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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强迫劳动计划:虐待、性侵、工资被政府拿走

京港台:2024-3-21 21:07| 来源:自由亚洲 | 评论( 36 )  | 我来说几句


朝鲜强迫劳动计划:虐待、性侵、工资被政府拿走

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专题:金正恩,朝鲜半岛最新动态!

  中国违反联合国对朝鲜的制裁以及美国的法律,在工厂里雇佣了大量的朝鲜工人。这些工人披露说他们受到各种不公待遇,包括性侵。

  2023年2月,中国丹东的一家海鲜加工企业东港市金辉食品公司举办了一场派对。这是成功的一年,公司在城市的厂区内开设了一家新的大型工厂,并将出口到美国的鱿鱼数量增加了一倍。有关该派对的视频在抖音上发布,可以看到现场出现歌手、乐手、舞者、烟火和闪光灯。这间公司成功的关键是它使用了朝鲜工人,这些工人被朝鲜派往中国工厂,在艰苦的条件下工作,以为平壤政府赚钱。该公司发布的视频展示了标有朝文的机器,并展示工人用朝语解释如何清理和称重鱿鱼。

  在派对上,这家食品公司播放了平壤的流行歌曲,包括《人民为我党增光》(由1989年的朝鲜桂冠诗人创作)和《我们将前往白头山》(引用了关于金正日出生地的神话)。在观众中,数十名工人随著音乐摆动,欢呼并挥舞著迷你朝鲜国旗,活动中展示的一段视频显示了占地21英亩、被墙围绕的该厂区的无人机画面,厂区中设有加工和冷藏设施以及一座7层楼高的工人宿舍。视频强调,该公司在西方不断扩大客户群,并展示了来自国际非营利组织海洋管理委员会(Marine Stewardship Council)和供应商道德资料交换平台(Suppliers Ethical Data Exchange)等西方企业的认证,这些认证应该用于检查工作场所中是否存在虐待行为。一位与该公司有生意往来的海鲜贸易商估计,金汇食品目前雇用了约50到70名朝鲜工人。

  在活动视频中,有表演者穿著具有朝鲜特色的颜色的衣服,朝鲜的国旗同时在他们身后飘扬。当这段视频发布上网后,有网民大概是因为感到困惑而留言问道“你不是被禁止拍摄这个吗?”,因为中国公司使用朝鲜劳工是违法的。

  与许多其他工厂一样,金汇食品依赖于朝鲜的庞大劳动力转移计划,该计划每年将数万名朝鲜工人转移到中国,为朝鲜政府赚钱(金汇食品对此没有回应置评请求)。这项计划由朝鲜政府的秘密机构“39号室”运营,该机构负责向国外派遣人员从事暗杀、洗钱、核武器和弹道导弹计划以及网络攻击等活动。(根据脱北者的说法,这个机构之所以被称为39号室,是因为它位于朝鲜劳动党总部第三层的第九个房间。)朝鲜从2012年开始向中国派遣大量工人,那一年,超过四万名工人被发放了特殊签证。这些工人的部分工资被朝鲜当局扣留,不仅为39号室的活动提供资金,也成为朝鲜共产党员的重要外汇来源。据联合国在2017年的估计,朝鲜每年通过这个计划赚取1.2到2.3亿美元。

  2017年,朝鲜进行了一系列核武器和弹道导弹试验。对此,联合国施加了各种制裁,外国公司使用朝鲜劳工也成为非法行为。联合国所给予的理由是这些朝鲜工人的劳动是被强迫的,而且他们得到的工资也被用以资助平壤政权。同年,美国通过了一项严格的法律,名为《美国敌对国家制裁法》(CAATSA),这部法律对进口与朝鲜劳工相关产品的公司要进行重罚。该法律建立了一种“可反驳的推定”,将朝鲜工人从事的工作一律视为是强迫劳动,除非有关公司能提供反例证明。然而,中国仍然继续大量聘用朝鲜工人,他们提供了廉价劳动力。根据美国国务院的估计,目前有超过十万名朝鲜人在中国工作,这些工人通常被安排在建筑公司、纺织厂和软件公司工作,但是许多人也在处理海鲜,特别是在海鲜产业发达的丹东。根据中国政府在2022年意外发布的统计,光在丹东就有多达8万名朝鲜工人。

