡基因存在有人體中,傑克森肯定是屬於善的一方了。這個評價使天平就這樣向我們傾斜了。不過,爭取傑克森在我看來是個艱巨工程,一定會費時耗力。我們的時間有限,來得及做這件事嗎?但是亨特以專家的速度迅速完成了——僅僅一天,他與他單獨相處了一整天之後,傑克森沉默地離開了。這個人形象依舊,仍然是白臉蒼蒼的樣子,但眼神不一樣了。嬉皮式無賴的感覺沒有了,這說明他以前的那副神態是在別人的敵視目光中故作的,現在敵視沒有了——亨特讓他確認了這一點——再去硬充無賴式的好漢自然就不必了。


傑克森在最後的談話中,告訴了亨特關於“孩子們”話題的具體所指——這個內情猶如一枚重磅炸彈在亨特那裏激起了軒然大波!

         

     華要綁架孤兒院的孩子!這個從傑克森嘴裏得到的消息讓每個人都震驚無比。

亨特和我立即趕往孤兒院,安妮留守亨特堡做各種準備。到達孤兒院後我們立刻得到了一個壞消息——一名華裔孤兒失蹤!

孤兒院院方尚未報警,失蹤還不到24小時,人們在盡最大努力尋找。


亨特當機立斷——把所有的孩子們移往亨特堡。一共67名不同年齡種族的孩子,被安排在大廈最高層的各個房間裏。

亨特當天購置了70張小床和一批網片,這些網片被安裝在頂層的平臺花園的四周圍牆上,以保護孩子們。當這一系列安排迅速完成時,那個失蹤的五歲小姑娘也找到了,或者不如說是她自己回來了。

一個嬌小的黑髮小姑娘哭哭啼啼地從一個街角走向孤兒院大門。一個嬤嬤發現了她,遠遠地奔了過去。孩子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只是哭得蓬頭垢面,臉上的淚水混著自己小手的抓痕,顯得很可憐。此時大家都以為這是一場虛驚,只是一次走失而已。但是,當嬤嬤給她換衣服時發現,她貼身穿著一件孤兒院裏從未見過的米黃色小背心,這並不是一件紡織品,而是薄塑膠製品,半透明,完全貼在那個小小的身體上,全封閉沒有縫隙,這東西讓所有的人驚愕不已。仔細看可以發現塑膠下有許多不同顏色的細線,像電線,下部邊緣有一連串黑色薄片環繞與線相接。背心的正中心有一個寫著字的紙片藏在塑膠片下,字跡清晰可讀,上面的英文這樣寫著:“不要脫下背心,不要剪割塑膠,更不要弄斷任何一根色彩電線,否則會傷害孩子。”


嬤嬤立即報警了,當亨特由亨特堡趕到這裏時,警方專家已經在那裏佈置了工作現場,正在琢磨這個奇特的背心。

黑髮小姑娘——Judy(朱迪)現在不哭了,甚至笑眯眯的,她在吃蛋糕、喝牛奶。她對伏在身邊的大人們的關注感到有趣。甚至在一個年輕員警扶起她的小手臂用放大鏡觀察那裏的塑膠時,她咯咯地笑了起來,她使勁地壓擠著那個小夥子的手,好像有人要搔她的癢。這個動作讓人揪心,很怕會引發爆炸,但是那個塑膠背心很光滑,也挺結實,即便是孩子躺下來打個滾兒,好像都不會有問題。


在場的警官們大惑不解,這裏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會如此古怪,一個孤兒院的弱小的華裔孤兒怎麼會招惹來如此怪異的罪惡舉動?

一邊哄一邊小心工作的年輕的員警,嚴肅的面孔上勉強擠出一點微笑以敷衍孩子。他額角上漲紅的血色在發洩著心裏的憤怒,他叨叨著:“該死的魔鬼!”


亨特把為首的警官叫到一邊,談了很久。

最後穿著黃色小背心的女孩隨警方走了。

 

朱迪斯來電話找亨特。

他說:“丁先生由泰國發來Email告訴我,亨特先生有意與丁先生的商業顧問——也就是我本人談一樁生意。”!!

