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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子旧作029。《翠屏寨》
一一一一
秋雨初歇，秋意萧瑟。
因为生病，加上疫情反复，我闭门不出，已有半年时间。“因病得闲殊不恶，安心是药更无方”。东坡先生病中游祖塔院，乌纱白葛，倒也洒脱。病情渐趋稳定，心像囚在笼中的小鸟，躁动而充满渴望，我决意出去走走。
小区后面就是翠屏寨，台阶千步，拾级而上，不远不近，有陡有缓，正好可以检验尚未恢复的脚力，甚为合适。于是换上鞋，戴上口罩，顶着雨后的薄雾，出发了。
翠屏寨，与当时的川鄂寨堡一样，原是村民为御匪而修的一座防御山寨。关于寨堡，清同治《万县志》中《地理志·寨堡》记载：“万县多山，旧有寨洞。滇匪入蜀，民益即岩为寨，就岭为堡，绝壁洞之，广坪碉之，交错盘踞，远近相望，不可胜计。”二十年前，我在中学教书，此寨上有位学生高考成绩不错，但因志愿填报而落榜。他家里贫困，准备出去打工养家。我和另一位老师乘船到沱口码头，再一路爬上翠屏寨，整整花了两个小时，累得气喘如牛。这样看来，当初村民以寨堡抵御土匪，应是十分有效的。
如今，山寨早已建成了公园，逼仄的山路拓成宽展的步道，每一级台阶都铺上纹路錾得清晰、舒朗的青石，古朴而厚重。昨夜刚下过一场雨，石梯浸润，苔藓斑驳，秋草枯黄，梧桐叶落。我小心而拘谨地迈上石阶，犹如负重的挑夫。病痛最艰难的折磨已过去，但心仍有余悸。几天前，一位同事突发脑溢血离世，让人悲痛扼腕。生命如此脆弱，生死无定，甚至比不上路边荣枯有时的草木。
心情低落，步履缓沉。经过一片密密的竹林，远远望见了寨门，掩映在树影中，荒草丛生。门外，一位穿着环卫背心的大姐正在扫台阶，手里拿着比她还长的扫帚，扫着石阶上落下的树叶，不急不缓。
“大姐，这一路扫下去，再爬上来，挺累的吧。”我停住脚，喘着粗气，问到。
“不累，习惯了。”大姐捋了捋额头的乱发，扬起了宽厚的脸。“以前逛公园还要收门票，现在我天天在公园里，上上下下免费看风景不说，还给发工资呢。”随后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风景？大姐说的风景，是我眼中的满目萧瑟吗？回望来路，荒草枯叶之外，竟也有修竹葱茏，高树苍郁，特别是树丛中的芙蓉花，红白相间地隐现在路旁，分外妖娆。我执念于心中的悲戚，竟然无视她美丽的存在。
爬过寨门，路变得平缓，两旁的芙蓉花开得更欢。“一片秋光开老眼”。我缓缓气息，驻足停在一株芙蓉树下，细细打量。芙蓉叶宽大浓绿，枝叶交错参差，花朵夹杂其间，形态硕大，状若牡丹，颜色或白、或粉、或赤、或紫，一树之中，一花之间，颜色交替，变化无穷，皎若莲花出水，艳似菡萏展瓣。白色的，是青春少女舞动的裙；红色的，是娇羞新娘低垂的脸；粉色的，是婴儿肉嘟嘟的唇。至于那些红白青紫镶边的，是雨后彩虹在花瓣上的倒影。花苞玉立枝头，微微张开，露出浅红色的花衣，多像青涩少女懵懂的芳心。花蕾一串接着一串，在宽大的枝叶中迎风摇曳，那是一群活泼的小女孩在欢跳。
“萱草不曾销客恨，芙蓉偏解断人肠。”芙蓉花下，放眼望去，青山满目，江流无声，楼宇栉比，人间烟火，温暖如昨。爽朗的环卫大姐，和漫山的芙蓉花，于我，都是一道不容错过的风景，绚丽在秋日沉寂的山际和我近乎荒芜的心境。
突然又想起那个我们上门动员去上学的学生，因为工作调动，我不知道他后来的情况如何。但愿，在他的秋天里，也有满树芙蓉花开。
当晚，辗转难眠，诗兴正浓，赋绝句一首：
梧树叶黄草尚荣，世情淡漠古今同。
莫嗟秋日尽萧瑟，寨上芙蓉花正红。
一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