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便衣执法官是华裔的骄傲,少嘴炮，多实干

     卡尔还想把面前这个男人的资料从记忆中多调出一些，但是没时间了，杰妮偶尔转身看见了他。她嫣然笑着，像已经与卡尔很熟稔似的，热情地Hello卡尔。卡尔想看看那个男人后脑勺是否有刀疤，便端起自己的酒杯挪到他们面前。杰妮作了介绍。卡尔一听那男的是车行经理维克多，笑着说：“我们电话里认识过。”说罢伸出右手。维克多身着黑色休闲服，里边白衬衫的袖口遮住半截手背。维克多的手只伸出一个手掌的位置。他耍出白人的傲慢，向后，半仰着头，摆着睥睨的架子, 等着卡尔的手。卡尔敏捷地握住维克多的手往自己一边拉着说，你好。维克多看着卡尔，三角形的眼窝里眼神阴鸷，发出的目光既冷冽又略带惊奇。面前的这位中国人完全不像他想像的那样又矮又小又黄。卡尔身材比维克多一米八的身高还高出半个头。这迫使维克多素来喜欢下视或平视的目光有点费劲地往上抬。维克多打量着卡尔，无意中露出了手腕。卡尔看到了一条刺青胡里花哨地从维克多的袖口里蔓延出来。但是一条刺青架不起一个等号，把维克多和通缉犯等同连接起来。卡尔把注意力集中到维克多的后脑勺。维克多用劲握卡尔的手，他在心里捉摸卡尔是干什么的。他在暗中责怪兰蒂，敲竹杠敲错了对象。他有点后悔，心想，面前这个中国人绝非善类，这出恶作剧可能很难像往常那样轻易散场。

      维克多知道卡尔在为钉子的事生气，抢先说：“今天我约杰妮来吃饭，我的习惯是工作之余不谈工作的事。”杰妮人直口快说：“你刚才还在说钉子的事。”卡尔见缝插针地追着问：“轮胎里究竟有没有钉子？”维克多改了口，给自己一个回转余地说：“可能有吧。”杰妮说：“第二次的检查结果怎么样，我还不清楚。但是轮胎指示信号熄了是真的。”杰妮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这使卡尔有点失望。这时维克多回过头向酒保要了一盅黑带威士忌，杰呢要了一杯Maiti。 (注：一种鸡尾酒，用桔子汁和Run调制。) 乘维克多转身点酒，卡尔的目光飞速地劈了过去，发现他的后脑勺没有刀疤，厚厚一层头发把他的后脑盖得严严实实。卡尔一口干了马提尼斯，也问酒保要了盅黑带威士忌，他与维克多碰了下杯，看着维克多抿了抿酒杯，用打圆场的口吻说：“这本来是一桩小事情，怎么会弄得这么复杂。”维克多威士忌下肚，心里热火了起来。下午被总经理一顿责备，尽管气刚才在兰蒂身上出了些，但还没出尽。现在，余剩的气还在冒烟，看着杰妮对卡尔笑眯眯的样子，他像被灌了一口醋。维克多是那种肾上腺激素特别旺盛的男人，脾气很躁。尤其是在情欲受挫的时候，更会像牲口受到攻击那样控制不住。他三角眼像三角刮刀一样刺了卡尔几眼，喝下去的酒就像是给他打了鸡血，他把酒盅往吧台上用力一墩说：“那么你还是不相信我们车行。我们还谈什么？你说没有就没有，反正你又没有付钱。你还闹什么闹? ” 这仅是开场白，接下来，按他的脾气便会开骂，牛屎狗仔又操又日地把对方骂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但是今天他打住了。一方面杰妮在场不便撒野，再方面他看得出面前这厮不好惹。刚才已经和兰蒂如此这般商量好了，明天还要请他到车行，现在更不能与他搞僵。维克多的嘴闭了，他把所有的牢骚打发回肚里，皱着眉喝了口闷酒。沒过一会，他的语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他说：“卡尔，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咱们今天就谈到这儿。明天有机会再谈。”他给自己留下余地。卡尔伸出酒盅要与维克多碰杯说：“明天再谈也好。反正你们总经理答应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给答复的。”维克多把酒盅放在吧台上对杰妮说，我去厕所洗一下手。杰妮在一边实在看不惯维克多讲话的态度和语气，维克多一走，就对卡尔说：“别理他。这个人讲话，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像刚吃了辣椒或者大蒜。”她说完跳下酒吧的高脚凳去前台问叫号的情况。卡尔顺手把维克多放在吧台上的酒盅和自己的对换一下。杰妮很快走回来，直爽的她心事全写在脸上。她对卡尔的好感“滋滋”地从她右边嘴角的酒窝里冒出来。几口Maiti  把她的脸染得酡红一片。她笑着问卡尔：“你也经常来这里吗？”卡尔摇摇头说：“平时忙得很，哪有空。”他托着小酒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杰妮对卡尔的好感变成好奇。她对卡尔的兴趣融化在她火热的目光中。她太想了解面前这位很有涵养很有风度很有气场的中国人。她追着卡尔问：“忙什么呢？”卡尔打了个花腔说：“忙东忙西，忙到后来自己也不知忙什么。这不，有电话来了，我得走了。”他仍然是个迷，杰妮很想往这个迷里走走。她把酒杯举了举，和卡尔隔空干了一下杯。卡尔在吧台下用一张纸巾托住酒盅，把里边还剩的酒倒进了一个小塑料袋里, 用纸巾包好小酒盅，放进裤子口袋。维克多回来后，背对着卡尔。好像从未见过卡尔似的，他把卡尔忘在了身后。他们现在正在谈晚餐AA制。杰妮是个非常独立的女性，她不愿意为区区几十美元的餐费把自己的尊严卖了。趁他们你来我往不注意，卡尔在酒盅下压了张十美元，悄悄起身离开了酒吧。