亨特手握著話筒,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的,我在等這個電話,你能到我這裏來嗎?”

“當然,當然!!”

能否立刻就來,不知是否有時間?”

朱迪斯非常客氣地應允了這個約會


朱迪斯,就是華宴請我們時坐在他旁邊的身形佝僂面帶病容的白人,說是商業顧問,倒像個狗頭軍師。

亨特認真查過此人的資訊,所知甚少。在他名下確實有一間商業金融諮詢有限公司,規模不大,但所在的位置很顯眼——華爾街,就在曼哈頓,距亨特堡不遠。


綁架兒童敷設機關的罪案沒有見報,——這是亨特要極力避免的,什麼原因自不必說,亨特用的什麼辦法避開媒體呢?先是給羅伯遜高級警打了電話,而後又說服了最先到達現場的嗅覺最靈敏的紐約時報記者斯通,暫不報導。斯通與亨特有點特殊的私人交情,具體細節我不知道。但兩個人見面就鬥嘴,從那種言語交鋒中可以聽出,他們好像相互欠著什麼人情債——有這種怪事,“相互欠”不就擺平了麼?不,兩個人都信誓旦旦地要對方還這個債。在我聽來,實質上哪是什麼人情債,而是相互調侃中建立的一種特殊的情誼,而又偏偏要把情誼掩在爭吵中才過癮的一個“癖好”罷了。


華的迫不及待終於釀成了犯罪——這是我們所能確認的華踏入這條不歸路的第一步,但是話說回來,這之前他究竟幹過多少罪惡勾當,我們並不知曉。

單從這個犯罪技巧看,水準不低——這個行動不大張揚,但震懾力不弱,而且做得天衣無縫——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把這樁罪案與華聯繫起來。


一樁生意的起步會談與一起兒童綁架案有什麼聯繫呢?只有這幾個當事者心裏最清楚,但心裏清楚與證據確鑿相隔十萬八千


翌日清晨,我在亨特堡見到了亞當斯密。他的到來讓我吃驚又高興。前一天大家在沮喪和忙亂中渡過,但這並沒有影響到亨特,他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似乎任何時候都會按部就班地佈置下一個步驟 ——亞當當然是亨特請來的。

亞當現在像變了個人,衣履整潔,瀟灑中還帶有幾分帥氣。我敢肯定是亨特改變了他這個好朋友的像。據說,亞當斯密將留在紐約不走了,將有一個亞當斯密任總經理亨特任董事長的精神健康諮詢公司出現在南曼哈頓。

 

朱迪斯佝僂著身子走進了會客廳——就是我們三個人飽嘗溫馨的那個暖融融的小室。在一個偌大的大廈裏選擇這個區區小室來談生意,是件怪事。但是朱迪斯滿面春風地寒暄以對,沒有對這種安排表現出絲毫的異議和不快,相反,他倒很讚賞地四下張望,對這裏的地毯和天鵝絨圍牆及窗幔做了一番專家式的品評,話裏話外透著精明的生意眼光。


我方參加會議四人——我們三個加上亞當斯密。

對方一人,朱迪斯沒帶任何助手。

朱迪斯態度謙和,他唯一有點狐疑的是亞當斯密的出現,可以看出,朱迪斯早已瞭解這裏的三人梯隊組合。現在見到第四個完全陌生的面孔,露出了些許不安,但很快就恢復了笑意。

這個商業性談判的房間很小——好像與之對應的,這個談判的話題也極少——只談價格。甚至沒有序語,沒有任何形式的鋪墊和渲染。

“請亨特先生出價。”朱迪斯在言歸正傳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樣說的。單刀直入,簡煉之極。


這是首次談判,竟好像是歷經久久商業較量之後的終極定價之談。但在座者沒有任何人表現出不解,足以見得,前面已經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經形成了多麼深厚的‘默契’。

小玻璃茶几上放著形狀怪異的顯示器,它的前面是弧形,後面,也就是朝向我們的一面是一般的顯示幕。

亨特手裏有一個電子手寫板,他不回答朱迪斯問話,而是在手寫板上寫下了:

1 B

朱迪斯肯定看到了顯示器朝他一面的球面銀屏上這個顯示,他雙臂抱攏在胸前,一只手托著下巴,頭微微低下。兩眼從上眼簾愣愣地看著這個“1B  ”,久久沒有出聲。他似乎還在確認它的含義。我和安妮有些迷惑。

我忽然明白了,“10  B”是個10 BILLION——100億!

