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郎自传。《拾旧沙河梦》003。黄金宝地

巴郎。《拾旧沙河梦》003。黄金宝地

巴郎长篇自传《巴郎旧事》第一部：《拾旧沙河梦》 

 *****  梦牵少年时，拾荒百万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细清洗这两眼昏麻。

常忆起曾经少年英姿，转瞬间已过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难料变化，人生似炉铁反复锤打。

夕照驿道孑然归去客，回首来路依稀是旧家。

巴郎  记于20191205  -  20201218

三。古镇寻踪（3） 一一 黄金宝地

沙河路的西端是居委会二段，约2公里多些长，是全镇最繁荣热闹地段，也是"老万县"的"黄金宝地"，大街上总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旅馆招待所，饭店酒楼，说书评弹，茶馆澡堂，商场店铺等，挨挨挤挤地排列着。一家紧邻着一家，灯红酒绿地闪烁着，此起彼伏地吆喝着，招揽市井男女，迎送三教九流，夜以继日，日以继夜。

从沙河桥端沿沙河路西行，沿河一侧，除茶馆之外，都是新型的楼房建筑。首先是集餐饮住宿为一体的上百张床位的饭店，在当时算是大型了。沙河子民众对自己这块土地很是自豪，也或许是想象力贫乏吧，故将绝大部分企事业，都冠上“沙河”之名。沙河饭店是一幢六七层的砖石大楼，仿苏式，结实凝重，屹立在桥头，鹤立鸡群般地睥睨周遭低矮房舍，灯火辉煌，气派亮丽。楼上是宾馆旅栈，接送南来北往的旅客，楼下一溜排餐厅店面，从豆浆油条等早点小吃，到鱼肉山珍等风味菜肴，一应俱全。从早到晚吃客盈门，好不闹热。

紧挨饭店，并排着的是茶馆和澡堂，两者建筑风格迴异。茶馆是巴东常见木结构板壁房吊脚楼，大堂宽敞，雅俗咸宜，品茶佐餐，议事会友，棋牌娱乐，曲艺说书，是民众喜欢光顾羁留之地，休闲放松所在。若你想更加放松，脱略形骸，则莫过于进澡堂子了。澡堂是一座砖石结构两层建筑，白灰抹面，双扇红漆大门，门楣上方是用水泥泘突着写就的《沙河澡堂》，尺许大的正楷字，漆成红色，沿字形镶嵌有小灯泡，晚上亮灯后，老远都能看见。

澡堂左侧是理发店，其建筑结构类似于旁边的澡堂，但它的街面，则是安装的落地玻璃门窗。这在当时很少见，大块玻璃制造工序复杂，造价高，除了国营，一般不会烧钱安装的。这种玻璃门窗，太阳照射下，光影斑驳，流光溢彩，煞是引人注目。走近看，客人坐在旋转椅上，10余名理发员，即手忙脚乱又紧张有序地工作着。理发工序比较繁琐，包括剪烫洗吹，修饰面容鬓角胡须，剪鼻毛掏耳朵，打腊抹水固定发型等。全镇只此一家理发店，男女老少都打理，所以总是生意忙碌，常要排队等候。

从理发店走过，依次是农具种肥公司，农副土特产公司，医药零售公司，中药房，农用机械公司，五金公司，都是类似的混凝土预制板建筑，象重叠起来的火柴盒般，直到百货公司。百货公司位于二段中心地带，7层楼高，约100米长，长方型苏式设计，青砖钢梁建筑，气派堂皇，是沙河子的地标之一。

紧挨百货公司的，是沙河印刷社，前店后厂，20 - 30名职工。那时商业贸易流通有限，印制各类广告不多。最初常见的是手刻油印和木版雕制，多面向城乡，为民众婚丧嫁娶制作印制品，以及逢年过节所用的请贴年画，私人诗文字画，宗族家谱祠规等，有黑白单色或套色供选择。文革初期各派，毫无例外地要印制传单，阐述本派观点。若是量少，多由派众自行手刻油纸，用手摇油印机对付着印刷，若是量大，则需到印刷社制作，所以，那时的印刷社，总是顾客盈门生意兴隆。由于这种印制方式费时长，劳动量大，特别是不方便文字变更，后来已逐渐淡出，改用铅字排版。优点是不需要刻和雕，可以灵活地排版和改版，大大地节省了人工和成本。主要的业务是跟随文革步伐，满足文革需要，印制传单通知告示，革委会和政府机构的文件，承接小说文集，以及《毛泽东著作选集》等。

