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的故事 (續三)

作者:kantian  于 2024-10-5 06:14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通用分类:原创文学

"閨蜜"(第四部分)

十三

丹妮母親對兒女的事處處干涉,無視於他們的自尊心。在她眼裡,孩子就是父母的私有財產,可以任意使用對待,付出的就該得到回報,兒女必須給父母臉上"貼金"才是。丹妮的婚事本來就搞得沸沸揚揚,極不光彩,讓她父母倍受羞辱,在街坊鄰居面前難以抬頭,現在又有了孩子,老公卻移情別戀,此時丹妮豈敢"理直氣壯"無所顧忌地回娘家?

現在丹妮單身了,離開了那個無所事事的小男生,母親心如所願。丹妮的母親心氣儿一直很高,一定要自己的孩子高出別人一籌才滿足。丹妮母親當得知有位同事的兒子在日本工作,便求其幇丹妮在日本找個對象,藉口是女兒婚姻不幸,希望能嫁得遠一些,抹去悲傷。的確是理由之一。其實,出國也是丹妮夢寐以求的。她總覺得雲兒嘰裡咕嚕會説幾句外文,將來出國不成問題,而她自己所學的專業,恐怕一輩子難以實現。結婚的確是丹妮實現願望的唯一途徑。

人在患難痛苦中,換一個環境或活法,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有一天,丹妮興沖沖告訴雲兒,她母親幇她介紹了一位日本人,他們已經見過面了。

“說說長得什麼樣?他看中你了嗎?你們怎麼交流?” 雲兒急不可耐地問。

"典型的日本人,個子比我高不多少,黑不溜秋的,人很瘦,五官好像沒長開似的....。他能找我這樣的年輕貌美的女人,是他這輩子燒高香了。" 丹妮得意地説。

"見面時是我媽同事的兒子幚翻譯,否則我們的交流如同鷄對鴨講,根本沒法溝通。"

“猜猜他年齡多大?” 丹妮顯出很神秘的樣子。

"又是比你小?" 雲兒有點“眩暈”。

“這個人比我大很多,你猜吧。”

丹妮那年三十六歲,”應該四十幾歲吧?" 雲兒説。

“繼續猜。”丹妮鼓勵雲兒。

“五十歲?”雲兒使使勁兒説。丹妮還是搖頭。雲兒反復猜,都不對。不斷往上加碼,還是不夠。最後,丹妮看雲兒不忍心再"爬高"往上數了,乾脆自己報出數字:"六十二嵗"。

“什麼?太可怕了吧?比你爸的年齡都大,你爸怎麼稱呼他呀?” 雲兒實在難以接受。

"語言不通,有什麼稱呼不稱呼的。我爸是有些不高興,但是我媽相中了,很滿意,要我非嫁不可。能出國,年齡有什麼重要的啊。他是個裁縫,自己的生意,有房有車,人活著不就是為這些嘛! 我自己辛苦一輩子恐怕永遠達不到這個生活水準,還挑剔什麼呢!"

雲兒無語了。丹妮在很多方面喜歡"與眾不同",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丹妮的想法也並沒有錯啊。人活著現實點嘛,不必把自己'懸掛'起來,好像活在真空裡,不食人間煙火。"雲兒這樣想,就順理成章、沒有困惑了。

”過兩天我們還會見面,他要帶我去國際友誼商店買訂婚戒指。" 丹妮接著説。

那時這種商店專門服務於外國遊客,裡面賣各種禮物、紀念品、珠寶之類的。國內人如果手持"外匯券"也可以進去光顧。

幾天後,丹妮來見雲兒,告訴她說:"那個日本老頭真是摳門,給我選了一個最小的鑽石,祇花他一萬三外匯券。" 丹妮表情顯出鄙夷的樣子,然後伸手給雲兒看戒指。是太小了點,套在丹妮胖短的手指上,不是很顯眼。

"這麼點東西竟然這麽貴啊?"雲兒是有些不識貨,對她來說,這麼一個小小看上去像個碎玻璃,竟然值那麼多錢? 鑽石有什麼價值,代表什麼,雲兒真的不懂。

“你對自己太苛刻了,自己做生意,又賺那麼多錢,為什麼不買一個?” 丹妮對雲兒説。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是啊,我是有點委屈自己了,賺錢幹嘛?吃穿住行能用多少? 為什麼把自己搞得很寒酸? " 雲兒原來那清潔而單純的心,被攪得渾濁複杂了,開始對自己的付出有些忿忿不平。第二天雲兒就跟老公説,”你找人幇我換點外匯券。"