上帝,我真的很驚訝!

“哈!”朱迪斯此時發出了這樣一個怪怪的短促的聲音——“哈”是什麼意思呢?表示驚訝?不,不是,他的面部沒有驚訝。他在用一個小手指的指甲輕輕在頭頂上稀疏的灰發之間劃動,好像那裏很癢。而後又用同一個指甲輕輕刮了刮自己的一側鼻翼,之後才把手放下了,慢條斯理地說:

“出這個價,可以講講理由嗎?”

亨特點點頭。

“請講,”

但亨特不出聲,仍然在手寫板上寫:

1/10  ——房產

4/10   ——藝術品

5/10   ——知識產權”

在下面又寫上:“三位一體,不可分割。”

談判陷入了僵局,小室裏鴉雀無聲。

 

十,設計《賭石夢》


安妮走出去又回來,她端來了茶盤,帶來了那種散著清香的茶和茶點。

小室依然是那個小室,陳設佈局沒有變,只是多了兩把安樂椅和茶几上的顯示器,窗外也仍然有秋風呼嘯聲,透過窗子還可以看到落葉飄零,但是已經完全沒有先前溫潤暖融的感覺。空氣中凝聚的是冷森森的氣氛。


我覺得,朱迪斯像魔鬼撒旦那樣帶來了惡劣的情緒。

這個談判是在一個陰暗背景下舉行的——一個孩子的生命處在威脅中——朱迪斯不知道這一點嗎?我真想揪住他的衣領問一問。亨特表現得異常鎮定,實際上也是一種激動。


朱迪斯挪動身體,要從低矮的安樂椅中起身,好像要走的樣子。亨特用手勢制止他。亨特又在寫:“從今日起,每過一天漲價10m,10m是一千萬。朱迪斯那張臉上的灰色寬眉向上聳動了兩下,他沒有說什麼,仍然在起身,亨特再次作出了制止的手勢,這次亨特出聲了:

“請稍等,”亨特面色溫和地說,“朱迪斯先生,我知道你患有神經性頭痛。我這裏有一位很出色的專科醫生——亞當斯密大夫。他也許可以為你減輕疼痛。如果朱迪斯先生有興趣,請和亞當聊一聊,我們幾個人就不奉陪了。”


說完這句話亨特揮手帶我和安妮走出小室,把愣在那裏的朱迪斯丟下不再理睬.

我們三個立即聚到監控室觀看.

朱迪斯和亞當在談話亞當向朱迪斯介紹自己是精神科醫生,畢業於哈佛他可以用心理療法治療大部分頭痛症但需要病人充分配合。朱迪斯面帶微笑地同意嘗試一下接下去亞當開始為朱迪斯催眠。但僅僅過了十幾分鐘亞當就放棄了。


 亞當斯密是個精通專業頗為自負的醫生有超自信的性格(當然是在沒有酒精在體內作怪的時候)。但他如此快就認輸了,‘ 朱迪斯不可催眠!’——這是亞當的結論。原因是朱迪斯有超乎常人的穩定的心理素質又有超乎常人的敏感這兩者的結合便是把一切心理暗示拒之門外的那種堅韌型精神系統.  這種人會終生把催眠師和測謊儀排斥在外.

