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浓于水的牵扯

第一个孩子羊水破裂干生夭折，老妈在简陋的木楼里静养，老爸生闷气，第一个儿子就这样没了，心情是特别的沮丧与懊恼，没法子，走了就走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年初断了头胎，腊月里生了个真正意义上的女儿，那时条件差没营养，女儿生出来娇小机灵，遗传老爸的白皮肤，长长比同龄人显得稚嫩些，人家总会猜小实际年龄。有次一老太问老妈，这女儿秀气灵巧，多大多大了吧。老妈回答比老太估算的年龄大了整一岁，随后这老太无不惊张的“啧啧啧，哎哟”了几声，“这么小啊！”被人家这么酸了一把，以后老妈就来了主意：以后不能实言相告，这样屈辱了咱女儿，自己生的，大小都认，除了个子小点，条件自己创造，尽力为孩子补充所需营养，让孩子走出去不被人小瞧。何况她根本就不比别家孩子差，幼儿园学校老师都说这孩子鬼灵，尤其数学智力题，她喜欢钻研，所以这些都令爸妈欣慰。当然女儿后来少年期，青春期，个子正常了，与同龄人没了实质的区别，真可谓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可人。如今再见以前瞧不起的灰姑娘，人家又是瞪大两眼“啧啧啧，真是意想不到啊！”您说这人也就这么有意思，承受能力是不是也太低了吧，沉着一点看事不就平易近人了吗。

上面说的这个女儿不是我，是我之上的，中间的爸妈管得可能少点，可以随大的追逐，后面又生了个弟弟，遗憾的是我没了印象的奶奶比在弟弟降生前7天离世，等不来带把儿的“传宗接代”，老人之子真正意义上的“后继有人”。不然她是不会死不暝目了。借老妈话说：我早就不想生了，第一个干生死胎那个撕扯的痛苦一辈子都忘不了，要不是你爸坚决，主要是介于封建思想父母的压力，老说第三个要不是个儿子，她儿子这辈子就完了；总被灌输这样的思想，心里哪还有个主见啊，都是被驱动状态了。那时的人也懦弱，趋于“家庭和谐”，多少苦也会承受忍受。

女儿记得，爷爷奶奶城里的木楼是承租政府的，当时一大片的木楼，家家门前都有地下井，后来被一个疯子放了一把火，重建的那个区域就以历史为名：火烧坪。那时老人吃饭没牙，炒白菜炒得口感色泽正正好时，一瓢水浇下，盖上木锅盖焖啊焖，焖得有点像猪食的烂菜叶时，盛上来给老妈吃，还不能挑食，这样长辈会视为不敬，会“上报”儿子的，所以儿媳妇只有沉闷的份，与老人不一般计较。

有件事儿，女儿大概两岁时与妈妈去看奶奶，爷爷好像死得早，我没见过他，不过也活了80多岁，国民党兵。一次留下来吃饭，没什么菜，那时城里人比农村人日子还苦，老人一般多是靠儿子上供，还要相当节省，否则还会去捡菜叶来维持生活。好处就是城里的水好，一条大河洗衣裳及大小东西，那时受污染少，河水就是“活水”，清澈见底水草荡漾有鱼有虾，当然捡到一条死鱼都是万幸了，回家还是“开荤”。吃饭时，一个小碗里仅盛了几块霉豆腐(腐乳)，女儿吃饭时动作稍麻利了些，老人看不过眼，在女儿头顶上敲几个“焖雷”，俗称“雷公糖”：手指弯曲状用中间关节部位敲击头顶，以示警示。面无表情地说：看菜吃饭。即像她一样，顾全大局，不要自我为先。其实是艰苦岁月，吃的东西少就自然特别珍惜宝贵了。

