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枪真的会更安全吗？

人人都有枪真的会更安全吗？

　　“枪越多越安全”这种说法在美国并不新鲜，几乎每次重大枪案发生，反对限枪的一派都会重新抛出这个观点，引起一场全美大辩论。近年来，这一观点在华人社区也开始得到支持。但真的是这样吗？

　　得州尤瓦尔迪小学枪击案发生后的第二天，在西弗吉尼亚州的一个生日派对上，有人拔枪对人群乱射，现场一名女士立即掏出自己的枪击毙嫌犯，避免了重大伤亡。一些华人在微信圈中转发了这条新闻，转发时有的说这名女子是“持枪自卫的女英雄”，有的说“只有好人都有枪坏人才没有杀人的机会”。

　　“枪越多越安全”这种说法在美国并不新鲜，几乎每次重大枪案发生，反对限枪的一派都会重新抛出这个观点，引起一场全美大辩论。尤瓦尔迪枪案之后，得州前国会议员苏珊娜·格拉蒂亚·哈普在NPR广播电台的节目中坚持这一论调，说因为不能确保疯子手里没枪，“因此必须允许其他人可以在疯子面前保护自己。”哈普是1991年得州Luby’s餐厅枪击案的幸存者，当时歹徒冲突餐厅滥射，哈普曾想掏枪自卫，却发现枪被留在车里，眼看着自己的父母中枪而亡，此后她开始力推普及拥枪。

　　但这一观点在华人群体之中开始得到支持却是近些年的事。2012年康州桑迪胡克小学枪击案发生后，当地一名供职高科技行业的华人爸爸对我讲述了他的煎熬，他的孩子不在该校，家却住得不远。事发后，他带孩子出门都会尽可能避开学校周边的路，因为怕孩子问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如何跟孩子解释。他说事发后他度过了几个不眠之夜，最终得出结论，只有人人手里都有枪，才能避免类似情况发生。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华人持此观点。但十年以后的今天，华人社区中认同这一观点的人已经不再是边缘小众。近年来华人购枪热情逐渐高涨，除了对治安恶化的普遍担心外，部分人还有一层想法，他们认为，作为少数族裔，亚裔在受到攻击时有时难以获得及时帮助，因此希望起码有能力自保。

　　东亚国家在枪支管控上大多一丝不苟，中国更是世界上枪支管控最严格的国家之一，在中国死于枪支暴力的比例相当于飞机失事。出于长期的文化习惯，很多华人即使来了美国，对枪支仍然敬而远之。但新冠疫情开始后情况就不同了，成为仇恨攻击对象的亚裔买枪的人数明显增加，时报的一篇报道中提到，一位枪店老板介绍，2020年3月前两周的大部分顾客都是华裔美国人或中国人。这些人群以前极少光顾他的店。亚裔顾客也很少愿意谈论购买枪支的原因，但当一个店员向一个女人问起时，她哭了出来。“为了保护我女儿，”她说。之后，2020年5月反警察暴力游行中出现的打砸事件、接下来削减警察经费的呼声都引发了更多华人对自身安全的担忧。

　　撰稿人Jay Caspian Kang在一篇关于反亚裔仇恨攻击问题的观点文章中提到，1992年洛杉矶暴乱中的韩裔店铺成为黑人的攻击目标时，很多韩裔开始拿起枪，韩裔店主在屋顶上持枪巡逻的形象从此深入人心，但如果不是因为报警后没有警察出现，他们一开始恐怕也不需要自己冒险作战；现在，华人以当年韩裔为榜样成立自卫武装队的苗头已经显现，我自己为时报中文网撰写的观点文章中也曾聚焦纽约皇后区森林小丘居民组织自卫巡逻的故事，这个巡逻队在纽约封城期间停止了运作没有再恢复，但当时申请购枪的队员很多现在已经拿到了枪。从亚特兰大按摩店到纽约华裔聚居区日落公园的地铁上，越来越多的亚裔成为大规模枪击案的受害人，这催生出了更多以讨论自卫为主题的微信群。买枪，被生活在恐惧中的华人当成了一种选择。

　　但是否真的枪越多越安全，并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事。事实上，疫情期间美国人购枪数量已经刷新了历史记录，美国枪支产量已经翻了三倍，美国人拥枪总数已经超过了人口总数。但人们的安全感似乎并未因此而增加。

　　2011年亚利桑那州塔克森枪击案导致六死13伤之后，时报观点版组织了一场关于这个论点的辩论。《枪越多罪案越少》一书的作者小约翰·罗特说，允许大众携枪对犯罪分子能起到震慑作用，也意味着发生罪案时有人能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到现场制止。斯坦福大学法学教授约翰·多纳霍三世则提醒说：“那些携枪的人必须要对应该射谁和如何避免自己被别人射到迅速做出决定，事发现场往往拥挤而混乱，他们必须在造成更多伤害的可能和阻止攻击的好处之间进行权衡。”

　　多纳霍说的这种事发现场，在近期的枪击案中已经反复出现，无论是纽约上州布法罗的超市，还是地铁列车的车厢。我曾不只一次设想如果自己也在现场会如何应对，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如果我手里有枪，即使经过基本培训，也不可能做到像西弗吉尼亚州那位女士一样一发即中不伤无辜。也正因此，一辆人人持枪的地铁，也不会比人人经过安检、确保不带武器的飞机更让我觉得安全。数据同样显示，有枪并不能带来有效自卫。哈佛大学伤害控制研究中心主任大卫·海门威告诉时报，枪击用于自卫的情况“非常罕见”；这位研究人员还在 2018年告诉 NPR，普通人“一生中基本上没有机会使用枪支进行自卫”。枪多数时候没法救人，家中有枪可能带来的意外危险则是实实在在的。据非营利组织“Everytown for Gun Safety”统计，2022年迄今至少已发生了117起儿童意外枪击事件，在全美造成51人死亡和73人受伤，包括一名在床底发现一支枪后朝自己的腹部射击的3岁儿童。

　　华人在拥有枪支并自卫后，是否有可能突破原有的数据统计？而如果治安环境有所改善，更多华人的忧虑得以被听见和承认，是否又有可能让华人放弃拥枪的念头？这些还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