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宾馆》第十四回 情深发廊

作者:海燕2006  于 2022-3-6 10:49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通用分类:原创文学

下午刚过了五点半时,只见情深深发廊门外一妇女推了玻璃门进来,四十来岁,戴着副宽边近视眼镜,牵了个小男孩,四五岁大。那男孩正哭着,不肯进来。老板娘黄素见是女儿学校的班主任老师,忙停下手中活计,上前笑道“何老师您好,今日怎想起过来了?”何楚湘道“我还有点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们家袁丽萍怎么样了,回来又再闹了没?”黄素道“倒没闹什么,谢何老师关心的,真不好意思,麻烦您又走一趟。”何楚湘道“也没什么,反正我就住在这附近,离你这也不远。别的那几家我也不去了,我都跟他们讲过了,有事让他们打个电话。我就想问问你,你有没听到他们那几家回去后又讲了些什么没?”黄素道“那倒没听到讲过,真不晓得。来来来,何老师,快进里面来坐。”

何楚湘一指那小男孩“我带他顺便来理个发。”那小孩扭犟的不肯进来。黄素道“好啊,难得看您来。”何楚湘问“你屋袁丽萍这几天在屋里表现的怎么样?我看她作业还是作了的,平常放了学我也管不到,你们自己多管管她。”黄素道“这丫头看起来还蛮蛮老实,作业也不晓得是鬼画胡涂呢还是怎么。我也比较忙,有时候管不到她,今后肯定注意了。”又道“何老师你讲的实在是太对了,细个仔子就不能让她到舞厅里去,何况离家出走。这么小的个细个仔子,出去了无依无靠的,多可怜啦,万一遇到个什么人怎么办啰!前几天我还看到电视上讲,黑龙江的一个细个妹子才刚读个初中,该死了,也是跟娘伢吵了架,也是出门不归屋,第二天就别个拐了到红灯区里做小姐去了,半个月后才被警察发了现给救了回去。从江苏到黑龙江,你老个讲好远啰!”何楚湘问“多大了?”黄素道“十四,比我小萍还小一岁。回去就跟她娘讲破了身,不晓被多少男人上过了。又讲一开始去,又是强奸又是打的。哎,这些人真个作孽,非要找细个仔子。”何楚湘道“有些男的喜欢处女,其实处女膜现在也可以去缝的。不过那些拐子还是要找年纪小的,只有年纪小,他们那些客人才会相信的。”黄素道“你还莫讲,我看了那新闻,当晚就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小萍也被别个给拐了去了,吓了我一大跳。”何楚湘道“哼,就看她还敢不敢再到舞厅里去了,那里面的人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黄素忙道“我跟她讲了,那她再也不敢了。”又看向那小男孩“哟,好可爱的小朋友。”

那小孩又喊了几声“伯伯。”死也不肯剪。何楚湘又拉了他一把,怒道“你又怎理了?先不讲的好好的,你把我逗把器是吧?”那小孩赖了几趟,赖不脱,被她拖进来,衣服都扯到肚子高头,露出肚皮,哭起来。何楚湘就几个耳光打他脸上,道“哭哭!你那个死娘又不管你,丢到我这来,我给你吃给你穿,你还不满足?我硬真的是捏你屋一兜人服含了。”黄素笑道“哦活,这又是怎理了?这个细个仔子哭起这么伤心样子。”道“盼盼,你过来一下,拿点纸帮他擦一擦鼻涕眼泪水。”一个女店员顾盼十七八岁,寻了一盒心相印抽纸,过来了帮忙。何楚湘道“昨晚上我妹妹打电话来,讲今日要出差,请我帮她带两个礼拜,这今天一大早就送了过来。他娘出差也就算了,老公稀下,自己屋个仔丢了不管,也跟着去了,把这个虾子往我这里推。搞的没名堂,全要我来管,我这一日连没事做,全来打听这些事!”黄素笑道“你这人是有这好,最好打讲了,要是别个,还管这多?”何楚湘叹道“这小鬼难管,孽的要死。”黄素道“细个仔子都贪耍,哪个屋里都一样。像我屋个侄子孽起来就一屋的人望他一个都望不到。还经常爬屋高去,他老个笑眯眯的在房顶上爬起飞快,这落底屋里大人都担死了心。我的老天爷了,喊都喊不听。”何楚湘道“打就是,是我就往死里打,看他听不听!”一会她外甥擦干泪水,坐在沙发上又把他抱过去道“对,就要这样,不准哭,听到没?”那小孩见来哄他,又要哭了,诉说起来。她一扬手作势,小孩不敢哭了,又嚷着要到隔壁杂货铺买棒棒糖吃,他伯伯领着去了。

