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人生---赵萝蕤为何瞧不起钱钟书爱上陈梦家

作者:change?  于 2024-9-11 02:12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通用分类:诗词书画


纯情才女赵萝蕤的荒原人生之旅




陈梦家诗歌

一朵野花

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
不想这小生命,向着太阳发笑,
上帝给他的聪明他自己知道,
他的欢喜,他的诗,在风前轻摇。

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
他看见青天,看不见自己的渺小,
听惯风的温柔,听惯风的怒号,
就连他自己的梦也容易忘掉。

雁子

我爱秋天的雁子,
  终夜不知疲倦;
  (像是嘱咐,像是答应,)
  一边叫,一边飞远。

从来不问他的歌,
  留在哪片云上,
  只管唱过,只管飞扬──
  黑的天,轻的翅膀。

我情愿是只雁子,
  一切都使忘记──
当我提起,当我想到,
不是恨,不是欢喜。

白俄老人

  他庄严依旧像秋天,
  一柱静穆苍老的山尖。
有时候肺腑间块结
引起他咳嗽或是叹息──
  那一阵痉挛轻轻摇下
他黄须上气凝的水滴,
  只频频摇头,他不说话。

是沉默,他衔着烟斗,
眼光在报纸上来回走;
有什么打搅他的心思,
他停下来,把眼睛举起──
  轻的一瞥,落在尼古拉
神武的遗像上。也许是
  寒冷使他呛,他喊:「陀娜」!
1932




《荒原》(英語:The Waste Land)是英國詩人T·S·艾略特的作品。

1921年,由于精神原因,艾略特接受醫生建議到瑞士洛桑易地療養,《荒原》初稿的大部分內容都在這三個月的時間完成。

《荒原》全文分五個部分:“死者葬仪”;“对弈”;“火诫”;“水裡的死亡”;“雷霆的话”。在《荒原》中,水的意象始终贯穿全詩。《荒原》同時夾雜著粗俗的伦敦方言,“对弈”篇中有兩個女人談論到假牙、怀孕和流产的事,反映出對愛情的不貞,只有色情和淫欲。

《荒原》以晦涩著稱,其原稿有800多行,經艾茲拉·龐德刪改近半又加以編定後,成為我们所看到的434行緊密、明晰的好詩,对此艾略特竟毫无意见,他表示“甚至不在乎自己是否懂得自己在说些什么”。这首诗发表之初,幾乎無人能懂。当代著名诗人兼评论家阿伦·塔特说第一次读《荒原》时,一个字也看不懂,不过他已意识到这是一首伟大的诗篇。后来艾略特给诗加了50多条注释。《荒原》是宣示著一战後西方文明的危机和传统价值观念的失落,反映了整整一代人理想的幻灭和絕望。[來源請求]

1922年艾略特出版《荒原》,这部作品被评论界看作是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一部诗作,庞德在写给福斯特太太的信中说: “只要《荒原》一出版,我就要给它捧场”[2]。《荒原》的題詞(epigraph)即引用蓋厄斯·佩特羅尼烏斯·阿爾比特《愛情神話》(其意為「好色男人」)的古罗马詩句(拉丁文),強烈表達對死的願望[3]。至今,这部作品仍被认为是英美现代诗歌的里程碑。

荒原與中國
1926年,葉公超遊學英國康橋大學,便結識艾略特,日後致力於譯介艾略特詩文。1936年12月,葉公超的女弟子、清華大學研究生趙蘿蕤譯出《荒原》全詩。1937年6月,《荒原》的首部中譯本由上海新詩社出版,趙蘿蕤還寫有《譯後記》,當時正值抗戰前夕,該書未能引起轟動。葉公超又爲該書作序,而此序言又以《再論艾略特的詩》之名發表於1937年4月5日《北平晨報·文藝》第13期。邢光祖評述趙蘿蕤譯本:“艾略特這首長詩是近代詩的‘荒原’中的靈芝,而趙女士的這冊譯本是我國翻譯界的‘荒原’上的奇葩”。




《荒原》艾略特 艾略特(T.S.Eliot,1888~1965),《荒原》是一首很有名的诗,被称为现代诗的里程碑,英文名是《The Waste Land》,到现在为止一共有6种翻译。


因为我在古米亲眼看见西比尔吊在笼子里。孩子们问她:你要什么,西比尔? 她回答道:我要死。”

献给艾兹拉·庞德 更卓越的巧匠

一、死者的葬礼

四月最残忍,从死了的 土地滋生丁香,混杂着 回忆和欲望,让春雨 挑动着呆钝的根。 冬天保我们温暖,把大地 埋在忘怀的雪里,使干了的 球茎得一点点生命。 夏天来得意外,随着一阵骤雨 到了斯坦伯吉西;我们躲在廊下, 等太阳出来,便到郝夫加登 去喝咖啡,又闲谈了一点钟。 我不是俄国人,原籍立陶宛,是纯德国种。 我们小时侯,在大公家做客, 那是我表兄,他带我出去滑雪撬, 我害怕死了。他说,玛丽,玛丽, 抓紧了呵。于是我们冲下去。 在山中,你会感到舒畅。 我大半夜看书,冬天去到南方。

这是什么根在抓着,是什么树杈 从这片乱石里长出来?人子呵, 你说不出,也猜不着,因为你只知道 一堆破碎的形象,受着太阳拍击, 而枯树没有阴凉,蟋蟀不使人轻松, 干石头发不出流水的声音。只有 一片阴影在这红色的岩石下, (来吧,请走进这红岩石下的阴影) 我要指给你一件事,它不同于 你早晨的影子,跟在你后面走 也不象你黄昏的影子,起来迎你, 我要指给你恐惧是在一撮尘土里。   风儿吹得清爽,   吹向我的家乡,   我的爱尔兰孩子,   如今你在何方? “一年前你初次给了我风信子, 他们都叫我风信子女郎。” ——可是当我们从风信子花园走回,天晚了, 你的两臂抱满,你的头发是湿的, 我说不出话来,两眼看不见,我 不生也不死,什么也不知道, 看进光的中心,那一片沉寂。 荒凉而空虚是那大海。

索索斯垂丝夫人,著名的相命家, 患了重感冒,但仍然是 欧洲公认的最有智慧的女人, 她有一副鬼精灵的纸牌。这里,她说, 你的牌,淹死的腓尼基水手, (那些明珠曾经是他的眼睛。看!) 这是美女贝拉磨娜,岩石的女人, 有多种遭遇的女人。 这是有三根杖的人,这是轮盘, 这是独眼商人,还有这张牌 是空白的,他拿来背在背上, 不许我看见。我找不到。 那绞死的人。小心死在水里。 我看见成群的人,在一个圈里转。 谢谢你。如果你看见伊奎通太太, 就说我亲自把星象图带过去: 这年头人得万事小心呵。

不真实的城, 在冬天早晨棕黄色的雾下, 一群人流过伦敦桥,呵,这么多 我没有想到死亡毁灭了这么多。 叹息,隔一会短短地嘘出来, 每个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的脚。 流上小山,流下威廉王大街, 直到圣玛丽·乌尔诺教堂,在那里 大钟正沉沉桥着九点的最后一响。 那儿我遇到一个熟人,喊住他道: “史太森!你记得我们在麦来船上! 去年你种在你的花园里的尸首, 它发芽了吗?今年能开花吗? 还是突然霜冻搅乱了它的花床? 哦,千万把狗撵开,那是人类之友, 不然他会用爪子又把它掘出来! 你呀,伪善的读者——我的同类,我的兄弟!”

