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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女子戒毒所:“最后悔的不是吸毒,而是被抓”

京港台:2022-6-27 21:14| 来源:澎湃新闻 | 我来说几句


探访女子戒毒所:“最后悔的不是吸毒,而是被抓”

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两年后,我终于如愿以偿,走进了强制戒毒所里这个神秘的女子监区。

  行走其间,听着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脑海里总会出现这样的错觉:监室里明明没有花,我却仿似置身花海,戒毒的女人们就像是形形色色千娇百媚的凌霄花,无论是毒品,还是人生都依附于男性。

  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女民警们,则如同木棉,坚守在许多男性都无法胜任的岗位上,顽强且独立。

  正如诗里所言: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也如你一般,

  爱你坚守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01.两年走访实录

  第一次走进宁波市强制隔离戒毒所,还是两年前,也是在这样的6月。不巧正碰上监区因疫情实行全面封闭。我只能坐在副所长王剑跃的办公室里,从二楼好奇地眺望铁门里的世界。隐约看见,一个神奇的凉亭,一处雅致的院落,还有漫山遍野的绿。不像监区,反倒像个疗养院,透着股神秘。

  1997年6月10日,女儿出生的第三天,王所就是站在这扇铁门外,接收了宁波市第一位被强制戒毒的吸毒者。他记得,那是个家境优渥的男孩,搜身的时候还搜出一个当时比较少见的大哥大。门卫的收音机里,22岁的罗绮正撕心裂肺地唱着“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谁能想到,一个月后,这位红极一时的摇滚天后,竟会成为国内娱乐圈第一位被曝光的吸毒者,被送进另一个戒毒所强制戒毒。

  这一年,中国禁毒登记在册吸毒人员54万人,随着1995年国务院《强制戒毒办法》的颁布,截止此时,全国共建立强制戒毒所695个,由于吸毒人员的特殊性,许多像王剑跃一样的医护人员,开始成为戒毒所里的管教,过上了与此前截然不同的人生。其中也包括了如今宁波市强制隔离戒毒所监管三大队大队长王映红。

  那一年的她,不过20多岁,刚脱下安康医院精神科的白色护士服,对毒品还知之甚少,也并不知道,20多年后,自己竟会因为在禁毒工作中的优异表现,穿上警队里象征荣誉的白衬衫。

  作为宁波市唯一承担女性强制隔离戒毒人员收戒管理和康复治疗双重任务的女子监管大队,三大队里的民警和辅警也都是女性。我很好奇,在这场“girls help girls”的救赎里,究竟会有哪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挣扎与困境。

  同此前走访的所有管教民警一样,三大队里的女民警们也保持着对媒体的疏离与警觉,直到后来见我锲而不舍地走访,才开始慢慢熟络起来。因为都带着口罩,我只能通过照片墙的工作照看到她们清晰的脸,意外的是,都很漂亮,有些比起现在的女主播也毫不逊色。

  大队长王映红并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平时看上去很是威严,只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但她就像是这里所有人的精神支柱,似乎只要有王大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即便是面对吸毒引发精神障碍的戒毒人员,也能应对自如,治病疗心。

  副大队长邬慧丽是个直肠子,可爱爽直,却内心细腻,爱写文章,文笔很好。

  公认最漂亮的民警许洁,居然是负责看管艾滋病监区的,说起话来温温柔柔慢条细理,即便是再凶的学员,见到她也总是没了脾气。第一回见,总觉得她带着仙气,所以即便是面对旁人退避三舍的艾滋病人员,她也是波澜不惊。只说,这些女孩被人歧视了太久,所以即便只是碰碰她们或是抱一抱,也会开心好久。

  就是这样15位看上去柔柔弱弱,实则无比坚毅的女性民警、辅警,在大队长王映红的带领下,日复一日地守卫着这个特殊的女子监区。

  疫情前, 2017-2019年三年间,共收戒女性强制隔离戒毒人员超过1000人。其中还包含了不少患严重疾病的病残吸毒人员、艾滋病以及精神障碍吸毒人员。

  

