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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郎。《拾旧沙河梦》054。出身标签
巴郎长篇自传《巴郎旧事》第一部:《拾旧沙河梦》
***** 梦牵少年时,拾荒百万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细清洗这两眼昏麻。
常忆起曾经少年英姿,转瞬间已过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难料变化,人生似炉铁反复锤打。
夕照驿道孑然归去客,回首来路依稀是旧家。
巴郎 记于20191205 - 20201218
五四。出身标签
文革期间的中国人,从小到老,总是有多如牛毛的各种表格要填写。而且每份表格的起头,在姓名性别年龄藉贯之后,无一例外地都要填上“家庭出身”,不光要填上父母情况,而且还要填上祖父母的成份。只要祖父母是地主、资本家,你就成了“剥削阶级”的后代。政治审查要查到祖父母那一辈,这叫所谓的“查三代”。填写好的表格,由所在工作单位或农村公社的政工人事部门存入档案,永久保存。如果工作单位变换,档案将随着个人,移交到接收单位。因此,个人填写的这种家庭出身,要随着个人的档案带一辈子,走到哪跟到哪,沒有档案,接受单位是不能也不敢接受该个人的。
人民中国成立于1949年,而文革开始于1966年,此时新中国已发展了17年了。按说经过了一代人的更新,所谓的“剥削阶级”死的死老的老,作为敌对阶级,应该是早已不存在的了。作为他们的子女本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从小接受的是党和人民的教育,在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思想理念的熏陶下成长,是合格的革命接班人,应该受到信任和重用,可为何却遭受到社会普遍的歧视,而被打入另册呢?
有人解释说,如此做法,是因为无产阶级革命的性质使然。中国共产党遵循苏联十月革命的道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建立革命武装,靠暴力革命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建立了人民中国。在建国初期,被推翻的反动政权的残渣余孽,以及旧社会的地主资本家等即得利益者,他们人还在,心不死,时时不忘他们以前的吸取穷人血汗聚集财富,而享有的纸醉金迷奢华生活,总想变天复辟,重温过去的美好时光。他们暗含妄想,保存地契房契账簿,试图翻天,挑拨离间,腐蚀拉拢意志不坚定的干部,消极怠工,破坏机器设备国家财产,恶意攻击,叫嚣今不如昔,要求轮流执政,己成为社会进步的阻力。人民政权对这些敌对势力,重拳出击,铁腕严惩,经过土地改革、清匪反霸、三反五反等运动,已将危害国家肌体的赘瘤剝离,遗毒清除干净。再经过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公私合营等城乡社会主义改造,剥削阶级赖以生存的根基已被彻底捣毁清除,剥削者也已革面洗心,重新作人。
如果说有阶级歧视的话,那么它显然是应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化的。在50年代,也确实如此,随着社会主义改造的深入和顺利进行,大规模的急风暴雨式的阶级斗争已经逐渐缓解下来,过去的“剥削阶级”,经过反复改造,逐渐地被接纳,视为人民中的一员。可是,随着57年反右运动,台湾派遣敌特潜入大陆,叫嚣反共复国,以及苏联撤资逼债,国内外风云变幻,党内高层的思想意识也产生了变化。
1962年,依据苏联变修的教训,为了防止和平演变,保证无产阶级江山永不变色,毛主席提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要求各项工作都要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而进行阶级斗争就必须要有阶级斗争的对象,作为靶子。老一代的剥削阶级黑五类早就被打倒,成为死老虎昨日黄花,他们的社会影响早已丧失殆尽。但是他们虽然死的死老的老,但他们还有子女,有可能传下血统,承继衣钵。而今的掌权阶级,对于被打倒的阶级,包括他们的子女,总会存有一种猜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可以理解的。“宁可错杀一千,切莫放走一个”,于是黑五类子女,就自然而然地李代桃僵,成为了斗争对象。
记得小时候,住在沙河子二段收购站里,街坊邻里的孩子常在一块玩耍。有一个玩伴小子,好象姓崔,比我略大一点,也比我早些加入少先队。他家住在后山半腰一间板壁房里,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就他和外婆住此,婆孙相依为命。