一会转来,那小孩就在发廊内转来转去,动手乱翻,临到剪时又不肯。黄素还在为人染发,这时停下,取下戴着的塑料手套,亲自过去扶好,哄他道“你这样子好丑,要剪了才漂亮。我给你后面留条小辫子,好不好?”他伯伯也说是,两个多月了,也该剪了。边拿些纸巾帮他擦汗。黄素探手在小孩脖子后一摸,道“汗巴巴的,等剪了脑,洗了后就舒服了。”那小孩被摸得一缩脖子,笑了,好不容易才由另一发型师在后面剪起来,他伯伯在旁边劝。

室内一些顾客洗完发由师傅在头上按摩,又沿脖子至后背,凤池、天柱、肩井、天宗等,也不管穴位按准没,“劈劈啪啪”从头上一路敲下来。一些本已累了,上了一天班的顾客此时舒服极了,耳内听着吹风机“呜呜”的声音,脑袋按的发晕,闭着眼都昏昏欲睡。这时进来三个人,卢会计夫妇和一个已成年的女儿。黄素笑道“别的人来了我只一般高兴,你们来了我特别高兴。”旁边有其他顾客问“这还有个怎不一样好吧?”黄素笑道“他们这一家子住在河那边,远着远了,来这一趟都不容易。”问那妇女“你们今天是顺路来的呢,还是特意赶来的?”那妇女道“今天我们是特意坐公车赶来的,也有这般日子没来了。”笑对旁边何楚湘道“姊妹,讲来讲去还是她这个堂客要的,手艺好并等,价钱又公道,我们回回都是她这剪头,别的地方也不消去。”何楚湘点头“那是。”那妇女又指着一旁几张小床及一架蒸汽熏摩机,道“我到她这按摩洗面,办了张贵宾卡,一个月才归了三四十块钱只,省的多了多了。”黄素笑道“哎,倒难有人来洗。”又问“你们三个是都要剪呢,还是一个人剪,别人陪着来的?”那姑娘道“我们都理,我娘伢他们还要焗油染黑发,我自己是要打碎发。”

这时外面又进来一女孩找工作,十六七岁。黄素打量了一下,问了几句,道“听你口音不是这里人,你是哪里的?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女孩道“我是苏州的,看到你们这里外面贴了广告招工,进来问一下。”黄素点头“招是招的。我且问你,你既讲你原来也学过,那你是已学成出师了,还是准备在我这里继续当学徒呢?”女孩道“我原先在别的地方已学了九个月了,虽还不十分好,一般的都已会了,这是来找当洗发工的。”黄素笑说“会了更好,我这里学徒还是要交三百块师傅钱的。我问下你看,你讲你已学了那么久了,后头怎又不学了呐?”女孩答道“我是在原先那个地方待烦了,才出了来,想找个正式工,如果讲你这里半学半做的,那工钱少一点也可以。”黄素笑向旁人道“我就讲噻,现在的年轻人那全是待不住,没的个熬头子,吃不得苦。哪像我以前跟师傅那我老个是扎扎实实学了三年,没差过一天,连过年都没回去!那老个越是过年了越是忙的要死,都没的歇我师傅忙不赢就什么事都喊我做,要我放开手脚去吹去剪。平常都不敢动手,哪有这机会?就这样子练出来了。这自打我出了师傅个门,就再也没拜过子师,有个什么我不会的,在旁边看一下子,我就晓得了。”顾客们笑道“那是,你倒也是师傅了。”

