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牧民成功克隆濒危盘羊 玩砸了 污染全美羊基因
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Frankenstein’s Sheep
— Evan Kirstel #B2B #TechFluencer (@EvanKirstel) September 24, 2025
Cloned and genetically modified animals are entering the black market, possibly forever altering our ecosystems. https://t.co/A6jnMyZZjx pic.twitter.com/hALU6NaOVq
2021年春末的某个早晨,杰克·舒巴斯(Jack Schubarth)还在床上睡觉,突然听到头顶一阵巨大的噪音,似乎是直升机螺旋桨划破空气的声音,紧接着,门口传来刹车声,大队人马的脚步声......
大约60名全副武装的联邦特工和警察闯进了舒巴斯的家,把他从床上拎起来,不由分说搜查了他的牧场。他们搜出15支枪,那些黑黢黢、冷冰冰的枪管子,现在就堆放在舒巴斯的床上。
那舒巴斯是谁呢?FBI搞这么大阵仗,难道要对付的是一个恐怖分子?
不。杰克·舒巴斯只是一个82岁的老人,在蒙大拿州一小镇上经营宠物店。
特工们也不是冲舒巴斯的枪来的,他们在寻找他的羊。
具体来说,他们找的是舒巴斯口中的“蒙大拿山王”,一只马可波罗盘羊。
“山王”很可能是全美境内最大的盘羊,它盘绕的犄角能长到钢琴那么长;即便在崎岖的山道上,它肌肉虬结的四肢也能支撑它跑至50公里/小时的高速。
最终,特工们在牧场里找到“山王”,用一根麻醉镖放倒了它,将其装进拖车。
另一边的舒巴斯已经看呆了,他想不明白一只羊为何能让FBI如此大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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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舒巴斯心里,羊的地位要高过他认识的大多数人。“这些羊就是我认定的家庭,它们的一切都依赖着我,食物、保护、配种,”他2020年在脸书上写道。
自70年代起,舒巴斯家族就一直生活在蒙大拿州大瀑布城外的一个占地200英亩的牧场上,这里环绕着农田和草原,是蒙大拿州这片土地上仅有的几处绿树成荫的地方之一。
舒巴斯和家人一起栽种了这许多树,他的女儿和两个儿子就在路边安家,与孩子们一起生活。舒巴斯几乎从不休息,每周七天都在户外工作,总是穿一件Carhartt的连帽衫,一条旧旧的牛仔裤,就像个普普通通的牧民。
一年当中,舒巴斯最喜欢的季节是春天,动物出生的季节,他说:“我不去教堂,但我相信大自然的力量。坦白讲,这就是我喜欢看动物出生的原因:它是自然的更新。到我这个年纪,迟早要拉倒啦。”
舒巴斯的农场养着几百只动物,除了羊,还有70匹马,19头麋鹿,5只小狗,12条热带鱼,许多猫,大概400只鸽子。他妻子艾伦(Ellen Schubarth)在镇上开着一家宠物店,卖舒巴斯养的一些鱼和小狗。
除宠物店以外,牧场的主要收入是售卖绵羊和麋鹿。舒巴斯的绝大多数客户是其他牧民,但也有客户比较特殊,是一个猎场。
猎场卖的东西叫“体验”,他们从舒巴斯手里买羊,然后供猎人们打猎取乐。
舒巴斯对此五味杂陈,他对自己养的羊有感情,尤其是他最喜欢的一只公羊,猎场曾屡次出高价要买这只羊,都被舒巴斯拒了,他非要给它找个合适的牧民,猎场不卖。
话虽如此,但舒巴斯养的几乎所有公羊最终都以某种方式成了猎人的战利品,脑袋割下来挂到墙上,成了某个红脖子的“英勇勋章”。因为被猎杀——或者用猎人们的说法,被“收割”——正是这些外表奇异的野生动物的命运。
在美国,开猎场是个暴利的生意,猎物越珍稀,价格越高。
比如在德州某猎场,一只普通的公羊需要2500美元上下,一只普通斑马7750美元,而一只里海盘羊的价格高达2万美元。
许多猎场还提供狩猎“异形鹿”的体验。这种鹿身体比例极不协调,身体娇小,鹿角却巨大而华丽,华丽得令人恶心。
在自然条件下,“异形鹿”生存几率太小,在猎场里却再合适不过,娇小的身子跑不快,华丽的鹿角又满足了猎人的虚荣心——事实上,它们大多正是克隆或选择性繁育得来,生来就是做猎物的命。
珍稀动物很难找,猎场主们很聪明,他们早已用上了克隆技术,几只“原体”无限复制,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猎物。更妙的是,猎物总是要死的,你甚至无需担心它们成为入侵动物,何乐而不为呢?