印刷社旁边，是长途客车站，前面是售票室，其楼上是办公室，后面是车场，大约有10余辆客车，由于路况不好，客车总是给人以风尘仆仆的感觉，洗也洗不掉的。那时要买车票，必须亲自到客车站购买，通常是当场买票乘车。沒有网购一说，可以电话订票，但还是需要亲临付款取票。车站运作有时间性，早晨发车和傍晚回车时，人来人往闹哄拥挤，甚是忙碌。过了这些时间段，则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邻接客车站，是卫生局下属防疫站，十多名医生护士卫生员，十多个床位。我妈妈的妹妹五姨邵国辉，大舅家大姐姐邵安清，分别于62年和67年从高笋塘地区卫校医士班和护士班毕业，分到这里，工作几年后，才离开去了桥亭区卫生院和巫溪县通城区卫生院。防疫站负责万县全县的公共卫生，培训区镇防疫卫生员，查探食物饮水资源，疫情的预防发现和通报，种牛痘和接种疫苗，疫情初起时病人的观察隔离，控制疫情，初步治疗。待疫病流行，如黄热病脑膜炎痢疾虐疾麻风病等，则需要转到县医院传染科救治。

紧邻防疫站，是工商联合会，一幢漂亮的三层建筑，红漆门窗，两扇大门上包着熟铁皮，排列着闪闪发亮的铜钉，这里是工商业主的家园。为了统战需要，有关部门经常在此召开会议和座谈，宣讲党和政府的政策政令，与民主党派进行沟通，咨询和听取建言。公私合营后，为了加强对工商业者的社会主义改造，也经常组织政治学习和思想批判。其内厅堂宽大，木质打蜡地板，平时空着，所以居委会常借用此地举行活动。大姑娘小媳妇三姑六婆老头子，有闲之士风雅大师时常聚首放浪形骸，唱歌跳舞琴棋书画，宣传鼓动排练节目，欢声笑语，人气旺盛。

继续西行，沙河路略向北拐，形成缓坡小弯道。在拐弯处，是汽车48队，直属省交通厅，但布局在万县地区，由地区管理。除沙河子的48队外，同样情况的还有位于市区营盘路的49队和位于江南五桥陈家坝的50队，主要承担本地区的货运业务。48队临街面围以砖石结构的院墙，略有丈五高二尺厚，左右两侧院墙末端，倾斜成丈余宽的侧照壁，红底黑字，右书“发展生产”，左书“保障供给”。侧照壁连着一个1米直径2丈高的方柱，顶上飘着一面红旗。左右方柱遥对，中间就是近20米宽的大门，说是大门，其实并没有门和栅，不如说是一个敞开的通道，供汽车频繁出入。

进了大门，通道略微往下，约50米处，文革时期曾修建了宽大的照壁，上书林彪付主席语录：“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红底黄字，龙飞凤舞的手迹。照壁之前，是毛主席巨型雕塑，10多米高，昂首挺胸，挥动右手，面向大门，供人们瞻仰。48队内进深广，直下达河边，同时钭行，占据了从工商联到百货公司后面长数百米宽百余米的地盘。沿着河边修有2尺厚2丈高的石墙，将整个车队环绕着，形成一个封闭空间。48队有货车150余辆，绝大多数是美制十轮大卡，停在车场，周围散布着办公室宿舍修理车间货运仓储等，有职工600多人，算是大厂。文革前，偶尔会与家住48队的小学同学罗万荣一道，躲过门卫，去里面看修车。文革期间，门卫比较松弛，也曾象沙河子居民一样，在周末晚上，吆约上几人，提个小凳，去48队看免费露天电影。

48队右侧，沿着缓坡，有一幅二层楼房，挂了招牌是沙河运输社，属集体所有制。前门处撑有遮阳，拐角有通道进后院，是车场和喂牲口处。社里好象没有机动车辆，只有胶轮板车，俗称架架车或板板车，两个橡胶充气车轮，上托木制框架，铺钉上木板，上面可装货，用绳索固定。文革前多用畜力，如黄牛或骡驴，拉着架架车送货，牛车行走缓慢，车把式拿着鞭子，跟着车走。那时的人，没有环卫意识。车上备有粪箕，是为应付检查而准备的，多数时候并不使用，让牲畜把新鲜粪便随意地拉在公路大街上，不加收拾，任其影响市容。天热时，不免臭哄哄的，苍蝇乱飞，直到晒干或碾碎成尘，很不卫生。运输距离，涵盖沙河镇高梁区和万县市，约30-40公里范围内。

文革时期，汽车数量增加，货运范围扩大，装得多跑得快，自然运输成本就大大地降低了。在这种强势競争下，畜力货运怎能抵敌？被打得落花流水，很快就遭到淘汰，退出了货运行业。车把式们放下车鞭，转变成为下苦力的搬运工。他们蹲坐在敞篷车箱货物空隙，忍受日晒雨淋，随着汽车出勤，光着膀子喊着号子，扛抬背码货捆货包，进行装卸作业。然后，按货主的要求，人力拉着架架车，将货物作近距离的转运。