"換外匯券幹嘛?"老公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買鑽石戒指。你不給我買,我自己給自己買!” 雲兒對老公有些怨氣。

老公一愣,這完全不符合雲兒的個性。當年選擇嫁給他,併沒有嫌棄他的家境差,也沒有看不起他住在"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結婚沒有西裝婚紗,也沒有辦婚宴,甚至蜜月旅行都“廉價”得不得了;婚後生活雖然拮据,但從未為此吵過架.....。在丈夫眼裡,雲兒是一個"不俗"之人,今天怎麼會冒出這些話來。

老公明事理,仔細想想,是對老婆是有些虧欠,所以,二話不說就照辦了。雲兒一拿到外匯券就去了友誼商店,老公也一起陪同。

"把那個大一點的兩萬多的南非鑽戒拿給我看看。" 雲兒儼然一個“土豪"的樣子。

雲兒對珠寶一竅不通,只看價格而已。那個年代萬元戶的不多,一下子拿兩萬金額買個小小的東西,還是第一次,實在有些不甘心。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不能“出爾反爾”。拿在手裡時,問售貨員是否可以折扣。

”這種店沒有打折,不是'街攤'。" 服務員老大不高興的樣子,然後接著解釋道:“這是南非鑽石,其他部分也都是白金做的。”

見此情景,還是老公比較靈活,馬上給他部門的一個同事打電話。過了一會兒,經理從裡面出來,跟老公打了個招呼,然後對售貨員説:"給她優惠15%,是熟人。” 

減掉三千多,心裡平衡多了,雲兒戴在手上覺得值了。第二天馬上拿給丹妮看。

"我說嘛,幹嘛不厚待自己。" 丹妮對雲兒説,“我這個小點就小點吧,他有房子有車,也不錯了,還要養我和胖胖兩人。” 丹妮很知足。

"我和胖胖最近在辦理出國手續。也許下個月就可以走了。這個週日,我們會在國際大酒店舉辦訂婚宴。酒店價格太貴了,他請不起太多人,也就兩桌。這樣,我們自己家親戚就坐滿了。抱歉,就不能邀請你了。"

“沒關係,” 其實正中雲兒意,因為雲兒本來就不喜歡人多場合。

丹妮對雲兒衹說了赴日日期,卻沒有告訴雲兒航班時間,直到她離開彼此都沒有見到。或許丹妮太忙,無暇告訴雲兒;或許她不希望雲兒去送行,免除離別的難過? 人已經走了,什麼原因都不是很重要了。

丹妮到日本後,寄給雲兒很多她在日本的生活照,在家門口,在海邊,在車上..... 。丹妮的裝束也完全變了,一個十足的日本貴婦人,打扮得有模有樣的。雲兒心裡真的替她高興,她總於有了理想的歸宿,也給她母親臉上增光,滿足了父母的心願。她母親逢人就說:“我女兒移居國外了。” 

十四

初到日本語言不通又很孤獨,丹妮幾乎每週都跟雲兒通電話,儘管電話費很高。一晃兩年過去了,丹妮的日文大有長進,兒子小,很快適應了那裡的環境。

有一天,雲兒告訴她説,她也要出國了。出乎意外,丹妮竟然大哭起來,直白地説:“你為什麼處處都超過我呢?你去的那個國家是我最想去的! 看看我來的地方,所到之處根本看不出是出國了,每個人臉長得都和我們一樣!” 

丹妮的反應讓雲兒心裡極度地不舒服,也一頭霧水。那次的電話讓她們彼此之間的友情也就暫時擱置了。

雲兒為什麼好好日子不過,一定要'"折騰'呢?其實雲兒自己也想不明白。她幾乎每兩年換一份工作,到了最後沒得換了,自己做了老闆,錢賺了很多,生活上衣食無憂,想吃就吃;工作時間自己定,想來就來;老公的事業也是如日中天。像雲兒這種"公私結合"的家庭,是令人羡慕的,到底雲兒還要什麼呢?

"你的臉為什麼總是陰陰的,像別人欠了你什麼似的。我們什麼都有了,房子,錢....,別人都羡慕我們不得了。出國豈不是自討苦吃麽?我不是沒去過,哪有自己的家鄉好!” 丈夫對雲兒的決定非常生氣。"你出國後如果又想換地方,再到哪兒?還能到月球上嗎?" 