多年的事儿今朝想起，其实我不是见证人，因为听母亲说起，姐姐说起，她记忆超级好，尘封往事可以一箩筐一箩筐倒不完，不过还有些小心眼，自己人不怕揭丑，没有仇。

说回老爸，他喜欢听三个外孙的奇闻轶事，津津乐道着与他们相处的日子，孩子个子在长面孔在变唯独不变的是声音，少了稚嫩，但还是能听出来谁是谁。主要是他们首先会自我介绍，不混淆视听，清楚明白地对话，中文说得还是不如德语，用词也有限，做妈的不加把劲儿子表达都成问题。最近还都积极试用筷子吃饭，暑假没有多远，至少吃饭的事要自己解决，他们已意识到中德日常生活的根本区别，感兴趣时总会问中国有什么德国没有，德国有的中国没有。要说感情除了中国那端的亲人，对那个国家好像没存在了多少概念，更适应和喜欢读书学习的德国。对他们的妈妈是另一种难搁舍的情感，与孩子相反，惦记着那里的人和事，心是可以装纳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想到什么就去做，问题是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转回老爸的事，老爸是爷爷奶奶的第二个儿子，大伯是异父同母的后来改为同姓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爷爷视如己出，姑姑成了老二，老爸成了老三，下面两个叔叔，我叫他们大叔小叔。大伯很争气，50年代考入体校做了一辈子的体育老师，曾是我的体育老师，他严肃认真，我从小就不大爱竞技运动，尤其长短跑跳高跳远类，喜欢有趣的篮足球。那时羞涩，记得班上调皮的男同学还起哄，起大伯绰号，真是想解恨又无能的脸庞泛红，俯卧撑，仰卧两手叉腰托臀两腿倒立，加油加油下半身竖直朝上，脚尖拉直，男同学好像还想偷看女生露点什么出来就秀色可餐了，女同学最记恨他们，记得有时还会男女生分开考核，让他们“捞不上油”。

半年前，大伯去世了。之前跌了一跤卧床不起，之后就每况愈下，享年82岁。他的身体本质应该是牢靠的，多年养成早起锻炼的习惯，他生平最痛恨偷懒睡懒觉的人，因为他一辈子勤勤恳恳精简节约，三个子女各有出路，各有住所，他还是舍不得他住了大半生的教学宿舍，他说他租了一辈子的房，他没欠缺什么，子女成家立业，他还不习惯住高楼，他的二楼楼梯少，老了还能爬。

去年大伯下葬三日后，家乡叫“复三”，亲人家人去坟头拜祭，垒垒坟，以示对死者的挂念与缅怀。大叔见了老爸，不无感慨地说：老三啊，咱们五个兄妹走了一个啦，我们可要好好保重啊。之后语重心长地对弟弟说：xxx,劝慰你老爸少喝点酒少抽点烟，尤其抽烟对身体损害大，现在是注重养身的时代，让你老爸多注意一下啊。当时老爸深受感触，也想洗心革面，为长寿而努力，暂时少抽了几支烟，估计后来还是老日子照旧，一抽烟就咳嗽，咳了一定有痰，日久天长，他的声音大家都熟悉，还不能说，轻者他不言不怒，重则暴跳如雷吹胡子瞪眼骂开来，性子就那样，改不了了。对孩子是最温柔的，老了心地里宽容了许多，其实他是个大好人，有涵养，外人都是这样认为他的。

回想起一幕又一幕，心里不太平静，昨天老爸还说，他在上海时下边(阴囊)就隐隐发炎，不太明显但有感应。这些事儿他不说，做女儿的怎么好去问他呢？这样看来不是两年前，而是四年多前，到底与那个长了几十年的腹股沟淋巴结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两个部位的肿块都已切除，脑子里总在闪烁着这两件事，癌组织源头出在何处呢？这件事想必也是对父母兄弟的阴影，一团乌云笼罩，重见天日的日子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心底里好想尽快决策这件忧心事，不管答案如何，我们都应当承受与面对。想想无辜的是老爸，辛劳了一生，勤俭节约了一生，坚信自己没大毛病的他居然摊上这遥远的色变之病，阴影是挥之不去了，言语不多的他电话里虽然平静，但私下里会不会也望尘莫及大不甘心呢？好同情他，怜惜他，害怕失去他...

2011年4月23日23：48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