平路上，车夫两手扶着两侧车把，保持平衡，并用力前拉。上坡时，肩上要挎一根縴绳，身体前弓，足蹬用力，喊着号子，将縴绳拉得紧崩崩地，慢慢地一步一步艰难地迈往坡顶。下坡时，双手要上抬使车尾落地增大摩擦阻力，双肩使劲顶着车把，慢慢地一步一步滑行，直到下到坡下平道。拉架架车虽是个力气活，但也讲技巧，要花时间捉摸。特别是上下坡，若不熟练，有时会影响安全，造成车损人伤的。

再走几十米，是万县糖果厂。因为是靠河一侧，故与48队一样，厂房要朝下走，低于路面。走进厂门，是数个制作车间，靠河边是烘烤车间，耸立着几个巨大的烟囱，向河面上方喷吐着浓烟。厂里设备齐全，技术力量也很强大，有数十职工。能用甜菜甘蔗和五谷粮食，制作糖果糕点饼干；用桃李杏梨柑橘樱桃草莓，制作低度果酒和水果罐头；用猪牛羊鸡鸭兔肉，制作午餐肉红烧肉罐头肉松肉干；也能用核桃等坚果，制成驰名川省的万县桃片糕，薄片酥脆，很受人们喜爱。刚上小学时，百货公司食堂还待修建，在糖果厂食堂搭伙了1年多。走在厂区，烘焙糕点饼干而散发出来的那种甜香，四下弥漫无处不在，直入鼻腔，布满舌尖，甜腻腻的，香喷喷的，闻之令人陶醉心旷神怡，至今想起来还情不自禁心向往之。

糖果厂旁边是一条小巷，人们经常从这里，步行下到河滩，再沿鱼场后面到达关塘口，这是到万县市的一条捷径，比沿着公路经万一桥到达关塘口，要近约1里路省10分钟时间。但这要是晴天才好走，河水在这湾里转向，冲积沉澱了宽阔的一片沙滩，灰色细沙，阳光下闪着光泽，踏在上面松软凝实，象鞋底安上了弹簧。雨天，公路上的水，顺着众多小水沟流到沙滩上，溢得沙滩水洼处处，泥沙陷脚，却是很不好行，沒人会选择走近道的。

这条小巷左侧，靠近糖果厂后壁，是沙河牛奶场，镇里的骄傲。当时常见的奶牛是黄牛，产奶量不多。这里却有着当时少见的黑白色花奶牛，据说是英国种奶牛，比地方黄牛要高大一头，产奶量也大几倍。牛奶场规模不大，产奶量有限，除一部分提供给糖果厂制作糕点外，其余牛奶限供与婴幼儿和老弱病残，每人每天半斤。我弟弟向军，出生后缺乏奶水，就享受了半年的每天半斤牛奶的待遇。牛奶装在玻璃瓶中，自行到场里以空瓶兑换领取，行动不便则由奶工送上门来。

与糖果厂毗邻，是邮局，位于一幢三层楼房，门窗对称格局，有点西式风格。绿色木质大门，门楣山墙上绿底红字“中国邮政”，系董必武所书。其实里面不只信件包裹邮递业务，也有电报电话等电讯业务，所以，文革时已改名叫邮电局了。中国邮政主色绿，就象交通路口的绿灯一样，寓意一路通畅。邮局职工着绿色制服，邮递员骑自行车递送邮件，自行车和邮袋等也全是绿色的。风雨无阻，要求无漏投误投，那时没有邮编，有些住户变更地址，或工作调动离开，邮件就成为死件，邮递员就要绞尽脑汁想办法，将邮件送达本人，所以，工作是很辛苦的。报纸上也经常刊登并表彰邮递员的敬业精神，将死件变活的事迹。好在县城人口不多，除居民之外，职工多住在单位宿舍，只需将邮件包裹交给门房收发室，就算送到了。再由门房将邮件细分到人，倒也为邮递员减轻了劳动负荷，节省了时间精力和鞋袜费。

从邮局往前，再走百米左右，就是鱼场，全称是“万县地区鱼业种苗场”。顾名思义，鱼场主要繁殖培养鱼种鱼苗，提供与全地区九县一市的农村养殖。鱼场面积很大，有数十公顷，后面直绵延至河边沙滩，右侧沿公路伸展超过万一桥。它中间是一条行车主路，两边有多条平行小道，将渔池划成为大大小小的格子，大的格子似堰塘湖泊，可以行船。种鱼区位于大格子内，多为普通品种，青草鲢鲤，用闸网分别隔开，3 - 5斤的大鱼在里面欢快的逐浪激波，河风吹来，荡起片片涟漪。鱼苗区池格大小不等，视鱼苗种类生长阶段而定。池格之间有沟渠相通，水可畅流，但有闸网隔阻，不让鱼苗混杂。鱼场靠近河边，又敞亮平坦，所以，晚饭后，特别是夏天，沙河子的人，老老少少，都喜欢到这里漫步乘凉。或蹓跶在鱼池之间，或痴痴地站在池旁，看工人撒喂鱼食、行船捞鱼、鱼苗换池、检查鱼病等，不由得身心放松，消除了一天的疲惫和生活中的不快。

巴郎  记于2019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