雲兒心如止水,懶得多說一句話,因為丈夫無法瞭解雲兒的內心所需。難道她不知道背井離鄉的艱難和辛苦嗎?她不就是想換一個環境,試圖以從起點開始打拼來平抑自己的彷徨和痛苦嗎?雲兒想,她感到人活得沒有意義,是因為她什麼都有了,只等著老了死了的結局。人自所以活得有指望,是因為人想要的東西或願望還沒有得到,沒有實現。

雲兒的人生經歷跌宕幅度比較大,由少年時的“驚恐”,跳到青年時的“空虛”。後者更糟,使雲兒近乎絕望。雲兒不知道人在世上幾十年活著是為了什麼? 人既確定不了自己的壽數,也不曉得人死了去哪裡,被動地學習,被動地上班,被動地嫁人,被動地吃飯,被動地睡覺.....,總之,她從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是被動地活著!一切出於被動的那種痛苦,很折磨人。想“死”,卻被動地被"親情”捆綁,欲死不能! 生命每天被動地被他人“消費”。人生的空虛 ,像癌細胞吞噬著她的靈魂;又似乎陷在又窄又黑的深井里,緊緊被箍住,動彈不得。

"我送你出去好了,否則你會瘋掉!" 丈夫無可奈何地説。

雲兒走了,沒有一點留戀和不捨之情。丈夫慍怒之中蘊藏著絲絲憐愛。他幇雲兒把行李整好,帶著雲兒上路了,對未來的景況,他們的關係,都充滿了迷惘和未知。

丈夫將雲兒安置好後,便離開了。他是一個有擔當,勤勤懇懇,熱心工作的丈夫。而雲兒是一個情緒不定,我行我素,沒有責任的太太。他對雲兒無所適從,娶她代價太大,實在很苦很委屈。

住處是安定了,可心仍被懸空,眼前一片陌生:小小的屋子,祇有一個單人床,一個簡易写字檯,一把椅子。白天幾乎沒人,靜悄悄的,祇聽見自己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身處荒無人煙的孤島。這是雲兒有生以來從未經歷過的:一人吃飯,一人走路,一人睡覺,一人工作。雖然她喜歡獨處,但並不喜歡孤寂。

“週末你休息,我買東西我做飯,你陪我一起吃好嗎?”雲兒跟對門的女孩子説。她叫蘇珊。

“好啊,” 說的也是,白吃白喝的機會誰會拒絕呢!

週末吃過早飯,她們倆一起坐公交車逛百貨商場,買些簡單東西。初來乍到花錢,不能像在國內不看價格,隨便"大手筆"出去。這裡很多東西相比國內貴很多,雖然口袋裡有點錢,但還是需要精打細算,何況生意起步處處花錢而不賺錢。為了幫助入睡,雲兒買了一個袖珍半導體收音機。每天只出不入,擔心如此下去會坐吃山空,便狠狠心,擲出近兩千美元,買了臺電腦和鐳射打印機,平時幫人翻譯打字,賺點外快。

如此打發時間,並未消除寂寞帶來的恐懼,使得雲兒幾乎每天不計成本地跟家人聯絡,也給遠在日本的丹妮打電話。

“你去的地方多好啊,千萬不辜負自己,要善待自己。” 丹妮仍一如既往地關心雲兒,説:"人一輩子只跟一個男人過,有點太委屈自己,在那邊找一個外國人,經歷一下也不後悔。想想你那位,很枯燥乏味,一點也不浪漫..." 

雲兒想丹妮的話不無道理。人幹嘛只跟一個人過一輩子,實在不值得把自己一生綁架給一個人。尤其,她打電話給丈夫,盼望能聽到一些安慰和體貼的話;希望能感受到丈夫在情感上的依戀、非她不可。可事實想反,祇有刺耳的數落和埋怨:“我有自己的事業,不可能放棄去陪你。我知道你很孤單,但是這是你的選擇,不是我逼你的。好好日子不過,搞得你我都不開心....。”

婚姻本來就是蒼白沒有顏色的,硬是人用畫筆沾著“染料”塗上去的;愛情原來也是沒有味道的,也是人按照自己的口味把"調料"添加進去的。由此而逐漸形成一種"格式",使一代又一代的人陷在“謊言”中。

丹妮的”好心相勸",雖然雲兒初覺良心不妥,但很快被“罪”說服:“幹嘛把夫妻感情看得那麼認真,世上哪有至死不渝的愛? 太幼稚了!” 