黄素又对那女孩道“你既讲你都已会了,那我就要考考你。”指升降皮椅上先来的那姑娘“你就去帮她洗头。洗头是最简单的了,我这里洗头工倒是不缺,等下我还要看看你剪头怎样。”女孩忙道“我理发还不怎样,洗头倒是洗了有半年多了。”迅速去拿了橱台边上的雨洁洗发精和滴水瓶洗开来,又道“如果半学半做的不拿工钱,那我等下还要看你们这里理发怎样,若理的好,也愿留下来。”黄素先还考察她洗发的姿势、方法,后见她洗完了,去看别的师傅理发,又问些技艺方面的问题,像是考别人。那女孩又待了一会,与黄素都不甚投机,道“我先走了,下次再来。”出门往别店去了。

这时又进来个年轻女的,找到正坐在椅上洗发的钱雨,见位子都满了,坐在后面沙发上等,道“钱姐,你来多久了?我搭公交车来的,等车等了半天,还拿了几件衣服去干洗。”又道“上回我借你的钱现在恐怕还不能还,我也跟别的同事借了钱,准备先还上。”钱雨道“没事。哎,现在单位是越来越不好找了,我十年前为了这份工作,不晓请了几回客,送了多少礼!”她家就住楼上,下班后无事,约了同事谢秋桐一起来做头发。她旁边卢会计点头“是的,讲的在理。像我屋个闺女就本科毕业了,找工作也难找,后因我单位效益好吧,进了我们单位,靠的还不是她伢是厂里职工,而是有个姑妈在省里当干部,就是我亲妹子我也送了一万块钱去才成。哎,她还讲都是要打点别个,她没拿一分钱!这我女现在头半年每个月都只能领四百,以后才有一千多。

马路对面金陵宾馆的一个女服务员刘佳此时正在让老板娘给她染发。黄素已帮她染过了黄发,也吹好了,正扎绳筋。刘佳“老板娘,这要是我弄红黄相间的彩发会怎么样?要多少钱?能不能保了半年呀?”黄素应了她。刘佳站起来照了照面前的大玻璃镜子,来回歪了歪头,嫌有些不好。黄素道“那你坐下,我再重新给你扎一遍。”取脱橡皮筋放椅靠上,弯腰在椅后对镜细看着。拿梳子把她头发梳理好后,一手自额前向后,一手自项后往上,抚着头发,一手拽住,又左看右看,一手拿梳尾细挑没拽住的细发放另手里。如此拽了几回,才绕起来,拿绳筋套上,理了理,问“松紧合适不,是这样扎吧?”刘佳点头照着镜,说“我最怕疼了,还要松点子。”黄素又笑着给她松了些,她才起来付了二十元钱,说“谢谢你了。”与一个一直在后面等着的同伴出门往对面宾馆而去。黄素笑送了,到门口透透风,伸伸懒腰。

不一时钱雨吹时,她亲自动手,对钱雨笑道“你倒好,一天上班轻轻松松,奖金又高,哪像我们,一天到晚都不得出门。”钱雨笑着听她又道“就是跟着走,也是今天这个地方逛逛,明天那个地方耍一耍,不晓得你哪有这好。”钱雨先笑着,这时叹道“铁路上也不像你想的那么好,我倒觉得你这个事安安静静,我想过几天安静日子还过不了。”黄素又笑道“你现在那个男朋友比你以前那个老公不晓好哪去了,对你又体贴,又常陪着你,哪个不羡慕你。”钱雨道“他呀,也不怎么样,常不常要惹我生气。”黄素忙问怎么了。

