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龙的政治遗产

谈起法国总统马克龙，人们会立刻想到他关于欧洲独立自主的内政外交政策主张 – 俄乌冲突、对美和对中国大陆外交。或许这是戴高乐法国外交政策的延续，但包括中国大陆在内的国家会认为这正是马克龙过人之处。在美国和多数欧盟国家同仇敌忾，紧密团结援乌抗俄之际，你丫竟然提议欧盟不必事事追随美国，而必须要有一个独立于美国的对外政策。果然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要让法国在其中发挥领导作用的欧盟说话管用，坚定不移的成为美国、中国大陆之外的世界第三级 (下图 UPRS)。但真正让马克龙总统名留青史的，笔者认为，应该是马克龙强硬推出的提高退休年龄的改革政策 。

此次法国养老金改革法案主要有两大争议点：1.  现有领取全额养老金需要纳税的时间从41.5年提高到 43 年。原定2034年开始实施，但已通过并由马克龙签署的改革法案，将实施时间提前至2027年。2. 退休年龄从62 岁提高到 64 岁，2030年正式实行。于是，这涉及几乎所有成年选民的利益 – 不管是工作多年的，还是刚就业的，甚至尚在学习的人。自然，法国选民反对这项触及自身利益的改革。民意调查显示，三分之二至四分之三的法国选民不赞成这项改革。在一个正常运作的民主国家，对立的观点肯定会找到某种形式的妥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了让法国议会通过这一提高退休年龄的改革议案，马克龙赌上了自己的政治生命。他不惜动用宪法49.3条，(该条款赋予总统绕开国民议会，强行通过某项法案的权力)强行通过了养老金改革法案 (下图 AA)。

既然绝大多数选民不赞成这项改革，政治家就应该倾听人民的声音，改弦更张，及时调整政策。但马克龙毅然而然地奋不顾身，选择了一条道与多数人背道而驰的路。他不得不这样做，自然是事出有因。

资料显示，法国人平均寿命已从 1981 年的 74 岁上升到今天的 83 岁，但法国人的退休年龄依然是62岁。与法国对应的其他欧盟国家则与时俱进，随着公民寿命的延长而相应的提高了退休年龄：欧盟成员国的平均退休年龄已经达到64-65岁；西班牙工人最早到65岁时才能退休领取全额退休金；德国的退休年龄为65岁，并将在2030年提升至67岁；荷兰、挪威与瑞典的退休年龄分别为66岁、67岁和66岁；丹麦的退休年龄也在去年(2022年)提升至67岁 (下图 Statista)。即使法国顺利实施马克龙签署的改革法案，其提升退休年龄的进程实际上已经落后于其他欧盟发达国家。西班牙社会保障部长埃斯克里瓦 (José Luis Escrivá) 就指出，法国现行退休制度是建立在不可持续的模式上，因此“几十年来一直没有解决其养老金制度问题”。

养老金已经占法国 GDP 的 15.9%，比法国更富裕的德国仅为 12.6%，而欧盟的平均水平为 13.6%。如果不做任何改变，即使在最乐观的情况下，法国养老金系统到 2030 年每年也会出现 50 亿欧元的赤字。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政府每年不得不贴钱来维持养老金账户的正常运转。法国经历了新冠危机后债台高筑，负担已经很重。根据法国国家统计与经济研究所 (INSEE)数据，2021年其政府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例达到112.9%。据人口研究机构预测，法国85岁以上的人口在2030年至2050年间预计将增长90%。现行退休政策导致的巨额财政赤字显然难以为继，如果不着手解决，法国将会一天天烂下去。但可供法国政府选择的解决方案有限。

为避免养老金危机，法国政府可以削减养老金计划拨款，让每个参加养老金计划的人增加养老金供款。从老百姓腰包里掏出更多的钱，想的美。动自己的奶酪，法国人肯定不愿意。当然，法国政府也可以提高税收。可法国人缴纳的税已经是欧洲第二高啰，仅次于丹麦。要再提高税收，选民一定会把政客们剥皮不可。法国政府将要么把预算的大部分、乃至绝大部分用于维持养老金账户的正常运转，从而减少在其他方面的支出，如教育、科研、国防……。这样，退休老人将生活幸福。可年轻人呢，国防呢，法国的未来呢？要不咱萧规曹随，马克龙政府无为而治，让未来的政府去收拾这个烂摊子。但马克龙总统出于对国家命运的责任，或许小小的一点私心 -- 在法国历史中留下自己遗产，认定了养老金改革势在必行。2023年3月16日，法国参议院以193-114票通过了该改革法案。由于政府无法保证在国民议会赢得多数票，总理博恩 (Élisabeth Borne) 运用宪法第49.3条，绕过国民议会强行通过了养老金改革 (下图 rfi)。3月20日反对党在国民议会发起的对马克龙政府的不信任投票失败。

4月14日法国宪法委员会批准了总统马克龙养老金改革的主要内容，认为立法符合法律规定。4月15日法国总统马克龙签署了改革法案。至此，马克龙赢得了这场养老金改革的胜利。马克龙希望通过养老金改革，在不增税的情况下实现收支平衡。因为根据法国劳工部的估算，实施养老金改革后，法国每年养老金将增加177亿欧元，养老金系统将在2027年实现收支平衡。

4月17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发表电视讲话，表示养老金改革措施对于缓解法国人口老龄化的影响是必要的。他指出退休人数增加，因此必须要在相关改革领域有所作为。关键是要使法国成为一个充满活力、能够适应时代并吸引投资的经济体。马克龙说：“因为担心‘延迟退休’会在议会通过失败，而造成法国经济危机，所以我决定使用“核权力”强行通过，这是为了法国的未来而做的，我愿意背负骂名。” 为了法国未来的国运，本可安稳顺当的做完第二任余下4年的马克龙心中无我，甘愿以自己的政治生命去博延长年龄退休法的胜利，显现了他作为政治家的担当。马大帅哥赢了，继去年的连选连任后历史再次眷顾了他。如果改革成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 (Emmanuel Macron)将会是继戴高乐后法国最伟大的总统 (下图 The Economist)。

至于欧洲有别于美国的外交政策嘛，马克龙的确局气，但他代表的只是部分“老欧洲”国家的意愿。先在欧盟内部统一思想，把东欧那些“新欧洲”国家搞定再议吧。

参考资料

Armstrong, K. (2023). France pension reforms: Macron signs pension age rise to 64 into law. BBC. 链接 https://www.bbc.com/news/world-europe-65279818

Corbet, S. & Ganley, E. (2023). France’s Macron risks his government to raise retirement age. AP. 链接 https://apnews.com/article/france-retirement-age-strikes-macron-garbage-07455d88d10bf7ae623043e4d05090de

Larsate, D. (2023). Macron won the battle for the pension reform at great cost for him and for France. QUARTZ. 链接 https://qz.com/macron-won-the-battle-for-the-pension-reform-at-great-c-1850345682

Roush, T. (2023). France Passes Wildly Unpopular Pension Age Increase To 64—Still Well Below Other Countries. Forbes. 链接  https://www.forbes.com/sites/tylerroush/2023/04/15/france-passes-wildly-unpopular-pension-age-increase-to-64-still-well-below-other-countries/?sh=2fdb161d60e1

Taylor, P. (2023). Why Macron must win his pension reform battle. POLITICO. 链接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emmanuel-macron-win-pension-reform-batt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