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评三国·人物5：刘备的第一谋士究竟是谁？

这一期，我们谈一下法正，他是蜀国数一数二的谋主。不仅蜀国的粉丝给他点赞，连魏国那帮粉丝也认为他还可以。曹操对这个法正有一个评价，记载在《华阳国志》上，他是这么说的：“吾收奸雄略尽，独不得法正邪”。曹操的意思是，你看，天下英雄豪杰，甭管正邪忠奸，我都收了一大批，唯独像法正这种人才怪杰我没收着，太可惜了。曹操都引以为憾。有人当时甚至说，如果法正死的稍微晚一点，他主外，诸葛亮主内，刘备何愁不定天下呀？这个刘备他有了法正能不能定天下，那是未知之数。但是起码可以知道，如果法正多活几年，蜀汉政府的寿命，就会随之延长一些。

为什么人们这么推崇法正呢？他主要干了四件事，第一个是帮助刘备出谋划策，搞定益州。其二，犯颜直谏，帮助刘备招贤纳士。其三，见机极快，建议刘备奇袭夏侯渊，最后大获全胜，使得刘备能够晋爵汉中王。其四，不避危难，舍身救主。（当然，蜀科的制定他也有份，但是由于他不是主笔，这个功绩我们就不说了。）由他以上干的这四件事，我们能看出法正有四个特点。

第一个特点，法正有苏张才辩。法正的才识和辩术，那不亚于苏秦、张仪。给大家举个例子，有一回，刘备兵进益州，一路凯歌！眼瞅着快要把西川打下来一半儿，这个时候就出现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局面，再往前进，他就会遭受“同室操戈、狼子野心”的骂名。因为益州是他同宗同族兄弟刘璋的地盘儿啊，你拿兄弟的地盘，怎么着也是不仁不义。但是你要退回去，说我不打了，那就功败垂成。着实让人为难！法正就说，武的不行，咱给他来文的，他就给刘璋写了一封信，这封信的名字叫《与刘璋笺》。

这个笺，它是收入在这个《三国志·蜀志》里，而且比较有名，可以给大家赏析一下。但是由于篇幅冗长，咱们只能择其精要。它是这么开头的：“今国事已危，祸害在速，然捐放于外，言足憎尤，犹贪极所怀，以尽余忠。”

他这个开场白设计的不错。什么意思？大概是说，我知道你刘璋现在心里头恨我，但是我现在说的话，跟你刘璋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你爱听不听。你看，这样一讲，就有引人入胜的效果。如果不这么讲，上来就求刘璋，说我曾经背叛了你啊，我对不起你啊，你一定要把这封信看完，那这封信的宿命很可能是被丢到垃圾桶，不可能名扬后世。因为刘璋现在烦的就是你，你越央求他，他就越觉得你对不起他，你亏欠他！谁让你当初跳槽来着？（法正原先是刘璋的人，最后跳槽到刘备手下。）但是他另辟蹊径，效果就出人意料。我们举个简单的例子，好比一对恋人闹别扭，好比说这个女的，就是怀疑这个男的对爱情不忠诚，这个时候，你作为男方，你给她在这个微信上发信息啊、发留言呐，百般哀求，求她给你解释的机会，求她看看微信留言，估计不会有多大效果。很可能弄巧成拙，把女方弄烦了，那她就把你拉黑了。

但是，你如果反其道而行之，譬如说，你给她打个电话，多余的不说，就一句话，直切要害：“我知道你现在心里烦我，我也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是刚才我在微信上给你转了五千块钱。”

不管是真是假，她立马得看微信去。因为这跟女方有利害关系，她心想要再不收款的话，过二十四小时就自动退回了。法正这个意思也是一样，对不对？你刘璋再讨厌法正，法正点明了，我说的话，跟你有利害关系，你也得看。

法正接着说，“明将军之本意，正之所知也。实为区区不欲失左将军之意，而卒至于是者，左右不达英雄从事之道，谓可违信黩誓，日月相迁，趋求顺耳悦目，随阿遂指，不图远虑为国深计故也。”

这句话法正为刘璋现在的处境做了一个解释，就是说现在刘璋为什么自己混的这么惨呐，被刘备给打到家门口儿了。这个处境你要是不给刘璋解释清楚了，这个在刘璋心里头是个死结儿，必须得说明白了。但是你又不能一竿子捅到底，一竿子捅到底的话，容易得罪人，你在解释他这个处境的时候，你既不能开罪刘璋，也不能得罪刘备。你不能说是因为刘备狼子野心，所以你被逼到这个地步的。你也不能说你刘璋是个活废物，守不住益州，所以你才混到这个份儿上的。他走了一个中间路线，是什么意思呢，他把刘璋现在这个处境归罪于他身边有一群阿谀奉承的小人，他们胡乱怂恿，刘璋才开罪刘备。这是给刘璋一个台阶下，保住了双方的颜面。