然而,當雲兒真正嘗試了一次,不但沒有改變心境,卻更加重了她內心的浮躁和痛苦,想"死"的念頭又跳了出來。“一死可以百了嗎?” 雲兒在問自己。"母親的晚年誰來照顧?哥嫂嗎?豈不是把母親往火坑裡推?我自己不是發過誓,不可以虧負母親的辛苦嗎?自殺對她是不是太無情了?....." 

雲兒每天周而復始地想,夜不能寐,已經第四個晚上沒睡了。雲兒下意識感到,再有一天失眠,她會瘋掉,一定會被送進精神病醫院。

雲兒突然想起第一次有人帶她去教會參加他們團契時,有人分享説:"當你在急難無助的時候,開口跟上帝禱告,祂會幇你。因為人的盡頭,是認識上帝的起頭。"

最初聼這些話雲兒覺得可笑至極,可是,眼下她已經快瘋了,"還不放下那不值一文的'身段'嗎?我算個什麼啊,連想睡一覺都不成。說不定哪天我連呼吸都不能。向這位我不認識的上帝禱告吧!” 雲兒突然對自己有了新的認識。

雲兒不懂得禱告,也不知道如何禱告,衹是躺在床上,像一個無助的小孩子求救: "上帝啊,求你幫助我睡覺好嗎?如果今夜我再不能睡,明天我就進醫院了。如果我出了什麼狀況,母親怎麼辦?......"

雲兒喃喃自語,不清楚這是不是禱告。等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陽光從窗外擠了進來,無比溫暖。恍然發現,鬱悶的感覺消失了,心情特別地舒坦,好像一片被污泥遮蓋很久的大地,突然被一陣大雨沖洗得乾乾淨淨,異常清新涼爽。其實雲兒頭一夜什麼時候睡著了,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可思議,看來他們説的上帝是存在的,祂聼了我的呼求。" 雲兒在想。

是的,上帝的普遍恩典是給世上每一個人的。"祂叫日頭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給義人 也給不義的人。”(聖經/馬太福音5:45b) 儘管雲兒不認識這位上帝, 祂同樣施恩於雲兒,為的是將來有一天,祂要拯救她的全人:身、心、靈。


十五

雲兒租的房子比較新,樓下有兩居室,面積都不大,一間租給她,另外一間租給了一個打工攢錢、準備留學的女生,名叫蘇珊;樓上是房東租給兒子一家三口。房東來自香港,只説廣東話和英文。

“他們有半年不住在這裡,到東南亞宣教。” 蘇珊手指著樓上告訴雲兒,"房東兒子非常好,每次都笑眯眯跟我打招呼。有一次我有急事,無法聯繫朋友,他們就借給我電話用,而且給他們電話費也不要。太太是菲律賓人,英語口音很重。"

“什麼叫宣教?”雲兒孤陋寡聞、好奇地問。

"就是給別人傳講耶穌,讓人信上帝。"她解釋得很簡單。

“那你信了嗎?你是基督徒嗎?” 雲兒問。

"應該算是吧。以前朋友帶我去過教會,我受洗了。後來打工,時間衝突,就很少去了。"

雲兒曾從西方小說裡讀過"教堂"一詞,覺得有些莊重和神秘感。現在身在此地,教堂到處可見,何不親自看看?

“如果你禮拜天休息,我倆去附近找一個教會怎樣?” 雲兒考慮到沒有車,想步行去。

"好啊,我知道有一個美國人教堂,步行大概半個多小時。它附近還有一個超市,我們可以順便買點東西。" 蘇珊來得比雲兒早幾個月,情況比較熟悉。

“半小時還好,咱倆就當做健身了。” 雲兒很高興。

禮拜天雲兒一早起來,做了早餐和蘇珊一起吃,然後就出發了。雲兒帶了一個從國內捎來的雙肩背包,裡面可以裝很多東西。

這裡的早晨,空氣異常清新;所見草地樹木,綠油油的;天空清澈明亮,沒有一絲雲彩遮擋,似乎緊貼著地面;早晨的陽光,照在皮膚上,幹幹爽爽的,令人心曠神怡。

"早晨出來走走,真好。" 雲兒情不自禁地説。

也沒計算時間,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就到了教堂。教堂外觀看上去像一個倉庫,如果不是屋頂上有一個大大的十字架,沒人知道是間教堂。它座落在一個空曠的商業區,與四周的商店相距較遠。