二、 一局棋戏

她所坐的椅子,在大理石上 象王座闪闪发光;有一面镜子, 镜台镂刻着结葡萄的藤蔓, 金黄的小爱神偷偷向外窥探, (还有一个把眼睛藏在翅膀下) 把七枝蜡的烛台的火焰 加倍反射到桌上;她的珠宝 从缎套倾泻出的灿烂光泽, 正好升起来和那反光相汇合。 在开盖的象牙瓶和五彩玻璃瓶里 暗藏着她那怪异的合成香料, 有油膏、敷粉或汁液——以违乱神智, 并把感官淹没在奇香中;不过 受到窗外的新鲜空气的搅动, 它们上升而把瘦长的烛火加宽, 又把烛烟投到雕漆的梁间, 使屋顶镶板的图案模糊了。 巨大的木器镶满了黄铜 闪着青绿和橘黄,有彩石围着, 在幽光里游着一只浮雕的海豚。 好象推窗看到的田园景色, 在古老的壁炉架上展示出 菲罗美的变形,是被昏王的粗暴 逼成的呵;可是那儿有夜莺的 神圣不可侵犯的歌声充满了荒漠, 她还在啼叫,世界如今还在追逐, “唧格,唧格”叫给脏耳朵听。 还有时光的其它残骸断梗 在墙上留着;凝视的人像倾着身, 倾着身,使关闭的屋子默默无声。 脚步在楼梯上慢慢移动着。 在火光下,刷子下,她的头发 播散出斑斑的火星 闪亮为语言,以后又猛地沉寂。

“我今晚情绪不好。呵,很坏。陪着我。 跟我说话吧。怎么不说呢?说呵。 你在想什么?什么呀? 我从不知你想着什么。想。” 我想我们是在耗子洞里, 死人在这里丢了骨头。

“那是什么声音?”     是门洞下的风。 “那又是什么声音?风在干什么?”     虚空,还是虚空。 “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记得?”

我记得 那些明珠曾经是他的眼睛。 “你是活是死?你的头脑里什么也没有?”                     可是 呵呵呵呵那莎士比希亚小调—— 这么文雅 这么聪明 “如今我做什么好?我做什么好?” “我要这样冲出去,在大街上走, 披着头发,就这样。我们明天干什么? 我们究竟干什么?” 十点钟要热水。 若是下雨,四点钟要带篷的车。 我们将下一盘棋, 揉了难合的眼,等着叩门的一声。

丽尔的男人退伍的时候,我说—— 我可是直截了当,我自己对她说的, 快走吧,到时候了 艾伯特要回来了,你得打扮一下。 他要问你他留下的那笔镶牙的钱 是怎么用的。他给时,我也在场。 把牙都拔掉吧,丽尔,换一副好的。 他说,看你那样子真叫人受不了。 连我也受不了,我说,你替艾伯特想想, 他当兵四年啦,他得找点乐趣, 如果你不给他,还有别人呢,我说。 呵,是吗,她说。差不多吧,我说。 那我知道该谢谁啦,她说,直看着我。 快走吧,到时候了 你不爱这种事也得顺着点,我说。 要是你不能,别人会来接你哩。 等艾伯特跑了,可别怪我没说到。 你也不害臊,我说,弄得这么老相。 (论年纪她才三十一岁)。 没有法子,她说,愁眉苦脸的, 是那药丸子打胎打的,她说。 (她已生了五个,小乔治几乎送了她的命。) 医生说就会好的,可是我大不如从前了。 你真是傻瓜,我说。 要是艾伯特不肯罢休,那怎么办,我说。 你不想生孩子又何必结婚? 快走吧,到时候了 对,那礼拜天艾伯特在家,做了熏火腿, 他们请我吃饭,要我乘热吃那鲜味—— 快走吧,到时候了 快走吧,到时候了 晚安,比尔。晚安,娄。晚安,梅。晚安。 再见。晚安。晚安。 晚安,夫人们,晚安,亲爱的,晚安,晚安。

三、火的说教

河边缺少了似帐篷的遮盖,树叶最后的手指 没抓住什么而飘落到潮湿的岸上。风 掠过棕黄的大地,无声的。仙女都走了。 温柔的泰晤士,轻轻地流,等我唱完我的歌。 河上不再漂着空瓶子,裹夹肉面包的纸, 绸手绢,硬纸盒子,吸剩的香烟头, 或夏夜的其它见证。仙女都走了。 还有她们的朋友,公司大亨的公子哥们, 走了,也没有留下地址。 在莱芒湖边我坐下来哭泣…… 温柔的泰晤士,轻轻地流,等我唱完我的歌。 温柔的泰晤士,轻轻地流吧,我不会大声,也说不多。 可是在我背后的冷风中,我听见 白骨在碰撞,得意的笑声从耳边传到耳边。 一只老鼠悄悄爬过了草丛 把它湿粘的肚子拖过河岸, 而我坐在冬日黄昏的煤气厂后, 对着污滞的河水垂钓, 沉思着我的王兄在海上的遭难。 和在他以前我的父王的死亡。 在低湿的地上裸露着白尸体, 白骨抛弃在干燥低矮的小阁楼上, 被耗子的脚拨来拨去的,年复一年。 然而在我的背后我不时地听见 汽车和喇叭的声音,是它带来了 斯温尼在春天会见鲍特太太。 呵,月光在鲍特太太身上照耀 也在她女儿身上照耀 她们在苏打水里洗脚 哦,听童男女们的歌声,在教堂的圆顶下!