這個結論讓亨特陷入了長長的思考。

 

     朱迪斯走了。

     那個孩子很快解脫了危險。這與朱迪斯的來去無關。警局的專家清除了那件黃背心。經研究得知,那個背心是個高科技產品,其中有放置炸藥的位置,有數控程式的電子晶片,有纖細的金屬導線分成七種顏色,有電源設置。如果全部配套就可以遙控引爆。若想拆除,得破解一個順序,即七種色彩的導線怎樣依序剪斷。17的排列組合幾乎不可破解。

     

    孩子身上的背心並沒安放炸藥 也沒有電源,看上去是虛驚一場。那只是個象徵性的警告。警告誰呢 ?當然是亨特。  

    警告要達到的目的就是攫取亨特堡。華自信到這種程度,他認為以一個孩子的生命作代價,就可以拿捏住亨特。好象他已經把亨特吃得很透,亨特的觀念、本性和兒童情結都已被他這個長著死羊眼的方腦袋濾清了。華在運用最基本的犯罪模式——最令人憎惡也是最有效的模式——人質挾持。而且是頗省人力又風險極低的炸彈式挾持。我不得不承認,真是低估了這個‘死羊眼’的能量。雖然這個人多次暴露其懦弱和卑怯,可是那根一定要幹到底的神經正主宰著他,將不惜一切地要攫取亨特堡。黃色小背心展示的決心非常明確——他會這樣幹,會繼續幹下去,還將有後續行動!

    

    我希望為亨特分憂,但不知如何做。安妮去找貞妮,她在廚房呆了很長時間,還到唐人街採購了食品和調料。到中午時安妮在小餐廳桌上放了一個大磁缽,下托著一個大磁。缽上有蓋,蓋子的邊緣冒著熱氣,溢出令人垂涎的香味兒。當瓷缽在桌上展開時,我們都驚訝了。這是三只雛雞,一道嫩黃與熟褐色相間的菜肴——蘑菇燉小雞兒。


安妮用期待的眼神在看亨特。亨特好像是從沉思中猛醒,他瞪著磁缽,看著嫋嫋升起的熱氣,嗅著那沁人的濃香。他真地感動了,面部竟有些微微抽動。

“你們怎麼知道?”他在輕聲地問,眼睛掃視著我們。

沉浸在激動中的亨特慢慢坐下來,開始就餐。我和安妮饒有興味地觀察著他。我們沒有吃,但很滿足,似乎是他在替我們享用這美味。隨即我們也加入了饕餮之列,開始認真對付這三只雛雞。我的胃口大開,感覺上是在享用一道超級大菜。這不僅僅是因為它確實太好吃了,還因為亨特的吃相一掃陰霾——我們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


安妮功勞不小,但我不明白亨特那句話‘你們怎麼知道?’是什麼意思。這其中又有故事,還是無法猜測。但安妮的表情有些耐人尋味,閃爍得目光中露出些許探究的味道。我倏然意識到,安妮好像知道些什麼,是我所不了解的。這真是挺奇怪的。

 

飯後,我們在這好心境中開始討論問題。杯盤都不收拾,三個人懶懶地坐在那裏品茶交談。

亞當斯密催眠朱迪斯失敗,使我們對這個人有了進一步瞭解。此人神經系統特殊,亨特說這不僅是遺傳基因造成的,與他的複雜社會經歷肯定有關。朱迪斯是猶太人,據說他40年代出生在奧斯維辛集中營,是個僥倖生存下來的孤兒。我想,這是滿悲慘的經歷,而現在竟然成了個涉黑的人物,為華這種壞蛋做事。亨特明白我的想法,他搖搖頭說,不那麼簡單。至於怎樣的不簡單他作解釋。


朱迪斯城府很深,想從他那裏打開突破口很難。那就還得在華身上主意。很明顯,想要進一步制止犯罪升級,當務之急是抓住華。但問題是,首先要證明華是實施犯罪者,但是罪案發生時華遠在地球的另一邊——泰國。要找到他從那裏遙控指揮犯罪的證據,十分困難,希望渺茫。而且華的風險意識很高。據傑克森講,華從不涉及任何直接的指揮行動。華與具體行動者之間相隔許多層次,執行單線聯繫。想找到他這方面的把柄是難上加難。


正當一酬莫展之時,亨特提出了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華原名叫丁梁柱,是他父母給的最早的名字。亨特從中國大陸托人查到了華的基本資訊,得知他退出官場從商後改名丁亮珠。亮珠是珠寶響亮的誇張,俗不可耐卻很形象。華為自己起這個名字,據說是緣於一次珠寶交易。一位來自泰國的華裔富商初聽到丁梁柱,誤認為是丁亮珠,直誇這名字太好了,是個發珠寶財的好兆頭。華自此改名。

華的手指上戴有翠玉戒指,脖子上有個黃玉項墜,一只耳朵上居然還有一個鑲蘭寶石的耳卡。這些佩戴在他落難亨特堡時,都展示得一清二楚。亨特請我們琢磨一下,這些都說明什麼?

