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学生日记》(上部)

作者:苏小白  于 2016-11-19 04:23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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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女大学生, 日记

女大学生日记

 

 

谨以此文献给恋爱中迷失的人

   

上部

 

 

 

X X 日。

 

假期看看已过了七天,爸还没给我联系好实习的单位。

暑气一阵阵逼进窗内,坐下随手翻着《李清照词抄》,心内燥燥得直堵得慌。妈在隔壁房里缝纫着校服,缝纫机的声音尤使我坐立不宁。妈已下岗两年多,一家生活全凭爸一个人的工资,自是顾不过来,妈就帮人家学校做些校服来换些家里的零用钱。

 

想想自己开学就该上大二了,不能再在家里呆着,今天爸再找不到实习单位就出外打工去,这样心里至少比较踏实。大姐刚上班一忽儿便回家来,问她为何时她躲进了屋里不言语,大姐的心事我是知道一些的,唉,大姐二岁多时患了小儿麻痹,如今左腿还是有些微微的瘸,又工作不多好,二十六七岁了还没个正儿八经的男朋友,妈着急,可妈哪里知道姐内心的苦?!——大姐爱上了一个比她大近十多岁的有妇之夫。那个男的,我见过一次,瘦瘦小小的,大姐是怎样爱上他的呢?那么恶心的一个男人!不行,我要好好劝劝大姐。

 

进了大姐的房,大姐正坐在床沿上掉泪,见我过来就抹去脸上的泪水,笑笑说:昨儿着凉,感冒了。我刚要说话,姐站起身一移一移地出去了。看着大姐身影,我流下了泪水。爸回来说,明儿带我到《枫林日报》报到,在那里做实习。终于可以进入社会了,我痴痴地想自己能挣些钱为爸妈卖几件衣服回来,该多好啊。

 

X X 日。

 

不到五点,已再也睡不着。

起来轻轻掩上卧室的门,怕灯光剌得姐姐不能睡好,到客厅把窗帘拉开,外面还是一片夜色。抱了本书窝在沙发里,怎么也看不进,就想去厨屋打开火帮妈做早饭。许是声音大了点的缘故,妈起来说,又不是上高中那阵子怎么就不睡了。爸不是说今天要到报社报到么,我说。上高中那阵儿,因为想考个好大学,清晨总是起来的很早,可是竟报错了支愿,上了郑大。郑大就郑大吧,只要能学些知识找个工作就行。想到今天就要到报社实习,心跳跳的,虽然学得也是新闻,可一想真要去接触那么多的记者老师,还是很觉新奇的。随院里的刘姨到河堤上晨炼,她双手拿着两块红手帕,边走边舞。河堤上满是人,看不清脸,黑黑地动,不一忽儿,影子清晰了,东边的云透出来红红的晕来,只眨眼时,太阳拱了出来。一束束光斜射下,竹叶经不起了,碎碎地乱颤呢,隔夜的露就撒在地上。跑了几趟步,回家。

 

《枫林日报》是枫林市的党报,在市区八一路中段。

骑了自行车与爸一道去见了报社一个姓李的副总。这个李总五十多岁的样子,戴了副近视镜,办公室的墙壁上挂了杆二胡。想他定是民乐爱好者吧。爸与那个李总一阵寒喧后,李总回过头对我说实习期报社是不发工资的。我说是来学习的。他说,你到三楼政教部去吧,我已给刘主任交待过了。与爸和李总道了别,独独上了楼,心里充满神秘感。政教部在三楼的尽东边。楼道上正走着呢,迎面过来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看样子是个记者——因为与想象中的记者基本相似——气质独特吧。那个记者好象很惊奇地看了我一眼,走过去了,我想,这个人的眼神好怪!政教部带主任五个人,负责报道政治教育方面的新闻。主任姓刘,一一介绍后,大家都坐在那里忙着赶稿子,没人理我,我也不好意思理别人。铺在桌上一张报纸看了大半天。——原来记者的生活并不象想象的那样新奇、剌激。唉,干咱这行的都是在编瞎话。临下班时,一个叫贾中民的对同室的人开玩笑说。这个贾中民人还活泼,一不写稿就抽烟和讲笑话。今天,刘主任批评了他三次。他总是扮个鬼脸为自己开脱。

回家的路上,我想何时,我能成这里的正式记者呢。

 

X X

 

吃早饭时,妈数落了大姐几句,是要大姐远离那个有妇之夫的。可不想,大姐叫饭碗往饭桌上一顿,顶撞起妈来。妈刚骂她一句,死妮子 大姐就一只手按住腿一努一努地出门了。我想去拦,又怕妈在气头上没人安慰不行,看一眼大姐出门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谈朋友可别学你大姐,受了人家的骗!妈抹了一把眼泪。我点了点头。妈已五十多岁的人了,为了我们姊妹们,与爸一道白天不是白天,黑夜不是黑夜忙挣钱,眼看盼着好日子了,大姐却在婚姻上出了问题,妈怎么不上愁呢。要说我们姊妹三个在轻纺局家属院是没给操劳的爸妈丢脸的。二姐和我都是大学生,大姐因为腿不好,但也上了中专。如今二姐已在市七中做高中教师,并成了家,大姐虽说工作不多好腿又打下落下了残疾,但终归是有文凭的,街坊邻居还是挺看得起的。人不是活一个脸面么,妈常这样说。可是大姐偏偏爱上了一个本单位的有妇之夫,这怎不让妈生气呢。我一定要为妈挽回面子,好好地努力上进。

 

天,一大早就热得如下了火,空气里不见一丝动静。到了报社,部里还没来一个人,我又没拿门上的钥匙,只好站在走廊上等。

你是才来实习的吧?

我回头一看是昨天上楼时碰见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一阵慌神:老师,你来得早。

呵呵,喊我老师显得我多老了,叫邵大哥吧!他正端一个脸盆去卫生间接水呢,扎进裤腰里的白衬衣有一角抖露了出来,看着挺不羁的。

我脸一红,低下了头,长这么大,还没男生让我叫他哥的。

噢,对了,我们经济部也来了个郑大实习生叫魏珊的,你们认识不?

他怎么知道我是郑大的,心里掠过了一丝惊疑。看来真不亏是搞新闻的呀。我刚要回答他,见刘主任从那边的楼梯口走过来。

闲了到我们部来玩。他说完端了盆进了卫生间。

 

《枫林日报》社采用的是采编合一制,每个编辑除编稿子外每月还有五篇写稿任务。政教部每星期四个版,刚好一个编辑组一个版的,刘主任负责全面,看他总在编辑所组好的稿子上签上一个字,再加上日期,就觉得他的工作也末免太好做了吧。政教部同事们都管他叫刘头儿,其实他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戴个近视眼镜,没事做了,就叭在桌子上抽烟、去掉眼镜挖眼屎,或者喝下几口茶然后起身看看窗外。他也不给我安排工作,自然我也闹不清自己来实习做记者呢或是做编辑,反正谁的活多了就捞上帮助做一些,这样,我正好可借此多学习些学稿、编稿和画版的知识来。晚上吃饭时,听爸对妈说他单位要人事改革,估计人事科要不了恁多人了。爸说完话,叹了一口气。爸八五年部队转业回来,分配到轻纺局人事科一干这么多年了,要叫我说,还不如早退下来好好养养身体呢。毕竟,我们姊妹三个都长大了呀。

 

 X X

 

昨儿晚,天酷热。爸妈怕我与大姐热着,非让我俩睡在有空调的房里,老两口呢摇着扇子往阳台上铺了张席,说是要睡在那儿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左右不愿意,妈说,一个姑娘家睡在阳台上多不好。

 

大姐说是单位加班,很晚才回来,我有点怀疑她又是与那个男的约会去了,本有心劝几句,看她拉开灯时高兴的样子,只好默默祝愿大姐这场恋爱有个好的结果。可能是破旧空调的缘故吧,房里弥漫了氟立昂的怪味道,早晨起来时,头木木的。

 

骑车来到报社,加上热,几乎要晕倒,太阳穴吱吱地疼。

贾中民一见我就说,你同学小魏刚来找你,她说你俩是一个寝室的。我们俩高中就同班呢。我笑笑说。

魏珊胖乎乎的,她爸是某个公司的经理,家里又只她一个闺女,吃穿用度自是与一般人不同,上高中那阵子老觉与她走不到一块儿,大学了,一是老乡二又同寝室,间或说说话也说不多的。到经济部才知道是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叫她喊我过来闲聊呢。经济部也是五个人,可正副主任就有三个。听魏珊说,他们主任也姓刘。那个瘦高的男生叫邵峰,负责市场导刊版的,从闲聊中得知他也是郑大新闻系毕业的,是学兄。

 

下午跟贾中民一道去市七中采访。我二姐河大毕业后分配到这学校里做语文教师,二姐夫呢教地理。心里想着会碰见他俩呢,可是光采访了校长,贾中民就嚷着要回了。

什么采访呀,只是叫人家弄好的总结材料带回了一些。

路上,我问贾中民,照人家的材料抄么?