嘁喳嘁喳 唧格、唧格、唧格, 逼得这么粗暴。 特鲁

不真实的城 在冬日正午的棕黄色雾下 尤金尼迪先生,斯莫纳的商人 没有刮脸,口袋里塞着葡萄干 托运伦敦免费,见款即交的提单, 他讲着俗劣的法语邀请我 到加农街饭店去吃午餐 然后在大都会去度周末。

在紫色黄昏到来时,当眼睛和脊背 从写字台抬直起来,当人的机体 象出租汽车在悸动地等待, 我,提瑞西士,悸动在雌雄两种生命之间, 一个有着干瘪的女性乳房的老头, 尽管是瞎的,在这紫色的黄昏时刻 (它引动乡思,把水手从海上带回家) 却看见打字员下班回到家,洗了 早点的用具,生上炉火,摆出罐头食物。 窗外不牢靠地挂着 她晾干的内衣,染着夕阳的残辉, 沙发上(那是她夜间的床)摊着 长袜子,拖鞋,小背心,紧身胸衣。 我,有褶皱乳房的老人提瑞西士, 知道这一幕,并且预见了其余的—— 我也在等待那盼望的客人。 他来了,那满脸酒刺的年青人, 小代理店的办事员,一种大胆的眼神, 自得的神气罩着这种下层人, 好象丝绒帽戴在勃莱弗暴发户的头上。 来的正是时机,他猜对了, 晚饭吃过,她厌腻而懒散, 他试着动手动脚上去温存, 虽然没受欢迎,也没有被责备。 兴奋而坚定,他立刻进攻, 探索的手没有遇到抗拒, 他的虚荣心也不需要反应, 冷漠对他就等于是欢迎。 (我,提瑞西士,早已忍受过了 在这沙发式床上演出的一切; 我在底比斯城墙下坐过的, 又曾在卑贱的死人群里走过。) 最后给了她恩赐的一吻, 摸索着走出去,楼梯上也没个灯亮……

她回头对镜照了一下,全没想到还有那个离去的情人; 心里模糊地闪过一个念头: “那桩事总算完了;我很高兴。” 当美人儿做了失足的蠢事 而又在屋中来回踱着,孤独地, 她机械地用手理了理头发, 并拿一张唱片放上留声机。

“这音乐在水上从我的身边流过,” 流过河滨大街,直上维多利亚街。 哦,金融城,有时我能听见 在下泰晤士街的酒吧间旁, 一只四弦琴的悦耳的怨诉, 而酒吧间内渔贩子们正在歇午, 发出嘈杂的喧声,还有殉道堂: 在它那壁上是说不尽的 爱奥尼亚的皎洁与金色的辉煌。

油和沥青 洋溢在河上 随着浪起 游艇漂去 红帆 撑得宽宽的 顺风而下,在桅上摇摆。 游艇擦过 漂浮的大木 流过格林威治 流过大岛   喂呵啦啦 咧呀   哇啦啦 咧呀啦啦

伊丽莎白和莱斯特 划着浆 船尾好似 一只镀金的贝壳 红的和金黄的 活泼的水浪 泛到两岸 西南风 把钟声的清响 朝下流吹送 白的楼塔   喂呵啦啦 咧呀   哇啦啦 咧呀啦啦

“电车和覆满尘土的树, 海倍里给我生命。瑞曲蒙和克尤 把我毁掉。在瑞曲蒙我翘起腿 仰卧在小独木舟的船底。” “我的脚在摩尔门,我的心 在我脚下。在那件事后 他哭了,发誓‘重新做人’。 我无话可说。这该怨什么?

“在马尔门的沙滩上。 我能联结起 虚空和虚空。 呵,脏手上的破碎指甲。 我们这些卑贱的人 无所期望。” 啦啦

于是我来到迦太基

烧呵烧呵烧呵烧呵 主呵,救我出来 主呵,救我

烧呵

四、水里的死亡

扶里巴斯,那腓尼基人,死了两星期, 他忘了海鸥的啼唤,深渊里的巨浪, 利润和损失。      海底的一股洋流 低语着啄他的骨头。就在一起一落时光 他经历了苍老和青春的阶段 而进入旋涡。      犹太或非犹太人呵, 你们转动轮盘和观望风向的, 想想他,也曾象你们一样漂亮而高大。

荒 原 (5)

五、雷的说话

在汗湿的面孔被火把照亮后 在花园经过寒霜的死寂后 在岩石间的受难后 还有呐喊和哭号 监狱、宫殿和春雷 在远山的回音振荡以后 那一度活着的如今死了 我们曾活过而今却垂死 多少带一点耐心

这里没有水只有岩石 有石而无水,只有砂石路 砂石路迂回在山岭中 山岭是石头的全没有水 要是有水我们会停下来啜饮 在岩石间怎能停下和思想 汗是干的,脚埋在沙子里 要是岩石间有水多么好 死山的嘴长着蛀牙,吐不出水来 人在这里不能站,不能躺,不能坐 这山间甚至没有安静 只有干打的雷而没有雨 这山间甚至没有闲适 只有怒得发紫的脸嘲笑和詈骂 从干裂的泥土房子的门口 如果有水

而没有岩石 如果有岩石 也有水 那水是 一条泉 山石间的清潭 要是只有水的声音 不是知了 和枯草的歌唱 而是水流石上的清响 还有画眉鸟隐在松林里作歌 淅沥淅沥沥沥沥 可是没有水

那总是在你身边走的第三者是谁? 我算数时,只有你我两个人 可是我沿着白色的路朝前看 总看见有另一个人在你的身旁 裹着棕色的斗篷蒙着头巾走着 我不知道那是男人还是女人 ——但在你身旁走的人是谁?

那高空中响着什么声音 好似慈母悲伤的低诉 那一群蒙面人是谁 涌过莽莽的平原,跌进干裂的土地 四周只是平坦的地平线 那山中是什么城 破裂,修好,又在紫红的空中崩毁 倒下的楼阁呵 耶路撒冷、雅典、亚历山大、 维也纳、伦敦 呵,不真实的

一个女人拉直她的黑长的头发 就在那丝弦上弹出低诉的乐音 蝙蝠带着婴儿脸在紫光里 呼啸着,拍着翅膀 头朝下,爬一面烟熏的墙 钟楼倒挂在半空中 敲着回忆的钟,报告时刻 还有歌声发自空水槽和枯井。

在山上这个倾坍的洞里 在淡淡的月光下,在教堂附近的 起伏的墓上,草在歌唱 那是空的教堂,只是风的家。 它没有窗户,门在摇晃, 干骨头伤害不了任何人。 只有一只公鸡站在屋脊上 咯咯叽咯,咯咯叽咯 在电闪中叫。随着一阵湿风 带来了雨。

恒河干涸,疲萎的叶子 等待下雨,乌黑的云 在远方集结,在喜马万山上。 林莽蜷伏着,沉默地蜷伏着。 于是雷说话了 哒 哒塔:我们给予了什么? 我的朋友,血激荡着我的心 一刹那果决献身的勇气 是一辈子的谨慎都赎不回的 我们靠这,仅仅靠这而活着 可是我们的讣告从不提它 它也不在善意的蜘蛛覆盖的记忆里 或在尖下巴律师打开的密封下 在我们的空室中 哒 哒亚德万:我听见钥匙 在门上转动一下,只转动了一下 我们想着钥匙,每人在囚室里, 想着钥匙,每人认定一间牢房 只在黄昏时,灵界的谣传 使失意的考瑞雷纳斯有一刻复苏 哒 哒密阿塔:小船欢欣地响应 那熟于使帆和摇桨的手 海是平静的,你的心灵受到邀请 会欢快地响应,听命于 那节制的手

