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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郎。《拾旧沙河梦》101。王者荣归
巴郎长篇自传《巴郎旧事》第一部:《拾旧沙河梦》
***** 梦牵少年时,拾荒百万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细清洗这两眼昏麻。
常忆起曾经少年英姿,转瞬间已过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难料变化,人生似炉铁反复锤打。
夕照驿道孑然归去客,回首来路依稀是旧家。
巴郎 记于20191205 - 20201218
101。王者荣归
66年12月,已入冬多日,临近年底,格外的冷。这几天,黑得特别早,下午四五点钟就阴云四布,暮色苍茫,商铺灯火渐起,店伙们准备提前早点打烊。到了七点左右,走在街上,沿街家家都关门闭戸,透着缝隙,闪烁着洒下昏黄灯光,及屋里摇晃忙碌的身影。路上朔风呼啸,早早就飘起了雪花,只有三两个低头走路匆忙回家的行人,还有街边路旁,贴得不牢的标语传单大字报,在寒风中哗啦作响,显得越加凄清。
今天晚上7点钟,在县礼堂塈电影院里,造反派组织的头脑干将们,将从各区社工矿企事业汇聚一堂,要召开一次重要的会议。张仁和得知这个消息后,不敢耽搁,匆匆吃过晚饭,邀约上我,向礼堂赶去。我们两个人,顶着刮骨寒风,兴奋地快步走着。张仁和最近不知从哪处搞到一件军棉长大衣,敞开披在身上,任风把它吹拂着,毫不在意,看着极为潇洒的。
礼堂门口有守卫,但并不横加阻挡,我俩当时大概已有1米6的个头,看上去不小了,他们可能把我们当成中学红卫兵,点点头,将我们放了进去。里面挤满了人,各单位各系统的人都有,绝大多数都不认识,偶见几个熟面孔。人挤挤人,气氛高亢,喧嚣震耳,热浪鼎沸,我俩好不容易在后排找到一条长椅,在人缝中挤进去,挤开一个位置,两人紧挨着站立,不敢乱动。
礼堂前面的舞台空荡着,灯光辉煌,红旗招展。台前上方是一长条红布横幅:“热烈欢迎伯为豪一行赴京归来”!原来是万县造反派组织,为伯为豪所设的“接风会”。
且说伯老师不平则鸣,在局委办公会议上,针对教育局工作组与校领导纠合一气,对中小学校的革命教职员工,上纲上线地批斗压制,试图扑灭刚刚燃起的文革火焰的行径,进行了大胆尖锐批评,提出了不同看法之后,便受到以屈局长为首的局领导全力打压,停职检查。他们知道伯在局里工作有年,曾手握实权,培植过许多教职员工、行管干部,很有威信,因此对伯的能量颇为忌惮。为了防止伯悄悄的下去基层,煽风点火,挑动群众,反对工作组,再次与局领导大唱反调,还派专人陪着,呆在机关院里,不得四处走动,形同软禁。
困在局里,如笼中之鸟,浅滩之鱼,伯老师痛苦又愤怒。他觉得自己立心正直,却身受冤屈,苍天啊,你可有眼,何时能洗我清白,助我申冤?寝食难安,思来想去,心有所触,还得自救:
“铁门紧锁冬无尽,雪压坚贞一片心。
天若有情持正义,护我申诉到北京”。
主意已定,他喑地联络县属其他系统的志同道合者,躲过屈局长的眼线监视,几个人一道,于万物萧条的深秋出发,向北京而行。舟车劳顿,到了北京。北京的文革正在深入,已进入揪斗批判走资派阶段,经受着革命的急风骤雨,伯老师一行算是开了眼界:原来文革还可以这样搞呵,还真是造反有理哇!
历经月余,到北京各高校去登门拜访,观摩取经,又与赴京的四川省各地造反派沟通交流,切磋辩论,颇有心得体会。还同四川造反派一道,有幸受到了中央文革的接见,见到了敬爱的旗手江青同志。聆听着中央文革领导的亲切话语,回味着几年来的心路历程,在局里受到的满腹委屈不公正待遇,都化作热泪从双眼流出。洗去了迷朦,看清了前路征途,伯老师们心中热血沸腾,身上充盈力量,恨不得马上回到万县,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7点整,主持人上台,拍着手,欢迎伯为豪出场。伯老师头戴军帽,身穿将校呢军装,与其它4 - 5人一道,手中挥着《毛主席语录》小红书,健步走进舞台中央,聚光灯下,场下顿时暴起了山呼海啸般的鼓掌声欢呼声,震耳欲聋。
几分钟后,欢呼声平息下来,大会正式开始。首先,全体起立,齐唱《国际歌》: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随后,由伯为豪,代表赴京一行人,向与会的造反派战友们,汇报赴京的收获。伯为豪是老师出身,教学上有一套,不怯场,懂得循序渐进,调节烘托气氛。听他娓娓道来,就象听一个个跌跖起伏的故事,充满刺激惊险,心灵随着他的话语而跳动。
他讲到毛主席的题词:“四川很有希望”,讲到了中央文革,讲到了江青同志。 “巴山蜀水连着北京,我们和中央文革心连心。毛主席是操舵手,江青同志是擎旗手。风吹急,浪连天,造反派战士和您心相连,赴汤蹈火也心甘!誓做您的铁拳头,彻底砸烂旧世界! 大风浪里跟着您,革命的重担挑在肩。永远作您忠实的红小兵,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他的话语生动有趣,抑扬顿挫,时不时地掀起高潮,被掌声欢呼声打断。一个多小时的讲话,仿佛霎眼就过去了。讲话结束后,大家尚意犹未尽。待其他几位战友补充汇报完毕,伯老师又站了出来,为大家演唱一首《造反歌》:
“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燎原烈火遍地烧。
誓死保卫毛主席,誓死保卫党中央。
1坚决打倒刘少奇(刘邓陶),彻底解放全中国。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一反到底就是胜利!
2坚决打倒李井泉,彻底解放大西南。
3坚决打倒廖自高,彻底解放大四川。
4坚决打倒王仲英,彻底解放万县地区。
5坚决打倒孙立功,彻底解放全万县”。
*李井泉,西南局第一书记。廖自高,四川省委第一书记。王仲英,万县地委第一书记。孙立功,万县县委第一书记。
这首歌,据说是重庆“反到底”派某战士填的词,原本只填到廖自高为止,其后的王仲英孙立功,是伯老师加上的,以适应万县的造反形势。曲调则是借用的著名民歌《新疆是个好地方》,具有浓郁的维吾尔族风情,异域韵味,易学好唱,几乎家喻户晓,人人都会。所以,伯老师示范性地唱了一遍,大家跟着哼哼,就能开口高歌了。
大家的兴致高涨,笑闹吼叫着,“革命”啊,“造反”啊,想到这些字眼就热血贲张,斗志昂扬,恨不得马上去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和走资派们,痛痛快快地干上一场,打上一架,拼个你死我活。狂飚一曲,把牛鬼蛇神全扫光,让五洲四海华夏神洲,红日灿烂,红旗漫卷。
台上台下,整个礼堂内,大家肩併肩手挽手,全身心投入进去,放声高唱着这首《造反歌》。一遍又一遍地,不知疲倦地唱着,歌声宏亮,声震屋瓦,远远地传播开去,震退了子夜的黑暗,驱散了严冬的寒冷。
巴郎 记于2020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