唉呀,我说小周,咱们报社其实不叫新闻单位,准确点儿叫宣传单位,宣传单位,你懂吗?!贾中民说完哼起了《恋曲1990》。

 

X X

 

刚将昨儿采访七中的稿子写完,正要收拾东西出门,敲门声响。过去叫门开了。邵峰笑笑的,卷着一团热气进来。咋,就你一个人在这儿,上演空城计哩?”“都有采访任务出去了。”“没人带你?罪过呀罪过,我部里的小魏我是到那儿采访都带着,不了,跟我实习算了。”“谢谢。当时,我的脸很烫。

让坐下后,他竟没走的意思了。东一句西一句没话找话说,见我翻看着一本《普利策新闻集》,便开始大谈新闻,谈着谈着又谈起普希金。这时,知道他曾出过一本诗集呢。眼看看近十二点了,我起身收拾背包,他尴尬地站起身说:毕业这多年,我还没说过这么多话哩。

我低下眉,不去理他,心里跳跳的。

他怎么会没说过这么多话?

看样子,他不象没有女朋友的人,甚至可能是已结过婚的人也不一定呢。

 

傍晚,二姐来家里。

原先每一次回来,总是二姐夫骑车带着她一块儿的,这次竟她一个回,想是又与二姐夫吵嘴了吧。一问,果真是马新峰又欺负二姐了。这个二姐夫个子低不足一米六,还是个枫林师范毕业的大专生,能娶上我二姐是他的福呢,咋还老找二姐的事儿?我得抽时间教训他几句。二姐上河大时,曾谈过一个山东的男朋友叫裴红庆。当时,家里一圈人都愿意二姐与他交往,不想大学一毕业,两人各奔了东西。马新峰我俩过不到头儿!二姐说。因为生气她不回去住了,就与我睡在一个床上。谈了许多她上大学时与裴红庆的往事,我隐隐觉得二姐已有些许悔意。

 

X X

 

 一大早,天就跟蒸笼样的,燥热。坐那儿不动,汗一个劲儿往下流。与二姐一道出了家门,一路上劝她回去了不要再与二姐夫生气,到七中路口二姐神色黯然地道了声别,一歪斜差乎从自行车上摔倒。知二姐与二姐夫这次吵架不同以往,原来吵吵也就算了,这次二姐明显是被剌伤了心。

目送二姐拐进七中校园后,骑车来到报社。提水打扫卫生时,碰见魏珊。她也端着个水盆打水呢,一同进了卫生间,她诡秘地冲我一笑,压低了声音说,我们部那个小编辑总打听你哩。

 “打听我什么?

什么都问呢,还问你在学校谈没谈男朋友。

他再问,你就说我有男朋友了。

魏珊露出小虎牙一笑:你是不是也喜欢上他了呀?

脸一下子热腾腾的,我接了一捧水朝魏珊撒去,她笑吱吱地端着水盆逃了出去。

从那天楼道上碰见邵峰的第一次眼神起,不知为什么,心里时不时总出现他影子。

 

淡淡的,我不敢往深处想,许人家已成亲了也不一定呢。可他为何对我说毕业这多年,我还没说过这么多话哩这句话呢?

他真的没有妻子么?我不能往下想了。

 

下午,正帮贾中民编稿子时,电话响了。

刘主任接了后,叫电话往我这里一送,你的。谁会给我打电话?狐疑地接过了。

 “现在忙不忙?是魏珊从经济部打来的。 

我赶紧将电话往耳边压了压:啥事儿?正编稿子呢。

只听魏珊低声朝电话外说,她说她正忙编稿子呢。

叫她编完稿子过来玩呀听声音是邵峰的。

 “邵老师让喊你过来打牌呢。

你们真闲啊

放下电话,我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看了刘主任,还好,他正埋头翻一本杂志。贾中民

呢,也忙着画版。

 

X X

 

昨晚与魏珊一道跟邵峰和贾中民去了永康小吃城吃小吃,竟在邵峰的多次劝下喝了几杯啤酒。出来时,头有些晕晕的,邵峰扶了我的车把非送我,拒绝了他。

本不想跟他们一起吃饭的,因为玩牌到天近黑,看看也起风了,难得有这样一个夏晚,就和魏珊同去,不想竟喝得晕眩,倒在卧室的床上,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邵峰呢,他的影子咋也驱不散。

一夜不稳的睡眠,头脑乱草草的。

 

起床后,匆匆洗刷时,方想起是星期六了。

爸近几天神情倦怠,知他是担心被单位改革掉,又听到他对妈叹息道,说是优化组合呢,其实还不是看谁跟局长的关系近,咱也没钱送礼,唉。那咱也去活动活动,现在都兴这。妈说。让我去送礼?——除非日头从西边出!不让干就不干,大不了回来帮你做校服。爸气乎乎说。

 

大姐篷松着头发,坐在沙发上帮腔:我说爸,您也五十多的人了,看他们脸气弄啥,干脆不做了,咱家现在除了小三儿上大学又没别的啥事了,我姊妹仨还养活不了您老俩口儿!

芳,叫你婚姻大事的问题给好好解决了,你爸我俩儿省一大头儿心。妈又唠叨起大姐来。

 

开学上大二,再上一年大三,大四下半年,就可以踏入社会正式工作了,此时,

我恨光阴过得太慢。

 

爸妈要回老家五女店一趟,因大姐说还要加班,且她腿不好,我就去车站送爸妈坐车。本想和爸妈一道回乡下老家,妈一脸不放心的神色,说:你大姐的魂儿这月把子叫那男人骗走了,你爸我俩不在家,你要好好劝住你大姐,别让她再与那男的接触。

 “

其实,我已约略感觉到大姐说加班是谎话,可为了安慰妈,还是点了一下头。

 

看看表刚九点多钟,回来时,顺路拐进了市新华书店。

现在穷人越来越读不起书了,薄薄的一小本书,在上小学那年月也就块二八角的样子,如今呢沾住就十多块钱。掂掂这本摸摸那本,翻来看看,终是没钱去买,便一心怅惘地离开了书店。

 

太阳很毒,路上行人和车辆很少。

恹恹上了楼梯,正要拿钥匙开家门。忽发现防盗门竟开着,送爸妈出门时明明将防盗门锁上了,一愣间,想到是不是大姐?很轻地将房门扭开,客厅里没有人。看了一眼我和大姐的卧室,门紧紧锁着,一下子,心里乱得不行!从放缝纫机的工作房穿到阳台上,透过掩映的窗帘往里看。我陡然被卧室里的一切惊呆了!——

一个瘦削赤裸着身体的男人正压在大姐赤裸的身上!

天空,霎那倾斜,将又羞又恼又恨又气的苦涩滋味倒入我生命内。泪水,模糊了双眼。

 

X X

 

昨夜一场暴雨,使天凉爽许多。

因爸妈不在家,与大姐就她的婚姻便可放开了谈。大姐说,既然一切都交给了陈明灿,她是做好了嫁给陈的准备的。

他已四十多岁了,比咱爸小不了几岁!

我们结婚了就离开枫林。

他离婚了没?

他答应我要离婚的。

大姐,你好糊涂!