又说过些话,钱雨对谢秋桐道“你再多等一下,等下一定要老板娘亲自为你弄,才弄的好,到时候我也等你。”正说着,门外马路边停下辆方便车,一男人下车进店来,手里提袋东西放一旁角落里,道“我把饭放这里了,等下她来了就让她带走。”黄素应了。那人又上车去,原来是司机,给老婆送饭。

这时又闯进来一个壮汉,后面跟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壮汉见老板娘忙不赢,扭头要走。黄素忙喊住,让另一人去给他洗头。他就坐在椅上让洗开了,边与众人聊天。一时说到台湾,道“现在这个事是这样,中国怕美国,美国怕中国,这是打不起来的。”黄素道“现在生活我怎觉得有这平淡,要是打起来我怎觉得有这趣味样的。”那边正着刮胡子的卢会计摆摆手,等人停了,转过头来道“邓矮子就讲过一句话,四个字,东西南北。”众人问是何,他解说一遍,道“这是现在的政策不愿意打战,要是老毛在世,一声令下,现在就是有十个蒋光头也要退出台湾。”

不一会又聊到法轮功,黄素道“到我这来剪脑的就有一户,全家六口人都练,不晓会不会有一天也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刀砍火烧的,要是那样就太恐怖了。这个法轮功,哪有这大法力?这么多人都在练。”卢会计道“也是这个世道不好,该要这些人来整一整。”何楚湘道“这些练到要杀人的不要乱杀,要把那些贪官污吏杀光才好。”钱雨道“李洪志这是在讲《西游记》,这个世界上除了钱就没有什么好。”

又聊过一会,那壮汉很快洗完、吹干,走时只付了两块钱,道“这是这次的,欠你的下次我再一起给你。”喊那一直站在后面等着的小伙道“你先帮我提两瓶酒上去,等煮过饭,我过一会就回来。”那小伙陪他买酒去了。这里黄素气道“这都是些吃惯了的,有钱也不给!”钱雨也认得那武警,道“这个男的口好臭,不就是那一回我到你这来洗头,他就在骂人。”黄素道“是啊,今天倒奇了怪了,表现可以,没有骂人,平常没开过张!他老个脾气好坏,还动不动就要打人,当个什么武警了不起了。先有一回他欠别个钱不还,别个找他讲了两句,他就打的别个口里吐血,救命不赢!我这里洗头要是有一点泡沫溅到衣服高头,他也就要打人,先前我这里就有个师傅被他打了一顿,后回子再也没来了。哎,他老个洗头的时候又偏跟别个不一样,最爱讲话了,头又乱动。你刚才也看到了,是不是动个不停?

又嘱咐店内师傅道“以后这么样人越加要小心,什么打人呀赔钱呀,我都不管,只你们自己注意。”又问钱雨“你看了他后面跟的那仔子没?他讲什么他应什么,应的这好法子,两个配死了伙!这都是外地农村来的,给他做保姆,讲着是包吃包住,一个月两百块钱。到现在三四个月了,一分钱都没发,又要钱用了才跟他讲一声,一个月才只发了十几块零花钱子。”钱雨问“那这个仔子怎肯跟他?”黄素道“这就是怪事来了,我问他他又不响话。哎,他还打他老婆,那样子根本就跟个仇人样的,哪像怎两口子!这搭办现在帮他养了个宝贝女,涨她女的款,这一向才好多了。嗐,他老个还偏就喜欢男的,你看他屋里保姆是个男的,就是到我这来洗头也喜欢男的洗,但偏就这个女喜欢的不得了,从没看打过,常抱了到处走,舍不得了。”只见外面先那小伙提了两瓶青岛纯生啤酒从发廊门前经过,回去了。