  2021年3月,三大队荣获全国巾帼文明岗。

  02.“最后悔的不是吸毒,而是被抓”

  在所有女民警中,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的,还有朱莹。即便已经离开三大队多年, 却还是有不少戒毒人员一眼就认出了她。

  2012年冬天,宁波下了好大一场雪。朱莹第一次站在了强制隔离戒毒所的门前,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导航也找不到的地方,正如所里的人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里已经好些年没进过人了,更何况还是个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研究生毕业,在公安部第一研究所工作了三年的超级学霸。

  

  起初,她被安排在铁门外的办公区工作,与里面的吸毒者,几乎毫无交集。真正对这里的工作产生实感,还是在2015年1月,成为三大队副大队长以后……

  2015年,正值公安部在全国108个重点城市,掀起轰轰烈烈的百城禁毒会战,宁波也在其列。强制戒毒所里正是人满为患,女子监区关押人数达到顶峰,日均在押人员多达160人。只有8个床位的监室里,几乎都是满员。

  在这里的三年零六个月,她就像是误入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有双胞胎姐妹,被抓进来的时候,为减少案底,冒签彼此姓名;有母女,同在一个监区,也有夫妻,同住楼上楼下。

  

  在这幢强制戒毒楼里,一至三层为男子监区,四层为女子监区。

  虽然没见到王所口中“亿万富翁因吸毒致幻,吃了满嘴粪便被送进来”的震撼画面,但初来乍到的朱莹,也被吸毒女自伤自残的场景吓得不轻。

  刚到没几个月,三大队里就来了一个在外面叱咤风云的“妈咪“,移交的民警说,她肚子里可有不少东西:在医院检查时,捡到一个别人落在座位上的硬币,吞了;在卫生间里,不知哪里拆下一个螺丝,吞了;就连来所里的这一路,楼道上但凡能看见的垃圾,她也都照单全吞。

  朱莹这才理解为什么监区里会有那许多奇怪的规定,比如笔盖笔帽严格管理,比如不允许使用玻璃杯等等。戒指、发卡、打火机、甚至门把手,都可能跑到吸毒人员的肚子里。

  

  吞食异物是吸毒人员逃避强制隔离戒毒的惯用伎俩,可事实上,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

  更可悲的是,多数女性戒毒人员认为,最后悔的事,不是吸毒,而是太不小心吸毒被抓。

  03.救赎一群大概率不会回头的人

  笔者注意到,在这里的女性戒毒人员,主要集中在18岁到35岁之间,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她们的故事,也大多相似:父母离异,年少辍学,赚钱的工具便是这漂亮的皮囊。

  

  王映红记得,7号监室曾经来过一个江苏女孩,美到令人过目难忘。身材高挑,脸蛋精致,骨相极好,每回被带到一楼四合院中间的空地上放风,三楼二楼都会被前来围观的的男性戒毒人员挤得满满当当。

  早年间所里的管理规定远没有现在严格,强制隔离戒毒一次历时2年,为打发这漫长的时间,很多人总会在背后搞点小动作。比如,平时看上去安分守己的女孩,会偷偷拆下被子上的线,绑上情书,传到楼下的男子监区。

  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诫新人,学会识破她们的谎言,是成为一个女子监区管教民警的必修课。

  

  里面的女孩多数缺爱,生长在破碎的家庭中,没被人好好爱过,也不懂自爱。几乎都靠着男人们生活,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是靠着外头不同的男朋友轮流供养。

  她们就像是依附在男人身上的凌霄花,千娇百媚,风姿各异,却完全丧失了独立生存的能力,就连开花的姿势,也全由男人决定。多数男性吸毒者吸毒后会产生性快感,女性就成了他们最好的发泄工具,而部分女孩吸毒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陪吸,比单纯卖淫,价格更高。

  在笔者的走访中,就有女性戒毒人员,对于新型毒品的成瘾性,嗤之以鼻,对自己戒毒的成功率满怀信心。

  

  图为笔者正与一位女性戒毒人员交流

  可这些年,来来去去,看得太多。王所告诉我,回所最快的纪录,是刚放出三天,就又因吸毒被抓。也有人十年间,被进来5次,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的日子还凑不到一年。

  他还遇见过一个更可悲的个案。女人来自象山,名叫阿红(化名),丈夫在这里进进出出许多回,她总是抱着儿子过来探视。眉目清秀,剪着一头短发,还算能干,在市区做着小本买卖。

  

  可2000年的某天,接手新人的时候,王所惊讶地发现,来的居然就是这个此前看上去无比坚强的女人。而她吸毒的原因,就像是小说里写的那样:为向丈夫证明,毒品并不难戒!