大姐看看我,苦笑一下,扶着床头直起腰,说:你不懂姐的。

 

和大姐躺在一个床上,想自己无力劝她回心,便近乎企求对大姐说了句:千万注意别怀上孩子。大姐沉重地点了一下头,泪滴滚落了下来。

 

翻来覆去睡不稳觉,想着想着想起了邵峰是否已结了婚了。半醒半睡间,一场恶梦裹来,猛一惊醒后,天已大亮。

 

大姐留下一张纸条出门去了。想定是去与那个姓陈的约会了。竟想起那个卑琐的赤裸的男人像来,一阵恶心。也不去吃饭,正准备下楼到大门口书报亭买本《收获》看,电话响了。是刘主任通知去报社帮他画星期一的法制版呢。

 

看看窗外,天还有些阴,便打了小伞步行到报社。远远看见邵峰站报社门口正与一个人聊呢,心里格登一下,不敢往前走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怕见他,故意不去看他,径自进了大门口,匆匆上了楼梯。可我竟管不住自己回头看了一眼。邵峰正看着我呢,心里涌出一股羞涩。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刘主任已将签发的稿子放进一个文件夹里,拣一张画版纸,又是算字数,又是量尺子,终于将版画好了。回身想倒杯茶水时,看见邵峰竟在身后的椅子上坐着。

 “你们部里东西丢光了,我看你也不知道。邵峰看着我一笑。

你啥时进来的?

我陡然有一种我们关系很近的感觉,是那种相识很长时间的感觉。邵峰倒了杯晶纯,递给我。一种很静的感动,传遍生命。淹没在他的目光里,听他涓涓流淌的话语,心被幸福的泪水压弯。

 

 中午,他又邀我去永康小吃城去。

没有答应。可我真不忍心拒绝他,就说,咱们一块儿走走吧。天,已放晴,很强的太阳光线照得路边的草地上冒着乳白湿气。到了岔路口,邵峰停下不再往前走了。

你回去吧。大姐还在家等我呢。说完,我扭头走了。我再也不敢往回看了。我怕他看着我呢。

难道,这就是爱情?

整整一个下午,我陶醉在上午的回想中。

黄昏时,大姐微笑着回家了。那笑,月牙样的,耀亮房间。

 

 X X

 

 爸这几天的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发火,许是刚下岗的缘故吧,妈、大姐和我做事皆小小心心的,唯恐惹了他去。

 

 一大早,为了冰箱里一小块儿豆腐串了味,爸就大发雷庭,说我妈不会过日子怎么着了。妈也五十多岁的人了,为这个家日夜操劳单看样子比爸还要老许多,说什么我想都不会气,数落她不会过日子,觉得爸的话的确过分到顶了。妈,惊木了,站在那儿半天,一动不动的。

 

 我吓得赶紧去掐妈的人中,扭回头对爸说,爸,你整天嘟噜个啥呀?!

可能是语气硬了些,爸一甩门下了楼道。大姐瞪我一眼,看好咱妈,说罢,一

移一移地下楼去追爸。

 

好一会儿,妈才缓过气来。

三儿,妈不碍事的。下楼劝劝你爸,他才下岗恶气没头撒,还不冲咱娘仨撒撒。

 “我忍不住抽泣起来。人是一样的人,为什么整天操劳的挣不来钱,而那些挣来钱的却工作轻松呢!比起魏珊那个做经理的爸来,人家生活在天上,我爸生活在地下啊。

 

给妈倒了一杯开水后,下楼寻爸。

这两年来,家属院里陆续下岗的多了。为了吃饭,人人想办法,蹬三轮的、摆烟摊的,卖包子油条的,做什么的都有。东单元六楼那个女的,人长得漂亮不说,原先还是下属单位一义务骨干,自从下了岗不久,便与她男人离了婚,后来听院里人说,她竟吸起毒来了,还见她隔三岔五的往家里领不三不四的男人。

 

爸蹲在大门口的梧桐树下抽烟呢,大姐一只手扶着她那只不好的腿,一只手拿了手帕为爸扇凉风。

 

 马路上车辆尖叫着,行人行色匆匆。

透过一滴泪,我看不清这个喧嚣的尘世。

 

 

X X

 

来实习不显已多天了,学会了画版,之于采访的技巧,断没学得的。

与部里几个老师一道外出采访几乎每次都是取了人家准备好的材料回来加工的,只有少数没有现成材料的,也是象个官似的坐在会议室里听被采访单位的头头做报告。

党报的记者又不是小报的记者,党报哇,记者第一要著是,讲政治!坐在办公室里看贾中民又在从人家的材料堆里扒新闻,就调侃他不是记者象个秘书,不想被刚进屋的刘主任听到,他就讲了上面这一句颇有见的的话。

 

第一次挨刘主任批,心里满委屈的,泪珠眼圈里打转转,贾中民冲我做了个鬼脸,说:啥是真经,刘主任的话就是真经!小周,你可要牢牢记取啊。

鸡下鹗都叫你吃了。刘主任往上推了推眼镜说。

 

可能是刘主任觉得没有实习的诚心吧,今天竟不派我跟部里的老师们出去采访,也不安排其它活给我做。贾中民稿子写完后,出门了。没多会儿,刘主任也带上门走了,一句话也没交待。终觉得自己是说错话了。这可能就是社会与学校的不同吧,办事说话是应时时小心处处留意的。

 

魏珊敲门进来。

咋,也剩你一个人了?

他们都出去了。

我们部里也是,这些记者一个个神秘兮兮的。我看他们不象是在做新闻,倒象是在利用新闻攀关系,一顿饭一场酒就会给人家炮制一篇稿子来。

唉,反正我是对他们做的新闻很失望。

 “听邵峰说,他们每人头上还有创收任务呢

创收?

嗯!魏珊诡秘地点了点头。新闻也将变成金钱的奴隶了,我不知道这世上哪还有正义与良知!

 

 与魏珊一道去亚细亚商场。她要买套裙子,非要我跟去参谋。

坐在一楼冷饮处,魏珊竟对我说,她见到了邵峰的妻子了。我一阵惊愕,心里揪揪得想掉泪。邵峰竟有了妻子!可他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呢,可他为什么要表现的对我那样关心呢!

他妻子象振保的白玫瑰。魏珊吃着雪糕说。

商场内,人群乱草草地涌动。

 

X X

 

昨晚沤热,又停电,想想一天发生的事很觉无聊,再也不想去实习了,东西没学着多少不说,报社里花架子的人却不少,个个表面装得多有学问多崇高真诚,实际呢虚伪得很,远没院里的这些下岗工实在。

 

睡在床上,烙饼。加上热,还有一只两只嗡嗡叫的蚊子,索性穿了衣服到大门口的路灯下与一些大妈大婶闲聊。至到来电了,才回了家睡下。

 

起床时已是近七点半了。

妈看我一眼,问,为啥起来这么晚,不去上班了?

我这叫什么上班,整一个他们的廉价劳动力。

不是你非嚷着,你爸会人托人、脸托脸的叫弄去报社实习的吗?

去实习我看实际意义就是混一张实习签定,于它,毫无价值!

 

死活不去实习了,妈也没法子。我是断不能再去实习了,我从内心里开始恨那个叫邵峰的编辑!他为什么要欺骗我!可深想想人家到底欺骗了自己什么呢,便反过来暗笑自我的多情了。可能人家对你也只是一般的友情罢了。决不能去走大姐的路子,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内心不停对自己大呼,但终是还想魏珊看到的那女子到底是不是邵峰的妻子呢?

 

头脑想得晕疼,自己是否真得陷了进去。

还不如不听魏珊说他有妻子这回事呢,没听说前,对邵峰的感觉是淡淡的,听说了,反而觉得他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了,思恋却重些。得不到的爱情,真得让人发痴转而理解了大姐对那个陈明灿依恋如此之深的感情了。

摊上这档子事,是不易摆脱的,看看大姐那痛苦的样子便知道一二。我当努力躲避,免得惹爸妈生气。

 

 

 

X X

 

天阴阴的,有风,似乎还要下雨。

走在去菜市场买菜的路上,想这样天天帮妈做些家务也挺好,比起在报社学不住什么东西瞎陪他们消磨时光有意义的多。爸是闲不下的,刚下岗,姐与我都劝他正可以好好休息了,他却去平顶山帮二叔去料理厂子。

 

一大早,城管的、工商的、卫生的,还有其它执法部门的工作人员穿着各样制服吆喝在菜市场口,又是罚款又是撵摊,看那些跑得稍慢的小贩不是秤杆没收就是推车被装进执法卡车上,一两个妇女撕拽着,叫且哭呢。本来执法是正常的事,为何这些执法的人一做起来,群众就这么多怨言与怨气呢,忽听有市民议论说,平时只知道收钱,服务些啥!今儿遇上大官检查啦就搬人东西,早些儿弄啥去了。

 

家里只剩妈、大姐和我三个人了。

大姐吃罢饭又去上班,落下我与妈两个在屋里,正好可以静下心读些书了。刚拿起《张爱玲散文集》,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妈在里间给七中做校服呢,我去接了。

竟是邵峰打来的!