钱雨回头对谢秋桐道“前日我们那趟车晚点晚了二十四个钟头,我一日都没休息,累的要死。”谢秋桐道“上海那边也可以休息噻,反正也是耍。”钱雨道“那哪有在屋里舒服。那天我们那班车好多人都转车了,回来的时候没的什么卵人。”黄素问“你们是堵车好吧?这现在要么天气不好,要么出个事故,好多赶车的人想走都走不了。”钱雨道“不是,要天天出事故,那还得了?我们前日是搞电气化,搞了一天一夜。没看到么难搬,先还以为几个钟头就搞好了。我们那趟车以前老是晚点,没的哪一趟不迟到个几个钟头,这统一要提速,要提到一百五,所以要搞。

谢秋桐道“依我看电气化根本就没的这个必要,像你们前日回来,我听到他们讲你们前高头又没的车,这一路开过来,昆山、苏州、无锡、丹阳,每个点都早到了半个小时,这又喊他拜要慢下来,保持个平均速度。司机都在讲,这只要把个调度搞好,前高头没的车就好办,这每个点都早到半个小时,速度不就提上来了,还不一样的?这花几十几百万搞电气化,不在浪费?

又聊过一会,钱雨对黄素道“别个都以为我有钱,其实我也不过是看着罢了,像我手机、摩托车都是借钱买的,到现在都还没还。”一时黄素说到她儿子,她就木了脸,叹道“哎,我这个仔真的是连没的一点办法!”后面谢秋桐听了也为她叹气。她儿子不仅畸残,而且白痴,常嘴角流涎,说话不出。

一时钱雨男友陆云忽然寻来,钱雨问“你是不是已经到楼上去找过了?”陆云跟谢秋桐打过招呼,过来笑道“我都找你几回,打你手机你又关机。”此正是前文所述之陆警官,与钱雨年纪差不多,三十几岁,道“你们单位讲你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到哪去了,半天都没看到了。”钱雨喊他到旁边一个座位去洗头,他坐后,发师动起手来。

室外被玻璃门隔住,室内虽然人多,也还安谧,人们稀稀拉拉谈话,听外面马路上汽车跑路的声音。只见秦淮河上一阵微风吹,一队队的杨柳树上泛着水汽和树叶儿的味,人们享受着午后的宁静,不少都跑到河里嬉水去了。陆云也还文静,与钱雨聊些天,问她屋里洗衣机可拿去修了。钱雨说没,请他帮忙下次拿去修一下,陆云应了。又说昨日新买了罐好茶,要她下次到他那喝去,钱雨应了。

黄素笑问陆云是干什么的。钱雨道“他呀,是个公安,干活也挺累的。”陆云笑笑。黄素道“公安那也蛮好的。”钱雨笑道“那当然了,这捉到贼了,要钱给他们的,就跟医生拿红包是一样一样的,这他们要过小康,那还不洒洒水的事”陆云道“其实到哪里都是上面当官的有钱,我们个小公安跑腿的是累的要死。”钱雨道“哪个不累?就是朱镕基他也累!这不是我讲你,屋里又没的个怎负担,还挑三拣四嫌这里嫌那里,你日子不好过,还哪个好过呐?”又挥挥手“莫讲这些了,最近你们单位有什么任务没?讲些什么有趣的来听听。

陆云道“我们个队长刚被撤职了,党藉也开除了,他这下吃叶成瘾,成天跟一班叶鬼混在一起。他老婆原来也是我们队里同事,这下见他把家当败了,刚开始还死要面子,随别个怎么劝也是不肯离婚,如今也是吵着要离了。”钱雨道“我最近看到过,还跟我借钱呢,我哪有?瞧他那样子骨瘦如柴的,怕也活不长了。”黄素“这人这么好条件这么好单位,怎么这么不珍惜。”陆云道“他现在也后悔了!靠着他伢是个军医,退休了每月还有八九百块,拿点钱养着他。他现在是到处都跟人去借,人见了都跟鬼似的!”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去年在安徽的那次行动,两个追捕人员一死一伤。后来局里大为表彰,发了烈士勋章、抚恤这些不讲,光追悼会就足足开了一月,屋里人哭的死去活来,我们队里也都哭了。可这次追捕,七八个人就没一个敢上,人命都只一条,都是娘伢养的,哪个肯为共产党卖命?因此转转就回来了。后来我们局长火气大发,骂得人狗血喷头,好几人都受了处分,可那也比挨子强呀!”笑起来“我们队里有一个是共产党员,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跟我们在讲,江泽民讲三个代表,全国六千多万党员,怕也只他一个人信了。”