亨特介紹說,華的公司在泰國經營的也是珠寶。


這時我想起了一個有趣的情節,便講給他們聽。華這個人對畫從不感興趣。但是有一次他在亨特堡的走廊裏,呆呆地在一幅大油畫前佇立很久,十分投入。畫中一個老者雙手捧著一塊發光的寶石,寶石的質感畫得很出色,能誘人遐想。華不僅是在看,而且在咂嘴,好象有口水要淌出來。

聽到這裏,亨特說:“華有狂熱的珠寶情結!”

突然,安妮眨眨眼大聲說:“有了!我有主意了!”


安妮提到帶我去看過的那塊石頭,她向亨特講起它的潛在驚人價值。安妮說,不論這快石頭是真是假,僅憑外觀就足以誘使有珠寶情結的華前來膜拜。她說了自己的計畫,這計畫還涉及到救安格。

我們給這項計畫起名叫‘賭石夢’。

 

         ‘賭石夢’計畫尚未展開,第二起罪案就出現了。

    早晨,JIM正在與兩只巴斯克犬周旋。兩只狗圍著JIM轉圈子,因為JIM手上有他們愛吃的鹵骨棒。那種深棕色的香香的骨棒讓兩只大犬張著咀流口水。他們的前爪搭在JIM的身上,仍然夠不到JIM揚起的手。JIM笑得很開心,以至於那半邊刀疤面孔都顯得溫柔了。可是JIM忽然停下來,在諦聽什麼。

花園門口突然出現送報的黑孩子的自行車。往常每天的這個時候黑孩子托尼都會準時騎車到這裏。他並不進到院內,只在門口轉個小彎,順勢把一疊報用力甩到門前甬道上,再擺擺手即快速離開,奔向下一家。但是今天很異常,托尼把車騎到院子裏,直到JIM身邊才突然停下。托尼下車抱住JIM的大腿就大聲哭起來。JIM抱起托尼,把他的臉貼在自己的臉上,急急地問:“怎麼了?托尼,小托尼,你怎麼了?”托尼仍然泣不成聲,說不出話,只是在扒自己的上衣。


員警很快就趕到了。托尼躺在JIM屋裏的床上。員警的拆彈專家——仍然是上一次救助小姑娘朱迪的那位——審慎地看著托尼身上的黃背心。它與上一次的完全一樣,只是型號大了。


托尼是被兩個蒙面男子硬套上了這件背心,還告訴他去亨特堡找亨特先生來解除它。托尼嚇壞了,他認為是恐怖分子在他身上綁了炸彈。事實也確實如此這就是個炸彈。這一次決不再是個虛設的樣品了。

華的手法在翻新。他認定兒童情結是亨特的軟肋,只要是沾上亨特堡一點邊的孩子都成了他的遴選對象。這個發展趨勢十分惡劣又恐怖——他要這樣幹下去,直到把亨特逼到談判桌前


亨特打了很多電話,向他所能想到的人求援。一個由數名專家和技術人員組成的團隊開始與警方合作,全面展開了對付這枚背心炸彈的研究。這一次媒體的喧囂聲出現了,而且出現得非常準確及時。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有人煽風點火推波助瀾,故意散佈渲染這個事件。圍在亨特堡門外的記者們大都是被匿名電話慫恿來的。看來華的工作做得很到家——不過,我認為華有一個諮詢團隊圍著他,他本人不具有這等能力。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並非意外。亨特昨天晚上已經對我和安妮說過,隨時都可能出現狀況。