这就是“蒙大拿山王”的来历——舒巴斯单枪匹马,成功克隆了一只马可波罗盘羊,也是美国唯一一只马可波罗盘羊。
因为“山王”的所有同类都在亚洲,跟它隔着半个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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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舒巴斯的牧场出了问题,不断有羊感染肺炎。舒巴斯不禁想到,引入盘羊这样健壮的品质或许能改善问题。
盘羊生活在中亚荒凉的高山地带,舒巴斯年纪太大,就派了儿子去。
2012年冬末,他儿子从蒙大拿飞到吉尔吉斯斯坦,30个小时的航班,落地又开了20个小时的车,终于抵达中国和吉尔吉斯斯坦边境的冰冻草原。
但这次长途旅行根本没猎到盘羊,一个月后,他儿子又飞了一趟,终于在零下40度的草原上射杀了一只4岁的公盘羊。
他用一把小刀从公羊腋窝处切下一块橡皮擦大小的皮毛收集起来,随后又马不停蹄地飞回美国。30个小时的航班,他没条件冷冻盘羊组织,只能用冰镇可乐凑活。
活干得有点糙,但是真成功了。舒巴斯花了3.4万美元,从一家专门克隆牲畜的公司买了165个用盘羊DNA制成的胚胎。
2025年的克隆技术跟1996年克隆多莉羊的技术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从动物身上提取DNA,植入去除细胞核的卵细胞中,由此产生的胚胎,再植入代孕母体中。
这种办法效率很低,胚胎很少能成活,对于稀有或濒危动物尤其如此。2016年,165个胚胎抵达了舒巴斯的牧场,为了提高成活率,舒巴斯做了一件巧妙的事:给每只准备受孕的母羊都植入了一个孕酮装置,延长了它们的妊娠期。
这招奏效了,一只羊羔活了下来,它就是后来的“山王”。
2017年,舒巴斯自家谷仓的稻草地上徒手接生了“山王”,它重达7公斤,远远超出了普通绵羊的体重,接下来几年内更是长成了体重130公斤的庞然巨物。
它精力旺盛,凶猛好斗,喜欢撞东西。此时它的犄角已经有1.4米长,舒巴斯给它找了一堆旧轮胎,专门给它撞。
“山王”两岁时,舒巴斯想让它繁殖,但它身形和体重都远远超出了普通母羊,配种根本是奢望。后来舒巴斯决定采集“山王”的精液,搞人工授精。
舒巴斯有一辈子的养羊经验,这事他不陌生。
根据后来的法庭文件,舒巴斯多年来一直从猎人手上收购本地大角羊的睾丸,然后采集精液,让自己的羊受孕,但这么做也是非法的。
和对付割下来的睾丸不同,“山王”还活着,而且力气巨大。舒巴斯最终用氯胺酮麻醉了它,用一根探针插进它的直肠,电流刺激它射精。
整个过程非常顺利,舒巴斯的牧场成了“蒙大拿基因工程”,很快就吸引了众多客户,他们相信盘羊的DNA能改善羊群健康,哪怕当成猎物,那对儿吓人的犄角也能让他们赚个盆满钵满。
在“山王”出现之前,观赏或狩猎盘羊几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亲手爬上中亚荒凉的高山,忍着寒风,克服高反、等着机会。
盘羊栖息在陡峭的岩石峭壁之上,它们就像天生的攀岩运动员,机敏、灵动又不失力量,天敌只有狼和雪豹。
除了寒冷的冬季,人类几乎看不到盘羊的身影,你唯一的机会就是把自己隐藏好,看到盘羊出现,手别抖,机会只有一枪。
马可波罗盘羊早年间曾遭到当地猎人的随意捕杀,数量岌岌可危,因此全世界只剩两个国家可以合法地狩猎盘羊,即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坦。