钱雨笑了一笑,说“前年买那辆摩托车的时候我找人借了两千块钱,这下别个找我还了,我到现在账还不得清呢。”说时有些烦恼。她男友劝她,又问她这几日怎这难找,像躲着他似的。她就气道“我躲你?你躲着我才是。怎不去找你那个相好?我又要带仔又要做家务,哪像你这么有空!”陆云笑说哪有。又道“晚上有个舞会,我们等下先去喝杯茶,跳场舞。晚点再去吃点夜宵,然后你想到哪就到哪,我都随你。”钱雨笑着应了。

一会她儿子找下来,嚷着要娘看他吃饭。他娘骂他“下来干什么?跑这来垂死!这里尽是头发,还不出去!”她儿子先不肯,后被她怒骂几句,帮她拿了她带来自用的洗发精上楼去了。钱雨说起她的洗发精,嫌老板娘不弄些好的来。黄素笑道“别个哪像你要用这贵的。其实我这里都是进贵的用,像海飞丝、飘柔、潘婷,别个都用的蛮好的,你是头发太粗了,用起不显。”钱雨报怨几句。黄素说过瓶装的,又说起袋装的来,道“这一条四块钱,买十条才能送一条。要是假的就便宜了,一块五一条,一条十包,每包才一毛五,有更便宜的一毛二都有!”钱雨问“那你买过没?”黄素道“早前也买过一回子,泡沫怎样打也是没的,十包才抵得一包真的,我是上了当,下二回再也不会买了。”

外面有对青年夫妻在发廊门前设的公用电话打完电话,女的笑喊道“老板娘,收钱。”黄素出来看时是十多块钱。问“你怎不多打几分钟?”两人也是店内熟客,女的笑摇头咤舌道“不打了,再打我就没的钱数给你了,我话都不敢多讲,恨不得就挂了。先我朋友在澳大利亚打电话打到我邻居屋里找我,这下去回话,一分钟就要十几块钱,人都吓死!我一天工资怕打不得两三分钟。昨日我就已经在你这里打过去几次,花了七十几块钱。”黄素笑道“你们两口子日子过得比别个好,这点钱还有。”那女的笑挽她老公走了。

黄素进去时,有一男顾客理完发数钱,快三十岁,很俊,身上古龙香水味很浓。身旁有一年纪小些的女人,也很漂亮,像是被他迷住了,先一直站在后面陪他聊天等他,问他等下去麻将馆怎么玩等事。黄素接过五元钞,看了看说是假的。男的愣道怎会?”拿了细看。旁边女的抢了也看,道“真的是个假的咧。”打他肩膀,笑道“你怎这蠢啰,这都看不出!”男的道“我先都没看出来,也不晓是哪个给我的。”女的道“这还不算了,你等下多赢回来就是了你有零钱没?”从自己香奈尔挎包里掏出欧黛儿手包,再从手包里掏出十元钱。男的见无零钱,让女的付了,黄素找了六元钱。那男的收了那假钱,道“等下买汽水用,看能不能用出去。”两人笑着去了。