接着这个法正开始进攻刘璋的心理防线，一般进攻别人的心理防线怎么进攻？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你的底牌给揭开，顺便告诉你，你的底牌已经没用了。法正就是这么进攻的。他怎么给刘璋说的呢，他就说，你看现在，给你出主意的那波儿谋士，无非是给你出俩主意，其一是集中优势兵力，速战速决，赶紧把刘备打跑了，毕其功于一役。其二就是旷日持久，耗刘备的粮草，想着把我们刘皇叔的粮草耗没了，我们就能自动退回去。无非是这两个主意。但是你这两个主意应该都行不通，怎么都行不通呢？你手下刘璝及其所部九员大将已经被魏延打没了，你想集中优势兵力的这个想法已经是白日做梦！你想跟刘皇叔耗粮草吗？如果刘备当初在葭萌关的时候，你有这个想法，那还勉强可以得逞。现在刘备他已然打进来了，粮道已开，谷米已积，对不对？这个时候，恐怕你想用耗粮草的手段把刘备给耗退了，这恐怕是做不到的。反而现在你手下的地盘儿越来越少，老百姓流亡的越来越多，给你提供后方粮草的呢，也越来越不济。如果要真耗粮草的话，恐怕还没耗死刘备，你先把自己耗死了。

法正跟他说的原话是“若欲争一旦之战，则兵将势力实不相当。各欲远期计粮者，今此营守已固，谷米已积，而明将军土地日削，百姓日困，敌对遂多，所供远旷。”这个话就把刘璋给拴住了，明确告诉他，他的想法行不通。

接着呢，法正又以张飞等乱世虎将为资，恫吓刘璋，“今张益德数万之众，已定巴东，入犍为界，分平资中、德阳，三道并侵，将何以御之？”这就跟你说明白了，张飞啊已经打过来了，他这个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估计你hold不住，后边还有马超跟魏延他们也陆续就过来了。

最后呢，这个法正还刻意营造出益州城破家亡，大厦将倾的一种气氛，更加江东之势来威逼利诱，他原话是这么说的：“今荆州道通，众数十倍，加孙车骑遣弟及李异、甘宁等为其后继。”意思是说，看见了吧，江东那帮狼崽子也在打你的主意了，这下你完了！现在你得两害相权取其轻，你得想想，你跟刘备两个人同是汉室宗亲，都姓刘，你要是投靠了我们刘皇叔呢，他不能把你弄死，还得好吃好喝的对待你，分你点儿地什么的。但是你要等着人家甘宁、李异把你这个益州打下来了，那孙权可跟你没什么交情，他把不把你弄死，这我们保证不了。

最后，法正还取巧卖乖的加了一句话：“愚以为可图变化，以保尊门。”就是说，你只要投靠了我们刘皇叔，孙权那儿你就不用怕了，我们替你说话。

当初，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个“鲁仲连一箭下百城”的典故，说的是鲁仲连凭借自己的才辩劝服了燕将投诚。这个鲁仲连如果活在这个乱世三国，我看未必也比法正能高出多少。

咱们再分析一下第二点，就是法正这个人有宰相城府。这个刘备刚刚拿下益州的时候，有一个人叫许靖，这个人也是个天下名士，名声很大，想投效刘备，刘备不想要，说这个人光是名声大，才华不行而且品德也有问题，不考虑收这个人。最后法正就劝他，说主公，您知道这个燕昭王千金买马骨的事儿吗？刘备说，我当然知道一些，你具体说说。

这个法正就讲，当年这个燕昭王想得到一匹千里马，就叫他手下的侍从小郭去采购，但是这个小郭呢遍访集市找不着，找了一个多月，终于就听见手底下的探马跟这个小郭就说，有一个地方，它就有个千里马。这小郭赶紧快马加鞭就去找那个千里马。没想到他找到的时候，那个千里马已经病死了。但是虽然那个千里马已经病死了，小郭灵机一动，还是出了五百金，把这个马买回来了，把那个马的骨头和尸体买回来了。