我坐在岸上 垂钓,背后是一片枯干的荒野, 是否我至少把我的园地整理好? 伦敦桥崩塌了崩塌了崩塌了 于是他把自己隐入炼狱的火中 何时我能象燕子——呵燕子,燕子 阿基坦王子在塌毁的楼阁中 为了支撑我的荒墟,我捡起这些碎片 当然我要供给你。海若尼莫又疯了。 哒嗒。哒亚德万。哒密呵塔。 善蒂,善蒂,善蒂。



赵萝蕤:惠特曼的《草叶集》不是一本诗,而是一个人

【编者按】
惠特曼的《草叶集》早已是经典,著名翻译家赵萝蕤在晚年花费12年时间,译成了第一个中文全本,然而这个全译本绝版多年。近日,赵萝蕤的全译本《草叶集》再版,澎湃新闻经授权摘录赵萝蕤所写译本序的部分内容。


美国诗人沃尔特·惠特曼于1819年5月31日出生于长岛亨廷顿附近的西山村。他年幼时只在布鲁克林上过五年学,十一岁就当了律师事务所的勤杂工,后来又在几家排字车间学排字。在1836年夏至1841年春之间的至少三年里,他在长岛各地当乡村教师,更换过将近十二所学校。不久他开始发表一些感伤主义的“墓园式”的短篇小说和少量诗歌,并于1836年办了一个周刊《长岛人》。此后他短期编辑过纽约的《曙光》和布鲁克林的《黄昏闲话》,直至二十七岁当上布鲁克林《每日之鹰》的编辑。估计于1842至1848年间,他至少曾为十一家纽约和布鲁克林的报刊投稿或工作。

1840年他参加了支持范布伦竞选总统的活动,并且获得了胜利。马丁·范布伦是激进的民主派,杰克逊的继承人。之后惠特曼仍热衷于政治,曾不止一次因和报刊老板意见不合而辞职。他的政治观点在当时是激进的,他信仰“自由土地”,反对蓄奴制。所谓“自由土地”是指允许老百姓去西部开荒而不允许新开辟的土地沦为蓄奴州。他同样主张“自由贸易”,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支持任何摧垮民族与民族之间壁垒的措施:我要求各国都大开门户。”(1888年5月)[1]又说:“为什么主张自由贸易……是为了团结:自由贸易促进团结。”(1888 年12月)这个立场和杰斐逊与杰克逊的民主主义没有两样,只是在惠特曼身上多一点人道主义和国际主义的味道(关于国际主义,作者在诗作和评论中还提出过许多激进的观点)。

他为什么强烈要求民主?可以用他自己的两句话来概括,他说:“美国的光荣是由于她有四千万高明的普通人,他们是一些前所未有的最聪明、最伶俐、最健康、最有道德的人。”(1889年12月)参照他别的言论来说明,就是他认为这个时代这个国家的一个正在上升的阶层,就是广大的普通人,或称平常人(average persons),包括机械工、马车夫、船夫、渔民、海员、男女工人等等。他又说:“我要求人民……即那些成群的群众,人民的全体——男人、女人、小孩——我要求他们占有属于他们的一切——不只是一部分,大部分,而是全部——我支持一切能够使人民获得适当机会的任何措施——让他们过更加充实的生活……我要求人民享受应得的权利。”(1889年1月)这是他晚年说的话,足以说明诗人的这种热情与信念始终不渝,老而弥坚。

1848年是惠特曼一生中关键的一年。他受聘去南方名城新奥尔良当报刊《新月》的编辑。

他带着他的十四岁的弟弟杰夫经中部往南,但没有住上三四个月便辞职回到了纽约。这一旅行在惠特曼一生中是少有的,他很少长途旅行。但更加重要的是1845至1848年之间,尤其是1848年,惠特曼已在盘算是否认真当一个作家。他已发表过许多短篇小说和少量诗歌(多用传统格律)。小说中包括劝人戒酒的《富兰克林·埃文斯》(1842),据说曾畅销两万册。读书是他职业的需要:他在当《每日之鹰》编辑的时候曾写过四百二十五篇书评,其中关于小说的一百篇,历史的二十二篇,传记的十四篇,宗教的四十五篇,诗歌的二十二篇,等等。然而上述这些作品和1855年出版的《草叶集》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据西方学者考证,1845年至1848年间他已在笔记中记下了一些将成为《草叶集》内容的材料,但他还没有完全放弃编辑工作。

1851年他还曾经营过一家小小的印刷店,并且兼营兴建房屋的生意。但是他已减少了政治活动,更多地转向了音乐、文学、绘画、雕塑等。十五年来(从19世纪30年代中开始),他欣赏了所有著名意大利歌剧演员——包括男高音贝蒂尼和伟大的女低音玛丽埃塔·阿尔波尼——在纽约的演出。惠特曼晚年曾说“没有意大利歌剧就没有《草叶集》”,可见影响之深。然而在文学艺术领域,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他还只是个学徒。在此前所写的东西只是一个新闻记者和报刊编辑的分内工作,算不得真正的文学。什么是文学?应致力于哪些内容,采取什么形式?这应该是他开始认真考虑的问题了。

考虑的结果是具有伟大划时代意义的1855年版的《草叶集》,其中包括一篇综述了作者崭新的文艺观点的长序和十二篇在美国文学史上具有开创性意义的伟大诗篇。这两项成就说明作家的创作思想已经发生了质的飞跃。

以序文为例,有些观点作家可能早就有了,不过在这里说得有声有色。几乎所有的观点都是离经叛道,闻所未闻的。例如,在19世纪中叶,绝大多数美国人和几乎所有的外国人都认为美国是毫无文化可言的,美国生活庸俗不堪,需要虔诚地向欧洲学习。但是作者却开宗明义地说:“在世界上无论什么时候,美国人的诗歌意识可能是最饱满的,合众国本身,基本就是一首最伟大的诗。”又说:“合众国的天才的最佳表达者是普通人……总统向他们脱帽而不是他们向他——这些就是不押韵的诗。”“一个诗人必须和一个民族相称……他的精神应和他国家的精神相呼应……他是她地理、生态、江河与湖泊的化身。”“国家的仲裁将不是她的总统而是她的诗人。”“他是先知先觉者……他有个性……他本人就是完整的……别人也和他一样完善,只是他能看见而他们却不能。”“人们希望他指出现实和他们灵魂之间的道路。”

