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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慈,‘他真不是个坏人。镇里人说他坏话,都是因为崔寡妇家的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马氏,‘那事还不够坏,你还要怎么坏呀?’
李慈,‘老婆,你听我说,那事真的不怪他。’
马氏,‘我不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慈,‘唉,我真是多嘴,我没脸说,可我不说你又不信。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是清白。我本来能够救他,可是--可是--唉,你知道那时候全镇子上的人一边倒--我哪有勇气说出来呀。一说出来大家就都冲着我来了。我也觉得那样做,是不够意思,太不够意思了,可是我不敢哪;我没有勇气和众人对着干。”
马氏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她吞吞吐吐地说,
‘我--我想你就是--就是--也没有什么用处。人可不能--呃--大家伙的看法--不能不那么小心--那么--’这个思路不大好继续,她绕不出来了;可是,稍停一会儿,她又开了腔。‘要说这件事是不大合适,可是--嗨,咱们顶不住呀,李慈--真是顶不住啊。哎,无论如何,我也不愿让你说出来!’
‘老婆,假如说出来,不知会有多少人不拿正眼看咱们;那样一来--那样一来--’
马氏,‘现在我担心的是他怎么看咱们,李慈。’
李慈,‘他?他可不知道我当初能够救他。’
‘啊,’妻子松了一口气,嚷嚷着,‘这样我就放心了。只要他当初不知道你能够救他,他--他--呃,这件事就好办多了。唉,我原本就该想到他不知道,虽然咱们不太搭理他,可他老是想跟咱们套近乎。别人拿这件事挖苦我可不止一次了。像景坤两口子,常贵两口子,还有士君两口子,他们都话里有话地拿咱们寻开心,明知道我讨厌这个,却非要说‘你们的朋友柏森’如何如何。我可不想让他一个劲儿缠着咱们。’
李慈,‘我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做。因为,那件事刚闹出来,正在沸沸扬扬的时候,镇上打算让他‘浸猪笼’。我的良心实在是过不去,偷偷去给他通风报信,他就逃到外地避风去了,直到风平浪静才回来。’
马氏,‘李慈!当时镇上要是查出来--’
李慈,‘别说了!到现在,我一想起来还害怕呢。那事刚做完我就后悔了;所以我都没敢跟你说,就怕你脸上挂不住,被别人看出来。那天晚上,我心里嘀咕,一夜都没有合眼。可是过了几天,一看谁也没有怀疑,从那以后我又觉得干了那么一件事挺高兴。到现在我还时不时的得意呢,老婆,别提有多高兴了。’
马氏,‘现在我也高兴啊,那样对待他也太可怕了。是呀,我挺高兴;你知道,你这样做才算对得起他。可是,李慈,万一这件事哪天露了馅呢?’
李慈,‘不会。’
马氏,‘为什么?’
李慈,‘因为,现在谁都以为那是古德干的。’
马氏,‘对,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
李慈,‘就是。当然啦,古德也不在乎大家怎么想。当初,大家伙儿撺掇那个可怜的孙万老汉找他算账,老汉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去。古德把老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说:‘这么说,你是调查组的,是吗?’孫万说:‘差不离吧。’古德说,‘你是想听废话呢,还是让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孫万,‘当然,越简单越好了。’古德的回答很简单,就两个字,‘滚蛋!’’
马氏,‘古德就是这样的人;一点都没走样。他老是自以为是:他就这点虚荣心。’
李慈,‘老婆,古德一死可把咱们给救了。那件事再也不会有人提了。’
马氏,‘老天有眼,我想也不会有人提了。’
他们又兴致勃勃地把话头引回那袋神秘的金子上去。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谈话开始有了停顿--因为沉思而停顿。停顿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李慈竟然发呆了。他坐着,半天,神情茫然地盯着地板,慢慢地,他的两只手开始做一些神经质的小动作,圈点着心里的念头,好像是有点儿着急。这时候,他妻子也犯了老毛病,一声不吭地想心事,从神态看得出她心乱如麻,不大自在。最后,李慈站了起来,漫无目标地在房间里溜达,十个手指头在头发里篦过来,篦过去,就像一个梦游的人正做一个噩梦。后来,他好像是拿定了主意;一声不响地戴上帽子,大步流星地出门去了。他妻子还在皱着眉头想心事,好像没有发觉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不时喃喃自语:‘可别把我们诱惑到--可是--可是--我们真是太穷了,太穷了!--,可别把我们诱惑到--啊,这碍别人的事吗?--再说谁也不会知道--可别把我们--’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只剩下嘴唇动弹。稍停,她抬头扫了一眼,半惊半喜地说,
‘他出去了!可是,天哪,也许太晚了--来不及了--也许还不晚--也许还来得及。’她起身站着想,神经质地一会儿把两手绞在一起,一会儿又松开。一阵轻微的颤栗掠过全身,她从干哑的嗓子挤出了声音:‘老天爷饶恕我吧--这念头真可怕呀--可是--老天爷呀,看我们成什么样子啦--我们都变成怪物了!’
她把灯光调小了一点,蹑手蹑脚地溜到那只口袋旁跪下,用手触摸着它的棱棱角角,爱不释手;年迈昏花的老眼中闪出一丝贪婪的光。她有时像灵魂出窍;有时又有一半清醒,嘟嘟囔囔地说:‘我们要是能等一等就好了!--啊,只要等那么一小会儿,别那么着急就好了!’