  今年,作者与一个研究团队一同出发,记录在海鲜加工业中聘用朝鲜工人的情况。我们审查了泄露的政府文件、企业宣传资料、卫星图像、在线论坛和当地新闻报导,还观看了成百上千段在工厂内外拍摄的手机视频,这些视频被发布在抖音、哔哩哔哩(一个中国的视频分享网站)和微信上,似乎显示朝鲜人在中国工作。在一些视频中,内容明确表明了朝鲜人的存在;在其他视频里,我们则请专家审查视频,透过口音、语言使用和其他文化来检查视频中的工人是否为朝鲜人。对西方记者来说,在中国报导格外困难,但我们派遣了在中国的调查人员访问工厂、与经理交谈、拍摄生产线的影像。作者还秘密地访问了二十四名朝鲜人(包含二十名工人和四名管理人员),书面谈论他们在中国工厂时的情况。这些工人,大多数是女性,描述了工厂中普遍存在的囚禁、暴力和猖獗的性虐待行为。“对我来说,那里就像监狱,”一名从2021年到2023年在大连某工厂工作的女性写信告诉作者,“一开始,我几乎因为情况恶劣而呕吐,但我逐渐习惯了。”

  总的来说,作者确定至少有15家海鲜加工厂自2017年以来使用了超过一千名朝鲜工人,这些工人加工的海鲜大部分流入美国。中国官方则否认这些工人的存在,尽管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他们很容易辨认,”一位丹东本地人在哔哩哔哩上评论道,与朝鲜工人有关的视频经常出现在网路上。“他们都穿著制服,有领导,并遵循指令。”在一段来自“丹东元一海产精制品”的海鲜加工厂所发布的视频中,15名女性在工厂庭院里表演同步舞蹈,他们的背后是纪念朝鲜节日“青年节”的壁画,视频中还展示了朝鲜国旗和字幕,字幕写道“在东港冷藏库的朝鲜小美女”(丹东元一没有回应作者的置评请求)。

  2023年末,作者团队中的一名调查员访问了一家名为东港鑫鑫的中国工厂。调查员发现,数百名朝鲜女性在一条用朝文写著“让我们执行工人党第八次大会的决议”的红色横幅下工作(东港鑫鑫未对作者的置评请求做出回应)。不久之后,他又访问了附近的另一家工厂东港海萌食品(图四),他看到一名朝鲜经理坐在木桌后,桌上放著两面小国旗,一面是中国的,另一面是朝鲜的,桌子后面的墙壁除了两幅朝鲜前领导人金日成和金正日的肖像外一无所有。随后,这名经理带调查员到员工食堂吃朝鲜冷面再带他参观加工室。加工室中,几百名身穿一体式红色制服、粉红色围裙和白色雨靴的朝鲜女性在强烈的灯光下,肩并肩站在长金属桌旁,低头在装有海鲜的塑料篮子里对产品进行切片和分类。这家工厂已向美国零售商如沃尔玛和ShopRite等出口了数千吨的明太鱼(东港海萌未回应评论请求)。

  中国正极力隐瞒该国聘用朝鲜劳工的事实。在本团队的调查员访问丹东多家海鲜加工厂后,11月下旬,地方当局发放了带有严厉警告的宣传手册,册子中指出,试图“接触朝鲜工人,或有关工作场所的人,将被视为从事危害国家安全的间谍活动,并受到严厉处罚。”手册还警告说,被发现与外国媒体合作的工人将面临《反间谍法》的指控。