他问我为啥这么多天不去实习了。

家里忙。

下午有时间没?

还要陪我姐去商场呢。

明天呢?

有什么事?

他没说什么事,只是用一种命令的口气再问了一遍明天有空吗?

不知道。我叫电话压下了,心里酸酸的,又有一丝愉悦,站在那儿竟想落泪。他是有妻子的他是有妻子的他是有妻子的。

站在阳台上,我看见,我看见这夏天的第一片落叶,在阳光里蹁跹。

 

X X

 

这夏,如扎了针眼的皮球,暑气是一天一天的减弱了。秋,眼看看近了,咋就这么快近了呢,早上起来跑步时竟感觉些许凉意了。

 

算算假期快要过完。

 

吃罢早饭,妈又埋进房里赶做七中的校服。为了接这活儿,听二姐说她不知找校长说了多少好话,最后还是承许给人家校长夫人做几套西装才争来的。妈说,现在世道变了,凡是能挣钱的活没有关系是做不来的。妈还说,乡下老家好多大小伙子满劲,找个下苦力挣钱的地方都要有门路的才行。一边帮妈缀扣子一边听妈细说着人这一辈子生活的不易,听外面有人敲门。

 

过去开了,见二姐夫一脸沮丧地进来。

你二姐来了没?

没。

真的?!二姐夫散了骨架似的坠进沙发里。

你俩又生气了?妈戴着老花镜从里屋出来。

 “昨儿早上她就气囊囊地出门了,一天一夜没回家。

听二姐夫这样一说,妈和我都慌了神。

这闺女,这死闺女会跑哪儿去呢?

我怀疑她去找山东那个姓裴的人去了!二姐夫气得咬着牙说:这回我俩非离了不可。我看一眼妈。妈气得直哆索,说:小三儿,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回来。

 

我没给爸打电话。

爸一个人在平顶山打工挣钱已是不易,一丁点儿小事都打电话通知他,我不想去做,再说马新峰这个人也该受些剌激了,谁叫他老与二姐别扭呢。想一年前,二姐刚安排到学校教书时,他一天来我家不下三次,当时在二姐面前他那个依顺劲啊,真是二姐说一他不说二的,可倒好,结了婚全变样了。

 

二姐教语文是主课,他教地理是辅课,本来在学校他是轻松的,回到家里不但啥活不做还总找碴儿骂二姐,能得吧你。二姐不回来才好呢!不想二姐却回来了。傍晚时,二姐风尘仆仆地敲开门,见二姐夫在我家,不吭一声倒头就睡。

二姐夫气呼呼地走了。

 

X X

 

正在早餐,爸回来了。

爸看上去脸色很不好,妈赶紧进厨屋端一碗稀饭出来。爸摆摆手说吃过了,然后就窝在沙发里抽烟。大姐一直低着头不看爸,我就想是不是大姐与那个阵明灿同居的事爸听说了。二姐也不敢看爸,是不是二姐去安阳与裴红庆见面的事爸知道了。反正大姐二姐看样子心里都不安。爸突然回来,肯定是因为她们俩其中一个的婚姻之事。

 

吃罢早饭,大姐二姐正要出门。

爸无力地说了句,慧芳,你回来,我有事问你!

这时,一家人才明白爸一大早从平顶山回来是因为二姐的事。

 “马新峰给您打的电话?爸,二姐问。

他能不打吗,你独个跑去和裴红庆见面,新峰能受得了!

 “我也受不了他!

当初干啥吃的去了,婚也结了,又去见小裴。我没你这个不长心的女儿!

 

大姐停在门边稍微劝爸了几句,一努一努下楼了,是怕爸接着数落她吧。

 

孩子大了,你还管恁多事弄啥,看叫你气的!妈在一旁说。

再大也是自己的孩儿们,这不由人。爸叹了一口气,说:昨天啥时候了,新峰带着哭腔打电话给我,说慧芳他俩过不成了。你说,我能放下这颗心吗?

 

二姐过去搀着爸的手,抽泣起来。

要说二姐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怨她自己。当初是她毅然决然离开裴红庆的,也是她愿意与马新峰匆匆结婚的。如今,咋就有了悔意呢唉,这感情上的事情,真难说清。

 

忽然,痴痴地想起邵峰了。

天,陡然一暗,一场暴雨泼下来。

 

X X

 

经雨一洗,这天出落得异常的蓝,净,跟河底的青石板似的,一片两片云,稀薄的飘。不敢仰脸看,有种晕眩的感觉,与妈一道走在去二姐家的路上,一来是给二姐道个别,明儿就要去学校报道上课了,二来帮妈劝劝二姐和二姐夫好好过日子。

 

想假期展眼尽了,心里涌出淡淡依恋,当时说是在报社实习学不到东西其实更多的是缘于生邵峰骗人的气,便不去了,但指不定哪天他就打电话来,到底悬悬的心希冀着,如今要上学去,不知这一生还会不会与他相见,竟生出一段怅惘。

 

恍惚间,来到了二姐家。

二姐和二姐夫都没课,在家里看电话呢,见妈和我来了,俩人说笑着,又是拿饮料又是切西瓜,根本就不象生过气的样子,便为妈的担心感到多余了。

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儿打架不记仇看来这谚语还真有些道理。谈了些日常琐碎的话,临出门走时,妈绷起脸对二姐说:年龄一天天大了,可不是小孩子了,脾气也该熄熄,别总恁任性,过日子可不是恁容易的事儿。

 

二姐回头看看了二姐夫,二姐夫搔搔头笑了。

我现在最放心不下了就是你了回家的路上,妈对我说。

我有啥不让妈放心的?

你俩姐吧好歹有个工作了,你呢,唉,现在国家又不分配了。毕业之后,咋办呢?你爸又退了,咱家又没关系又没钱,该咋弄呢?

大学生会没饭吃,真在枫林找不着工作,我就去南方!

那都是瞎说啊,你段叔家的二闺女段芬大学毕业跑南方这多年了,不是又回来了,越有钱的地方越难为人啊。

 

 我不吭声了。

但我不承认妈说得是对的,照段芬那样的大学生,我坚信是少数的。

 

 

 

X X

 

正做一段再也想不起的梦时,被妈来回的脚步声惊醒。

妈正为我准备行装呢,苹果、桔子和方便面塞满了一大兜,还有换洗的衣服又塞满了一大兜,妈,装那么多衣服干吗,十一国庆节又要放假回家了。

 

饱带干粮、暖带衣,妈说完进厨屋忙活做早饭去了。

小三儿,昨儿我接了一个男生打家的电话,问他,说是报社的你认识,谁啊?大姐问我。谁呀,会不会是邵峰!心一阵乱跳,惊喜。

他没说他是谁?我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没有。

管他呢,报社那么多人,想不起来了。

大姐很诡秘地一笑。

 

 吃罢早饭,正要出门去车站打车,电话响了。

妈说,是爸打来问我走了没有的。我鼻子一酸,赶紧摧大姐下楼。妈边送我边说:“‘儿女都是债,无债不来,我啥时候往哪去你爸从没记牢过,闺女的事,他是桩桩都记得准哩,操心操到何时是个头儿?”“小三儿,这一去都上大二了,再有两年就要毕业了。大姐说。

 

 别了妈和大姐,近十一点钟时,到了郑大校园。

同寝室的几个同学皆先我到了。和姜艳秋一道去报了到后,去金水河边吃了碗凉皮,就坐在一棵柳下看《乱世佳人》。姜艳秋家是扶沟农村的,生活从来简朴,学习却很刻苦。同寝室八个人中,我们两个最要好,许是家庭条件相当的缘故吧。

 

X X

 

昨晚同寝室姐妹狂聊,近凌晨一点多的样子还是不能尽兴,最后是安阳快嘴刘亚丽一声吼:睡啦睡啦,不早了。大家才不再说话,渐渐入睡。

 

迷迷糊糊听上铺姜艳秋下了床,睁开眼看表,刚五点多钟。

 

这艳秋,用功程度跟上高中时没啥区别我看,总是早早起床背英语。

 

    “你也不瞌睡?我坐起身来问。

 

    “嘻嘻,昨夜你们聊时,我睡着了。

 

    “真有你的。

 

