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的危险

下面是《外交事务》(FOREIGN AFFARIS)杂志刊登了标题为“美国想从中国得到什么？”的系列文章第二篇主要内容，由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兰普顿（David M. Lampton）中国研究教授、亚洲社会政策研究所中国分析中心非常驻高级研究员白潔曦（Jessica Chen Weiss），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现任院长、前副国务卿（2009-2011）及副国安顾问（1996-2000）斯坦伯格（James B. Steinberg）博士合作撰写。白潔曦和斯坦伯格均被视为对华“和解派”。他们不赞成中美冷战，支持两国共同降低战争风险，并在气候变化和公共卫生等双方共同关心的问题上合作。

美国在管理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和军事大国中国大陆的关系方面面临重大挑战（下图 NIKKEI Asia）。中国大陆政府不认同美国对自由民主的承诺，与美国的许多关键国际伙伴意见相左，其经济政策损害美国工人和公司的利益。应对这一挑战需要知己知彼 – 既充分了解北京的对外政策及其力道，更对美国自身力量有清醒的认识。但波廷格和加拉格尔提出的强硬政策只是一种虚幻的胜利诉求。他们建议的强硬对华政策将会损害中国大陆国内的自由事业，损害华盛顿与美国主要盟友的关系，并有可能引发一场类似冷战巅峰时期的危险对抗 – 或许，美中冷战正是波廷格和加拉格尔心之所向。

历史表明，美国以施压的方式迫使对象国进行变革时，这种压力既可破坏乃至压垮威权统治，也完全可能反倒是巩固威权统治 – 物极必反。有鉴于此，波廷格和加拉格尔并不呼吁对中国大陆实行“强行政权更迭、颠覆或战争”，因为他们知道伴随的风险难以承受。但他们建议的你死我活竞争策略，肯定会造成最不可取的后果：中共领导层不愿在共同关心的问题上合作。与此同时，中共在国内的地位却得到了巩固加强 – 因为在面对美国这个充满敌意的对手时，中共的坚定不妥协态度唤醒了公民的民族自豪感。更糟糕的是，波廷格和加拉格尔提倡的激进政策会疏远一些重要的美国伙伴。这些伙伴对加入美国阵营的“我们对他们”的做法不感兴趣（下图 G7IALIA/Business Tod）。

波廷格和加拉格尔拒绝关于其强硬政策将带来非凡风险的说法，认为对中国大陆实施强硬政策的建议最多引起美中间“更大的摩擦”，并深信该强硬政策最终会迫使北京方面“妥协认输”。信心满满地指望拥核的中国大陆会不战而败，这并非严谨的外交策略，更像是波廷格和加拉格尔一厢情愿的奇思妙想。对拜登政府借用美国上世纪70年代缓和与苏联关系的做法，建立护栏来管控与中国大陆的竞争，他们谴责说那又回到对中共的缓和妥协。波廷格和加拉格尔的强硬政策实质会使美中关系“倒退”回20世纪50年代，将敌对的超级大国推向核末日的悬崖（下图 theAnlysis/BROOKINGS/MISSILETHREAT）。

但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战经历时时提醒世人，不受约束的竞争是危险的，也相悖于美国公众愿望。根据非营利组织“美国国家安全行动和外交政策”（National Security Action and Foreign Policy for America）2023年委托进行的一项调查，两党多数选民 -- 87%的民主党人和68%的共和党人 -- 认为美国联邦政府领导人应该多关注如何避免军事冲突，而不是为军事冲突做准备（下图 NATIONAL SECURITY ACTION）。在接受这一调查的人中，只有21%的人认为中国大陆是美国“敌人”；超过三分之二，即76%的人将中国大陆视为“竞争对手”。

中共领导人对国内加紧控制，对外实行经济和军事胁迫确实令人深感担忧。但公开地对北京展示对抗性的冷战姿态，只会加强中国大陆领导层对强硬威权政策的支持。大陆的这些威权政策旨在显示北京的决心，那就是中国大陆不接受美国的压力。毋庸置疑，当北京损害美国及其伙伴的利益时，华盛顿必须采取坚定、有分寸的步骤来应对这些具体挑战。但美国政策制定者应该记住，北京的挑衅策略正在自毁前程，削弱中国大陆的经济活力，损害其国际吸引力。华盛顿需要准备好与中共进行长期的竞争，一场有利于美国天然优势的竞争。

北京现在经济堪忧，而美国则在加强自身经济和技术的竞争力。这就为美国主导的两国稳定关系创造了一个窗口，去为已经接近冲突的两国关系降温。美中在降低战争风险，气候变化、公共卫生和潜在破坏稳定的新技术管理等共同关心的关键问题上进行合作，符合北京和华盛顿的利益（下图 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REUTERS/PROJECTDRAWDOWN）。2023年秋天，习进平与拜登在加利福尼亚州举行的峰会是朝着正确方向迈出的一步。而习拜峰会也的确产生了成果 --  遏制了中国大陆与芬太尼相关的出口，并恢复了美中军事沟通交流，包括两国国防部长2024年在新加坡召开的香格里拉对话会期间举行会谈。

即使美中直接沟通交流未能解决关键问题，华盛顿对外交所持开放态度也向世界表明，美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此外，这种接触也为北京改变其政策提供了机会，如其支持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以及其在东海（钓鱼岛/尖阁群岛）、台海和南海的行动。在政府部门外交沟通的同时，美国也应该保持两国民间交流，欢迎中国大陆游客、商人和学生。这与美国政府打击中国大陆的网络攻击、信息操作和不公平的经济行为的行动并不矛盾。如果波廷格和加拉格尔口中支持中国大陆人民的话是认真的，他们就必须认识到这些社会关系的重要性，尤其是在官方关系仍然紧张的情况下。但波廷格和加拉格尔在他们的文章中表达的对冷战的怀念，以及对新一代冷战战士的呼吁，是非常危险地。而战争的残酷与蹂躏，没有经历过是无法理解的。

参考资料

Weiss, J. C. & Steinberg, J. B. (2024). The Perils of Estrangement. FOREIGN AFFARIS. 链接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responses/what-does-america-want-china?utm_medium=newsletters&utm_source=twofa&utm_campaign=An%20%E2%80%9CAmerica%20First%E2%80%9D%20World&utm_content=20240531&utm_term=FA%20This%20Week%20-%2011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