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遇洛杉矶》

        实话实说，我一生颇有几次艳遇，这些艳遇或曰浪花之遇，或曰钻石之遇，当时都是刻骨铭心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往的艳遇早已随风而去，唯独洛杉矶的这次艳遇却令我难以释怀，矢志不忘。

         2015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美国的洛杉矶闲得发慌。尽管这位老人没能在洛杉矶海边画上一个圈，但他春天的故事同样精彩。

        没错，这个老人就是我。当时正值春假季节，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而每逢假期又何尝不倍寂寥呢？尤其对于刚来美国的我，就更觉孤单寂寞。看到一起学习英语的同学成双成对的结伴出游，大有“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马自轻肥”之感慨。就在我百无聊赖之际，我手机上的一条微信引起了我的注意：“王子同学，还记得我吗？我是小琴，你假期有空吗？如果有空，我们一起出游如何？”我怎么能不记得小琴呢，前不久，在一次诗人见面会上，诗人在讲到她是如何创作《致橡树》这首诗时，要求现场的听众上台朗诵她的这篇代表作。我记得当时很多听众争相举手要求上台朗诵，这时，坐在前排的一个女孩，仗着得天独厚的位置优势，二话不说奔到台上，抢过话筒，站定以后，深深吸一口气，环视着台下的听众，微启红唇，立马“吐佳言如锯木屑，霏霏不绝”：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朗诵到此的时候，她突然卡在那里，怎么也想不起接下来的词了，就这样，足足有两分钟的时间，尴尬的站在台上，还好，我离她比较近，给她提了词，才为她解了围。诗人对她的朗诵大为赞赏，认为这是她听到过的朗诵最好的一次。诗人接着说：“其实，朗诵这首诗不一定要慷慨激昂，扯起嗓门大喊。像这位同学这样，深情的、娓娓道来的、和风细雨的，也不失为一种独特的风格，效果可能更好。”

        诗人见面会结束了，人们从会场鱼贯而出，在门口这位朗诵姑娘瞥到了我，对我为她解围心存感激，主动走上来，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小琴，你呢？”直到这时，我才认真的打量身边这位姑娘，她长着典型的中原人的脸，虽然是单眼皮，但眼睛并不小，鼻子短而挺阔，脸盘像面盆大而圆，皮肤白皙。她告诉我她是从河南驻马店农村来的，希望以后在美国多联系，毕竟能在美国相遇也算缘分。

        那次诗人见面会以后，我和小琴就没再联系，这次春假我正在为如何打发而发愁，小琴的主动投怀送抱拨动了我孤独的神经。有人说，只有上帝和野兽喜欢孤独，我非上帝也非野兽，就是一个俗人，当然不会喜欢孤独。大哲学家叔本华也说过：“在这世上，除了极稀少的例外，我们其实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孤独，要么就是庸俗。”在美国的这段时间我并没有高尚起来，却是倍加孤独。尽管我不喜欢孤独，可也希望有一个心仪的女子与我共度良宵。如果仅从小琴的长相，说实话她并不是我盘中的菜，尽管她的声音甜美，仅从电话里还是能秒杀任何男人，但她的长相，我实在不敢恭维。如果长相一般倒也罢，关键是小琴的气质一直没有摆脱市侩的俗气，眼神中透露着河南农民的狡黠，衣着也不考究，品味更是不敢恭维。我犹豫再三，到底接不接受小琴的邀请，如果不接受，故作清高，那我只能在房间里度过一个沉闷的假期。如果接受小琴的邀请，尽管她不是我盘中的菜，但好过盘中没有菜啊。当你的盘中没有天鹅胸脯的时候，飞蛾肉也不失为一顿丰盛的晚餐，王子老矣，尚能饭。