    与艳秋一道沿着金水河边跑步。

 

    早上的天,竟有些凉,跑起来,那一寸一寸的寒,和着细风直浸人的脸呢。偶

尔,河两边的树一片两片地掉着叶子。

 

    树与树间,三五个人影晃动,尽是晨炼的人。

 

    “董少男昨夜一夜不归啊。姜艳秋倒跑着对我说。

 

    “真的?没注意。

 

    “报到时是小车将人家少男送来的。

 

    董少男家是洛阳的,长得很漂亮,模样跟香港影星刘嘉玲似的,是公认的系花。

大一上半期社会实践时,她结识了个据说是大商场的经理,一来二去,谈上了恋爱。

那时候,她隔三岔五的就不常回寝室睡。寝室长方晓蕾问她,她说是回来寝室楼大门锁上了,没法,只好到郑州她一个亲戚家住去了。

 

    大家权当她说的是真话,也没人去再问她。

 

    谁知,她常常夜不归宿的事儿叫辅导员给知道了,狠克了她一顿。

 

    吃罢中午饭,董少男向全寝室同学宣布了一个她的重要决定:她要到外赁房子

住,理由是今年要努力过英语六级。

 

    “是不是他给找的房子啊?魏珊打趣说。

 

    “好宝贝,瞧你说的,本大小姐就那么好被人擒获。

 

    少男说着,扬起小背包,做个鬼脸走了。

 

    X X

 

    天,日胜一日凉了,寝室楼前梧桐树开始大片大片掉叶子,不显开学已一个多

星期。

 

    本想吃罢早饭,去花池边的小卖部打电话到家里,可是刘亚丽喊,便与她一同

去汪松柏老师家了。

 

    汪老师家离我们寝室楼近,越过一个蓝球场,走不多远,就到了他家的楼道口。

汪老师在学校人送雅称汪三千,是因能背诵三千多首古诗词的缘故,据往届学

生说,这在省内外都很响。

 

    这个教了大半辈子书的老师至今却还是个讲师,连个副教授都不是。与之相反

的是,同学们一致共认教课臭不忍听的龚子敏老师因老公是省里的一个小头头却非

但是教授且还任文播院副院长。为此同学们多有议论。

 

    然而,这就是现实。

 

    中午吃罢饭,刚躺下要午休,一个瘦弱的女生立在寝室门口说:谁叫周丽呀,

楼下有人找。

 

    室友几个便雀呼呼地挤在窗口往下看。因为平时只有男生来找,把楼道口的阿

姨才不让进。会是哪个男生呢?一心狐疑下了楼。

 

    天!花池边站着的竟是邵峰。

 

    他见我出来了,冲我笑笑。

 

    我竟不敢往前走,是羞涩拴住了我的心。

 

    “你来做什么?

 

    “看你呢。这几年没来,郑大变化可真大。邵峰环视了一下四周,样子有些

尴尬。

 

    一丝甜蜜蜜的颤动,传遍周身。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下午到公园划船吧!

 

    “你怎么不问我有时间没时间呢?

 

    突然,我想起了魏珊说的话——邵峰的妻子象振保的白玫瑰。

 

心,一下子冷却。

 

 

 

    X X

 

    昨晚上罢晚自习,与姜艳秋一道抱了书本往寝室楼走呢,忽听邵峰在树影下叫

我,原以为他受了冷落下午就走了,不想竟又来,心中便泛起一丝歆动。

 

    艳秋笑了一下说,我先走了啊。

 

    邵峰就径自过来,脸上挂满的笑,在月光下,很是灿烂。

 

    “你怎么没回枫林?

 

    “不打算回去了

 

    “你也不顾你的妻子,真是自私。

 

    “现在就谈咱们的事儿

 

    邵峰走过来挨我很近,用似乎命令的口气说:到校外走走?!

 

    “不行啊,寝室楼道要上锁的。

 

    “好吧邵峰甩了一下头:记住,我想你!

 

    我无语。

 

    心,碎了一地。正要转身离开时,邵峰却先自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知道

该怎么办?

 

   

辗转一夜无眠,起床后,头涨疼。

看看寝室只落我一个人了,便不去教室,想依着桌子写些文字。心里太乱,太多的话,没有组织地撒泼在了纸上。

嗬,一个人躲在这儿写情书呢。董少男拎个背包,鼻子尖沁着细汗,看样子是一路小跑上来的。

 

    “才不象你呢,总写情书。

 

    董少男哼起《快乐老家》,笑着过来想捧我的脸,躲过了。

 

    这是个乐天派的女孩,尤其是感情上的事,看得很开。

 

    室友们谁不知道,她在学校还有个地下情人呢。

 

    “找个爱我的做丈夫,找个我爱的做情人。这是常挂在她嘴边的话虽然与同

学们谈起来,也一样反对,但内心总是向往人家那份从容与不羁呢。

 

    X X

 

    天寒了。

 

    昨下半夜,被冻醒了几次,因为被子在柜子里放着,怕惊动室友睡觉也没去取,

早上起床后,头有些发热,四肢酸困困的。

 

    洗漱回来喝了几片感冒通,见刘亚丽坐在床沿哭呢,问时,方知她的牙又流血

了。亚丽平常活泼泼的,好说好动,自从四五天前牙龈流血后,变得沉默多了。

 

    她总怀疑自己得了什么大病,起始魏珊和商丘的赵晓霜总笑她说,你的牙出血

是上帝见你说话过多的缘故,这下可好,话少了,寝室里少了挺机关枪

 

    可不想,她的牙竟出血不止,室友们就再也不敢开玩笑了,私下还偷偷议论。

 

    “亚丽,去医院看看吧,我陪你。

 

    “昨儿与姜艳秋去河医大看了,大夫说是牙龈炎没事的。

 

    “有啥感觉不舒服的?

 

    “浑身没劲儿,再就是胳膊上起了好多红点。

 

    说着,她捋开袖子让我看。细嫩白晰的胳膊上泛起了密密的红斑。

 

    我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因为我想到了小时候看的日本电视片《血疑》,里面

的女主人公幸子,我不敢往下想了。

 

    匆匆安顿亚丽躺下之后,紧跑慢跑来到教室,叫上班长和董少男一边给刘亚丽

家里打电话一边去通知辅导员。

 

    亚丽住院了,同学们心里茏罩了一种不祥的阴云。

 

    X X

 

    一陈冷风和雨,天便陡然秋了。

 

    连续几天忙于上课和到河医大照看亚丽,精神很是黯然。亚丽的病,确诊为败

血症。这消息传遍了文播院的角角落落,就连平时不认得亚丽的同学,吃饭场上也

都议论她的病呢。刚刚二十岁的姑娘,就如一枝燃烧亮丽的花朵,一阵风就要熄灭,

尤其是朝夕相处的室友们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亚丽死了!

 

    一大早,这个可怕也是意料之中的消息在寝室楼传开。虽然,心理上早有这个

准备,但听到消息后,寝室里还是哭声一片。

 

    生命难道这样脆弱?!明明一个活泼泼的女孩子说不行就不行了。死亡的话题

引起了同学们广泛的深思。

 

    活着,就要有活的质量,就要敢爱敢恨董少男的一番论引起了好多同学的共鸣。

 

    为什么古代男人能有三妻四妾,现代男人能包养二奶,女人们却不能大胆追求

为自己的所爱呢。女孩子也是人!

 

    她的这一番话,到底让我惦起枫林的邵峰来了。

 

    X X

 

    小雨,淅零淅零下着。树叶,在雨色中漱漱掉落,如秋天的叹息,湿巴巴地粘

在地上不动了。

 

    撑小伞到小卖部往家里打了电话,妈接了,没等我问家里情况,妈便是先叮嘱

我多添衣服,又叮咛我不可仔细钱多吃吃好,叫身体养得白白胖胖的,笑了说,妈,

你不想让女儿嫁人了吧?

 

    妈就说,找住男朋友了,一定要领回去让她看看再决定,不能学大姐二姐了。

放了电话,心里弥漫出感激和温馨。

 

    今天星期六。

 

    也不去大教室复习功课,独个打了伞来到金水河边。

 

    河边的柳树下,一对两对恋爱的人呢,相依了偎在一把伞下,亲昵地说着体己

话。雨丝,蜜吻着河面。脑里显出了邵峰的影,模糊的,认真地想,更加糊模了。

 

    心一颤,觉得自己异常孤零。直想倒进他的虚幻的怀里了,身体酥得要融。

 

    每每晚上熄了灯,室友们高谈阔谈感情事的时候,会想起邵峰,想着想着,就

觉得那方枕是他的肩膀呢。

 

    便往回走,脑子里有个强烈的念头:邵峰来了!