媒體的報導中都有對這樁罪案的動機分析,而且目光多投注到亨特堡。他們拼著想象力去揣測罪犯動機與亨特堡之間的聯繫。但沒有那家媒體說到點子上。華的一幫人也沒有把問題往強買亨特堡方向引。看來華和我們都忌諱這個話題,在這一點上倒好象雙方有共識。

亨特認真列出了可能成為下一個受害者的名單,並將這些孩子們妥善地保護起來。包括送過牛奶的孩子、送過比薩的少年、鄰家的兒童等等。

 

安妮身負重任要去釣那條罪惡淵藪的大魚了。安妮去華的公司用那裏的電腦給華發送了一封郵件,並附上了附件——幾幀清晰的照片。在電子郵件中安妮陳述了發現賭石的情形,並對該賭石作了專家級的分析。安妮強調,她的這個發現除了對華本人還沒有與任何人講起過。安妮希望華親自前來驗看這塊珍貴的石頭。現在恰好有個機會:亨特將清理一批價值不大的藏品。安妮稱,亨特目前對她挺信任,讓她全權處理這件事。她可以借機將這塊石頭列入清理範圍。但即使是清理也得按‘基督踏石’這類疑似古物出售,價格須認真談判。所以必須由華本人和賭石專家親臨現場,才有可能正確估驗。如果成功將一本萬利。

安妮最後說,她之所以如此熱心於此事,原因是要與華作個交易:華可以得到寶石,但要還安格以自由。

 

未等這封郵件發揮作用,亨特堡這裏又出現了一系列狀況。

長臂TOM 來看望我們,他給我們帶來了一大盒比薩,還是熱的。JIM在園丁屋裏吃熱比薩,TOM不吃,只是樂呵呵地看我們吃。我吃得挺香,他很高興,那付傻傻的憨態讓我心裏熱乎乎的。有許多黑人就是這樣的,遺傳了他們祖先的樸實憨厚,常常在曼哈頓這個光怪陸離的環境中展現出來,顯得怪異又動人。


將近11點鐘我們送TOM走。他騎一輛送比薩的自行車離開了。我正要返回大廈,JIM突然叫住了我。JIM又是那副表情——半閉眼微低頭,一只手指向TOM離去的方向,他大聲說:“快,追出去,TOM有危險!”

我在驚訝中迅速跑到花園門外。的確如此,TOM身影後跟著四輛自行車在疾駛。我不假思索地拔腳追去。我還來得及看清他們的去向,這一帶路徑並不複雜,我很快就發現了這些人。他們已經揪住TOMTOM在掙紮呼喊。我接近時TOM已倒在地上,被縛住了雙手。其中三個傢夥橫在路上朝我走來,每個人手裏都有一把匕首。這又是身強力壯的流氓,一個黑人兩個白人,都很年輕,穿緊身衣,神態兇狠還十分傲慢。對這種表情我並不陌生。今天肯定是敵眾我寡力量懸殊,然而我心中燃著一股怒,異常強烈地沖上,讓我對這幾個流氓嗤之以鼻。


TOM在呼喊,他叫我離開不要管他。我朝他揚揚手笑了笑。

這三個傢夥已經把我圍在中間。我站直了身體,兩腳稍成八字,兩手臂伸向左右方,手掌向上。我把肩放鬆下來,這個姿勢是軟弱的,類似投降,只是手舉得不夠高。我來回張望顯出驚恐狀。

“哈!”白人青年走過來,他是這中間最高大的一個。“哈!要投降嗎?那就把手舉得高點兒!啊,再高點兒。”他斜睨著我開心地笑著說。他捏著匕首的手已經鬆懈了。

我更蔫了,更多地垂下肩,更高地舉起手,但我的腳還在繼續調整位置。這個大個子蠢蠢地靠近了,一副盛氣淩人的架勢,似乎要像抓一個雞仔那樣來提我的衣領了。我低頭慢轉身,突然極快地橫向抬腿伸腳,直擊他的軟肋。我幾乎聽到那裏肋骨的拆裂聲。此刻頭腦中閃過一點猶豫——是否過分了。這些天來心中的激憤現在似乎找到了一個發洩點,可他們只是些小流氓,真要代他們主子受過嗎?但很快我又堅定了——幾個手持利刃的凶徒值得憐憫嗎?何況TOM還躺在地上---