          我心情忐忑的接受了小琴的邀约，就像那次诗人见面会小琴主动请缨上台朗诵，我对小琴和我仅见一面就主动邀约我出游深感意外，始料未及，也让我对在美国的中国女人刮目相看。小琴上次跟我说她是在中国河南农村长大的，她的家乡偏僻而落后，按理她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应该属于保守腼腆型的姑娘，可来美国没两年就能如此开放，主动邀约一个孤老头子出游，是她对我过于放心还是美国的性解放使她在性的方面无所谓呢？我想到了晏子说的那句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看来美国真是个大染缸，把我们淳朴的小琴忽然间就变成枳了。于是，我在我们出游的前一天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想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艳遇呢？二人出游二人世界，同吃同玩同住，不想有春天的故事都难，更何况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只要浇上点油，就会熊熊燃烧。

        正当我沉浸在艳遇的美梦中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扰了我，小琴已经到我楼下了。我匆匆洗漱，提着背包窜到楼下，小琴站在她的本田车旁，穿着一条绿色长裤，一件红色体恤衫，长发盘在头上，眼神里透露出嗔怪和不满，嘴上冒出一句让我尴尬的话来：“王子啊，哪有让女孩子等男人的道理，你们这些中国来的真是的，就是没有绅士风度。”我不好意思说我在做艳遇梦，只好道歉：“对不起，昨晚没睡好，四点多才睡着，一下子就睡过了，实在对不起。”为了表达歉意，我主动接过方向盘，为她当起了司机。小琴看我颇有诚意，也就冰释前嫌，毕竟是两个人出游，开开心心最重要。小琴坐在副驾驶位上，欣赏着窗外的美景，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手也跟着翩翩起舞。一会儿，小琴主动讲起了她来美国的一些感受，她说她在美国最大的感受就是美国的男人和中国的男人差别很大，她说：“你们中国男人就是粗俗，不懂得对女人好。你看人家美国男人，他们才是真正的绅士，对女人倍加呵护，处处表现的那么有涵养和风度。”小琴是三年前来美国的，刚到美国就结识了她的邻居，一个有妇之夫的白人医生，老人家今年65岁，尽管有家室，依然对小琴呵护有加，见了面就格外体贴的宝贝长宝贝短的，弄得小琴心里痒痒的，恨不能一下子扑到白人老头的怀里。小琴有一句口头禅：“你们这些大陆来的，你们中国人……”每当她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我都会在心里暗自发笑，我甚至一时半会儿搞不清楚她是从哪里来的，她又是什么人了。

       小琴告诉我，她家很穷，读书读到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尽管她没什么文化，却有着要出去闯世界的野心，三年前，小琴的父母卖了几头牛，她拿着卖牛的钱买了机票，独自飞来美国，一下飞机就被美国的好山好水迷住了，当然最迷小琴的还是美国的男人，他们见到小琴就像见到了王后，主动为她开门，主动为她让路，言谈举止彬彬有礼，这是小琴在中国没有体会到的，在中国别说小琴这样的农村姑娘，就是城里姑娘，也不被那些趾高气扬的上流社会的人放在眼里。小琴一下子就喜欢上美国了，她下决心一定要留下来，于是，小琴弄了些假材料，以二胎化为理由，申请了政治庇护。可是，直到现在小琴也没有拿到绿卡。没有绿卡，并不影响小琴的美国梦，天长日久，小琴在耳濡目染的影响下，慢慢以为自己就真的是美国人了，一提到中国大陆，一见到中国人，就口口声声地你们大陆来的，你们中国人。