  丹东是个拥有 200 万人口的城市,坐落在中国和朝鲜边境的鸭绿江畔。中朝友谊桥将丹东与边境另一侧的朝鲜城市新义州连接在一起。连接两国的第二座桥在韩战中被炸毁,现在只延伸到河的一半,它被作为是观景台,供中国居民在不到六百码的距离外观看朝鲜一边。友谊桥是朝鲜通往世界其他地方为数不多的通道之一,两国间交易的所有货物约有7成会通过这座桥梁。丹东的百货公司则列出了朝鲜顾客喜爱的产品清单,当地的纪念品商店销售朝鲜人参、啤酒和“7.27”香烟,这个名字是根据韩战停战协定签署的日期命名的。丹东拥有一座关于朝鲜战争的博物馆,正式名称为“抗美援朝纪念馆”。在从丹东出发的游船上,中国游客有时还会购买一袋饼干抛向河对岸的朝鲜儿童。

  朝鲜政府会精心挑选要派往中国丹东等地工厂的工人,这个过程通常由39号室的官员监督,他们会严格筛选求职者的政治忠诚度,以减少叛逃风险。要获得在海外工作资格,求职者必须已经在朝鲜的一家公司就业,并且得到当地党员的正面评价,在中国拥有家人或是存在叛逃朝鲜的亲戚的候选人则可能会被取消出国资格。根据韩国政府2023年的报告,27岁以下的求职者必须有健在的父母,27岁以上的申请人则必须结婚。朝鲜当局甚至根据身高进行选拔,由于该国长期营养不良,政府更喜欢身高超过五英尺一英寸的候选人,以避免在国外因为被矮个子代表而尴尬(朝鲜政府未就此事发表评论。)一旦被选中,申请人就会接受出国前培训,该培训可能长达一年,通常包括政府主办的课程,涵盖中国风俗礼仪到“敌对行动”,也会有其他国家情报机构的活动。

  为了将工人转移到中国的海鲜公司,朝鲜的渔业部门会与中国的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协调(这些机构未对置评请求作出回应。)人员的运送通常由中国私人“派遣”公司处理,有时会在网络上协商安置事宜。去年9月,在抖音的视频中,有一名上传者宣布,有2500名朝鲜工人“想找点体力活”。一个评论者问是否可以将他们派往丹东边境的海鲜工厂?发帖人同意了。另一篇贴文最近发布了有5000名朝鲜工人可供聘用,该贴文收到了21则回复,“有会说普通话的领导吗?”一个评论者问道,贴文作者回答说:“有一个领导、管理层,和一个翻译。”有一家名为吉林省吉诺人力资源公司的代表在百度贴吧上写道:“我是与大使馆合作的人力资源公司,目前拥有大量的常规朝鲜工人。”有些人在该贴文下方提供了他们的电话号码,要求通过私人讯息联系。(该论坛似乎在2021年已经停止运作,吉林省吉诺人力资源公司未对评论请求作出回应。)

  在朝鲜,中国的工作岗位非常受到欢迎,因为这些工作通常会支付每个月270美元的薪水。相比之下,在朝鲜做类似工作的月薪只有3美元。被选中的工人签订的是2年或3年的合约,但当他们抵达中国后,管理者通常会没收他们的护照,同时,如果工人试图逃跑或向厂外人员抱怨,他们在国内的家人可能会遭到朝鲜政府的报复。在工厂内,朝鲜工人穿著与中国工人不同颜色的制服,“没有这个,”一位在东港金汇食品工作了六年的厂长写信告诉作者,“我们无法知道是否有人消失了。”工作本身是无情的,海鲜加工厂的工时长达14到16个小时,一位在2016年至2019年间于大连的一家海鲜加工厂工作的工人描述,管理者怒骂他们并向他们扔烟蒂。“我感到难过,我想反抗他们,但我必须忍受,”她写道。“这是我感到悲伤的时候。”