就在此刻,舒印也已经回到家里,把这件蹊跷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自己的妻子,迫不及待地议论了一番之后,他们也猜到了已故的古德,认为全镇子的男人里头,只有他才会为了面子,拿出二十个刀币来,去接济一个落难的外乡人。后来,他们的谈话停了下来,俩人默默无言地想起了心事。他们的神经越来越紧张,烦躁不安。最后妻子开口了,好像是自言自语,
‘除了李慈两口子--还有咱们,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没有别人了。’
丈夫微微受到触动,从冥思苦想中解脱出来;他眼巴巴地瞪着脸色刷白的妻子;后来。他迟疑地站起身。偷偷地瞄了一眼大门,又瞟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这是无声的请示。舒印太太三番两次欲言又止,后来她以手封口,点头示意。很快,家中只剩下她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了。
这时,李慈和舒印脚步匆匆,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迎头走来。两人气喘吁吁地在街角相遇;夜色中,他们打量着对方的脸色。舒印悄悄地问,
‘除了咱们,没人知道这件事吧?’
李慈悄悄地回答,‘鬼都不知道--我担保,鬼都不知道!’
舒印,‘要是还来得及--’
两个人走向了一处黑暗的巷子,就在这时候,一个小伙子赶了上来,舒印问道,
‘是你吗,游纪?’
游纪,‘是我,舒先生。’
舒印,‘你先不要挂出那个告示了,至于什么时候挂,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游纪,‘已经挂好了,有好几位大妈帮我挂的。她们正好起早要去络镇赶集,今天那里有集市。’
舒印,‘挂好了?’话音里包含着难以言传的失望。
游纪,‘是的,先生。’
俩人没听他说完,就掉过头,慢慢走开了。大约有十分钟,两个人都没有出声;后来李慈气哼哼地说,‘你究竟在赶什么呀,我真不明白。’
舒印毕恭毕敬地回答,‘嗨,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我老是不动脑子,想吃后悔药也来不及。不过下一次--’
李慈,‘下一次个屁!一千年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俩人不欢而散;各自拖着沉重的腿走回家去,就像霜打了一样。回到家,他们的妻子都一跃而起,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她们用眼睛就看出了答案,不等回答,垂头丧气,一屁股坐了下去。两个家庭内部都发生了激烈的争论--这可是新鲜事;从前两口子也拌嘴,可是都不激烈,也没有撕破过脸面。今天夜里两家的口角就好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李慈太太说,
‘李慈,要是你等一等--要是你停下来琢磨琢磨呢;可是你不,你非要直奔舒印家,把这件事嚷嚷出去,让天下的人都知道。’
‘委托人说了要发告示呀。’
‘说了又怎么样?人家说的是:如果你认为私下寻找这位先生太困难,最好把消息传播出去。当你认为找不到人,才发消息。现在可好,我没说错吧?’
‘嗨,没错--没错,真是那么说的;不过,我一想到这件事会闹得沸沸扬扬,一想到一个外乡人这么信得过盛德镇,这是多大的脸面。’
‘啊,当然啦,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只要你等一等,仔细想想,不就能想起来已经找不到应该得到这笔钱的人了吗。他已经进了棺材,也没有留下一男半女,连亲戚也没有;这么一来,这笔钱要是归了哪个急等用钱的人,对谁都没有妨碍呀,再说--再说--’
她说不下去,哭了起来。她丈夫本来是想找几句宽心话,可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么几句,
‘可是,老婆,别管怎么说,这样做肯定是最好的办法--肯定是;咱们心里有数。再说,咱们别忘了,这也是命啊--’
‘命!嗬,一个人干了蠢事,要想找个借口,就说‘什么都是命啊!’要说命,这笔钱特地来到咱们家,不也是命吗?老天爷已经安排好的事,你非要插一杠子--谁给你这种权力啦?这叫瞎折腾,就是这么回事--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别再装老实人、装规矩人啦--’
‘可是,老婆,你也知道咱们从小到大受的是什么教育,只要是老实事,想也不想就马上去做,全镇子上的人都是这样,这就是咱们的天性--’
‘噢,我知道,我知道--没完没了的教育、教育、教育,教人要诚实--从摇篮里就开始教,拿诚实当挡箭牌,抵制一切诱惑,其实这诚实全是假的,诱惑一来,就全都泡汤了,今天晚上咱们可都看见了。老天在上,我对自己这种榆木疙瘩脑袋、想打都打不烂的诚实从来没有过丝毫的怀疑,直到今天--今天,第一次真正的大诱惑一来,我就--老公,我相信全镇子的诚实都变味了,就像我一样;也像你一样,都变味了。这个镇子卑鄙,冷酷、吝啬,除了吹牛、摆架子的诚实,这个镇子连一点儿德行都没有了;我敢发誓,我确实相信,有朝一日这份诚实在要命的诱惑下栽跟头,它的虚名会像虫蛀的朽木一样轰然坍塌。好,这一回我可是彻底坦白了,心里也好受了。我是个骗子,活了一辈子,骗了一辈子,自己还不知道。以后谁也别再说我诚实--我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