 

    谁知他真得来了!

 

    寝室楼前的花池边站着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明明就是他,真的是他,果真是

他啊。泪水,涌出了眼眶。

 

    放慢步子,我不自觉地将伞压得很低。我为什么不自觉地将伞压得很低呢,我

害怕他发现我,又害怕他看不见我。

 

    “周丽是邵峰在喊我了。

 

    “

 

    不知为什么,我看见了他,我竟象一个委屈的孩子似的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

么这样委屈,是思念是孤单或是什么

 

    他说,自从那次回去后他不能安心工作了。

 

    他说,他天天想我梦见我。

 

    他说,他准备跳槽。

 

    “到哪去呀?

 

    “省报公开招聘记者,我来应聘。这样离你近了,天天可以来看你了。

 

    “我有什么好看的?看我干什么!

 

    他站在雨中一言不发了。他咬着嘴唇,直直地看我。雨水,从他的头上脸上流

下来。

 

    我为他打起了小伞。

 

    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一抖,挣脱了。我们肩并肩地出了校园。

 

    我们说了许多话。

 

    我们说的尽是实习那段日子里的旧事。

 

    他说,贾中民到省电视台了。

 

    他说,为了我,他准备搏一搏,争取进省报重新开始生活。

 

    不知何时,我们的手缠在了一起

 

    X X

 

    爱,竟让我如此糊涂!

 

    一大早,从昨晚迷梦中醒来,想起邵峰是个有妇之夫,再回想大姐那种痛苦和

让爸妈生气的情景,很是悔恨自己的轻薄了。凉风,从窗子透进来,室友们说说笑

笑忙活着,我一脸茫然出了寝室。

 

    天,已放晴,雨水洗过的校园显得异常清新。一串一串圆圆小小的晨曦,从枝

梢、从高高教学楼顶飘下。花池边、甬道上,三三两两是晨读的身影;操场上,一

群男生穿着背心热火朝天地打篮球。

 

    一定要将邵峰忘掉!心里暗暗下着决心,可转念竟有他也许不会有妻子的侥幸,

于是又忘情陶醉这一瞬了。

 

    到底来到了小卖部公用电话旁,到底还是拨通了邵峰的手机。

 

    电话振铃时,手一抖,又叫话机压下了。

 

    “你这小妮真是的,电话接通了,咋又挂了?

 

    小卖部女老板一脸迷惑与不满地看着我。

 

    竟忘了说声对不起,痴痴地转身走了。没走多远,那女老板就喊:呃你

的回电。

 

    “小周,是邵峰的声音:一看区号0371就知是你打的

 

    “对不起。我将你的号码与我二姐夫的号码记浑了

 

    说罢,我将电话压下。

 

    恍恍惚惚,这一天,不知怎么过的。

 

    X X

 

    看看天已快近国庆节了。

 

    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吃罢晚饭与姜艳秋一起到长明灯教室学习,路上艳秋说:

这几天,咋不见他给你联系了?

 

    “可能在家备考吧

 

    “你爱他么?

 

    “他有妻子。

 

    “比我强多了

 

    “怎么回事?

 

    “国庆节我要回家换表记

 

    “换表记?

 

    “就是定婚。其实男方早就要求定婚呢,我一直推,看看这次是推不过去了。

唉。

 

    “那男的是谁?

 

    “我的恩人。从初中到现在都是人家出钱供应我呢。

 

    “你不爱他?

 

    “更多的是感激。我不能坏良心。

 

    原来姜艳秋早就与她家临村一个乡镇企业家的儿子定了婚。

 

    大二了,同学们明显出现了两极分化,一类就是混文凭的开始疯玩,一类是想

考研的学习照样刻苦。相处一年多了,男女同学之间相互了解的也多,班上就有一

对两对开始谈起了恋爱。

 

    室友吴一曼与班长常浩的恋爱关系是公开化的。两人形影不离,甚至去餐厅吃

饭也混到了一起。

 

    “走,奥斯卡影都看美国大片去!刚到长明灯教室门口碰见他二位。

 

    “我俩才不去呢,当灯泡啊艳秋打趣说。

 

    “去去去,一边去吴一曼说。

 

    “班长若真有心,改天请我们寝室的搓一顿。

 

    “那还不是现成的。明天中午,一曼通知你们。

 

    看他俩幸福的样子,说实话,心里挺羡慕的。

 

    坐在长明灯教室,思绪却飞到了邵峰那里。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X X

 

    天晴得可以,虽然还热,却能感觉到风吹,一片两片掉落的梧叶暗暗起伏。刚

上完课,正要收拾书本出教室,吴一曼来到跟前对姜艳秋我俩说:中午,水浒村,

常浩请客。

 

    “说说玩笑的,就当真了!

 

    “早想请大家呢,常浩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艳秋一笑牵起我的手,说:我俩先头走。

 

    本不想去的,是打算学校食堂吃过饭后回二姐一封信呢,看看不能扫了人家的

兴,便与艳秋一道钻过过楼厅,往校园外走。

 

    忽然竟奇怪地感觉到:邵峰在校门口等我呢。

 

    一抬眼果真就看到他站在大铁门外,左右地走,马路上的汽车来来往往。他明

显也看到我了。

 

    他在冲我笑。

 

    我朝他也笑了笑,低着头过去。

 

    “呃,周丽你干吗呢?

 

    艳秋刚要过来捞我手,看到邵峰了,就不好意思退回去。

 

    “给一曼说声

 

    艳秋含笑地点了下头。

 

    阳光灿烂。

 

    我和邵峰并了肩一起往前走,随意识往前走,我们好久没搭一句话,来到了绿

城广场。一群鸽子,在广场半空飞来飞去。草茵边的石椅上,依偎着一对两对青年

男女。

 

    “来考试的?我问他。

 

    “十月十号才考,是来接你回枫林的。

 

    “不相信。

 

    邵峰一下子握起我的手,眼睛脉脉看着我。心里潮起了一丝颤动,禁不住眼里

泛起一层雾水。

 

    他就捧起我的脸,吻。

 

    我一阵晕眩。阳光,碎银一般撒了一地

 

    X X

 

    昨天与邵峰坐绿城广场聊了一下午,心里很是感动他能跑这么远到省城接我,

更不忍心冷落了他,虽然理智一边边敲击着:这样的爱不会有结果,这样的你可能

要陷进泥淖,然而在他身边终是不肯离去。

 

    心情复杂又矛盾。天,不知觉竟已黄昏。在灯光斑驳里,跟邵峰街上走着,心

异常斑驳。

 

    菊香斋里吃过饭后,要回去了,邵峰却要我陪他到奥斯卡影都看电影。

 

    没有答应他。送我到校门口时,我不敢去看邵峰的眼睛,因为我怕,我怕我禁

不住他再次邀我。

 

    匆匆跑进校门口。就象打胜了一场战役,心里松了一口气,可瞬即又为自己这

样狠心而不安,而内疚了。邵峰跑了这么远来,却不去问他夜里住哪里,怎么办,

深深自责于自我的自私了。

 

    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觉。

 

    一夜乱乱的梦,起来时直觉是踩在了棉团上,身子轻飘得可以。上完上午的课,

下午便可以回家了,寝室里的人忙着整理行李。姜艳秋却木木坐着。知道她心思,

想安慰几句,又恐惹起更多的伤怀,便笑着对她说:咋跟个林黛玉似的?

 

    “我会象林黛玉!?艳秋一扬脸,风风火火打理起行囊。

 

    姜艳秋是个争强好胜又坚强的女孩子。

 

    邵峰已到寝室楼下等我。

 

    很内疚地走过去低声问他:昨晚在哪睡的?