一时黄素丈夫袁明进来,打开康佳电视坐在一旁看,店内顾客也看。钱雨对袁明“你莫看了,快来帮我朋友洗头,你们那师傅洗不好。”袁明忙道“你莫弄错了咧,她洗的比我好,她这还是专业的。我不就是跟我老婆学了一月,别的还什么都不会。”钱雨道“别个都讲你洗的好,依我看,这里除了你老婆就你洗的最好了。袁明“那是老年人,我不过抓的轻些罢了,像你是要越抓的重越好。”钱雨道“啰嗦这多!你老婆还不肯帮我洗,我看你老婆忙不赢,我这个头都没喊她洗了。这都是你老婆的事,你要不洗,我就喊他莫洗了,等下等我烫完了,喊你老婆再洗袁明又推辞再三。他老婆向他努努嘴,笑道“怎么不洗?你喊洗就洗,在这里你就是老大袁明见那女人生气了,只得挽了袖子过去,那边师傅笑着走开。

这时马路对面金陵宾馆的几个女服务员每人穿了短裙、丝袜的工作服,手提一桶热水从发廊门前经过。不一会就有一位女厨师下班回来,经过店前,跟黄素、袁明招呼。见人多,说等下再来洗头,还要弄个好发型。黄素道“那起码要一两个钟头,你晚点再来。”

等她去了,对顾客说“文化宫有个男盘发师,专门盘头,别的不管,五分钟一个头,人涌如潮,发了大财。他老个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的,这下老婆讨了,屋里房子买了,就连他原来那个师傅赶他个边都赶不到”后面谢秋桐问“他怎就这喜欢盘头,又有这很?”黄素叹道“哎,这就是他钻的!”又道“附近有个发廊叫天府,你们都该晓得,那老板就是个男的,店里师傅也多是男的。这男的学东西就是快些,且剪到老都可以,不像我们女的过了五十岁子就没的怎个人上门了。我听到讲雨花台有个老头子快八十岁了都还在开店子,周围那些人全要他剪,上他那去,生意好得很他老个那寸板是一绝哎,我这里是几个好妹子全走了,都是手艺没学好就被别个拉去搞按摩了,靠那个吃饭了。

那边袁明迅速洗完,又被钱雨要求再洗一遍他笑着洗过,发型师来吹烫过,另一边钱雨还没好陆云要付钱时,钱雨说她来付,就一并把谢秋桐的也付了谢秋桐忙说不好意思。陆云等了会,等不得,先出去了。

一会后钱雨弄好,换上谢秋桐上来坐好。忽街道居委会一群十几人来收卫生桶的钱,一路挨店过来。上回已来过一次,要每个店前安一个卫生桶,收桶钱十五元,先还征徇意见,如今是不管同不同意都得买。黄素忙叫人把门前柜台进来,拿进电话就要关门,被那些人赶过来拦住,说才十五块钱就不配合了黄素问收了几家了他们说收了几家了。黄素说“我硬没二话讲的,我是要等别个都交了我才交的。”一人气道“偏就要从你这收起!”黄素又说店里垃圾从未倒出去过,都是自己打扫了。她老公、店员也纷纷嚷说不该出这钱。

居委会的几人又到隔壁油漆店讨钱,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店员吵得很凶。油漆店一个十八岁的小伙雷新国也躲到发廊这边来,黄素问他给了没,他说没。见袁明在,又回去拿了壶围棋过来,拉住袁明要下,袁明不肯。这样直闹了十几分钟,黄素既烦又怕耽搁生意,出了这钱,换来个白色塑料桶,仍气忿诉这里收钱那里收钱。油漆店先吵架的那女店员曹丹也过来闲逛,黄素问时也是交了,仍高声道“这都是些吃冤枉食的,吃起屙血!浪费国家粮食正经事不做,一日里连没看到就在收钱,收他娘付穴!他娘那个穴掉在钱眼里莫出来就算了!死娘绝伢的东西,我们的钱好捡个样?这哪个还做股正经做怎生意,店子也莫消开了!”站在黄素旁后看了一会,说“过两天我也要洗头了,也有点痒了。”