      走出酒吧，一阵冷意袭来，卡尔打了个寒噤。时间快得真快，他进牛排馆的时候只是暮色苍茫，出来已是夜黑如磐。八点多钟的南金山市像这个国家绝大多数的城镇一样已寂寥荒凉，街上偶尔能看见一二个无家可归者推着商场里的购物车在潮湿的街边游走。路灯在如潮的雨雾中隐约闪亮，像海上的灯塔在孤单地飘零。卡尔驾车小心地碾过街上斑驳幽暗的灯影。驶上高速公路，他便开始飙车。他必须飙车。这是十万火急的事，不容他不飙车。一辆警车发现了他，尾随着跟了两分钟，按了一声喇叭，强光灯闪了闪，像是跟卡尔打了个招呼，然后以更快的速度，超过卡尔，疾驰而去。在美国，执法人员只要在车辆管理局登记，超速可以免吃罚单。他仅用十多分钟时间就把二十多浬的路碾压完毕，到达目的地-金山市警察局。在警局门口，一位年轻的高速公路巡警，站在门岗外冒着雨把他拦下。卡尔按下车窗，与他Hello了一声。巡警两手抓着移下一半的车窗说：“请问你是卡尔吗？”卡尔蹙眉点头说是。巡警一脸严肃问道：“车管处记录你在这里工作？”卡尔点点头，反咭：“So what?” (注：英语常用口语，那又怎么样) 巡警晃了晃放在透明塑料袋里的罚单本说：Bro(注：男性朋友和同事之间亲热的称呼)，你刚才时速一百十五浬, 超速五十浬 ”卡尔戏㖸道：“你不是比我还快？”巡警听不出这是一句调侃，仍然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在执行公务。”卡尔按着车窗纽说：“别淋雨了，当心感冒，进去吧。有空给警局 开张罚单。” 卡尔见年轻的巡警还拦着不走，瞟了眼他胸口的名牌，在关上车窗前说：“警官大卫，我真有急事，请让开，我也在执行公务。”巡警正在犹豫让还是不让，忽然背后伸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臂膀往后拽。巡警回过头，见是门警，刚要问为什么，被门警一句问话堵住了嘴。“Bro，你知道他是谁吗？”“谁？”巡警脸上冷冰冰的，好像在说，我管他是谁。“Captain Nail！” （注：警长钉子）门警的话里分明还藏着这样的意思：你怎么这样有眼不识泰山。“是他！Captain Nail！”巡警一脸惊愕说：“你怎么不早说？”年轻的巡警一脑门崇拜呼之欲出。门警回答：“上边规定这绰号不好随便叫。他已不是警长了。三颗星！”巡警不由自主地摸了模自己什么都阙如的肩章，伸了下舌头，回转身，挺胸举手敬礼。但是卡尔的车已经开进警局，后车灯向左闪了几下，一溜烟进了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