  朝鲜工人每个月最多只能休息一天,几乎没有病假与假期。在海鲜加工厂,女工睡在上锁宿舍的双层床上,有时一个房间住30个人,一位工人估计,超过60%的女工患有抑郁症,“我们后悔来到中国,但我们不能空手而回,”她说。朝鲜工人们被禁止收看当地电视或收听广播,也不能在未经陪同的情况下离开工厂范围。一位在大连海青水产工作了两年的厂长写信告诉作者,工人们寄出的邮件被朝鲜的安全人员审查,这些安全人员还会“监视工人们的日常生活并向官方汇报”。偶尔,这些女性被允许社交,在2022年10月的一段视频中,穿著蓝白工作服的女性在丹东奥美佳食品外玩排球,有一名观众对此评论说:“她们已经被洗脑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好。”(丹东奥美佳食品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这些女工的工资通常会由中国工厂老板发放给朝鲜政府,她们的家人每月可以领取一次。在首尔的一位朝鲜脱北者,为本台工作的金洁恩(Kim Jieun)说,厂方会告诉工人们,由于他们住在宿舍钱可能会被偷,所以薪水最好以这种方式发放,但工人们实际上拿到的薪水通常不到合同承诺的十分之一。作者审阅了的一份朝鲜工人签订的合同,合同规定,工人的薪水每个月会被扣除40美元用于支付食物;此外,薪水还会被扣除用于电费、宿舍费、暖气费、水费、保险费和支付朝鲜政府的“忠诚”费用,剩下的薪资每月剩不到30美元。金洁恩说,朝鲜官员保留工资的另一个原因是想阻止工人脱北叛逃,但是就算这些女性想要尝试逃离工厂,她们大多数也不会说中文。金洁恩补充表示,朝鲜政府已经警告过这些女性,如果她们试图脱北,“她们将立即被安装在各处的中国监控摄像头捕获。”去年十月,中国当局遣返了近600名在吉林和辽宁省被拘留的朝鲜脱北者,他们被遣返回国后通常面临在监狱服刑的命运。

  朝鲜输出的不仅是劳工。去年10月,一位名叫安吉的中国男子在抖音上发布了一段视频,为来自朝鲜东北部港口城市罗先的整只螃蟹做广告。一位中国观众似乎对此感到惊讶,他在视频下方写道:“联合国已对朝鲜海产实施了制裁。罗先的海产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是走私的吗?”安吉对此没有回答,但当另一位用户写道:“货物不能运送?”时,安吉回应了笑脸表情。在其他数十个视频中,安吉向观众更新了他计划将海鲜从朝鲜运输到中国边境的时间和价格,他解释说,他在当地经营着一家加工厂。在另一段视频中,他展示了他的中国护照和朝鲜居住证,以证明他有能力越过边境。(安吉在回答作者提问时说,他在2016年停止进口朝鲜海鲜,尽管这些视频是在2023年发布的,他补充说:“这不关你的事,我不在乎你是谁。”)

  联合国与美国对朝鲜实施制裁的内容,不仅包括由朝鲜工人加工的海鲜,也包括在朝鲜水域捕获的渔获,因为这是该国获得外汇的另一种方式。但是中国公司依旧继续购买这些海鲜,因为它们的售价通常比中国船只销售的便宜。与其他线上交易商一样,安吉似乎更担心与朝鲜当局发生冲突,而不是违反中国的规定。在一段视频中,安吉提到,如果贸易没有得到朝鲜政府的许可,“所造成的损失可能会很巨大。”其他的中国海鲜贸易商也对非法交易相当公开,去年5月的一篇贴文展示了一组牡丹虾、小鱿鱼和墨鱼的照片,文字写道“这些都是在朝鲜土生土长的,现正出售"。去年10月则出现一段中文视频指出:“大量朝鲜螃蟹和丹东螃蟹涌入市场,它们又大又肥。”该贴文的评论者还讨论了朝鲜海产与中国水域海产的差异(前述的卖家皆没有回应置评请求)。去年,一位在丹东港口工作的船员告诉一家韩国的新闻广播公司:“码头上80%的海产都是来自朝鲜。”