 

    邵峰呵呵一笑,没有抱怨的意思:宾馆。

 

    “我们还要上半晌课。

 

    “你去上课,我在校园里到处走走,郑大也是我的母校啊,现在有些陌生了。

 

    “嗯。

 

    两节课上完,后面便是自由安排时间。

 

    校园里空前热闹,主道上走满了打着背包的学生,有的是外出旅游的,有的是

回家的,我抱着书本花池边看看、金水河边看看,不见邵峰的影子,正要拐回到小

卖部打电话寻他呢,他依着一株梧桐树喊我。

 

    我们一同到了车站。

 

    我们说呀笑呀坐到了开往枫林的车上。邵峰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我由不住依

在了他的怀里。

 

    听着他的心跳,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可是一到枫林,可是一下了客车,我就象从云端坠入了现实。

 

    我不能这样。

 

    我怎么会爱上一个有妇之夫?!

 

    我一句话不说,匆匆坐上一辆三轮回家去了。天,竟异常的闷热。

 

    X X

 

    再也睡不着了,就早早起床。

 

    不回家时,想家;回了家呢,又想快快离开家。本来辛辛苦苦为生活操劳的妈,

还要为大姐的婚事操碎心,姐说,妈的脾气越来越变得不好,动不动就发火;而大

姐呢一来因为腿有残疾悲观的原因吧二来可能是因那个陈明灿迟迟不离婚,妈一吵,

听妈说她就卧床不起,班也不上饭也不吃。唉,愁死人。

 

    昨下午到家时,妈正坐客厅沙发上抹泪,而大姐呢躺在卧室的床上抽烟,满屋

子烟雾缭绕的,开开门直呛人。

 

    妈说,你大姐现是不吸烟就喝酒,活活要叫我气死。

 

    劝导妈一番后,恨起那个叫陈明灿的男人了。但转念一想,也怨大姐,又惦起

邵峰来,就悲叹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呢?

 

    为什么我们姐俩都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呢?!

 

    本打算今天去找那个陈明灿谈谈,将想法对大姐说了,大姐不让去,说,她会

处理好的。

 

    接着姐便一阵呕吐。

 

    刚要叫出声,大姐挥挥手止住我。一切的一切,我瞬间明白了:大姐怀孕了。

 

    “他怎么会这样?

 

    “不怨他,怨我。

 

    “你没对他说?

 

    “十月份,他就要叫离婚手续办齐。

 

    “要是办不齐呢?

 

    “我不回悔!

 

    一方面挺佩服大姐为爱情的勇气,一方面又深觉大姐挺不值。

 

    X X

 

    正在洗刷时,妈喊我,说是有电话。

 

    往后让了让头发,过去接了,是邵峰的。一阵激灵,拿眼瞟了一下妈,妈戴着

花镜坐沙发上缀扣子呢。

 

    “去石人山吧?邵峰说。

 

    我一愣怔,没接腔儿。

 

    “魏珊也去的。肯定是怕我不去,随机这样说的。

 

    “我想想

 

    “行,我半小时再打电话过去。

 

    说实话,我是想去,不管去哪里只要和邵峰在一起。

 

    我多么想每时每刻都和他在一起的,可是我明显感觉这样很危险。

 

    “谁打来的电话?妈问同学,喊着去石人山玩呢。魏珊也要去的

 

    “你们去吧,反正家里也没啥事儿。

 

    妈啊,女儿对不住你了邵峰不是我的同学,是我爱的男人,是个象大姐爱的男

人一样可能会让你生气的男人,因为这个男人也有了家小儿!

 

    坐上开往鲁山的公共汽车,魏珊没来。

 

    邵峰是象征性打了个电话给魏珊的。但魏珊不愿同往,邵峰就交待她为我们当

个挡箭牌,她满口应允。

 

    车到鲁山时,天已黑了。

 

    每一次与一个男人要度过漫长的夜晚,心内充满了新奇与不安。

 

    找了个宾馆安顿下。

 

    邵峰一把拦过我的腰,几乎要把我拦断。

 

    他轻轻低下头,用额柔柔地摁我。他捧起我的脸。我闭上了眼睛。

 

    他细细地吻我。

 

    我化成了一片轻云

 

    我们和衣而眠,各睡一张床。半夜时,他过来温柔地解我的衣服。

 

    我不动了。他颤动着将我的上身剥开,他俯下身吻我的胸脯,一点一点移动着,

噙住我的乳尖。

 

    他的手往下展展地研去。我一阵惊恐,推开了他。

 

    他倒在一旁。

 

    我睁大了眼睛等待天亮。

 

    X X

 

    天刚麻麻亮,便叫醒了邵峰,走廊里来来去去几个人看来也是去石人山风景区

的,其中一个妇女奇异地看着我与邵峰从同一房间里出来,是不是看出了我与他的

年龄不相当了?因为我们毕竟相差十二岁,一低头,我不敢看那妇人异样的眼神。

 

    走到街上,卖小吃的卖菜的,推推拥拥挤占着地方。一阵风切过,方觉自己穿

得少了。抱着膀子,和邵峰一路小跑到马路对面的汽车站。

 

    这是发往石人山的专线车。

 

    邵峰将我安顿坐下之后,说:我下去一会儿。

 

    看他瘦瘦高高穿过一片人群,往街拐角走去,心里涌出许多爱意。在他跟前,

我就象小时候跟着爸一样,有一种厚实的依靠感。

 

    东方的天,泛出了一片红晕,就象一朵胭脂在清水里慢慢润开,散远。太阳,

走出来了。邵峰提着两个大大的塑料袋走过来。他的头发,跳跃着太阳的光线。越

过车窗和人的肩膀,我不敢再去看他,我明显觉得他在看我呢。内心充满了差涩和

幸福的泪水,一如杨叶上含满的露珠。

 

    “给穿上他从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件黄色的毛衣。

 

    “不穿。

 

    他不好意思地抬眼看看,车内人很拥挤,没有人注意我们。

 

    他为我撑起毛衣的领口,我白他一眼,挣着身子穿上了。他爬上我耳根说了句

你真美。

 

    我的心盛满了颤抖的愉悦,一如清晨盛满了羞红的晨曦。

 

    石人山,山奇水美。

 

    一级一级地上着山阶,我的心始终陶醉在他的眼中。他的眼看了我的眼一下,

我的眼看了他的眼一下,我们笑呀笑呀地飞起来。

 

    我们接吻,在森林的边缘。

 

    我们吻着躺下,草和树木和花的香气围绕着我们。我们就是两棵草、两株树,

两缕交缠在一起的花香了我的生命满是他的吻了,宛如林子蓄满鸟叫。

 

    X X

 

    昨天登上玉皇顶时,天已昏黄。

 

    我们租得一间木屋。木屋构筑崖边,推窗借着一痕细月,看见黑乎乎的山谷、

森林。一阵狂风浩荡而来,吼声盛大,扫得木屋吱吱细响,我们淹没在风中好象脱

离了尘世。

 

    邵峰拥着我。

 

    我埋进他厚实的胸脯,轻轻抚摸他的心跳。

 

    他的生命包裹着我。我们慢慢熔化,凝固在一起,如一枚琥珀。

 

    “给我他悉悉索索解我的衣服。

 

    我晕倒在他的呼吸里。

 

    生命遗忘在他的蜜吻里。他沿着我的身体下滑。他很轻地拨开我。一丝掩藏很

深的悸动,粲然涌出,我一个颤动醒了。

 

    “不,我推开他,护住我的身体:不!

 

    他很粗暴地搬开我的双手,他很沉地喘着气,他把头很低地埋下去。

 

    我挣扎着,心里充满了恐惧。

 

    我想喊,却喊不出声来,一千声叫喊疯狂地冲撞着我的心壁,他很疯狂地冲撞

着我。

 

    我明显觉得他的慌乱。

 

    一股剌心的痛之后,我发疯地对自己说:我爱他。

 

    一朵明媚的阳光打进来,照着他的额头。

 

    这是一个男人的额头,是我心爱的男人的额头,我忍不住垂下头低吻。邵峰醒

了,我泅进他的眼睛里,不想活。

 

    我的泪,流进了他的眼中。

 

    他抚弄着我的头发,抬起脖,吻我的泪滴。

 

    阳光,从我们相触的睫毛滤过去。我们化作了两片透明的白云。

 

    一次一次,我们激情又疲倦。

 

    我们享受着彼此的爱与青春,阳光、风和鸟叫淹没了我们居住的木屋。

 

    X X

 

    连续几天,我躺在寝室里不想去上课。

 

    与邵峰在一处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也挺快乐,可一与他相别,我的心里就

很乱很草很苦。

 

    明明知道他已有了妻子,但我宁愿不相信这是事实,宁愿欺骗自己。在他面前,

我尽量不提及这样的话题,可自己独处时,又总在想下一次见面了好好问问他到底

是怎么想的!

