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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了玲华一眼,怪她太小题大作。我在心里酿制着趣味,筹划如何把高兴的事搬上桌来。桌上各种作料齐备,我想摆出一个皆大欢喜的话题,把这些甜的辣的酸的麻的粉末撒上去。烧烤架上吱吱作响的牛肉串、羊肉串、鱼丸串和青椒玉米串,冒着热气和香气,很卖力地在引诱我们。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很能助兴的话题。我带着十分赞许的口吻对如宝说,上次我带到美国去的糖尿病跳棋在朋友圈里很受欢迎。我要如宝再给我十盒。这是有着如宝专利的跳棋。我要把他的专利在美利坚推广开来。这种跳棋把糖尿病的症状、预防、健身巧妙地结合在退二年进三年的盘上活动中。只要跟着规则走,每个人都顺利走到目的地:活到一百二十岁。去年一家公司资助生产了十万盒,几个月内就被分发一空。气氛被炒热了。笑容重新回到了玲华的脸上。如宝很健谈,他的话每句都有内容,分量十足。如宝早年插队落户到江西,井冈山的壮阔拓展了他的胸怀,井冈山的纯朴陶冶了他的情操。时世的苛严没有过多地剥蚀他的脸面。他不算英俊的脸总是那么舒展圆润,那么爽朗光亮,六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还十分壮年。如宝是上海市知名的糖尿病专家,是中国病理学权威杂志“糖尿病月刊”的特约编委。退休前他在某三甲医院每星期有一次特约门诊,病人掛号需在前一天晚上排队。退休后他成了民间医院的抢手货,他的医院纷至沓来,甚至连江苏扬州都伸来掏宝之手。大千世界每个人都有虚荣心。我的夸奖句句都搔在玲华的痒处。玲华终于露出了笑脸。玲华一高兴,如宝更容光焕发,一脸豪气。他早忘了脚下还穿着人家烧烤店的拖鞋。
如宝得意忘形完了,回过头还是撞见这档令人哭笑不得的事。那位领班提着一个塑料袋走来,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他说,另一只皮鞋没找到。他並且告诉我们,对着儿童游乐区有摄像头。他们回放了录像,发现刚才那里,除了如宝以外,没有其他成人进去过。言下之意,这两只不同的鞋子是如宝自己放在那里的。如宝的脸“刷”板了下来。他的喉结急速地上下蠕动,连续铸压出三个问号:“你以为我有意来讹你们?我怎么可能穿着这不同的鞋子在马路上走?你以为我是神经病?”我在旁帮如宝的腔说,下午我们还一起去了江桥镇。江桥镇是我另一中篇小说的发生地。来餐馆前我还特意请如宝开车送我去那里采风。可是,在乡政府门口,不知为什么门卫放进其他人却把我们挡在门外。
如宝是个很随和的人。他还是位制造圆场的专家。生活中他宁可多为难自己,也不轻易为难人家。圆场总是从他这里先筑起来的。听领班坚持说,没有其他人在那里脱过鞋,如宝大度地一挥手说:“好了,算了。小事一桩。找不到另外一只,这事就这么了。”我不明白,疑惑地望着如宝,想问,“这事就怎么了呢?”玲华知道如宝话里的“这么”是什么意思。她一把夺过领班手里的塑料袋,忿忿地问如宝:“你土豪了吗?上个月才买的,千把元一双, 就这么丢了?”她有点不舍,用目光最后再关照一下如宝曾经爱不释脚的那双皮鞋。
意想不到,她这一望,把一个惊诧望了出来。玲华当过老师,很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她对领班说,谢谢,没事了。领班满嘴的客套话道谦话,被玲华一句“没事了”,全放倒在嘴里。这么大一个笑话,竟这样轻描淡写地收场,领班脸上映满了喜出望外。领班走了,玲华把塑料袋提起,像提起了一个悬念。如宝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被挡住了,因为他发现玲华的眼里有火,他一下子不知讲什么来灭掉这把火。领班走远了,如宝还没找到灭火材料。看到如宝无动于衷的样子,玲华的火气被彻底点燃了。她一个侧转,把火热的带着羊膻味的“活宝”二个字砸向如宝。艾妮张着嘴刚要吃一块烧烤,想不到奶奶的这二个字先闯了进来。她别出苗头,不是味,嘟起嘴,“哇”地哭了。如宝瞠目结舌,笑容还在,但笑里的内容全走了。他双眼瞪得像牛眼这么大,尴尬地对着玲华,似乎在问,你现在这个“活宝”是好还是贬呢?玲华尖锐的目光上下左右地在剜金宝。怕被人家听见,玲华话音很轻,但话意却很重,象铁榔头敲打听者的心坎。她把塑料袋连同如宝的悬念一起摔到地上说:“这两只鞋子都是你的!你这个活宝,你自己出门穿错了鞋!”
我把塑料袋捡起来看进去,只见一只新的皮鞋喜气洋洋想跳出来,另外一只同样颜色的旧皮鞋灰头土脸,被新皮鞋踩着半个身子。如宝“哇”的一声问道:“真的?”他大吃一惊,“呯”地一声,把自已狠狠地摔在座椅的靠背上。他跌进了沉默的盔甲里。“这怎么可能呢?鞋子都会穿错,真白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活宝,活宝啊。”玲华的责备被浓缩成“活宝”,掷到如宝身上。我震憾在“活宝”二个字的余音中,心里在打雷,耳朵吵得翁翁。好久我的理解力才挣扎着跑出来。想起我和如宝被门卫挡在江桥乡政府门口,我恍然大悟。原来早已有人把鞋子穿得不配对的如宝当精神不正常的人看待了。
如宝比我矮半个头,我侧过身,他的脑袋刚好把我的眼帘占满。这颗方方正正的脑壳上,头顶秃了,后脑勺还正规地拥着一圈黑发。我丝毫不怀疑这颗脑袋的容量。如宝把自己的家装进去了,把自已的事业装进去了,把社会的正义正直正气正当正派都装了进去,却唯独没有把自己装进去。他的自己忙在别人的世界里。他肩负着沉重的诺言、道义和责任,累了,精疲力竭了,剩余的力气背不起自己了。他只得不时地喊“玲华”,拜托玲华扛一个肩膀过来。玲华很快地收起埋怨的神色,眼里出现些许自责。她抱怨自己下午出门急了一点,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审视如宝一眼。她哄着艾妮,想把这难堪的一页尽快翻过去。
河东狮吼,在家里习惯做小男人的如宝早已听得耳膜起茧。他被棒打成活宝才二分钟,又在喊玲华了。这次他请示,是穿饭店的拖鞋回去呢,还是穿不配对的皮鞋回去。玲华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看呢?”玲华的目光柔和了,调侃之余,适时补上了暖洋洋的一声:“侬特只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