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郎。《拾旧沙河梦》138。深山潜踪

作者:巴郎  于 2024-1-25 16:37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作者分类:巴郎|通用分类:前尘往事

巴郎。《拾旧沙河梦》138。深山潜踪
巴郎长篇自传《巴郎旧事》第一部:《拾旧沙河梦》 

 *****  梦牵少年时,拾荒百万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细清洗这两眼昏麻。
常忆起曾经少年英姿,转瞬间已过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难料变化,人生似炉铁反复锤打。
夕照驿道孑然归去客,回首来路依稀是旧家。
巴郎  记于20191205  -  20201218


138。深山潜踪

我的父母双亲,趁乱渡江南来。在翠屏陈家坝歇息了一夜,夹在大队人潮之中,惊惶失措地,追随着红色派“红联站”的首领们,向川鄂湘边界撤退。
背后,有“红工纠”的战友们,正在用手中的劣势装备,层层抵抗翻天派的强势追击,为数十万逃亡的人们争取时间。枪炮声时大时小,时密时疏,时近时远,绵延不绝。逃亡的人们,时时提吊着心,恨爹娘没给再生两条腿,或一双翅膀,拿出吃奶的劲儿来,好逃得更快,逃得更远。
过了两天,逃到了利川县城。县城的人,看见大批红色派众的蜂涌到来,听见后面如炒豆般暴响的翻天派追击枪炮声,早就逃之夭夭,到附近山上去躲藏起来。县城关门闭户,坚壁清野,空空如也。红色派大批人员到来,却找不到米面充饥,只好拖着疲惫之躯,继续向恩施前进。半道上,所乘卡车汽油告罄,无处加油,无奈之下,大家只好弃车步行。

沿途饥渴,加之疲惫,众人越走越慢,也无纪律约束,各自脱离队伍,去附近农家觅食休息,逐渐地云消星散,人越走越少,最后,只剩下父母两人在一起。看见庞大的队伍如雪崩汤泼,迅速融化消失,战友同志们,也影踪全无,前程迷茫,前路漫漫,两人相视,不禁一阵苦笑。歇息一阵后,两人商量,天涯无路难为继,莫若潜踪回家乡。山水如旧人头熟,林木深处好躲藏。
想定之后,倒是放下一番心思,脚下也好象变得轻松些。两人折身回走,远离村镇,避开大路,专走小径,昼伏夜行。好在家乡也不远,离利川县城不过几十百把里路,几天之后,顺利地回到家乡。

父母两人的家乡就在这川鄂交界七曜山区,万县龙驹区马头乡三溪村。从龙驹镇西行30多里山路,翻越连绵起伏的高山,越过大寨小寨山口,就见群山围绕着一片缓坡,缓缓向下向左右延伸,形成坡形盆地,有几十平方公里,包裹着马头、罗田、新胜等乡镇,几万人口。
在大寨小寨山口,有天生的泉眼,终年长流,积水成塘。于是,有人修建堰渠,将水引过来浇地。有这得天独厚的条件,这片缓坡,经过千百年的开拓,成了水土肥美的梯田,一级级地,弯弯曲曲,逶迤向下10多里,复盖马头和罗田两乡的大部分。
解放后成立人民公社后,人多力量大,大搞农业水利基本建设,在大寨垭口建了水库,又拟在小寨枫霜坪修个更大的水库,保证稻田用水。水田灌溉可人为控制,再加有1500米以上的海拔,日照充裕,无霜期短,马头罗田生产的稻米,颗粒粗大不受虫害,色泽白润口感柔软,是极好的大米,颇受消费者推崇,在省内很有名气。

翻越大寨垭口后,首先进入马头乡(公社),再往下才是罗田和新胜两乡。马头场这边,人烟稠密,百业兴旺。马头地势高,站在垭口下望,一层层梯田,天工巧手,形状不一,弯弯绕绕而下。冬天里一坡冬水,在天光中荡漾,夏天一片金色稻浪,从足下延伸至天边。遥望着远处的谋道苏马荡,层峦叠嶂,原始森林连绵无际,翠绿青黛,林木葱郁,相得益彰,各有所长。明末清初,由于战争不断,天灾频繁,川省人口骤减,十不存一。于是,从人口众多的两湖两广,迁徒人丁,填充四川,为史称之“湖广填四川”。向邵两家,亦是由此而来,在马头罗田休养生息十数代,人口繁衍兴旺,扩散远抪,已是四乡望族,各建有多个祠堂。
父母两人,经历了多少艰辛,潜回了马头。两人的老家都在此,祖祖辈辈,亲戚朋友,不可胜计。虽然两家的父母高堂,都已早亡,但兄弟姐妹众多,倒是有许多至亲家人。平时也关系亲密,走动频繁,互通有无,毫无隔阂。
按说,父母回来,就应该去兄弟姐妹中的任何一家住下躲藏。可是,大概是为了保密,不致泄露行踪,也为了少连累他人,父母却是趁着夜深人静,直奔三溪村“横墚上”,在一家谭姓人家,悄默声地躲藏起来。
这谭姓叔伯,与父母同龄,小时同在私塾里,读过三年书。后来长大后,父母出山参加了革命,谭伯却留在深山,子承父业,当了农民。土改时评成份是中农,平时又清高,不愿趋炎附势,偶尔在队里需要时,担任会计出纳,做事认真负责,任劳任怨,生活平淡,与世无争。因为是一起长大,又曾同学,父母与他,三人之间,极为了解,毫无窒碍。知道他为人正直,处世有则,是值得信赖托付生死之人。所以,此次有难,远来投奔于他。