 

    从欢乐的顶端跌落进痛苦的谷底,又从痛苦的谷底上升到欢乐的顶端,我就在

这极度痛苦和欢乐中打发着一天一天。眼看着同学们说说笑笑,我却陷进内心左右

摆动的情绪里不能自拨。

 

    “国庆节来了后,你跟变了个人似的姜艳秋说。

 

    “你们的故事,进展到了哪一步?我叹了口气,转移话题。

 

    “我不想坏良心,他人不错,就是文化程度低了些。

 

    “定婚了?

 

    “定下了。他说要来郑做生意。

 

    “那你也快成董少男第二了?我打趣她说。

 

    “看我打死你。姜艳秋笑着要打我,我笑着跑开了。

 

    我们笑嘻嘻地上了楼,进了寝室。

 

    “周丽自来后神魂颠倒,据本姑娘观察从里到外变化惊人啊吴一曼一只手背

在身后,一只手指点着我说。

 

    “去去去,一边凉快着,要说变化你是最为显著的一员。

 

    我们笑倒在一团。

 

    夜深了。

 

    校园里很静,听得见窗外树叶在风中掉落的声音。躺在床上,我闭着眼睛想:

此时,他在做些什么呢?

 

    X X

 

    一大早,同学们中间就已传开:中原电信分局要来寝室安装IP电话。这无疑是

个皆大欢喜的事情:一来电信部门增加了收入二来方便我们这些出门在外的学生。

寝室楼里的同学都很兴奋,好象跟自家安了电话一样,吃饭下课碰见面都会乐滋滋

地说一声:别忘叫电话号码告诉我哦。

 

    上午一上完课,室友们纷纷聚拢在吴一曼周围,叫她责令班长常浩去电信局给

大伙购IP电话卡,因为他曾在省电信局实习过,且广为流传的是他的一个舅舅是省

电信局的副局长。虽然我们也不想讨到多少便宜,但借机让常浩为我们跑跑腿还是

一桩不错的美事。姜艳秋说。

 

    我们寝室的电话,下午才安装好。

 

    当知道电话号码之后,我悄悄跑出来。我一个人跑到金水河边的书报亭,要通

了邵峰的手机:我们寝室安电话了。

 

    “我就说明天去郑呢,一来参加考试,二来去看你。多少号啊?

 

    “7990012 ”

 

    “想吻你。

 

    “我不想。

 

    “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邵峰很轻的声音。

 

    我知道他是怕我怀孕了,我的脸一下子红通通的:你真坏,我挂了。

 

    “明天见

 

    往寝室走时,我看见金水河里满河的夕晖,鳞鳞闪烁。那光浮动着河岸,走在

岸上,宛若走在一个梦幻的世界。

 

    X X

 

    因为知道邵峰要来,早早就睡不着觉了。

 

    枫林离郑一百八十多里,如坐依维克走高速路也就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他要撵

到八点钟前去《河南都市报》院内参加应聘笔试,还来郑大找我,想必在六点多点

儿就要赶到。

 

    校园里弥漫一层薄薄的雾气,花池里白的、黄的、红的菊花,像一粒粒彩灯,

散着微弱的光,走在池边石子小路上,如走在漂缈的天宫。

 

    想自己是织女呢,穿过浮动轻雾的教学楼前空地,便可见到心里含着的牛郎吧,

不由一笑,心里充满了蜜汁。

 

    “小周竟是邵峰在喊哩。

 

    是不是幻听?疑惑时,看到雾气里影影绰绰那就是他,低头走过去,雾气在身

旁散开。

 

    他不言语,握起我的手。

 

    我也不言语,看他一眼,眼眶里溢满了泪水。我们牵着手,往前走。

 

    马路上没有雾气,赶早的汽车,在我们世界之外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他移动在我的心里,我移动在他的心里。我们就象移动在一个巨大的爱心里,

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一轮小太阳,不知何时出来了,红红的,如牵引着我们往前走的车轮。

 

    “我去开一个房间,你在那里等我。等我考完试。

 

    “嗯。

 

    一束束阳光,绚烂、明丽,散散乱乱扑下来。淹没在五颜六色礼花勃开的虚空

里,我闭起了眼睛,我的头微微晕眩,我的身子轻得就要倾倒。

 

    第一次住进这么好的宾馆,我有一种强烈的堕落感。

 

    看着宾馆里来来往往走动的人物,个个是大官富商的模样,想起爸妈挣钱的辛

苦,便长叹于这人世间的不公了,同时,我也切肤感到自己出入这种场合的不适应。

我觉得自己正在变坏。

 

    我想逃走。

 

    马上离开!

 

    开开门要走的时候,我想起了邵峰。是对他的爱,拴住了我的脚步。

 

    近十一点时,邵峰考试回来。

 

    刚要问他考试得如何,他一把拦过我,吻得我喘不过气来。

 

    他又在解我的衣服。

 

    “除了这,你还想做什么?!我一下子推开了他。

 

    他呆呆地看着我。

 

    一种复杂的情绪奔涌而出,受骗、自卑、甚至愤怒。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终于问出了我想问的话。

 

    “我为啥来这里应聘?还不是为了你!邵峰说。

 

    邵峰说,我回去就跟她离婚。

 

    邵峰说,只要你不回悔,我一定娶你。

 

    邵峰说,喏,这是几万块钱,你先拿着,你一毕业,我们就买房结婚。

 

    我的泪擦也擦不断。

 

    他吻我的眼睛,吻我满脸的泪水。

 

    我在他的吻中顺从,坍塌。他吻我的鼻尖,吻我的唇,吻我的身子。

 

    我在他的吻中焚烧,我觉得自己已烧成了灰烬。

 

    X X

 

    第一次在外面留宿,很是担心室友们的焦急,更怕她们向家里打电话询问。天,

早早的就已睡不着了,坐起来,看身旁躺着的邵峰,更深悔于昨夜的事了。

 

    每次都是这样见不到他时,想他,可想过爱过之后呢却是无尽的内疚和怅惘。

 

    没有惊醒邵峰,我轻轻掩上房门走了。

 

    大街上空寥寥的,街灯还亮着,不远处有个环卫工人,一下一下地扫落叶。一

阵风过,我打了个激灵:早晨的天,已很是寒冷了。

 

    我由不住想起了在平顶山打工的爸来,眼看看快六十岁的人了,为供应我上大

学而辛苦地操劳。可是自己呢现在不但不好好用功学习还与一个有了妻子的男人谈

恋爱甚至同居!

 

    泪,叭达叭达掉下来。

 

    从此,与他一刀两断。

 

    一步一步走回校门口时,天已微微的亮了。

 

    我不敢回寝室,怕同学们取笑。直接去了长明灯教室,摊开英语课本时,姜艳

秋和魏珊急匆匆跑进来。

 

    “周丽,昨夜失踪到哪了?!

 

    我朝她俩淡淡一笑。

 

    姜艳秋冲魏珊挤挤眼,魏珊吐了吐舌头。她俩似乎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周丽,想不到平时恁文静,做事咋这么出格!姜艳秋说。

 

    “实习时,我看邵峰对妻子还挺好的。魏珊说。

 

    “你们都别说了!我捂着耳朵,突然想哭:我与他断了!

 

    吃罢早饭刚回到寝室,吴一曼就嚷:周丽,电话我过去接了,一听声音是

邵峰的,便挂断。

 

    谁知下得寝室楼,见他在花池边左右徘徊等我呢。

 

    赶紧加速往教室里走。

 

    “小周他撵过来。

 

    没有理他。

 

    “我以你的名义存下了,在建行。说着,他往我衣服兜里塞一样东西。

 

    掏出一看,是张存折。

 

    又羞又恼又恨,我抓起存折撕碎,往地上一扔:你看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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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3 个评论)

2 回复 曾经以为的凝视 2016-11-19 14:23
小白先生又开始写小说了?
2 回复 苏小白 2016-11-20 01:24
曾经以为的凝视: 小白先生又开始写小说了?
早就想静下来写一点小说。可是,可是,我真是相当佩服那些能静下来大块时间静下来做事情的朋友。
2 回复 自由之灵 2016-12-3 03:32
人物性格丰满,情节引人入胜。大姐的故事,铺垫了女主的迷茫,很独特的构思。新人在办公室的经历也写得生动细微。期待中篇,和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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