  这些海鲜有些是中国船只在朝鲜水域捕获的。根据一家名为海睿思(OceanMind)的海事研究公司透过卫星数据分析,自2023年起,有超过200艘中国船只在朝鲜水域捕鱼后返回中国港口,例如一艘名为辽丹渔15035号的蛤蜊捕捞船至少在那里捕鱼8次(作者无法联系到该船只的拥有者。)朝鲜政府每年通过向中国船长销售捕鱼许可证赚取超过一百万美金,许可证的销售通常在海上透过无线电进行,以规避书面记录。为了鼓励付款,朝鲜政府开始对无许可证的船只进行处罚。“最近朝鲜疯狂地抓捕船只,请大家注意”,一段在11月发布的视频警告说。视频还拍摄了一艘船甲板上装满螃蟹的数十个塑料桶,一位海鲜卖家评论道:“你甚至敢发布这个,真是胆子太大了。”

  有时,中国船只会在海上向朝鲜船只购买渔获。2022年,韩国广播公司KBS获得了一封朝鲜贸易商写给一家中国渔业公司的信,信中提议以1800万美元的价格出售一万吨的鱿鱼和500吨的船用柴油。另外有些销售规模较小,而且是临时性的,中国船长偶尔会提供朝鲜渔船汽油、大米、糖、渔网或其他捕鱼用具,以换取鱿鱼、鲈鱼和蛤蜊。朝鲜政府强烈反对这种自由交易,去年一个抖音视频显示,朝鲜渔民将一篮螃蟹丢向一艘中国船。“不要拍照,”一位观众评论道,“一旦被发现,他们的日子就不会好过。”另一位评论者更是直言:“你这么做会害死他们全家的。”

  对中国企业而言,他们有巨大的动力使用朝鲜工人,朝鲜工人的工资是当地员工的四分之一。此外,尽管中国政府要求企业将外国工人加入主要的社会福利计划(像是退休、医疗、失业、工伤和生育),朝鲜工人通常也不被纳入计划中,以降低劳动成本。2017年,丹东市商务局的网站宣布了一个计划,计划指出,将使用朝鲜工人作为该市新建服装加工厂的劳动力来源。网站上写道,在朝鲜工人抵达中国前会先经过政治审查,只有被认定是“根红苗正、坚定可靠”的劳工才被允许前来,工人之间的纪律极其严格,执行能力高,没有出现旷工或对领导不服从的情况,也没有装病或拖延工作的事件。

  中国外交部没有回应作者的相关提问,不过,中国政府在过去曾对外界针对中朝关系的批评进行反驳。去年,中国大使在给联合国的信中写道,尽管这意味着承受“巨大损失”,中国仍然遵守了联合国的制裁,并坚称它对不遵守制裁的指控进行了“彻底调查”。外交部发言人表示,中国和朝鲜一直是“关系密切的朋友”,并补充说:“美方应反省错误,承担责任,停止实施制裁和军事威慑,采取切实措施以重启有意义的对话。”