诗人也提出了政治自由的要求。他认为一个伟大的诗人所应有的态度是“鼓舞奴隶,恫吓暴君”;他的最大考验是“当前”,并从此而引申到漫长的未来。关于诗的格律,他说:“完美的诗歌形式应容许韵律自由成长,应准确而舒松地结出像丛丛丁香或玫瑰那样的花蕾,形状像板栗、柑橘、瓜果和生梨一样紧凑,散发着形式的难以捉摸的芳香。”这篇洋洋洒洒的八页长序(按照初版的对开本,双栏编排)约一万字,充满了激情,充满了新思想和强大生命力,揭开了新时代诗歌艺术,特别是美国诗歌的崭新一章。

……


初版的《草叶集》

初版的《草叶集》于1855年7月上旬出现于书肆。诗人送了一些给当时美国文坛的名流。7月21日爱默生给作者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致敬信:“这是美国至今所能提供的一部结合了才识与智慧的极不寻常的作品……我因它而感到十分欢欣鼓舞……我从中找到了无与伦比的内容用无与伦比的语言表达了出来……我向你伟大事业的开端致敬……”新英格兰著名的文人梭罗和艾尔柯特访问了这位初展才华的诗人。不过普遍而主要的反应是冷淡。谩骂式的评论如纽约的《准则》上的文章认为诗集的特点是“肮脏”“淫猥”。伦敦的《评论家》上的文章认为:“沃尔特·惠特曼和艺术无缘,正像蠢猪和数学无缘一样……他应该受执法者的皮鞭。”波士顿的《通信员》上攻击它“狂妄、自大、庸俗、废话”。波士顿《邮报》上说它沉溺于繁殖之神的厚颜无耻——崇拜“猥亵”等等。同年惠特曼自己也匿名写了三篇自评文章,用坦率而通俗的文字阐述了一些他最关心的论点。这并不奇怪:初版的内容和形式,对保守的文人和一般读者来说是十分陌生的;形式是奇特的,思想更加大胆。在清教主义仍占主导地位的当时,歌颂肉体,露骨地描写性行为,是不会得到人们的宽恕的。

1857至1859年之间,惠特曼时常光顾纽约的一家叫作“普发福”(Pfaff)的地下室饭馆。那里聚集了一群波希米亚式的文人与艺术家。惠特曼在那里和新成立的《星期六周报》(1858)主编亨利·克拉普交好。后者新从巴黎回国,蔑视清教主义,常常故意做出使那些彬彬君子不寒而栗的举动。惠特曼的名篇《来自不停摆动着的摇篮那里》就是在1859年12月27日《星期六周报》的圣诞专号上作为第一篇发表的。普发福饭馆以它的名酒著称,但是在这些不拘小节的作家、评论家、诗人、演员之中,惠特曼是比较沉默而拘束的一个,从来没有喝醉过。惠特曼的艺术家生活也到此为止。作为一个靠自学取得各种知识的作家,他熟读《圣经》以及荷马、莎士比亚、司各特、彭斯、乔治·桑和狄更斯等人的作品。但是他散漫的生活方式和强烈的自我意识远远超过任何师承关系。他接触过许多著名文人哲士的作品,包括爱默生、卡莱尔,甚至黑格尔,但是他的思想意识和艺术方法始终强烈地保持着他个人的独特风格。

为了介绍诗人此后的创作成就,必须把《草叶集》的各个主要版本和它们的编排作一些说明。一般学者习惯于认为《草叶集》有九个版本。极为重要的是初版,已如上述。1856年的第二版增加了二十首新诗(包括名篇《一路摆过布鲁克林渡口》《阔斧歌》和《大路歌》),并且把爱默生那封著名的来信连同自己的回信(并未寄出)作为附录与“代序”。引起爱默生十分不安的是惠特曼利用他的名声吹嘘自己,竟在书脊烫金印上了爱默生信中最关键的一句话:“我向你伟大事业的开端致敬。”

第三版(1860)十分重要,因为它包括了《亚当的子孙》和《芦笛》两组诗和《来自不停摆动着的摇篮那里》。这两组诗中的大部分属于作家的最佳作。这一版的第一首诗后来被题名为《从鲍玛诺克开始》,带有自传色彩。第三版之所以重要也因为作者在这里开始对全集的编排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他渐渐放弃了按照写作日期的先后编排,而是按照诗的主题和内容编排;而且随着年事日增,这些诗歌渐渐发展为作者个人的传记,即他一生的经历与感受。早在第三版的《再见吧》一诗中作者已经说:“这不是书,谁接触它就是接触一个人。”1867年第四版收入了《鼓声哒哒》和《纪念林肯总统》(内战前后的生活经历)两个诗组。自此以后的两版增添了组诗《铭文》(阐明《草叶集》全集的主题思想),直至定稿版[2](第七版,1881-1882)。

在第七版中作者作了内容和文字的最后修订,作品的题目固定了下来,每一首诗编排在什么位置也定了局。此后写的诗则作为补编一、二收在全集的后面,未及在生前发表的诗则成为补编三。这一最后编排完成了诗人成长的全过程。

全集开始是组诗《铭文》,点出了全集提纲挈领的主要内容;《从鲍玛诺克开始》则是自传体的开始,接着是有极大代表性的个性的史诗《我自己的歌》。《亚当的子孙》和《芦笛》描写了诗人一直关心的人际关系:男女之间的情爱,男性之间的友情,特别是后者,即诗人终生歌颂的,也是被视为民主制度基石的伙伴情谊。

十多首“歌”使“自我”转向世界,并形象地描写了作者一些至感兴趣的题材,反映了作者典型的价值观。“候鸟”“海流”“路边”又泛泛地以候鸟的形象和海与大路等地点命名,写诗人的各种深刻感受。《鼓声哒哒》和《纪念林肯总统》则是他的生活经历和个人感触;《秋天的溪流》写战后复原时的生活场景;然后从生命到死亡过渡,包括组诗《神圣的死亡的低语》《从正午到星光灿烂的夜晚》和《离别之歌》。这样的编排只勾勒了一个诗人生平的轮廓,并不是每一组诗都有严格的连贯性。每一首诗的写作年代更不在作者考虑之中。诗人自己说得好:“最好的自传不是建造成功而是自然成长起来的。”

他甚至认为全集后面的两个补编[3]也应该是他那完整的一生的一部分,虽然它们的价值是无法和他的壮年之作比拟的。某些西方学者倾向于把一些结构松散的诗组说成高度有意识的安排,则显得比较牵强。这个最后编排是经过了作者七个版本的调整后才决定的,不是作者有意识地按照生活经历逐步写成的。有的西方学者把《草叶集》全集当作一首伟大的史诗,却有一定的道理。

全集的这个“自我”要比《我自己的歌》中的“自我”更加宏伟,更加充实。诗人强调他的诗歌的个性力量,甚至说这不是一本诗而是一个人,这一点很重要。他说,“《草叶集》……自始至终是试图把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美国19世纪后半叶的那个我自己),自由、饱满、真实地记录下来。在当今的文学中我还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使我满意的类似的个人记载”。