椅子上的谢秋桐用手指指着头顶道“这边,先还不觉得痒,这下打了洗发精,就痒的不得了”黄素去抓过,对曹丹道“你倒不常走这来,倒是你们那一个三天两就要来洗个头。”说的是另一女店员苏玲,年龄稍大,已婚有了女儿上幼儿园的,跟店主是远亲。曹丹笑道“我看她洗我都受不了了,越来越痒。”走到一边,说“我这头发怎这多分叉,梳都梳不清。”用手对镜摸着后面扎辫的长发。黄素道“你这是太长了,哪天你来,我帮你修一下。”

正说着,苏玲也过来了,笑道“你们怎么都跑到这边来了?店里都没人管了,还不回去?”曹丹问“有怎事没?”苏玲道“也没怎事,就见你们不在,我过来看看。”曹丹道“天都快黑了,店里也没怎生意了。小雷,你去把门关了算了,这下也没人来了。雷新国过去了。黄素笑道“你们那生意我晓得,要不来连着好几天都不来,要来了运那么一两趟就有了,这一个月都跟着耍。”苏玲“哎,忙起来人都忙死。”黄素道“你们倒不忙咧,不过算账管钱罢了,忙不赢我看你们小雷都当个搬运工在使。”苏玲披了一头略染红的长发,平常很爱洗头,此时见别人在洗,自己就也想洗了,黄素劝她时,她很犹豫,又道“算了,不洗了,昨天才刚洗过,头还不痒以后再洗嘎。哎,这不常洗的还好,像我这常洗的隔了一天就痒的受不了了!”照着镜子,拿梳子梳几下头,把披发向后甩了几甩,歪了头一手捞发,一手细梳,完了又整整衣服。黄素见有空位,让一个小师傅给她按摩,一边聊天。聊过一会,她因还要去幼儿园接女儿放学,起来谢了黄素和小师傅,过那边收拾一下就走了。

黄素又问曹丹是否也给免费按按,她说不必,问“怎没看到袁丽萍”又看看墙上,道“你这几幅画也该换了,一年四季都是这几幅。”黄素道“前日有个卖洗发水的讲免费要送我一幅,非要贴在屋里,我只让贴在门口,他不肯,就走了。嗐,这要我自去买吧,我又舍不得花那个钱。”曹丹笑道“不要钱你还调浑!算了,不聊了,我上网去了。”又回头道“我借你的那本书看完了,明天还你。喊你袁丽萍把那盘弹子棋找来,我们店里要下。

她走后,发廊另一边隔壁杂货铺男老板也转来,说起房租划不来等事,就有一男人气冲冲闯进来,质问为何他这里水闸关了,他二楼没水。袁明无奈道“我这里漏水,屋都快淹了,喊人来修,你又不肯摊点子。”领他到后屋去看。那人在里面嚷道“你这漏水关我怎事?跟我又不搭界!”袁明气道“这水管都是大家共用的,再讲这又不是我搞坏的,是年久失修锈死了,你要不信就喊自来水公司的人问问,他们讲也是要换。”黄素也进去帮说好话,苦道“你看,我现在不全是用盆子接着。”丈夫也道是,又赶她出去,叫她火上浇油。那人嚷了一通,口头应了,出来走了。店里众人又问了一遍,黄素又诉了一通。

不久陆云又来了,劝钱雨去参加舞会,她不肯先走。陆云对谢秋桐说过歉,又说时间紧迫,道“小谢又不和我们一起去,她还要回家读书自考,哪像你疯来疯去”钱雨笑骂几句,不得劝,起身和他去了。

发廊里老板娘又来了几个亲戚,坐了一会走了,只有袁明的小舅子还留下来说话。又有一个卖身的来找黄素,问帮她介绍个好地方赚钱的事怎样了。黄素道“你学剪脑这一行干什么?”拉到一边悄问“你老公肯得你去?”她道“我老公还不晓得,你莫跟他讲就是了。”正说着,只见她老公骑自行车在外一路找来黄素边仍去做头发,笑道“你老公生怕你跑了样的!”那女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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