  美国消费者所食用的海鲜中,有超过80%是进口的,这其中大多数来自中国。由于中国大多数海鲜可能经由朝鲜劳工之手,这使得从中国进口海鲜的行为变得非法。但是,不透明的海鲜供应链使得相关法律难以执行。为了追踪和朝鲜劳动力有联系的海鲜,本团队监控了贸易数据、航运合同、以及印在海鲜包装上的代码,以维系食品安全。我们发现,使用朝鲜工人的十家中国工厂共向美国的七十多个进口商运送了超过12万吨的蛤蜊、盐渍鳕鱼片、鱿鱼和其他海鲜。进口这些鱼货的商店包括全食超市(Whole Foods), 沃尔玛(Walmart), 巨人超市(Giant), ShopRite, 跟Weee!。进口商还提供商品给麦当劳等连锁餐厅以及世界上最大的食品分销商西斯科(Sysco),该公司为超过一百万家餐厅以及美国军事基地、公立学校和国会的食堂供应食品。(沃尔玛、ShopRite、Weee!、麦当劳和全食超市没有回应置评请求。巨人超市的母公司皇家阿霍德德尔海兹集团(Ahold Delhaize)表示,它已经联系了其供应商,并被告知自2021年12月底以来,他们已经没有再从该中国工厂采购。该公司补充说,他们的审计报告显示,在有关期间该工厂没有强迫劳动的证据。西斯科则表示,公司正在对本篇调查进行查实,在查核期间,已暂停对大连海青水产的采购。)

  本团队的一名调查员访问了中国的两家工厂:丹东加利西亚海产和大连海青水产,两家工厂都有大约50到70名朝鲜工人在现场作业。“经理生气后踢了我,”一名在海青水产工作了五年的工人写信给我。“人们经常强调,如果你逃跑被抓到,你将被不声不响地杀害。”加利西亚和海青共同负责向美国出口超过十万吨的海鲜,这些产品被发送到全食超市、沃尔玛和麦当劳,海青还向为欧盟议会食堂的供货商销售海鲜。(大连海青食品仅向作者表示,它“不雇佣海外的朝鲜工人”。丹东加利西亚海鲜没有回应置评请求。为全食超市和麦当劳供货的海神叉牌(Trident Seafoods)表示,海青已经通过海神叉牌内部懂中文的员工审核,根据2023年1月、7月、8月和10月的审计结果,“未发现有聘雇朝鲜劳工的证据或疑虑”。海神叉牌和加拿大公司高班食品(High Liner)都表示,他们对海青展开了自主调查,在调查期间他们与海青切断了联系。)我们还追踪了一些在朝鲜水域非法捕捞的海鲜,发现这些海鲜被美国分销商进口,这包括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合丰集团(HF Foods),该集团为全美超过15,000家亚洲餐馆供货。(合丰集团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这些中国公司经常声称他们遵守劳工标准,因为他们已经通过了“社会审计”,这项审计是由检查工作场所是否存在虐待行为的公司进行。但是,我们发现使用朝鲜工人的工厂中,有一半是被永续发展组织海洋管理委员会认证,该组织只会在一家公司通过社会审计或其他评估后才会授予认证证书(海洋管理委员会的公共关系主管马克斯(Jackie Marks)告诉我,这些社会审计由第三方进行,不是由该组织执行。)去年,本团队中的一名调查员访问了中国东北部的一家海鲜加工厂丹东泰丰,该公司是中国最大的蛤蜊出口商,它被北京政府指定为“国家品牌”,这样的称号是中国政府为最成功的公司保留的,该公司向美国和世界各地的超市供应数万吨的贝类和其他海鲜。在丹东泰丰的工厂,我们的调查员被一位朝鲜经理带领参观,工厂的地板上摆满了红色、黄色和蓝色的塑料箱,里面装满了海鲜,大约有150多名朝鲜女工正在工作,她们多数不到35岁,穿著全套的白色防护服、塑料围裙、白色橡胶靴和红色手套,手套一直延伸到她们的手肘,她们低著头安静的工作,脚边则出现积水。一位女工用朝鲜口音对她小组其他成员说着:“快点,快点。”(泰丰没有回应作者的评论请求。)就在那次访问后的几周,该工厂被海洋管理委员会重新认证。对此,美国华盛顿智库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IIE)研究部主任马库斯·诺兰(Marcus Noland)谈到海鲜行业内社会审计时说,“在审计时的基本态度似乎是‘视而不见’。”