为了维持盘羊的种群数量,当地政府已很少颁发狩猎盘羊的许可证,这也意味着一张许可证会卖到天价。
所以你也不难猜到究竟是什么人在狩猎盘羊:身体结实、有钱有闲的狩猎发烧友。
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说:“在狩猎俱乐部展会上,你偶尔能遇到他们这种人,而且他们很可能是坐私人飞机来的。他们谈的永远是羊羊羊,全世界各种偏远地方哪都去,就是为了猎羊,他们特别狂热。”
“山王”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无需远赴吉尔吉斯斯坦,无需购买天价的狩猎许可证,无需请当地向导,无需克服高原反应,你就能在这个圈子迅速提升阶级,成为那些“私人飞机佬”当中的一员。
有牧场主甚至从德州和俄亥俄州远道而来,拖车后面是走私过来的母羊,装得满满当当,只为取得“山王”的精液。
当然,这也是违法的,有的牧场主是通过伪造文件才将羊群运过州界。
诡异的是,虽然客户很多,但舒巴斯似乎没赚到什么钱。
后来他妻子艾伦在法庭上表示,舒巴斯做这些事根本不是为了钱,费这么大力气也只是勉强回本而已。
舒巴斯自己也坚称,他售卖“山王”的精液只是为了改善自家羊群,乃至全美羊群的健康。他甚至还有个更伟大的梦,将易患肺炎的绵羊与盘羊这类更强壮的物种杂交,使其完全免疫疾病。
在舒巴斯眼中,“山王”就是他最大的成就,凝聚了他一辈子自学畜牧知识的全部心血。
把个人和团队都算上,目前全世界成功克隆过濒危物种的只有五个,舒巴斯是其中之一,但他只有高中毕业。如果按法律办事,或许舒巴斯会登上各国媒体的头版头条,作为民间科学家被广泛赞誉。
但现实是,舒巴斯因违反《雷斯法案》(禁止贩卖非法来源的野生动物)被判处六个月联邦监禁,还背上了巨额的律师费,很可能要在牧场工作到死。现在他认为“山王”是他做过最错误的事:
“我想培育出一种优质动物,我成功了,但我无比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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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巴斯的错误在于,马可波罗盘羊是受国际保护的濒危物种,他的做法无疑属于走私,使得他后续所有行为都成了非法的。
如果更懂法律,舒巴斯的结局可能会非常,非常不同。
事实上,克隆、基因编辑这类技术在美国的监管颇为宽松。
比起舒巴斯的小打小闹,大公司们的做法要疯狂得多。
今年4月,一家名为Colossal Biosciences的公司复活了冰原狼——一种灭绝了一万多年的动物。三只白色冰原狼幼崽轰动了整个世界,并登上了《时代》杂志封面。

(5月的《时代》杂志)
这只是第一步,Colossal的目标是复活渡渡鸟、猛犸象等无数在历史上消失的动物。因为打响了招牌,目前该公司的估值已经达到了103亿美元。
但事实上,所谓的“恐狼”只拥有部分真正的恐狼DNA,本质上更类似于基因编辑过的现代灰狼。
另一些公司甚至没有Colossal那样的雄心壮志,他们搞基因编辑技术只是为了娱乐大众。比如美国有一个初创公司叫“洛杉矶计划”,今年2月,该司在《连线》杂志上宣布,再过一个月,他们就能创造出夜光宠物兔了。
“洛杉矶计划”的最终目标,是通过基因编辑创造独角兽和龙。其创始人很直白地表示:
“新奇动物不一定非要拯救地球,治愈疾病。
我甚至觉得,Colossal大费周章地给自己打造一个复活灭绝动物的人设,就是为了避免基因编辑动物遭到公众反对。
但是我想,管他娘的呢。如果你要梭哈,就应该梭哈,知道吧?