横墚上位于三溪大队二小队的一个孤立小山峦上,小山峦向外横出,形成山梁,谭家就建在梁上,故称为横墚上。横墚上面临川谷,三溪水在前方奔流而去。其三面空旷,可见左右方的刁二嘴、罗柏林、孔家湾,前面的黄泥塝、大堰塘、庙墚等庄院。只有一条青石板路从溪边上达墚上屋院。
横墚上是传统的川东普通农居,青石地基,厚土垒墙,木框门窗,青瓦盖顶。川东院子却与四合院不同,要简单一些,没有院墙院门,只有房舍围成三边形成院坝,坐北向南。对着院坝的正中边,有2米高的坪台,有多级石阶,走上高台,就是4 - 5米宽阔的走廊,房檐伸出加以遮盖,遮风避雨,所以,可以摆放桌椅等家具,平时或雨天,都可在走廊上,劳作聚会。正对台阶,是堂屋,向左右侧是偏厢房,再往外是厨房。垂直于厨房,位于高台下,向侧向前延伸,通常是并排两间侧厢房,东西两边隔着院坝,相对而向。院坝三边被围,一面敞开向外,直接面对蜿蜒的青石板路和两旁的梯田。厕所猪圈牛棚竹林菜地,都在院后,有门相通。其后是几百米高的山崖,分布有许多粗大的树木,是生产队的山林。

谭家8口人,四世同堂,谭叔谭婶,上有老父,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已经结婚,分家另过,与媳妇和孙女,在东边侧厢房住。小儿子和女儿都还小,在上学。人不多,住宿相对宽敞,除厨房堂屋外,左右偏厢房都是卧室,其余房间,存放粮食和农具。
父母到达谭家后,并没有住在庄院内,而是住在院子后面。一条青石小径延向后山坡上,几十米外有一土墙茅草盖顶仓房,里面堆放着牛羊过冬的草料,以及犁耙等农具。夏天不冷,在仓房角落,垫上稻草作床,放上棉絮、被子、蚊帐,就成父母的临时避难所在。
这所仓房的位置在庄院后面,僻静幽深,不引人注意。这也是谭家的谨慎考虑,全是为了安全着想。平时,父母可呆在房内,也可在后山走动。庄院只有一条路上下,谭家老爷子经常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打望、做篾匠活编织筐篓,还养着两条土狗,若有生人上来,老远就能瞧见。听见狗叫,若是生产队有人来,上山干活,父母可关上门,藏在仓房内。若是有陌生人上来,为防搜查,父母则可溜到后山上树林中,暂时躲藏起来,以避不测。

谭家人虽与向邵两家是乡亲,关系不错,但平时很少往来。明面上,人们是再也不会联想到,我的父母会藏匿在他家中。这也添了一层保护色,带来些便利。谭家人纯朴心地善良,又很好客,把我的父母当成家人看待。几十年的相处,他们认定我的父母是好人,现在外面局势变幻,炮火连天,好人落难,回到家乡暂时躲避。到他家躲藏,是对他们全家的信任,一定要对得起这种信任,保证其安全。等得有朝一日,云开雾散,我的父母能够重见天日,恢复工作,合家团圆。
那年头,农村的生活艰苦。虽然风调雨顺,稻米产量不低,亩产能达到600斤以上,超过了《农业发展纲要》所定的标准,“过长江”。但每年的公粮任务繁重,收获完毕,交了国家公粮后,社员们分到手的米面细粮并不多,要搀和苞谷洋芋红苕菽豆类,和瓜果蔬菜,才能勉强填饱肚子。
我的父母住在他家,一下增加两个人吃饭,粮食消耗更加捉襟见肘。但谭家却多将白米细粮让给我的父母,自家人则多以粗粮瓜菜果腹,不以为苦。隔三岔四地,谭叔还带着儿子们,父子三人,去溪中网鱼,去后山打山鸡,拿回家中,改善生活。
我的父母躲藏在谭家,在谭家人的谨慎保护下,精心照料下,无惊无险地,渡过了一个多月,看着已经到了9月底。
巴郎  记于2020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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