这个燕昭王就很生气，你给我买回来的是一匹死马，我要的是活的千里马啊。这小郭就跟他解释，您看，这个虽然是一匹死马，对吧，但是我用五百金把他买回来了，就想向天下昭示一个道理，就是大王您为了求取千里马不惜重金！那么您想要求取千里马的这份诚心，一经此事儿加以炒作，就会在天下之内传播，那给您送好马的人肯定能就络绎不绝啊。结果，果然如此，五百金买了一个死马的事儿，在京城嚷嚷动了，别人都想，燕昭王他买一匹死马他都得花五百金，如果是良驹，他不得花更多的钱吗？然后全国各地都给他送千里马来了。

刘备一听完了之后就说，哦，我懂了。你现在是拿许靖比这个死马，说我连许靖如果都能招纳过来的话，那么才能比许靖略胜一筹或者说远胜于他的人，就都会过来，对吗？法正点头称诺。

从这件事儿上我们可以看出来，法正这个人，他懂得以小致大。你看，他通过收揽许靖这个主意，可以让很多有经国纬政之才的人都纷纷的加以投效，拥护蜀汉政权。这说明法正这个人有宰相之术。

其次，法正成了事儿以后，还能劝刘备提拔别人，证明他有宰相之量。现代社会是怎么回事？人家明星大腕儿一旦成功了，人家就不希望你成功，人家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混成了，人家不想让你混的那么容易，他们成功了以后就到处就踩别人。但是，你看，法正他还不忘提拔自己那些益州旧友，以期共保主公，这份儿雅量就难得。

其三，法正懂得相时而动，而且见机极快。公元二一九年，法正就跟刘备说，咱们现在要打汉中的主意了。刘备就问他何以言此，法正说，从战略上讲，咱们要能把汉中拿下的话，上可以尊崇汉室，讨伐曹贼；中可以蚕食雍凉二州；下可以固守巴蜀。从战术上来讲，现在咱们打汉中正合适。因为什么呢？曹操他当初，把张鲁打败之后，他没有趁势而下，拿下汉中，而是急急忙忙返回了后方，我估计他是内有忧患，就是在朝廷的政治反对派给他施压，他是回去平内乱去了。他一时半会儿，分身无暇。主公您戎马半生，所惧者唯曹公一人而已，至于说曹操那些手下您是不怕的，对不对？所以说现在它正是进攻的一个好时机啊。

其次，此次曹操啊他在汉中的布防有问题，他派了两个将，张郃和夏侯渊，按理说这两个人都是天下名将，但是这两个人的顺序他给弄颠倒了，他让夏侯渊为正，张郃为副。夏侯渊虽然说作战勇猛，天下皆知，但是这个人，性格十分轻率，脾气暴，性子也急，很少使用谋略。如果说是张郃为正，夏侯渊为副，汉中之局无解，咱们也别打汉中的主意了。但是，现在二者错位，这对咱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刘备问，以曹公之英明果断，他怎么会做出这种昏庸的战略布局呢？法正就说，这可能跟曹操用人多疑有关系，这个夏侯渊呢，他曾经给曹操背过事儿，曹操早年间犯过罪，是夏侯渊替他顶的缸。而且夏侯渊的老婆是曹操的小姨子，他们俩又是同宗同族，他更信任夏侯渊。张郃虽然也是天下名将，但他是袁绍旧部，曹操心里多少还有点儿疑忌。刘备这么一听，行，有道理，然后他就集结大军，先探探虚实，先往张郃那儿攻了一下，又往夏侯渊那儿攻了一下，发现这个张郃的防地和夏侯渊的防地都防守的很稳固，不好打下来。

法正就说，主公，咱现在不能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您现在把您手上全部的精锐都调用过来，大概有那么一万五千人到一万八千人吧。您给分成十队，猛攻张郃所部。刘备就按照他的建议，把自己手下的将近两万精兵分成十队，攻打张郃，日夜攻打，打了半个多月。张郃那边快撑不住了！这个时候刘备也说，我这块儿也快撑不住了，再打的话我们同归于尽了。法正就说，您放心，这次呢，夏侯渊他是汉中的主帅，他绝对不忍坐视张郃全军覆没，那张颌要是跟您打个同归于尽，您觉得合算，那夏侯渊还觉得不合算呢，他肯定得派兵来救。

果然，这个夏侯渊真想出兵救援，这是出于两条考虑：其一，夏侯渊此次是三军主帅，如果在他坐镇汉中期间，张郃死翘翘了，他也得挨骂；其二，他感觉张郃把刘备也耗得差不太多了。这个时候若果出兵，救张郃一下，没准儿能建立奇功。夏侯渊就把自己兵马的一半儿，都派出去了。这时候法正奇峰突转，就说主公啊，你别打张郃了，你打夏侯渊，因为现在夏侯渊手上就只剩一半兵马了啊。

