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我在英国的一家麦大叔家当差，已经超过2个年头了。但是因为手脚慢，还是被经理扔到了最角落的柜台上，所以心情很低落，一直在担心什么时候就会下岗的问题，对待来点餐的人，也是皮笑肉不笑的。甚至他们都根本没有进入我的视野。

到了那天的下午，我的疲劳加剧了，所有的顾客在我的面前都已经恍惚了。就在快下班前后，来了一个大约40开外的矮胖男人，穿了一见已经旧的不能再旧的线衣（因为柜台的缘故，我看不见他的胸以下）。我只当他是周围一家修车场的工人，因为他的打扮跟他的脸就只能让我想起那些来我们这里买茶水的修车工：工装破，脸蛋圆，指甲黑。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的事情，我是根本记不得或者干脆就不会注意的一个人。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我机械的说
｀我要那个－－－－－｀男人的眼睛有点惶恐，也有点凶，这让我对他的印象很不好。于是我把那一点按规定要挤出的笑容也收了回去，｀那个是？｀

男人一下忘了他自己的菜单。他回头四望，大概是要找同来的去问。这是很经常的事，我于是准备越过他去招呼下一位顾客，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看见他找到了什么人。
｀我都说了｀忽然一个声音从我的柜台下冒了出来，然后我看见了一个5岁大或者6岁大的男孩，小平头，衣服平常的像任何一个中产家的孩子，长的跟男人很像。他对那个男人的态度甚至比我还差。他对那个男人简直是在喝斥｀我只是要那个MCFLURRY（中国叫圣代）｀这是很多英国小孩对父母的态度。
｀我知道了，你快去找座位吧｀男人弯下腰，好平视着小孩子，回答说。小孩一流烟的跑了。然后男人的视线也跟着那孩子跑了，大概直到他看见小孩找到座位坐下，才回过身来点餐。
｀我要一个MCFLURRY｀男人说，我因为刚看见那个小孩，不由的惊讶一个修车工怎么可能带小孩上班的事情，所以多打量了男人几眼。这时我才发现我也许判断错误，那个男人不是修车工，因为他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是洗的还算干净，没有黑色的油灰。但是他的行头怎么也跟那个小孩对不起来。如果说那孩子是中产装束，这个男人就只是靠慈善商店里的淘汰二手衣服装起的家伙了。
｀那要什么口味的呢｀我问，因为麦大叔家提供4种不同味道的圣代
男人用挫子一样的指头捅了捅柜台上的招贴画，我知道他是要那种为复活节推出的口味了。
｀您还要什么吗｀一般客人都会点更多的东西，尤其是他们带着小孩子来的时候。
｀我也要一个－－－－－但是我只要一个小的   冰及凌｀男人在说｀小｀的时候，几乎要咬破自己的嘴唇，生怕我听不见一样。
但是他还是没有告诉我到底他要哪种。所以我就问他是不是要普通的那种带巧可力棒的那种。
｀我说了，我只是要一个小的   冰及凌｀ 男人对我很凶，他的脸都红了。可是这让我没有办法接单，因为所有的冰及凌都很小啊。 虽然我不想理他，可还得继续问。
我说｀先生，所有的冰及凌尺寸都一样的，您到底要哪一种啊｀
他看看我迷糊了，说｀都有什么不同吗｀
我就告诉他，带巧可力的是59分，不带巧可力的是49分，便宜十便士。我还想往下继续说，男人就像有谁在后面追他一样，直通通的打断我：｀就要不带巧可力的那个。｀
这可是个例外，我还没有见过有谁，买过这种最最便宜的冰及凌。于是我就问他，｀不带巧可力的？｀
男人的眼睛避开了我，只是点了点头。正好那小孩又跑来催债，我就走开就做圣代和冰及凌
回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准备好了钱。我数他递来的分币时，小孩子就抱圣代跑了。因为男人给的钱正好，所以我就没有再管他，继续招待别人了。但是一个问题在我的脑子里转，说到底，圣代只是一种大个头的冰及凌而已，但价钱是最贵的冰及凌的四倍，一个人既然已经买了圣代，干嘛非的买个最最便宜的冰及凌呢－－－－－－
就在男人走开不到5分钟，他就气喘嘘嘘的回来了，批头盖脸就教训我，｀你怎么骗人呢？｀
｀啊｀我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这么说呢｀
男人像一头离开了水的鱼京鱼，一下把他买的圣代挫到我的脸前，大声的说，｀这个跟招贴上的不一样，你在里面根本就没有放足够的巧可力蛋｀
这真是个复杂的问题，麦大叔也跟其他商家一样，广告只是广告，是不能对比实物的。所以我只好如实的告诉他，｀对不起，我只是给了你应当的量，招贴画只是广告，当然不会一样｀
男人根本没有理我，他转向我边上的另一个服务生，不过是他的一个英国同胞而已｀是这么回事吗｀他根本不信我。
可是他的英国同胞简直没有理他，傲慢的从眼底下瞟了他一眼，直接刮破了他那张吹起来的自尊。
男人红着脸，蹒跚着走开了，再也没有说话。他带着的孩子根本就不去接应他，甚至不肯去接那个麻烦精圣代, 似乎他是一条很丢脸的狗。
等他走开了，柜台里的英国人才撇起了嘴角。连看见的英国顾客也讥讽他。

但是他的背影却是那么的痛苦。
晚上我把这个事情讲给一个朋友，她是个当地中年妇女。她听了以后叹了口气，｀那男人只是一个很普通的POOR DAD，大概是在享受他对孩子的探视权而已｀

我听了以后，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完全翻译我朋友的话，在英语里，POOR表示穷的或者可怜的。那男人无疑是不富裕的，是POOR的，但是从头到尾，那个他为之付出挣扎的孩子都没有给他一个称呼，他更是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