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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住宅区大院,沿四平路向北步行几分钟,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狭窄的小河,人称三号河。“文革”以前,河上偶尔行驶着渔民的小木船,河里以及河岸边的一些水生物,比如鱼、虾、螃蟹和泥鳅,都是住在附近的小孩们捕捉的对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沿河的一些工厂不断向河里排放工业废料,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河水变得越来越污浊,几乎和墨汁一样乌黑,离得远远的都能闻到河里散发出的恶臭味,河里也没有了水生物。
三号河将市区和郊区分为两部分:南边属于市区,北边属于宝山县。在计划供应的年代,市区和郊区居民的待遇有一些差别,例如市区居民比郊区居民每月多半两油票。此外还有更大的限制:郊区居民的户口不能随便迁往市区。跨越三号河的三道桥以前是一座木桥,大约在“文革”初期,这座桥被改建成了水泥桥。过了三道桥沿四平路向北走,右侧是一个军队营房,左侧农田延续到与四平路交叉的国权路。过了国权路再往北走,右侧区域内有一家厂名由四个数字组成的工厂。继续往北不远,过了国顺路,左侧沿街有一片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简易民居,这片民居背后有一个铁路职工的住宅区。再往北是国定路,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圆环交通路口,五条通往不同方向的公路在此交汇,这里就是江湾五角场。
江湾五角场是市区东北角的一个重要交通节点,从圆环交通路口向外发散的五条路分别是:
一、宁国北路,向东南方向延伸,通往杨浦工业区,沿路有农田和居民区,也有一些工厂;
二、翔殷路,向东延伸,通往军工路港口工业区,沿路有军队大院、江湾电影院、拖拉机厂;
三、淞沪路,向北延伸,通往江湾镇,沿路有江湾体育场、上海体育学院;
四、邯郸路,向西延伸,通往大八寺,沿路有建材学院、复旦大学、建工局医院;
五、四平路,向南延伸,通往外滩,沿路有同济大学、汽车一场。
小时候家长管得严,无论上树逮知了还是地上捉蟋蟀,都不能离开住宅小区,那时没有单独去过五角场。“文革”期间进中学以后,课余活动的许可范围虽然有所扩大,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也只能来往于学校和住宅小区之间。到了中学的最后一个学年,学校组织学生协助汽车一场统计客运流量。学生们被分编成几个小组,在指定的时间段里乘坐55路公共汽车,往返于五角场和延安东路外滩之间,记录下每一站上下车的乘客人数。车辆到达五角场终点站以后,可以下车休息半小时,这期间有时间熟悉五角场的环境,逛那里的五金店、文具店、百货商店。
从那以后,已经长成半大小伙子的一帮发小们会定期去五角场的澡堂泡澡。每次在进澡堂之前,先花七分钱买五支飞马牌香烟,供泡完澡后享用。进入更衣室脱去衣服之后,走进蒸汽弥漫的热水浴池,慢慢将身体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接下来就是互相擦背,最后冲洗并擦干身体之后回到更衣室,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长沙发椅上,煞有介事地点上一支香烟,悠然自得地吐出一连串烟圈,看着烟圈在漂浮中徐徐散去。如果澡堂师傅甩来浴巾,暗示大家抓紧时间离开,这时给师傅递上一支烟,就可以继续在沙发上躺一会儿。
离开澡堂以后,大家一起去不远的一家小饭店,每人买上二两白酒,要上一盘猪头肉和四两米饭,一边抽着烟,一边喝着酒,享受烟酒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获得的快感。来这里吃饭的有不少是附近几所高校的师生,比如复旦大学的贾植芳教授在回忆“文革”中挨整的情形时有过这么一段记载:“有时我利用到五角场买日用品、洗澡、理发的机会,到附近的小饭馆买上八分钱一两的三两土烧酒,两毛钱的猪头肉,半斤阳春面,为自己进行一次盛大的‘宴会’”[1]。这家饭店的门面虽然不大,用的是粗糙磁碗和普通竹筷一类的餐具,但这里是半大小伙子们背着家长,可以无拘无束地抽烟和喝酒的地方。
中学毕业后,进工厂当了小工人。有时到了轮休日也会去五角场闲逛,到那里的一家新华书店分店买书。那家书店的门面不大,店内沿墙有几排书架。由于书店的主要服务对象是郊区居民,大部分书籍和农业知识有关。那里偶尔也会出售一些热门的书,有一次曾经在那里买过普列汉诺夫《论艺术》的中译本[2]。
八十年代中期最后一次逛这家书店的时候,店内已经有了开架服务,除了少量的农业技术方面的书,还设立了专柜,出售港台流行音乐的磁带。书店门外的空地成了自由贸易集市,地摊上各类小吃、进口服装、收录机和录音磁带显示了改革开放的时代特征。
再次来到五角场已经是几十年以后了。五角场自从九十年代改建以后,五条公路拓宽成了双向分离的多车道,除了宁国北路改名为黄兴路以外,其他四条路仍然保留了原来的路名。五条交通干线以立体圆盘为集合点,地面上用若干个支架撑起抛物型圆面的顶盖,保证了地下空间有充足的采光和空气流通;机动车和行人分别在地面上和地面下分隔的空间中运动,地下步行区中有多个通道,行人可以方便地进入地铁站,也可以乘滚梯进入周边几家大型商场。乘坐地铁10号线可以从新江湾城直达虹桥火车站,沿途的地铁交通网可以方便地把乘客运载到市区的不同地方。
邯郸路向市区方向的两侧已是高楼林立,这里既有购物中心也有娱乐场所。随意进入一家上海书城分店,书柜上成列的大多是金融投资方面的通俗读物,这表明了时代大潮流中读者的兴趣取向。书店隔壁是一家星巴克咖啡馆,走上二楼,迎上前来的服务员过于热情的态度让人感到有些不自然。咖啡店不远是食品一店大楼,入门处的滚梯直达食品部,那里点心专柜的生煎馒头、锅贴和牛肉汤仍然是记忆中的味道。另外几个层面中分布着多家餐馆,为顾客提供不同菜系的美味佳肴。
过去五角场曾经是发小们“打牙祭”的地方,如今沿街的小商店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尽管咖啡厅、点心店和各类餐馆比比皆是,但已经没有了当年背着家长来这里抽烟、喝酒、吃猪头肉的兴奋了。有感于五角场几十年来的巨变,口占打油诗一首于下:
当年结伴此间游,今日满街是大楼。虽有现代星巴克,难比往日二锅头。
五角场有着一代人的记忆,也见证了几十年来时代的变迁。希望它能保持传统的特色,成为传承本地文化的场所。
注
[1] 贾植芳:《狱里狱外》,天地图书有限公司,2001年,第250页。
[2] 普列汉诺夫:《论艺术》,曹葆华译,三联书店,1974年。
(行云流水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