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轶事

在下在村里有一间草屋, 因为经常在外头跑, 所以也不怎么在村里住, 和乡亲们也不熟. 每次回村儿也没地方串门儿,就拣热闹的地界儿. 比如大清早去河边大柳树下, 私塾岳先生会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给大伙儿摆龙门阵. 晌午头儿的时候去村口,一准儿能瞅见解大炮, 人称解大侠, 一手端着酒碗,另一只手上下挥舞着在高谈阔论, 骂着人心不古, 感叹世态炎凉 . 解大炮虽然口无遮拦, 但心直口快, 直肠子, 好处. 傍晚儿的时候, 如果溜达到打麦场, 总能看到场当间儿围坐着一圈儿村里的妯娌, 一边纳着鞋底, 一边听”黄地雷”雷大姐笑谈三俗, 讲者眉飞色舞, 听者津津有味, 不时传来一阵哄笑, 一天劳作的疲惫在这一笑中一扫而光, 然后各回各家, 掌灯开灶.

在村里晃悠了几年, 山那边的城里也常去,城里可以说是车水马龙, 热闹光鲜, 但不知怎的, 觉得村里总有股子劲把咱往回拽, 几天不回村心里就痒痒的. 这不, 前两天又出了档子事儿.

要说这事儿, 得从村里罗禾花家的囡囡讲起.  头些年, 罗禾花两口子到山那边老远的城里跑世界, 囡囡这娃就在那落地的. 但是不料想禾花她男人干活时不当心把腿给摔折了, 干不了活啦, 家里慢慢也揭不开锅了, 孩子刚满月,咋办哪? 两口子一核计, 先就近找个人家寄养几天吧. 谁知她男人这一病就是大半年啊.等病好了, 两口子说得去把孩子接回来啊. 结果到那家一看, 不得了啦, 人家不认帐啦, 说囡囡本来就是自己的娃. 人家有钱有势的, 咋办呢? 两口子丢了魂魄啦, 回村那个哭诉啊. 岳先生一听, 登时火了, 嚷道:还有王法吗, 走,我帮你去要. 人家岳先生到底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啊, 帮着写了张状子把那家告到了衙门, 这一告就是七年啊, 最后终于把禾花的娃给要回来啦.  谁知道前天村里来了个小货郎, 老在禾花家门口转悠, 禾花就上心了, 结果囡囡刚打院里出来, 小货郎上去抱着囡囡就哭啊. 禾花上前定眼一瞧, 原来是那个以前想抢囡囡的主啊. 这下不得了了, 村里的男女老少全被惊动啦. 禾花质问:你到这干吗来啦. 小货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啊, 断断续续的大伙儿听明白了. 原来小货郎前两年家里遭了灾, 万贯家财都没有啦, 但是心里一直惦记囡囡这孩子啊,这不一路就打听过来了. 禾花说你还想抢我的娃啊, 小货郎说没别的心思,就想和孩子单独过两天, 陪孩子耍耍啊. 禾花说那不行, 人心隔肚皮啊, 哪个晓得你心里什么花花肠子啊. 这时候站在一边的解大炮看不过眼了:和孩子多呆呆又能咋地, 好歹人家也养了孩子六七年啊, 现在人家落到这般田地了, 要房子没房子, 要盘缠没盘缠, 还能咋啊. 转眼小货郎在村里过了两天, 要走啦, 还是舍不得啊. 解大炮动了恻隐之心啦, 吵吵了一句, 乡亲们哪, 给小货郎集些盘缠吧,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缘分啊, 别让外人说咱村的人不仁义, 黄地雷也说是啊,   不管钱多钱少, 也是个心意啊. 这时候有的村民就说了, 不是不舍得出钱, 但是这样集钱不太合适吧, 囡囡她娘前几年打官司都打怕啦, 头两年村里就有人说她们两口子是不疼孩子才把孩子送给人养的, 禾花一直心里就疙疙瘩瘩的, 现在再给小货郎集钱, 禾花心里能不嘀咕吗. 小货郎也说这钱我不能要啊, 如果真要集就当我和囡囡来回走动的盘缠吧. 解大炮一听,一拍大腿:小货郎都这么说了, 还有啥好说的, 集钱集钱. 一阵吵嚷中, 也凑了两吊多钱. 正在七嘴八舌的时候, 岳先生来了, 前两天岳先生去临村儿教书, 晌午刚到家, 听到这事儿就赶来了, 一听集钱,  话没说两句就和解大炮拉扯起来了, 村里的乡亲有的就上去拉架. 这时候, 村里的李大楞子王二狗, 也来帮忙啦, 不过是越帮越忙啊, 因为不是帮着劝,而是帮着吵啊.  吵着吵着岳先生的书生气就上来了: 你们这是把咱的娃往外人手里推啊, 再胡闹小心禾花到衙门去告你们, 解大炮的犟脾气也上来了,谁胡闹啊, 做事儿不能太绝啊, 你爱咋咋地吧.    

这时候大伙儿都傻眼啦, 乡里乡亲的, 这是为吗许的啊. 唉, 我也不知道啊, 吵也吵了, 打也打了, 小货郎也不敢拿钱就走了, 大伙儿回家睡觉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