她倆到時,大大的停車場已經有很多車,但不見一人。她倆走進去,看到門口有一個人接待她們。

“歡迎來教會!” 那人笑眯眯的、很熱情地用英語打招呼。"我們現在是主日學時間,看你倆的年齡,可以去我們的青年組。" 說著,就帶著她倆去了那裡。

“她們是新來的,” 招待一進門就向裡面的人介紹。大概有十幾個美國人,都很年輕。他們見有新人,都站了起來,跟她倆握手,非常熱情。之後,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青人説:"十點半查經結束了,我們要做禱告。你倆有什麼要我們代禱的?” 他很真誠地問。

"沒有,沒有,我倆就是過來看看 。" 雲兒有些慌張。

“好的,那現在我們手拉手一起禱告。” 那個人說著,便拉起坐在他旁邊雲兒的右手開始禱告。

霎那間,雲兒的眼淚像噴泉一樣直泄而下,流個不停。她很詫異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之後,他倆就被帶到敬拜堂,裡面已經坐有近百人。她倆找了空位坐下。雲兒的眼淚好像斷了綫的珠子往下掉。旁邊一個女士遞過來一盒紙巾給雲兒。

"哎,你怎麼啦?想家了嗎?" 蘇珊看著雲兒問。

“不是,我也不知道。” 雲兒説。講道時間多久,都講了些什麼,雲兒一概不清楚,衹是一個勁兒地擦眼淚。"有什麼委屈嗎? 想家了嗎?” 雲兒問自己,好像都不是。這不像她的個性,她平時不易被激動。

敬拜結束後,禮拜堂門外的大廳,有幾張桌子擺滿了飲料、咖啡和點心。雲兒和蘇珊沒有留下來跟他們認識或交流,衹用盤子裝了一點甜點就離開了。

"這個教堂離得太遠了,我們還是找一個近一點的比較好。"雲兒對蘇珊説,"好像附近有一個教堂很漂亮,也就幾分鐘路程,也許下個禮拜天去那兒看看。" 

"好。" 蘇珊平時比較安靜,話不多,從不會公開拒絕別人的建議。所以,雲兒説什麼,她也都依從。

蘇珊看上去瘦瘦小小、比較精幹的樣子;後面扎了一個"馬尾巴",像個小女孩。實際上,她年紀比雲兒還大幾歲,但從未結過婚。她眼睛大大,臉龐瘦削,雙頰上有幾顆淺淺的雀斑,膚色有些蒼白,看上去很不健康。也許為了攢錢留學,平時吃得太簡單缺乏營養。

接著一個禮拜天,她倆吃過早飯就奔附近的那個教堂去了。這間教堂與第一次去的大不相同,不但建築華麗宏偉,也別具一格:哥德式典雅古朴的造型,遠處看,像幾座"塔”連在一起,頂部都有一根尖尖的”天線" 直沖向上,不知道代表著什麼。裡面的人穿戴也不同,男人西服革履,女人華麗講究。他們清一色白人,個個面部表情嚴肅莊重,不苟言笑。她倆進到教堂裡竟然沒人理會她們,即使門口有招待的。她倆自己進到禮拜堂坐下,環顧四周,發現除了她倆以外,沒有一個有色人種。她倆像“奇葩”一樣被冷落在座位上。敬拜沒有牧師講道,衹是幾個年青人輪流上去比比劃劃,說的什麼,她倆根本沒聽懂。

結束出來時,雲兒問他們是否有查經,主要想借機增加一下英語知識。

"我們可以安排周間晚上到家裡給你們講解好嗎?" 有一個年青人回答。

“當然可以,” 聽說親自登門拜訪,雲兒有些受寵若驚,趕忙答應。"什麼時候? 幾點?" 

"明晚八點。" 對方回答。

雲兒欣然把地址給了那個年青人。蘇珊準備申請學校,恰好請了幾天假,週一她也在。晚上八點準時,門外有人敲門。透過門上貓眼,看到兩個很英俊的年青人,身穿白衣黑褲。因為已經“預約”過,所以,沒有遲疑就開門讓他們進來,直接邀請到了雲兒的房間。考慮到他們是男生,雲兒有意識把門敞開。他們一坐下,就遞給她倆一人一本中文版的"摩門經"。雲兒以為就是“聖經”。接著,他們便把一幅帶架子的畫像擺在前面,跟她們哇啦哇啦地介紹。那時雲兒腦子一片空白,沒有注意聼他們在講什麼,衹是不懂裝懂地點頭,甚至還指著畫像對那兩個年青人説:”我知道,我知道,這是耶穌。我聽說過...." 這兩個人面面相覷,顯然看出雲兒和蘇珊糊裡糊塗,根本搞不清楚。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嘰裡呱啦地講。這時雲兒突然看到蘇珊的臉色變了,眼睛一個勁兒地向門外看,她也順勢注意了一下,聽到走廊洗衣機轟隆轟隆地直嚮,好像是有人故意搞出的聲音。