我快速移動腳步,又踢倒了另一個躥上來的持刀歹徒。這次踢中他的襠部,他滾到地上嚎叫起來。第三個已經不必我動手了,亨特趕到,手起拳落那個黑人被擊倒。第四個白人沒有跑,他很倔強,他用一只手臂圈住TOM的頭,把利刃抵在TOM的脖子上,倒退著。我看到亨特把一只手伸到甲克裏,慢慢掏出了短柄黑匕首——就是那種前重後輕的怪型匕首。但是這匕首沒用上。我們身後響起警笛聲,短促而尖利。員警來了,是JIM領來的。


歹徒兩名受傷,兩名被押上警車。

此時,亨特堡裏也出現了狀況。花園門口有幾個閒人在翹首向裏面張望。大廈的門戶大開,從裏面傳來隱約的喊叫聲。亨特勸走了這幾個好奇的人,還把很少使用的花園大門關閉了。


我隨亨特從邊門進入亨特堡,儘快趕到了監控室,打開螢幕。現在顯示的情況是,門內過道上已經網住了兩個人,過道盡頭的三個門已經被敞開。就是說,那裏已經有三個人進入了。再往下看,其中一個被囚在一間全黑的屋子裏,像一只無頭蒼蠅在亂撞。另兩個已經深入到環型走廊,還在徘徊不定地尋覓著什麼。

所有入侵者都有同樣的裝扮,戴防護面具身穿防護服。看來他們作了充分準備,只是現在還無法得知這些人此行目的何在。


亨特告訴我和安妮,今天發生的事是一個策劃周全的行動。先綁架TOM,調虎離山地調開了我和亨特,再強行闖入亨特堡。這恐怕是想測試一下,在沒有我們兩個的情況下能否順利暢行亨特堡。而綁架TOM,也許還要在他身上放置炸彈,只是沒來得及。進入亨特堡還有什麼目的尚不明確。但是,亨特說,很快會見分曉。

再看監視螢幕,其中一個人已經進到一間小室。他返身把門關好,還扣上鎖扣。然後摘下防護面具抬頭四下尋視。我馬上放大了這個人的頭像,這時驚得我幾乎叫出聲來——這是傑克森!

“是傑克森,”亨特說“他已經通知我他會來。”

原來如此,傑克森在行動,是為我們幹事。

“他是個獨行俠,不受約束。現在他不屬於任何人,只是在做計時工作。但他誓言要毀掉華的任何計畫,因為他與綁架兒童的華勢不兩立。”亨特告訴我們,在出現第一次綁架案後,傑克森已經把華視為仇敵。昨天傑克森發郵件給亨特,說他已接受任務要闖亨特堡,目的是盜取圖紙,尤其是亨特堡一切通道的路線,特別關照地下通道的路線圖。


亨特在揚聲器中告訴傑克森向左邊牆上看。傑克森看到了,那裏有一張圖掛在牆上。他扯下了它疊起來塞到衣襟裏,然後傑克森開始展示自己的絕技了。他打開了大窗上角的小透氣窗,抽身從那裏探出頭又探出身,好象能縮骨似的把身體抽成條狀出了氣窗。窗外是四層樓高的一個牆角。他用手指抓攀牆縫,輕舒猿臂迅速降下,很快就到了地面。這一次我們總算見識了傑克森的本事,確實非同一般,那輕巧的身形動作令人叫絕。

安妮有些擔心那張圖紙。“為什麼一定要讓他拿走呢?”安妮皺著眉頭問。

“圖是假的,對那些人沒有任何用。”說到這裏亨特突然有一點鬱悶似的神情出現。“但是,它的確是爺爺製作的,而且是專門為應對目前這種情況準備的。這說明他早已預見到了現在出現的情況。。這一點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亨特不再說什麼。安妮看著他,眼神中沒有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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