外婆年青时,曾在地主家当丫环,给地主老爷和太太端茶送水,照料起居,挨打受气,泪水洗面。后来因为太太连生三个女儿,老爷盼想儿子,于是将她收了填房当小妾。她也争气,隔年就生了个儿子,老爷视如珍宝,连带她的待遇也改善许多。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儿子两岁时,得了白喉,请神驱鬼,救治不及,一命呜呼。老爷心有不甘,反复再试,不见动静。过了几年,老爷的坚持有了结果,她的肚皮又膨胀了起来,不久生产,这次却是生了个女孩。而且产后护理不当,附件感染,愈后却发生粘连,却是再也不能生育了。老爷绝望之余,不免将愤怒发泄到她的身上,不但取消了她的年供,而且将她打回家中仆佣堆里,去做粗使丫头所做脏累活计。抗战胜利前夕,老爷得了暴病而亡。太太又不待见她,给了她村边几间破房,几亩田地,让她带着女儿分家另过。她一个妇道人家,孤弱无依,靠着村民们的好心帮励,日夜操劳,侍弄田地,含辛茹苦,抚养女儿长大,直到解放。按照她当时情况,有几亩薄田,自己耕作,本应划分为自耕中农。但是她居丧未满五年,有原则性强的村乡干部,按政策将她划为了地主婆,厄运从此就跟定了她。
每逢街道居委会政治活动,作为地富反坏黑五类,她就得规规矩钜地听从指令,召之即来,接受革命群众的批判斗争。一来是那时还算年轻,挺得住,二来大家知其根底,暗生怜悯,虚应故事,常将街道揽来的活计分给她做,赚钱谋生,生活还算过得去。女儿技校毕业,分到外地,积极要求上进,为避嫌要划清界限,也很少回家看她。直到后来结婚生子,女儿女婿两人工作忙,再说工资低请不起保姆,无奈之下,把儿子送回娘家,让外婆照料。有外孙相伴,外婆自然是喜出望外,只是年事已高,接近60岁的人,操持家务,许多时侯已是力不从心了。好在外孙也听话懂事,小小年纪,里里外外地,帮助外婆做事,以减轻外婆的负担。
文革开始后,红卫兵执行极左政策,一刀切,每逢有政治活动,都要求所有黑五类到场接受批斗。对于红卫兵的要求,街道是不敢违拗的,只能硬性规定必去。外婆年老多病体弱,又是缠裹小脚,三寸金莲,步履蹒跚,外孙血脉相传,不放心外婆受折磨,每当有街道活动,都主动搀扶外婆前往。有两次,外婆生病卧床,起身都难,而又不敢违背红卫兵的命令,外孙只好只身赴难。看着只有10岁左右的他,站在一排黑五类之中,个头只有旁人肩高,单薄瘦弱,孤苦无助,也像同伴一样,勾着头,胸前挂着写着外婆名字的纸板牌,黑字红叉,代外婆受过,一言不发地接受批判。偶尔来的匆忙,红领巾来不及取下,虽然被纸牌遮住大半,但系在颈上那部分,却明白无误的显露出来,在昏黄的灯光斜照之下,恰象白衬衣上泼洒了片片血迹,令人怵目惊心,印象深刻,直到今天。
不久后,我们就搬家了,也就再也不知崔家的命运如何了。
文革初期,盛行“血统论”“出身论”,掀起一股公开讲究家庭出身的风气,宣扬“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封建世袭制和“株连九族”的味道极为浓厚。
特别是在干部子女中,其命运更是随着父母的命运而起伏:父母被打倒,他们就遭殃;父母重新出山,他们也时来运转。干部子女,由于其父辈冒着生命危险,南征北战,为新中国的诞生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他们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特权阶层。为了维护他们的即得利益,以干部子女为主的学生红卫兵以“红五类”自居,借“破四旧”名义,这些红色暴民,在全国各地兴起主要针对“黑五类”的“抄家”行动,到处打砸抢抄抓杀,仅66年8月,北京红卫兵就抄了3万多戸,上海10万多户,武汉两万多户。当时,对“黑五类”的子女严重人身歧视,被称为“狗崽子”,不准戴毛主席像章,不准唱毛主席的语录歌,也不准参加红卫兵。
“血统论”“出身论”出现后,中央高层是不赞同的。因为不论是以毛泽东林彪周恩来为首的党中央,或以陈伯达康生江青张春桥为首的中央文革,都出身于“剥削阶级”,没有一个人出生于无产阶级家庭。或许是政治需要,或许以自身经历为鉴,他们指出,依据血统论出身论,政治贱民太多,不利于团结大多数,因此提议将标语改成“老子英雄儿接班,老子反动儿背叛”。提出:“剥削阶级子女的大多数,都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要与他们的家庭有所区别”。这段话似乎是给出身不好的人提供了出路,但是实际上却是肯定了这些人带有原罪,是本身有罪而非无辜的,需要经过教育才能在政治上和别人平等,带有强烈明显的歧视色彩。
中央文革还沿袭建国以来的另一说法,就是所谓“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要重在表现”。其实,过去这么提是正确的,是指当时剥削者本人的成份,是对剥削阶级而言。而现在如此提,却是搞的出身歧视,因为过去你的阶级路线指的是阶级呀,你现在是冲人家的子女来了。而他们的子女已经不属于其父辈那个阶级了,他们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不应该受到这种牵连,受到这种连累。
然而,尽管血统论出身论受到批判,但是并没有根除灭绝,恰恰相反,而是深藏于意识中,植根在行动上。只是换了方式方法,从原来的明目张胆公开提倡,到现在的口是心非言行不一。在实际执行具体政策时,仍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出身论在当时社会特别流行,其原因是因为强调家庭出身,将出身不好的人打成政治贱民二等公民,就能够使出身好的人享有特权,能够轻而易举地、不费吹灰之力地就站于这个社会的上层。
文革期间,家庭出身是人们最为看重的一项。无论是下乡、上学、招工、就业、参军、入党、提干,甚至婚嫁、找保姆厨师清洁工等,无一不需要内查外调,详细“政审”,证明三代九族历史清白,方可录用。红五类子女通常是近水楼台捷足先登,当仁不让水到渠成,而“可教育好的子女”,则会遇到坎坷,需要费尽十倍心机百倍努力,方有希望达成夙願。
巴郎 记于2020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