  外界对这类审计的怀疑正在增加。2021年7月,美国国务院表示,社会审计对于识别强迫劳动是不充分的,这样的情况在中国又特别严重,因为审计员依赖政府翻译,很少能直接与工人交谈,审计员也不愿意惹恼雇佣他们的公司。同时,工厂中的工人也可能因举报不当行为而面临报复。2023年11月,美国海关及边境保护局(CBP)也建议各公司在采用社会审计时,审计公司须具备“未经预告的独立第三方审核;调查所有强迫劳动的指标;用劳工的母语完成访谈”等条件。美国独立劳工权利监察组织工人权利协会(Worker Rights Consortium)的福克斯沃格(Liana Foxvog)表示,她从没听过类似审计在中国被执行过。

  曾经协助起草《美国敌对国家制裁法》的华盛顿律师斯坦顿(Joshua Stanton)表示,美国政府在执行该法律时做得不够:“如果我们真的想阻止朝鲜武装我们的敌人或制造核武器,美国政府需要对美国公司施加更大的压力,而这些公司需要对其供应商及供应链更加严格,否则将面临更严厉的制裁。”来自新泽西州、专门研究中国问题的共和党国会议员克里斯·史密斯(Chris Smith)也指出,“对中国工厂的社会审计创造了一种‘波坦金村效应’(Potemkin village,即搭建出自欺欺人的政治门面),那些进行社会审计的美国海鲜公司应该要更明智,他们的商业行为所造成的后果是,数百万美元,其中有些甚至是联邦政府的资金,流向使用朝鲜工人的中国工厂,这些资金随后直接流入金正恩的政权手中,被用来武装美国的对手并压迫朝鲜人民。”

  在2023年年底,作者尽力尝试与被派往中国海鲜加工厂的朝鲜工人进行直接交流,朝鲜公民被严格禁止与西方记者交谈,西方记者通常也不被允许进入朝鲜。通过与中国、朝鲜和韩国的几名调查员合作,作者成功联系了24位朝鲜工人和管理人员,他们几乎全是女性,而且大多数已经在中国工作期满返回朝鲜。作者为这些工人起草了问卷,然后身处朝鲜和中国的调查员再将问卷秘密地递交给工人们,这些工人在写完回复后,调查员会以拍摄答案的方式,通过电子方式发回给作者。由于这些在朝鲜和中国的工人会因为与西方记者交流,面临被监禁或更糟的惩处,因此递交问卷的时间和细节由调查员保密,在收到答复后,作者也没有提出后续问题的机会,因为要求与他们进行更多的互动可能会害他们被国家安全机关抓到。

  这些女性的回答十分惨淡,她们描述了令人窒息的囚禁和深深的孤独感。工厂里气味难闻,厂房中也经常出现暴力行为。“他们踢我们,不把我们当人对待,”一位在丹东的海鲜加工厂工作了五年的工人说。我问所有女性,是否能回忆起任何快乐的时刻?几乎所有人都说没有,尽管有几位提到回家或得到报酬。“当钱没有全部被拿走,我想到下一次我将赚到的钱时,我会感到快乐,”一位在大连的海鲜加工厂工作了两年的女性说。在被问及悲伤的时刻时,几乎所有女性都给予了回应。一位去年十月从大连的一家工厂返回朝鲜的工人说,工厂的经历让她“想死”。另一位在大连的工厂工作了四年的女性说,她在工作时经常感到疲惫和心烦,但她怕在抱怨后遭受报复,因此她保持沉默。“那是一种孤独感,”她说。“我讨厌那种像军队般的集体生活。”