惠特曼的人生哲学中最强烈而且自始至终坚持不变的信念是美国式的民主主义。诗集名为“草叶”就是这种思想的具体表现(详见拙译《我自己的歌》译后记)。散见在他的谈话录[4]、书信、序文和评论文章中这种带浓厚感情和强烈信仰的言论真是太多太多了。专论至少有三篇:《论民主》(1867)、《论个性神圣》(1868)、《民主前景》(1871)[5]。定稿版的《草叶集》第一首诗《我歌唱自己》(1867)写于初版问世的十二年之后。自从诗人决心把诗集编排成自传样式以后,他就想把《铭文》这组诗放在卷首,阐明诗集的中心思想,而《我歌唱自己》是其中第一首。

我歌唱自己,一个单一的、脱离的人,

然而也说出民主这个词,全体这个词。

这是民主的两个主要方面:一方面是独立的个人或个性,另一方面同样重要的是民主,即全体。个人和个性是独立的,可以发展为完善或近乎完善;它导致多样性,导致一个一个接近于完善而各有所长的国民。民主则是全体,即集体,它要求一致性,是个统一体,即惠特曼所说的男子之间的友情,黏着性,不是涣散的而是凝结的伙伴之间的关系(诗人自称为“伙伴的诗人”)。惠特曼的民主思想不只停留在理论上。十多年的编辑生活使他熟悉了现实中的民主政体,他参加过许多政治活动,亲自经历过不少政治斗争,撰写过《第十八届总统选举》[6],主张普通劳动者进入美国政治。在《民主前景》一文中他充分揭露了美国民主政治的阴暗面,但是他相信民主政治的远景及其强大的生命力:这种信心从未动摇过。

我从头到脚歌唱生理学,

值得献给诗神的不只是相貌或头脑,我是说整个结构的价值要大得多,

女性和男性我同样歌唱。

这里诗人要求歌颂那完整的人,既有肉体,也有灵魂,整体比局部更有价值。

作者平等评价女性也是贯彻始终的。对于19世纪中叶的美国社会说来,这可能还是新鲜事物。

歌唱饱含热情、脉搏和力量的广阔生活,

心情愉快,支持那些神圣法则指导下形成的、最自由的行动,我歌唱现代人。

注释

1.引语后附有年月的均摘自贺拉斯·屈劳伯尔编录的《在坎姆登和沃尔特·惠特曼一起》(With Walt Whitman in Camden,by Horace Traubel)。已出六卷:1906,1908,1914,1959,1964,1982。

2.译者杜撰了这个名称是因为作者已于1881年把《草叶集》全集的主体定了稿,他虽谆谆嘱咐要以“临终版”(1892)作为今后的依据,但“临终版”只比“定稿版”多了两个补编,并未改动1881年版。

3.补编三是诗人去世后,屈劳伯尔补入的。

4.即前注《在坎姆登和沃尔特·惠特曼一起》六卷。

5.《民主前景》是前两篇论文的重写。

6.撰写于1856年,作者生前未能发表,直到1956年才收入文集中出版。


《草叶集》译本众多,赵萝蕤的版本何以“最佳”


美国大诗人沃尔特·惠特曼的《草叶集》伴随了几代中国读者的成长。早在百年前的新文化运动之初,这位大诗人就已经被当时的留日学生介绍回国。先是田汉于1919年《少年中国》的创刊号上发表了《平民诗人惠特曼的百年祭》一文,文中选译了《草叶集》里的诗歌片段。随后,郭沫若又在《时事新报》上翻译了《草叶集》里的一篇《从那滚滚大洋的群众里》,自此打开《草叶集》在中国的译介之门。

回顾《草叶集》的百年翻译史,可谓名家辈出、译本众多,那么《草叶集》的诸种中译本各有什么特点?赵萝蕤先生的译本又为何能够脱颖而出、被众人评为“最佳”?

民主与自由之歌

郭沫若在日本留学时,受到白桦派作家影响,对惠特曼推崇备至。彼时国内正值五四新文化运动兴起,民主革命思想深入人心,郭沫若从惠特曼恢弘震撼的诗句中兴奋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郭沫若不仅是中国翻译《草叶集》的先驱,他自己的诗歌创作也深受惠特曼影响,甚至可以说,没有《草叶集》,就没有郭沫若石破惊天的诗集《女神》。如今看来,不管是自由无拘的外在形式,还是激越高亢的情感表达,《女神》这部中国新诗的奠基之作都无法摆脱《草叶集》的影子。

郭沫若之后,《草叶集》又受到徐志摩、徐迟、公木、袁水拍、荒芜、绿原等诗人的关注,他们都曾零星地翻译过惠特曼的诗歌。不过在民国年间,《草叶集》的翻译还要属楚图南的贡献最大。

楚图南一生有过多种身份,他是革命家、外交家,也是学者、翻译家、书法家,还是中国民主同盟的重要领导人。楚图南1899年生于云南文山,14岁离开文山到昆明上中学,1919年考入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在校期间从李大钊那里接受马克思主义思想熏陶。大学毕业后,楚图南回到昆明,任教于省立一中。1925年,楚图南返回北京,在东交民巷苏联大使馆见到李大钊,李大钊要求他转赴东北工作。楚图南到东北后,迅速与当地党组织建立联系,并在多所学校任教,利用中学教员身份向青年学生宣传苏联十月革命和马列主义,参与了中国共产党在东北的早期活动。



1920年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读书时的楚图南

1929年,楚图南在吉林省立二师任国文教员,在校长谢雨天的支持下,他团结一批进步学生开展革命活动,国民党当局因此撤销谢雨天的校长职务,将其调到省立五中担任教务主任。谢雨天在省立五中继续撒播学潮火种,后因人告发,连同其他进步教员一起遭军警逮捕,楚图南也牵连入狱,史称“吉林五中共产党案”。楚图南最终被判“危害民国紧急治罪”、“宣传与三民主义不相容之主义罪”,获有期徒刑9年零11个月,关进吉林省第一监狱。

狱中的楚图南坚持学习外语,从事翻译著述,先后译出了当时在中国知识界很受欢迎的德国哲学家尼采的《查拉斯图拉如是说》《看哪,这人》,还创作了小说集《没有仇恨和虚伪的国度》。《草叶集》也是楚图南系狱时开始翻译的。

草叶集》译本众多,赵萝蕤的版本何以“最佳 ...

