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演员的女孩

大兴领了一个青岛女孩到老宋家，对老宋眨眨眼说，阿哥，帮帮忙，这是晓丽，她想做演员，你带她去上影剧团试试看好伐？老宋吃一惊，心想，啊哟真的来了，这个大兴真是拎不清，心里有点不舒服，后悔那天随口应付胡乱答应了大兴，但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那天他俩在弄堂里抽烟瞎聊，大兴似乎漫不经意地说他有个认得的小姑娘想做电影演员，他知道老宋给电影剧团演员上过形体课，认得几个演员，就叫老宋帮帮忙引荐一下。老宋说，开啥玩笑，我又不是上影厂厂长，哪能引荐法？大兴说应付应付小姑娘，骗骗她开心就好了。大兴告诉老宋小姑娘是青岛的，长得蛮漂亮，就想当明星，一听大兴说有朋友在上影剧团就缠牢他要他介绍推荐，他牛皮吹出去了总要圆一下。大兴是海运局海运报一记者，脖子上老挂一相机，跑这里跑那里采访这个采访那个，隔三差五在海运局内部报刊上登篇采访文章，配上他拍的相片，一副台型（风头）十足的样子，加上他老爸是轻工业局党委副书记，路道蛮粗，所以大兴很有女孩缘，走马灯似的换女朋友，但女朋友换了一串，却一直不结婚，转眼二十七八了。

“哪能啦，这趟轧朋友轧到青岛去了啊？”老宋说。

大兴笑笑，打马虎眼。老宋心下暗自估计青岛的小姑娘应该不至于路远迢迢真的跑来上海找自己的。此外大兴常帮自己忙，搞点进口烟和其他紧俏商品之类，而且现在老婆不想在纺织厂做，也正托大兴找他老爸想办法调去轻工业局下属单位，所以未费踌躇就答应了大兴，说，咯嘛（那么）侬带伊来好了，侬在外头开大兴（瞎吹牛），倒让我来给你揩屁股。大兴笑说，阿哥，上路的（够朋友）。

现在大兴真把人带来了，而且还提出额外要求说小姑娘没地方住，要在老宋家住几天。老宋听了感觉百般别扭，好像手指上不小心扎进一根木刺，叫苦不迭，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好人做到底了。大兴说，跟阿嫂打个招呼哦，帮你们添麻烦了。老宋老婆在隔壁听到马上跑过来说，啊哟，大兴真是的，自己人说啥个见外话啦。侬放心好啦，阿拉会得照顾好晓丽的。大兴赶紧让小姑娘到前面来谢老宋夫妻，老宋老婆定睛看看小姑娘说，啊哟，噶漂亮的小姑娘，不当明星真可惜了，大兴侬眼光好的呀，会得寻的嘛。大兴干咳干笑两声说，阿嫂开玩笑。

我是那天傍晚回家时看到那个女孩的，一上木楼梯就看到一个靓丽女孩坐在老宋家直冲着楼梯口的客厅里。老宋儿子，一个四五岁的小屁孩屁颠屁颠地围着那女孩转，缠着她讲故事。回到家里问我妈隔壁老宋家那女孩是谁啊，我妈说不清楚，好像是山东来上海报考电影演员的，那话一下子吊起了我的好奇心。晚饭前我假装若无其事地去老宋家串门，探探底细。我看看那女孩，她正给老宋儿子讲故事，手里拿本小人书。我听她口音，果然带点山东味。我问老宋，你家客人啊？老宋说不是的，是大兴女朋友，想去上影厂当演员。那女孩一听立马抬起头转过身来反驳说，谁说我是大兴哥哥的女朋友啊？我才多大呀？我还没有男朋友呢。再说也不是我要来考电影演员的，大兴哥哥说像我这样的女孩不做电影演员可惜了，说他的朋友宋老师是上影剧团的领导，是他硬叫我来试试看的。老宋干笑两声，用沪式普通话说，现在电影演员都是从电影学院戏剧学院找的，没有读过大学的人家很少要的。女孩沉默不语了。老宋忽然对女孩说不信你问问他，他就是上海戏剧学院的大学生，说着还用手指指我。那意外的“甩锅”行为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使得我措手不及。那女孩听了却眼睛一亮，开始正眼看我，将我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老宋儿子紧缠慢缠叫女孩继续故事，说，讲呀讲呀，快点讲呀。女孩摸摸他头说，姐姐待会儿再跟你讲。然后摆出一副要与我认真探讨革命真理的架势问我戏剧学院大学生都学点什么。我心下暗自叫苦，觉得莫名其妙背个黑锅，又不好说穿，只好装模作样临时瞎编说自己是学习舞台设计的，跟表演尤其是电影表演没啥关系的。女孩说我是谦虚，又说她正在准备台词朗诵什么的，过几天宋老师要带她去导演那里面试。老宋接口说，对的，你有空可以帮帮她准备。我看老宋面不改色信口雌黄的样子觉得很想笑，生怕再装模作样下去要穿帮，赶紧打个哈哈溜回家去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