  最令人震惊的常态是,这些女工描述了在她们工厂中遭受性虐待。在我采访的20名工人中,有17人表示她们被工厂经理性侵犯过,她们描述了经理们强迫她们进行性行为时使用的各种手段。一些经理假装要从她们的制服上擦掉东西,只是为了摸她们,有些则是仿佛遇到有紧急情况,把她们叫到办公室后却要求发生性关系,其他人则要求她们在周末聚会时倒酒,然后在那里对她们进行性侵犯。“当他们喝醉时,他们像玩具一样摸遍我的身体各处,”一位在丹东的工厂工作了三年的女性说,几乎所有女性都对此表达了厌恶,“当他们突然把嘴贴在我的嘴唇上时候,我想吐,”另一位说。如果这些女性反抗,经理们可能会变得暴力。“有时他温柔,有时他发怒,”海青的一位工人这样描述她的经理。“当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性要求时,他就会发怒并踢我……他骂我‘他妈的婊子’。”4名女性表示,她们的经理强迫她们卖淫。“只要有机会,他们就对我们调情到令人作呕的程度,并强迫我们为了钱发生性关系,如果你长得漂亮,情况就更糟糕,”一位在大连海青食品工作了六年的女性告诉我。一名仍在金辉金汇工作的工人说,“即使在疫情期间没有工作,国家还是会以忠诚为由,要求我们上交外汇资金,所以经理会强迫工人们卖身。”

  疫情使这些女性的生活变得更加困难。当中国关闭边境时,有些女工发现自己被困在离家乡相当遥远的地方,她们的工作场所关闭因此失去了收入。朝鲜工人经常需要向负责招募的政府官员和仲介行贿,才能确保在中国获得职位,许多人不得不向高利贷借款来支付贿赂费用,这些贷款通常为1500美元,利率可能高达10%,因此当工作因疫情暂停时,朝鲜工人将无力偿还贷款,最后,放贷者派遣暴徒到朝鲜工人亲属的家中恐吓他们,一些家庭为此不得不卖掉房子来还债。2023年,2名在中国纺织厂工作的朝鲜女性自杀了,一名在海鲜工厂工作了三年,于2023 年返回朝鲜的工人告诉我,这种死亡案件通常会被隐藏:“如果有人自杀身亡,经理就会有责任,所以他们会保密,避免让其他工人或是中国人知道。”

  随着中国在去年放宽疫情限制,中国与朝鲜的边界重新开放,这使许多朝鲜人得以返回家园。2023年8月,大约300名朝鲜女性工人登上了10辆巴士回国,这些巴士停在丹东鸭绿江旁的一家酒店前,几个街区外便是中国的海关办公室。在公交车周围,丹东公安局派警察排成一排,以防止有朝鲜工人脱北以及阻挡中国民众围观。在作者查阅的照片和视频中,可以看到一些女性匆忙地将大型行李箱装上荧光绿色的公交车,然后驶过友谊桥离开。同样在9月,大约300名朝鲜人登上了从丹东前往平壤的客运列车。与此同时,大约200名朝鲜工人通过朝鲜航空的航班被遣返回国。

  当工人返回朝鲜时,他们会受到政府的严格审问。“他们询问我们在中国每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其他工人、主管和代理人的情况,” 一位在丹东的海鲜加工厂工作了四年的工人告诉作者。随着2023年接近尾声,中国和朝鲜政府已经开始针对派遣下一波朝鲜工人到中国工厂进行谈判。据在本台工作的朝鲜脱北者孙惠敏(Hyemin Son)透露,朝鲜的劳工中介要求中国企业为每名工人支付约130美元的预付款,一位劳工中介告诉她,价格上涨了,因为“中国公司没有朝鲜劳动力就无法运营。”

  一些朝鲜人从未回家。一位30多岁的女性写信给我,她说过去几年一直在大连的一家加工厂清理鱼,她描述了深夜加班的情况,以及她因为压力和疲劳嘴里长疮。我问她工作中最糟糕的部分是什么?她写道,“当我被迫发生性关系时。”她还提到了窒息般的囚禁感。“如果你表现出非常微小的不满,他们就会像对待昆虫一样对待你,”她说。“我们无法随心所欲地看到外面的世界,这使得生活非常困难,几乎要杀死我们。"她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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