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的境界，关乎吃瓜人的脑神经

我看过很多人吃瓜。

在中国，东南西北中，男女老少童，差不多我都看遍了。出国后，我又看过很多西方人吃瓜。说实话，给我印象最深的，吃相最自然，最生动，最具有神话色彩的吃瓜人，乃是我小时候，在故乡见过的吃瓜童子。请看，他们是怎样吃瓜的：

时间：夏秋产瓜季节。

地点：农家小院的小饭桌旁。

姿势：站立。

吃瓜时的衣着：全裸，光脚丫。

吃瓜时的状态：双手捧一块比他们的脸盘还大的西瓜，埋脸大吃；吃着吃着，肚皮就鼓起来了，小便也顺着“龙王管”哗哗地流出；由于肚子过大，过重，他们的整个身子开始向后弯曲，屁股高耸，小腿倾斜。

这个时候，如果有调皮的大男孩，或者馊老头，打此经过，他们便会把两个手指并拢，朝着吃瓜童子的膝盖窝，轻轻地一戳，好家伙，这小子咕咚一声就滚到了地上，瓜还在手中，脸还在瓜中，小便却一下子飙了捉弄他的人一脸。

七婆八姨九大姐们，看着童子吃相可爱，就走过来又是摸屁股，又是弹肚皮，一边弹，还一边说，瞧瞧，这个瓜也熟了，拿刀子来！小童子被摩挲痒了，也就是从鼻孔里哼唧两声而已，姿势照旧，神态依然，吃瓜速度不减。

比照我后来看过的，和在网络上搜索到的图片，没有比我记忆中的吃瓜童子更投入、更痴迷、更出神入化的吃瓜者了。可惜，我当时没有相机，没能把这幅人间奇景拍摄下来，要不然，肯定能甩掉这些外国吃瓜人几条河。

我曾经读到过一篇关于婴幼儿大哭不止的研究文章，说幼童一哭，常常很久都停不下来，这是因为他们的控制神经没有发育好，一旦哭起来，哭顺溜了，就会经久不息，难以自禁。同样，吃瓜童子，他们的肚皮都快撑破了，可是他们还在手捧西瓜，唏哩哗啦地吃，吃，吃。这恐怕也与他们的脑神经尚未完全发育成熟有关。

现代人习惯把不明真相，呆一旁冷眼看热闹的人，称作“吃瓜群众”。据说这吃瓜典故的来头还不俗哩，取自汉乐府诗中“助我者少，啖瓜者多”一句。

“吃瓜”，其实就是围观，是围观的妖变。因为“围观”的陋习和劣根性，早已被扒粪大侠们批臭了，人们不敢顶风作案，只好更衣换帽，继续无谓地好奇，继续没厘头地兴奋，继续不知牡牝之合地朘作。

假若你愿意学贾岛骑驴，拔一缕胡须推敲一下，你会发现，围观乃是就近凑热闹，而吃瓜则是坐地远观，看热闹。围观的时候无所顾忌，什么也不怕；但吃瓜的时候不同，吃瓜的时候，最怕遇到苍蝇。如果这只苍蝇是从茅坑里飞出来的，身上还带着粪便的臭味，你说，被它叮过的瓜瓤，还能再吃吗？

郭文贵，郭大亨，他原是从中国官场的茅房里飞出来的一只苍蝇。他的身上，沾满了官商勾结的屎臭，唯利是图的铜臭，吸血吮髓的腥秽臭。他自己一屁股猪屎，却要为别人擦去坐臀上的黄斑。

在这样的情形下，咱吃瓜群众，本应该扔掉手中的瓜瓣，忘却瓜瓤的甘甜，舍弃瓜水的清洌，抄起苍蝇拍，“啪”地一声，先拍死苍蝇，再填掉粪坑。

可是，如今呢？

如今我们中的很多人，竟然在那里欣赏苍蝇的曼妙表演，任凭苍蝇翩翩飞去又飞来，甚至还鼓励苍蝇去控告茅坑，以资笑谈，自己却躲在一旁，大啖其瓜，那神情，那专注，那忘我，一点也不亚于我故乡的吃瓜童子。这不得不让我怀疑起，眼前这些吃瓜群众脑神经的发育状况了。

2017.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