刘备一看，对，急攻夏侯渊，然后还放火，把夏侯渊所部的围墙，也就是鹿角啊，都给烧坏了。这个时候呢，夏侯渊他自己成立了一个抢修队，他带着四百多弟兄，亲自出来去修那个鹿角去。法正就说，嗨，这将领太轻率了，这种事也是你干的吗？正好，给我好机会。他就命令这个黄忠，居高临下，以这个滚木，雷石加以进攻，砸的那个夏侯渊所部狼狈逃窜。夏侯渊本人也猝不及防，被黄忠给斩了。

刘备他平定汉中之后，他就让魏延做了汉中太守。魏延他做出了这样的军事部署：他把一半儿的兵马放在骆谷道、斜谷道还有子午道，剩下一半的兵马，固守汉中城以为犄角。刘备看了这个布防之后，给点了个赞，就说，文长，你要是这样布防的话，曹公虽来也无能为力。刘备心里很得意。由此看的出来，这个刘备能平定汉中，法正和黄魏二人延是居功至伟的。

法正的第四个特点，是他信奉“士为知己者死”。有一回，刘备亲自披坚执锐，到前线作战，当时矢雨交加，属下都担心刘备的安全，就说主公你快退下来吧，别在一线作战了。本来行军打仗，在一线拼命的事儿都是将士们的事儿，您只要在后边运筹帷幄即可。

但是，刘备当时也犯了一根筋了，他说，不行，这个地方我非得打下来。所以他就坚持在一线指挥。可当时在他身边儿，已经是尸骸遍地。刘备这个状况实在堪忧，最后法正灵机一动，想了一个辙。他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刘备前边，意思是要为刘备挡箭。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法正这个举动把刘备给吓坏了，刘备忙说，孝直避箭！法正就说，反正你不退我也不退，要死咱俩死一块儿吧。最后刘备没辙，牵着法正的手就一起退回后方了。

有人也许就说，这个法正对待刘璋那么虚情假意，他对待刘备能有真格的吗？别再是装孙子吧？其实，个人来推断的话，他不太像是装孙子，因为这个刘备帮他实现了个人价值，所以他才对刘备死心塌地。古时候的这些文人比较注重个人价值的实现，譬如说汉代大儒主父偃，不是曾经说过一句话吗？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当五鼎烹。意思就是说，我如果活着不能高人一筹，我死了也得比你们死的荣耀。古时候的人看重这个。古时候君与臣之间不是没有契约，也是有契约的，但是这个合同是无形的。儒家讲究：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意思就是说呢：你对我这个国士，对我这个人才，你得以礼相待，不仅要以礼相待，你还要帮我实现修齐治平的政治理想。你如果既不对我以礼相待，也不帮我实现我的政治理想的话，那我就对你不忠。法正在刘璋手下估计是干的很郁闷，很多策论都不得实行，但是他辗转到刘备手下呢，那真正是言听计从！他经邦济世的理念真正付诸了实践。

当然，法正他之所以对刘备死心塌地，还不单单是因为刘备帮他实现了自己的政治理想，还因为刘备比刘璋更具有人格魅力和领导艺术。我们看看大家是怎么评价刘备和刘璋的，我们先看看刘备，当时陈登评价刘备是“有王霸之略，雄姿杰出”。张辅对刘备的评价是“威而有恩，勇而有义，宽宏而有大略”。

我们再看看大家评价这个刘璋，先看看益州的《耆旧传》，这上面说，“璋为人，懦弱多疑，不能党信大臣”。陈寿也说“璋才非人雄，而据土乱世”。

你看看，相比之下如果我们是法正的话，那何去何从那也一目了然了。中国古代的法家总结出来一条铁律，什么铁律呢？就是“主明察则悉心以事之，主不察则奸伪而试之”。我给大家用大白话说一下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你这个做领导的，要是有魄力、有才干，能够明察秋毫，我就好好给你干，我竭尽我的忠诚来辅佐你！

可如果你做领导的一天到晚稀里糊涂，什么事也不懂，赏罚也不公平，也不知道选贤任能，那我只能给你出工不出力，虚与委蛇！现在有很多刚出道的年轻企业家，他们就总是抱怨，我手底下的员工怎么对我不忠诚，怎么对企业不忠诚呢？您先别急着抱怨，你先看看自己的领导艺术跟人格魅力修炼好了没有，公司的各种制度健全了没有！然后你再怨。你说你的水平如果跟刘璋是一个层次，你还希求你的手下对你竭尽忠诚，那不是白日做梦吗？也很扯淡，是不是？

作者  赵丹阳  文史作家，时评人。微信公号：wuleihua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