楚图南选译的《草叶集》1944年被命名为《大路之歌》出版(当时楚图南署名为“高寒”), 尽管收诗数量较少,但却是国内出版的第一本《草叶集》诗选。1949年,在宋庆龄基金会的资助下,收诗更多的《草叶集选》由上海晨光出版公司出版,包括诗人各个时期的大部分代表作。1955年,适逢《草叶集》初版100周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对楚图南译《草叶集选》进行校订再版,并增加《法兰西之歌》等三首国际题材诗歌。

继楚图南之后,第二位翻译《草叶集》选本的是出身江苏常州的诗人屠岸。1948年,25岁的诗歌青年屠岸出版了《草叶集》的选译本《鼓声》,由于是自费印刷,他还杜撰了一个“青铜出版社”,书中配有六幅由著名版画家王麦杆创作的木刻插图。该书除了收录惠特曼短诗52首之外,还附有美国诗人桑德堡为现代文库本《草叶集》撰写的《序言》与译者编写的《惠特曼小传》《论介绍惠特曼》两篇文章。

《草叶集》之所以能够在当时得到中国文坛的注意,根本原因在于它体现出的自由民主思想,完美契合了中国“五四运动”后的时代精神。诗集的名字“草叶”是一种最普遍、最平凡的意象,它充分象征了民主的品质,以及无拘无束的自由体诗(Free Verse)形式。惠特曼热情赞颂工业文明和现代科学,一反美国19世纪流行的浪漫主义、超验主义对自然的崇尚,此外《草叶集》中还有大量表现奴隶、性别、族群平等的诗篇。这些特点都促成了《草叶集》在中国知识分子中的广泛传播。

全译本的问世

台湾的杨耐冬教授翻译的《草叶集》是第一个公开出版的汉语全译本。杨耐冬这位译者的信息在大陆几乎没有介绍,目前只在林煌天主编的《中国翻译词典》中查到些许信息。杨耐冬1933年生,湖南宜章人,既是翻译家,也是作家。他早年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历任台湾大学外文系、私立淡江大学英语系讲师、教授,新竹清华大学外文系教授,著有小说集、散文集、诗集、文学评论集多种,曾用笔名杨荻、杨渔、杨书佃、杨养须等。

杨耐冬翻译的《草叶集》1983年由台湾志文出版社出版,除此之外,他还译有马尔克斯、杰克·伦敦、斯坦贝克、威廉·戈尔丁、博尔赫斯等一大批作家作品,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在台湾地区的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

作为中文世界第一个《草叶集》全译本,杨耐冬功不可没,同时无需讳言的是,该译本存在不少硬伤,出现了多处误译,如其中一首诗的标题原文为The Wound-Dresser,描写的是诗人在南北战争期间救护伤员的情形,杨耐冬却将其错译成“化妆师”。而且杨耐冬译本还放弃了惠特曼原始的编排方式,代之以诗歌创作年代先后顺序排列,这样就打破了《草叶集》原来各组诗的主题和结构,对读者理解诗集造成一定困难。

1987年,大陆首个《草叶集》全译本问世,译者是楚图南、李野光二人联合署名。李野光1924年出生,湖南涟源人,是楚图南的晚辈。1951年,李野光毕业于北京大学西方语言文学系,1954年负责与世界各国进行民间文化交流的中国人民对外文化协会成立,楚图南担任第一届会长,李野光被分配到协会担任机关秘书和政策研究相关工作,后来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世界文学》编辑部工作,二人大概都没想到后来会因为惠特曼留下译史佳话。

李野光翻译惠特曼纯属偶然,1980年他“因故”离开《世界文学》编辑部,结果在所长冯至先生的关心下又进入英美文学研究室工作。当时英美室的负责人董衡巽向李野光建议研究惠特曼,虽然此前对惠特曼基本没有了解,但他也没多想就一口答应下来。在《诗刊》特约编辑、“九叶派”女诗人陈敬容的热心鼓励下,李野光翻译了越来越多惠特曼的诗歌。

既然有楚图南的选译本在前,李野光为何不另起炉灶进行翻译,而是选择接续楚图南的工作,补译《野草集》呢?李野光解释道:

“1981年冬,我向人民文学出版社建议再来一本惠特曼诗选。当时的出版社外国文学室主任绿原本是个惠特曼爱好者,他很快回信表示欢迎,但要求出全集,或在楚译基础上续成,或从头重译均可。对此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作为译诗新手,我难以承担从头重译的任务。况且楚老曾是我在对外文委的领导,选集新版校订者王岷源先生又是我北大的老师,我怎能把他们撇开呢?这样,我决定采取续译方式,与出版社达成了协议。”(李野光:《相逢狭路,别是情缘——我与惠特曼和<草叶集>》,收《一本书和一个世界》,昆仑出版社2008年)

译诗出版后,李野光再接再厉,继续对惠特曼进行整体的深入研究,一年后即出版了《惠特曼研究》(漓江出版社,1988年)、《惠特曼评传》(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年)等专著。

李野光在西方现代诗歌译介方面用力甚勤,惠特曼之外,他还译出了两位希腊大诗人的作品,分别是197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埃利蒂斯的《英雄挽歌》(漓江出版社,1987年)和196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塞菲里斯的《画眉鸟》(漓江出版社,1995年),这两本译诗集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当代诗人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十余载光阴铸成译著经典

赵萝蕤着手翻译《草叶集》全本的时候,只读过楚图南选译的版本。1962年,“外国文学名著丛书编辑委员会”(“外国文学名著丛书”即民间俗称的“网格本”)把翻译《草叶集》全本的任务交给赵萝蕤,因为她早在1937年就将英国诗人T.S.艾略特的划时代长诗《荒原》译成中文,备受瞩目。

接受任务后,赵萝蕤多方搜读与惠特曼相关的外文资料,不料刚开始翻译就遭遇“文革”,翻译工作陷于停滞。一直到1978年,“外国文学名著丛书编辑委员会”才再次约请赵萝蕤继续翻译《草叶集》。

当时已经66岁的赵萝蕤凭借强大的毅力和信念,重新拾起荒废十年的译笔。1987年,在她翻译的《草叶集》全译本正式出版之前,上海译文出版社将其中最重要的诗篇《我自己的歌》收入“外国诗歌丛书”,先以单行本的形式出版。随后1991年,赵萝蕤译的“网格本”《草叶集》才终于问世。


《草叶集》,赵萝蕤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1年版

如今近30年过去,梳理赵萝蕤之前和之后的各种《草叶集》译本,读者的口碑证明还是赵萝蕤的版本为“最佳”。尽管评判文学作品似乎并无客观标准,但从文本的直观印象上讲,赵萝蕤的译本无论从语言风格还是准确性上都更胜一筹,以《草叶集》开篇的第一首《我歌唱自己》为例,英文原文为:

One's-self I sing, a simple separate person,

Yet utter the word Democratic, the word En-Masse.

Of physiology from top to toe I sing,

Not physiognomy alone nor brain alone is worthy for the Muse, I say

 the Form complete is worthier far,

The Female equally with the Male I sing.

Of Life immense in passion, pulse, and power,

Cheerful, for freest action form'd under the laws divine,

The Modern Man I sing.