  而事实上,此后的几十年间,她在这里进出的次数比丈夫还多,一共来了9次,一直表现良好,一直想戒却怎么也戒不掉。探视室里,唯一不变的,是她的儿子。当年那个只有5、6岁的小男孩,就在这一次次的探视中,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走访中,许多监管民警向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的工作很少有成就感,因为救赎的是一群大概率不会回头的人。可救一个,算一个。

  04.关于孩子

  可是,真的是没有意义的吗?

  在做每一个选题的时候,我也会问自己这个相同的问题:这篇文章有意义吗?我想通过文字解决的问题是什么?解决的途径又在哪里?

  一个坚持两年的选题,之所以迟迟没有落笔,是希望写的时候,也能给你解答,比如导致年轻女性吸毒比例不断攀升的根本原因是什么?这样的社会问题又该如何根治?

  在搜集大量相关论文和专著后,我想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在现有女性吸毒行为的研究中,大多都提出:女性吸毒最重要的两个原因是童年时期的不良经历以及低水平的教育程度。

  据2022年某省强制隔离戒毒所的一份调研显示:四分之三的吸毒女性在童年时期遭遇过一种以上不良经历,例如父母离异、家庭暴力、性虐待等,其中近一半其他家庭成员也存在药物滥用或吸毒的情况。

  这意味着我们眼前这些吸毒女性的孩子,也有很大可能成为下一个吸毒者。

  最后一次去强制隔离戒毒所走访的时候,我见过一个年轻的女孩,20岁出头,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神稚嫩。在夜场工作,从小父母离异,是爷爷奶奶一手养大的。这一回,也是她年迈的爷爷从武汉老家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把她一路送到了强制隔离戒毒所的门口。老人只问了邬大一句:他打算把武汉的房子买了,在戒毒所附近买个房子,陪孙女戒毒,不知是否可行。邬大告诉他,因为疫情,这里实行全面封闭,无法探视,回家等和留在这里是一样的,老人这才作罢。

  我问女孩,出去后有什么打算,她说自己要回老家去了,只想陪在爷爷奶奶身边,不让他们失望。我相信,女孩说的是真话。

  这两年,我走访过许多戒毒者,对于他们是否能真正戒毒,有一项重要的判断依据,那就是:在她的身边,是否有一个精神比她更强大的家人,能在需要的时候,拼尽全力,把她拉出深渊。

  

  走访中,有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让我感同身受:在宁波这类发达的沿海城市,禁毒鲜有大案特案,相较于公安内部的战役而言,这更像是一场人民的战争。

  如果说围墙内的监管民警们,救赎的是一群大概率不会回头的人,那我们是否可以赶在更多年轻的孩子接触毒品之前,有力量的大人们,是否能护住那些无力前行尚未成年的孩子:让身边的她远离家庭暴力、性虐待,让贫困的她能拥有平等受教育的权利,让家庭破碎的她,能从社会中汲取到不曾感受的温暖与力量……那么,是不是也能从根源上减少更多吸毒女性的产生?

  最后,我想把曼德拉在《漫漫人生路》写的一段话,送给这两年遇见的所有吸毒者:

  如果天总也不亮,那就摸黑过生活;

  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

  如果自觉无力发光,那就别去照亮别人。

  但是——不要因为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

  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

  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更有热量的人们。

  人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虫。

  

  写到这里,夜已经深了,希望你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能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生如凌霄花,便有人成为木棉。

  谨以此文,向所有为禁毒奉献青春的民警致敬!

  特别鸣谢宁波市公安局、宁波市强制隔离戒毒所对本文采写提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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