”應該是房東兒子,可能不高興了,我出去看看。" 蘇珊説。

不一會兒,蘇珊回來,神色很緊張,用中文跟雲兒説:“讓他們走吧,房東説他們是邪教,不許他們在這兒。” 

雲兒的心呼啦一下被提起來,覺得事情很嚴重,馬上對那兩個年青人説:"對不起,我們租人家房子,不可以帶外人進來。" 這個藉口很充分,雖然不是真實的理由。

“那我們明天晚上八點再來。” 其中一個年青人說。

"請你們不要再來了。如果你們教堂晚上開門,我們可以過去聼你們講解。" 雲兒想用謊言制止他們。

他們一離開,房東兒子便過來問:“你倆是想去教會,對嗎?”

雲兒和蘇珊都點頭。

“不要自己隨便找。剛剛來的那兩個年青人,白衣服黑褲子,是摩門教,他們是異端。我可以幫你們找一個華人基督教會。” 房東兒子説,但沒有解釋為什麼說摩門教是異端。

"好啊,” 雲兒爽快地答應,沒加思索。"但是我們沒有車,不能去太遠?”雲兒説。

"不用擔心,教會會安排人接送你們。告訴我你電話號碼,我聯絡好了,他們會打電話給你。"

果不其然,週四晚上就有人電話雲兒,説週五晚上六點過來接她去教會查經。有地方可以消磨時間,而且車接車送,雲兒當然願意去。遺憾的是,蘇珊打工去不了。

來接雲兒的是一對夫妻,年齡和雲兒差不多,開了一兩嶄新的紅色奔馳。

“哇,怎麼捨得用這樣新的名車接送人呢?而且還是不認識的人。” 雲兒真想不通。她雖然不是很懂車,但奔馳車的“logo”她是認得的。

他們接雲兒之後,又去其他地方接了兩個女生。車子坐滿了。到了教會,她們三個新來的被帶到一個大屋子,裡面有三四十人已經坐在那兒,每人手裡捧著聖經。有人帶領先唱詩,然後低頭禱告,再分組查經。見此情景,雲兒心裡覺得有些好笑,因為這種形式"似曾相識":唱紅歌;一天三餐向毛主席請示;手裡拿毛主席語錄,不過是紅色封面,不是黑色的。參加聚會的人,個個喜笑顏開,彼此關係似乎很親密,對新來的人非常熱情。雲兒心裡有些懷疑:這些人是不是在表演?人戴假面具本來就是習以為常的事。他們唱歌"忘我"的勁頭,雲兒實在不能忍受。”怎麼會如此感動呢?" 雲兒心想。尤其分組前,他們的感恩見證分享,更是覺得有些神經兮兮。

雲兒分到的小組,帶領查經是個女生,據說是數學博士剛剛畢業。雲兒有些困惑,學數學的人通常比較“理性”,怎麼會"迷信"呢?她講的聖經和其他人的分享,雲兒一點也聽不懂,覺得他們好像是另外一個星球上的人。結束後有各種甜點招待,都是他們從自家帶來的。有一個姐妹幇雲兒拿來一碗臺灣米線粥,真是美味,雲兒從未吃過。雲兒有意跟那個組長聊些家長里短的,想試一下她是不是神經有些偏執,羅輯思維有些混亂? 結果相反,她很能聊,知道的生活常識遠比雲兒懂得多。

回家後,雲兒感觸很深,心裡很困惑,不知道這些人哪來的喜樂?後來,那對夫妻週五週日都固定來接雲兒,雲兒也從來沒有拒絕或缺席過,因為那裡的人和氛圍很吸引她。不但如此,周間有另一對夫妻常給雲兒電話,噓寒問暖,親自上門探訪,並帶給雲兒一些他們種的蔬菜和釣的魚。他們對陌生人的真誠是雲兒不具備也從未經歷過的。

"他們大多數人事業有成,有房有地,週末不去宴樂,卻花時間和精力帶人去教會,他們圖什麼?人人皆知'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這句話,那他們的行為如何解釋?”

雲兒不得不開始思考。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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