先看李野光翻译的版本:

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一个单一的个别的人,

不过要用民主的这个词、全体这个词的声音。

我歌唱从头到脚的生理学,

我说不单止外貌和脑子,整个形体更值得歌吟,

而且,与男性平等,我也歌唱女性。

我歌唱现代的人,

那情感、意向和能力上的巨大生命,

他愉快,能采取合乎神圣法则的最自由的行动。

再看赵萝蕤的版本:

我歌唱自己,一个单一的、脱离的人,

然而也说出民主这个词,全体这个词。

我从头到脚歌唱生理学,

值得献给诗神的不只是相貌或头脑,我是说整个结构的价值要大得多,

女性和男性我同样歌唱。

歌唱饱含热情、脉搏和力量的广阔生活,

心情愉快,支持那些神圣法则指导下形成的、最自由的行动,

我歌唱现代人。

通过与原文对比不难发现,赵萝蕤译诗的一大特点就是直译原则。本诗的最后一小节,李野光根据全句意思颠倒了诗行的上下次序,没有按照原诗排列将“我歌唱现代人”放至最后一行。而赵萝蕤则严格按照原诗的语言单位进行直译,特别是“歌唱饱含热情、脉搏和力量的广阔生活”一句尤其精彩,相较下,李野光的译法就有些不知所云了。

其次,赵萝蕤在译著中还会添加大量注释,为读者介绍诗歌的创作背景以及费解的难点。仍以上述诗为例,赵萝蕤在标题注释里写道:“这里不是指一般的自我,而是指一个人的特性和内心。”赵萝蕤为了翻译《草叶集》,倾注十几年的光阴,将她所有能找到的相关文献通读一遍,如此才有了书中详实的注释。

Image result for 陈梦家、赵萝蕤夫妇. Size: 157 x 185. Source: www.jiemian.com
陈梦家、赵萝蕤夫妇

最后不得不说,赵萝蕤本人的生命经历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翻译。赵萝蕤出身名门世家,父亲是基督教神学家赵紫宸,从小接受了优良教育。赵萝蕤的丈夫是著名的“新月派”诗人、古文字学家陈梦家,陈梦家1957年被打成“右派”,“文革”开始后,陈梦家夫妇更是雪上加霜,遭受了残酷的精神虐待和折磨,导致陈梦家决定自杀。赵萝蕤发现了陈梦家第一次的自杀行为,及时阻止抢救,但陈梦家去意已决,还是在1966年第二次自杀离世,此事对赵萝蕤打击极大。经历如此劫难后,她只有隐忍巨大不幸,在晚年全身心地投入《草叶集》的世界,用惠特曼那些强壮的诗句抚慰自己内心的怆痛。

由于是名家名译,赵萝蕤译的“网格本”《草叶集》坊间早已难觅,多年来只能在旧书肆上高价收购,而今后浪出版公司将之再版,不失为功德一件。(秦斯棠)


陈梦家的诗

雨中过二十里铺

水车上停着的乌鸦,
什么事不飞呀?飞呀!
葫芦爬上茅顶不走了,
雨落在葫芦背上流。
静静的老牛不回家
在田塍上听雨下。

草屯后走来一群
白鹅,在菱塘里下碇。
小村姑荷叶做蓑衣,
采采红梦罢,云在飞呢!
雨,洗净了红菱,洗净
那一双藕白的雪胫。

鸡鸣寺的野路


这是座往天上的路
夹着两行撑天的古树;
  烟样的乌鸦在高天飞,
  钟声幽幽向着北风追;
我要去,到那白云层里,
那儿是苍空,不是平地。

大海,我望见你的边岸,
山,我登在你峰头呼喊……
  劫风吹没千载的城廓,
  何处再有凤毛与麟角?
我要去,到那白云层里,
那儿是苍空,不是平地。

1932

铁马的歌


天晴,又阴,
轻的像浮云,
隐逸在山林:
丁宁,丁宁,

不祈祷风,
不祈祷山灵。
风吹时我动,
风停,我停。

没有忧愁,
也没有欢欣;
我总是古旧,
总是清新。

有时低吟
清素的梵音,
有时我呼应
鬼的精灵。

我赞扬春,
地土上的青,
也祝福秋深,
绿的凋零。

我是古庙
一个小风铃,
太阳向我笑,
绣上了金。

也许有天
上帝教我静,
我飞上云边,
变一颗星。

天晴,天阴,
轻的像浮云,
隐逸在山林:
丁宁,丁宁。

小庙春景


要太阳光照到
我瓦上的三寸草,
要一年四季
雨顺风调。

让那根旗杆
倒在败墙上睡觉,
让爬山虎爬在
它背上,一条,一条,……
我想在百衲衣上
捉虱子,晒太阳;
我是菩萨的前身,
这辈子当了和尚。

1935

过高台县往安西
——高台多悲风


感谢两旁的白杨,
送我们到高台,
虽然没有风,
已经够苍凉。

感谢温和的太阳
送我们往西走,
面对着沙里的远山,
喝一杯暖酒。

1948

当初


当初那混沌不分的乳白色,
在没有颜色的当中,它是美。
从大地的无垠,与海,与穹苍;
是这白雪一片的雾气,在天地间
升起,弥满,它没有方向的圆妙,
它是单纯,又是所有一切的完全:
我母亲温柔的呼吸,是其中
微微的风,温柔是她的呼吸;
那亮光是我父亲在祈祷里
闭着的眼睛,他与主的神光相遇。
呵,我只是微小的一粒,在混沌间
没有我自己的颜色,没有分界;
那乳白色的一片,多么深远,
但我微小的在其中,也无有边缘,
我就是那渺渺乳白色间的一点──
他通到无穷去的周围,是乳白色,
他自己占到微小的一点,也是。
我有呼吸的从容,因为无一丝
阻碍我自由的伸舒,我从容的
在没遮搁的渺茫间浮沉,我又
借取了天使的翅膀,向空周旋。
不用辨识那完全清楚的一色,
天地与海的名称,不能妄称,
不能妄称神的世界间的神名,
不能喊出我自己的名,我原没有。
但是我和母亲的相合的呼吸,
它们全无分别的呼吸在一气,
融融如水乳的天籁;
我在那中间,吹一口气的泡沫
翻出那不受劝服的波浪,既然这样,
我便听自己无思想的飞射。……
到时候我清醒了,
那头上的天花板,摇篮的白
和陈旧的白窗帘,也使我混乱
究竟那和刚纔梦里有什么分别。
我没有智能去分别,梦和醒
在我是一样;母亲乳白的胸脯,
我埋在她的温柔里,我吞进
那一点紫红的星──是爱,是温,
是我生命的泉源,更是我
在乳白色间想到的日光。
母亲淡淡黄的白胸脯,她是
我醒来时唯一的颜色,
我闻到那从紫星中流出来
生命的芬芳,醒的芬芳;
那是淡而不浓的,它们原和
我梦里的光景一样,一样,一样,
它们就是这样引诱我去
那乳白色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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