       美国一号公路的沿途风光确实很美，阳光洒到身上暖洋洋的，沙滩被阳光照射的金光闪闪，大海像海外游子，忽而狂放，忽而沉寂。我开着小琴的车，心却总是提到嗓子眼儿，生怕哪句话没说对又被小琴骂做“你们这些中国来的男人。”我不是不愿意承认我是中国来的，只是小琴把中国来的人视作没有礼貌，不懂规矩，粗俗可鄙的代名词，这是我不能接受的。太阳慢慢消失在地平线，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了。小琴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道；“喂，我们该吃晚饭了，今晚我们吃西餐吧。”我们走进一家美式西餐厅，小琴用她那半吊子英语与服务员连说带比划的点着菜式，俄而，两份牛排和沙拉，还有忌廉汤端到了我们面前，小琴来到美国以后，学会了使用刀叉，也学会了吃西餐，她对西餐格外着迷，觉得西餐最能体现美国人的饮食文明，用刀叉也比筷子要洋气多了，左右开弓，多像击剑手手中的剑，潇洒地挥舞。席间，小琴好为人师的对我说：“王子，你知道吗，你要左手拿叉，右手拿刀，把牛排切成小块，用叉子叉起来细嚼慢咽，切不可像吃中餐那样大快朵颐。你都来美国了，要改掉你身上那些一看就是中国人的习气，否则，人家会笑话你的。”我来美国也有一年多了，从来没有发现哪个美国人笑话我，倒是小琴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让我不知所措，在她面前我甚至怀疑我到底是哪里人？我丢失了我自己。

       我失魂落魄的跟着小琴来到一家汽车旅馆，在前台开房时，小琴对我说：“我们开一间房吧，免得浪费。”我有点心里打鼓，小琴这是分明要与我同床共枕啊，看来我的艳遇梦马上就要成为现实了，这太突然了。于是，一串串画面展现在我的脑海里：放下行李，宽衣洗澡，躺在床上……越想越激动，简直不能自已，勉强走上三楼，打开房门。没错，现实跟我头脑里想象的如出一辙，小琴放下行李，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高声喊道：“好舒服的床啊！”躺了一会，小琴问我：“你先洗还是我先洗？”我怕小琴又骂我们中国男人没有绅士风度，就非常诚恳地回答道：“你先，女士优先。”小琴先是脱掉外套，大方的让我帮她解开胸罩挂钩，再脱她的绿色长裤，然后走向浴室……随着水流声戛然而止，小琴赤身裸体从浴室出来了，算不上出水芙蓉，但至少有点雨打芭蕉的感觉。我看着眼前的小琴，尽管身材略显肥胖矮小，但该丰满的地方还是丰满，这就足以杀伤男人。我毕竟不是柳下惠，见到此情此景，心中像揣了个小兔子，七上八下。不等小琴说话，我快速脱去衣裤钻进浴室，三下五除二洗完澡，来不及擦干身上的水，就像恶虎扑食一样扑到躺在床上的小琴身边。小琴倒也没有抗拒，还主动让我钻进了她的被窝，但是，接下来她说的这段话就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我们俩可以睡在一起，但事先声明，你不许乱摸乱动，未经我的允许，你不能乱来，否则，你就是畜生。”我怔在那里不知怎么办好，以我对女人的了解，一般情况下，女人即使愿意，也要装的矜持一些，嘴上说不，心里没准儿非常希望你能主动进攻呢。这时，我想到了一个流传挺广的段子，说是一对男女睡在一个床上，女的在床中间画一条线，不允许男的越线，声称如果男人要越线就是畜生。男的倒也老实，一夜未敢越雷池一步，到了第二天早上，女的忍无可忍，冲上去给男的就是一个大耳光子：你、你连畜生都不如啊。莫非小琴也是这样，嘴上说不许我乱来，但心里巴不得我赶快行动呢。为了不让小琴说我连畜生都不如，更不想叫小琴扇我大嘴巴子，我拿出男人的雄风，向小琴发起了一轮猛烈的进攻。就在我要得逞的时候，小琴说话了：“你们这些大陆来的中国人，太差劲了，说不让你乱来你偏要乱来。美国白人就不会这样，他们十分尊重女人，他们如果要示爱，一定要事先征得女人的同意，如果女人不情愿绝不会霸王硬上弓，哪像你这样，太不尊重女人了，我真不明白你们中国男人为啥这样，你这样做在美国可是违法的。”小琴的这番话顿时让我清醒过来，雄风不再，软若烂泥。小琴说的对，美国是法治社会，千万不能乱来，绝不能错误的研判小琴的内心想法，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重蹈楚霸王覆辙，刚愎自用，还有何脸面去见江东父老。我情愿做一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人，也不能做强奸犯啊。想想刚才的鲁莽，背后一阵发凉，冷汗也下来了。小琴本来就瞧不起中国男人，如果我在她面前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她会更加鄙视中国男人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小琴在餐厅吃点早餐就准备上路了，我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启动车子，半天没见小琴身影，往右侧望去，只见小琴站在车旁，一脸愠怒，许久，她很不情愿的拉开车门坐了上来。我不知道哪里又做错了，一脸懵逼的看着小琴。小琴摇着头，嘴里嘟囔道：“你们这些中国男人，真是没有绅士风度，美国白人就不像你这样，我每次上车他都主动替我开车门，唉，中国大陆来的男人真是不可救药啊。”这时，我才如梦方醒，赶忙赔礼道歉。我自认为我还是具备一定素质的，各方面应该都不输他人，可为什么在小琴眼里我却一无是处呢？车子沿着一号公路奔驰，现在的我已经无心欣赏沿途美丽的风景，神色紧张的驾车前行，小琴语重心长的声音又在我的耳畔响起：“王子啊，看你挺斯文的一个人，怎么一点修养都没有，跟美国男人比差远了，你要入乡随俗，要与国际接轨啊，不能把中国人的做派带到美国来。”我得承认，尽管这次旅程无心观赏沿途美景，但驻马店农村来的小琴却着实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课，从她身上我学到了不少东西，也让我见识了作为美国人的小琴是多么的见多识广，多么的具有国际视野。