我们完全可以和其他科技一样,可以很有趣,很酷。”
不过,“洛杉矶计划”的愿望最终胎死腹中,今年2月,就在其创始人宣布成立公司几天后,加州提出了一项新法案:禁止出售以好看/好玩为目的的基因编辑动物。
该法案明显就是在针对“洛杉矶计划”,但这仍然没有打消其创始人的激情。今年6月,“洛杉矶计划”的创始人之一和Colossal的一位科学家联手创办了家新公司,叫“曼哈顿计划”。
这名字取得贴切,“曼哈顿计划”最早是美国在二战期间研发核武器的代号,它无疑彻底改变了人类历史进程;这个“新·曼哈顿计划”则直接剑指人类基因,他们想做人类基因编辑。
当然,名义上,“新·曼哈顿计划”仍声称自己是为了“彻底消灭遗传病”。
这个心愿可能是真挚的,但就像“曼哈顿计划”五个字附带的那段历史一样——奥本海默创造了原子弹,但他控制不了原子弹的用途。
在这一点上,舒巴斯倒是和奥本海默很像。
“山王”的精液经过他的售卖,混进了全美各地羊群,污染了美国本土羊的基因池,这已经无法挽回,也没人能预测到后果。
三年前FBI突袭以来,舒巴斯被禁止再卖羊,数百只携带“山王”DNA的超级杂交羊就栖息在他的牧场,被他悉心照料。
他一直希望这些羊能找到合适的新归宿,但2024年春季提审后,舒巴斯收到噩耗:政府要求将所有羊进行扑杀。不久,他亲手将羊群送进屠宰场,羊肉捐给了当地的善堂。
舒巴斯已经很老了,他女儿都已经60多岁,处于半退休状态。父亲接受调查期间,她把毕生积蓄都交给他,来填律师费和牧场费的窟窿。那年秋天,她在量刑听证会前向法庭提交了一封信,信中写道:
“对于我父亲的行为,我感到尴尬、羞耻和心伤。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开朗外向了,变得很安静。我内心深处知道,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我,这是伤他最深的事。我们都不敢谈彼此的感受,因为每次谈起,我们都会哭。”
这封信大概起了一些作用,听证会上法官表示自己很难为舒巴斯量刑:
一方面,他确实造成了相当重大的影响;
另一方面,他也只是个想要发挥自己知识的老牧民。
最终法官表示:“世界上的问题已经足够多了,就不要再试图改变地球上生物的基因构成了吧。”
舒巴斯被判处6个月监禁,算是给其他“民间科学家”一个警示。
鉴于“山王”的基因早已传播开来,这可能已经为时已晚;而且舒巴斯的境遇在民间激起的更多是同情,而非恐惧,所以也很难说有什么警示作用,不同平台的网友们如此评价道:
“已经有很多人拥有大量盘羊杂交种,未来不知多少年,人们都会因此收益。”
“因为摆弄羊,他们就把一个老人钉上十字架。但是克隆一头长毛象,编辑它的DNA就没关系,呵呵。”
最后还应该说一说“山王”的命运。
自FBI突袭舒巴斯家以来,“山王”一直生活在俄勒冈州的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区。
舒巴斯见不到它,但偶尔能看到照片,他觉得政府把它照顾得很差,它看起来瘦骨嶙峋,郁郁寡欢。
2024年,舒巴斯被判刑后不久,政府宣布将“山王”转移到纽约州中部的一家动物园将会和其他几只珍稀动物一起展出。
新的饲养员给它改了名字,叫Tilek。这是个吉尔吉斯语单词,意思是“希望”。
这个新名字像个冷笑话。
真正的山王早已死在吉尔吉斯斯坦的高山上,于一个冰冷的冬日。
眼前的“山王”连出生都是错误,它的精液早已被视作洪水猛兽,政府不可能允许它回归野外,继续污染美国羊的基因池。
可作为一个不应存于世间的异类,它偏偏顽强而不可辩驳地存在着,于是可悲地,这座动物园多半将成为它的埋骨地。
人类给它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