       小琴就是小琴，她从来不会把不开心的事装在心里而久久不能释怀，过了一会儿，她就被窗外的美景吸引住了，当车子来到北加州著名的红杉树国家公园时，她又手舞足蹈起来，看到著名的巨杉谢尔门将军树时，她简直开心得像个孩子，拉着我又是拍照，又是抚摸树干，还蹲下来捡起树下的树叶仔细端详。由于过度亢奋，她竟然主动要求开车，当她启动车子的一刹那，不知如何应付红杉树公园崎岖不平的小路，一下子将车子冲到路旁的大树上。小琴沮丧地看着被撞坏车头的车子，抬头看了我一眼：“按照我们美国人的习惯，修车是要AA制的，咱俩一人出一半修车钱吧。”我知道既然入乡了就要随俗，即使不是我的过错，也要勇于承担责任，不然小琴又要骂我这个从中国大陆来的男人不懂美国的规矩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小琴又选了一家西餐馆，这次小琴点的是前菜洋葱圈，蟹肉饼，主菜点的是香煎三文鱼，凯撒沙拉，汤是龙虾浓汤，最后还点了甜品奶酪蛋糕。我想小琴一定是刚才撞车受惊了，要好好吃一顿压一压，不过我猜这餐饭价格不菲，心里有点忐忑，可回头一想，小琴是美国人，应该彻底贯彻消费AA制，既然修车都AA了，吃大餐已然应该也是AA。这餐饭无论如何她是不会让我一个人买单的。想着这些，我也就踏实的吃了起来。但如果你要是以为小琴能够心甘情愿掏钱你就太小瞧我们小琴的智商了，就在waiter拿着账单走过来的瞬间，小琴迅速站起身直奔厕所而去。我不得不承认，小琴的身上依然遗留有中国农民的狡黠与算计，当这件事对她有利时，她就极力推崇美国方式，时刻想着与国际接轨；当对她不利时，她就像一个兔子溜之大吉了。

        到此，我的洛杉矶艳遇的故事要讲完了。其实，直到今天我也没弄明白艳遇的准确定义，艳遇到底是指纯精神上和感情上的碰撞，还是一定要上了床才算艳遇？如果是后者，那我的这次洛杉矶艳遇就是货真价实的艳遇了，因为，我确实上了小琴的床，尽管连人家的毛都没碰着。

                                                                                          2016年8月写于洛杉矶

                                                                                          2022年8月9日重写与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