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检辩双方49位证人和六个星期22天的听证,洛杉矶县法庭的一个陪审团在星期一下午近九个小时的审议(Deliberation)后, 判定歌王杰克逊的私人医生Dr. Conrad Murray的过失杀人罪成立。检察官随即向法官要求将Dr. Murray 收监。虽然辩护律师力辩Dr. Murray 既没有外逃也没有危害社区的危险,请求法官交保释放。法官Michael Pastor则认为Dr.Murray因过失杀人被判罪成为罪犯,并在加州以外的休斯敦和拉斯维加斯有很多联系,有外逃的可能,还是收监为好。因此,Dr. Murray当场被戴上手铐收监,要在洛杉矶县监狱里过上三周,等到11月29日被判刑那天才会知道他要服刑多久,还是被软禁在家。不管怎样,倒霉的Dr. Murray 要在监狱里度过感恩节了。
看这次本案实况转播十分过瘾。对一直跟着看的人来说,陪审团的这个裁定并不令人感以外,检方的证据充足,组织得好。辩方的本意要把杰克逊死亡之事推到杰克逊本人和其他医生身上。可是法官认为这样会把陪审团的注意力转移,无法集中Dr.Murray在本案的个人行为,许多辩方想拿上法庭的证据都不许用。因此,辩方能够发挥的空间很小。听证下来,单单Dr. Murray在家滥用麻醉剂propofol当治失眠的药物这一项就很够证明医生的过失了。
聊聊本案听证辩论过程中的一些花絮和精彩片段:
1. 英俊有为经验丰富的检察官(Deputy District Attorney, 有时简称DA)David Walgren, 这次大出风头。他在问证检方证人时,有条不紊,步步为营;问证辩方证人时,措词犀利,一语中的。熟练的辩论问证技巧和职业风度,被媒体称为本案的明星。据说他每天法庭辩论结束后,经常在法院走廊里受到杰克逊歌迷们的夹道欢呼,有人甚至大叫O.J.Simpson的案应该让他和本案另一位女检察官Deborah Brazil办理才对。不用说他在网上Facebook等地方被人追星了,总之非常出彩。
2. 检方后面重量级证人是三位医生,最有说服力的是最后一位证人。Dr. Steven Shafer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医药麻醉界有地位的人物,而且是麻醉剂propofol 专家。他在证人席上前后待了五天,一开始用电影非常详细地给陪审团讲解了如何在医院正确使用麻醉剂propofol,然后在法庭当堂用实物演示怎样用挂盐水的点滴架给病人的血管输送propofol(急救人员见到杰克逊的腿上接有点滴注射),最后用电脑模型推证出Dr.Murray所用的propofol要比他本人对警方承认的要多得多,图文并茂地讲解怎样用点滴才会使麻醉剂在杰克逊的身体里积累,以至达到解剖尸体后测出如此高的浓度,听得Dr.
Murray脸色灰白,Dr. Shafer等于是给陪审团和所有听证的人上了一堂课。三位医生的证词不仅有说服力,而且深入浅出,把复杂的医学问题讲解得非常易懂。
3. 辩方的propofol专家Dr. Paul
White和检方的propofol专家Dr. Shafer是同行好友,合着写过不少研究文章。Dr.
White的资格更老些,他在斯坦佛大学当助理教授的时候,Dr. Shafer是系里的研究生。但Dr.Shafer 为避免造成在法庭上攻击老师的印象,不承认他自己是Dr.White
的学生,他说明他的前妻当时的确是Dr.White的学生。Dr.Shafer公开在法庭上对Dr.White为辩方作证说杰克逊可能自己喝了propofol的说法表示失望。辩方律师Ed
Chernoff在法庭上指责Dr. Shafer在全世界的电视机前让Dr.White 难堪(shove it
down his (Dr White's) professional throat)。Dr.
White被人听到对某个媒介的记者骂Dr.Shafer 是“卑鄙小人”和其他一些不太中听的话,这样就违反了法官对本案作出的gag order。A gag order就是所有涉及本案的人员在审理本案期间都不许有对外对媒体公开议论本案的行为。法官听说后很生气,于是决定11月16日设堂听证Dr.White的蔑视法庭行为,估计Dr. White会遭到被罚款的惩罚的可能。不知两位教授今后要多久才会和解,再次携手共事。
4. 大多数人对律师,特别是对给罪犯辩护的律师,没有什么好感。原因是他们经常在法庭上为了给被辩护人开脱,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但大家都忘了,其实辩护律师和检察官,甚至法官都是从法学院毕业的,有些辩护律师根本就是检察官出身。所以,在法庭上,检察官和辩护律师所用的策略都是一样的:就是千方百计地找到对方证人证词中的漏洞,使他们的证词不可信(discredit),更高一招的,让对方说出有利于自己的证词。Dr. Murray的律师找了他过去的病人出庭作证,说他是非常好的医生。检察官Walgren对这些证人态度温和,他一一问他们,Dr. Murray是否给他们治疗过失眠症,所有的病人都否认。要知道本案所追究的是Dr.
Murray给杰克逊治失眠症滥用药物,所以才有这个起诉。病人们如此回答,几乎就是承认他们的证词没有什么用。另外,Walgren问一位从病人而成为医生的朋友的证人:如果Dr.Murray过失杀人是事实,他是不是还是会来给医生作证。证人说是的。这样,Walgren从而暗示了证人为了友谊,不能够公正地作证。
5. 检察官Walgren对辩方的专家证人就没有那么客气了。这年头干什么都有专业的,唯独这个做证人的没有专业的。有的人多次作证,有些法庭经验,但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在法庭上因为法律的细致严格,检辩双方经常在对方问证的时候因出了法律的范围而大喊Objection(抗议!),而且经常粗暴打断对方证人的话。一般的人没有什么经验,被检察官律师们弄得不知所措。辩方的一位戒毒专家倒是先给Walgren为难,对Walgren的问题经常不回答,不给予准确的答案,有一次甚至大喊Walgren把话放到他的嘴里,他并没有这么说。弄得法官只好和颜悦色地跟他解释:在法庭上,就是检察官律师把话放进证人的嘴里,证人可以同意或反对。尽管他再三刁难,最后在Walgren的逼问下,他也承认如果一个病人自己坚持用毒用药不听他的劝告,他可以选择不给这个病人治病。这正是检方所要说的,辩方说杰克逊自己坚持用propofol治失眠,Dr. Murray没有办法,只好遵从。Walgren让所有辩方请来的医生说出他们自己无论病人出多少钱来请都不会这样做的。
6. 对辩方的重量级专家Dr. White,Walgren更是毫不留情,不仅大喊Objection,甚至多次大喊Motion
to strike. Motion to strike是法庭用语,意思是证人的证词出了法庭允许的范围内,不能被陪审团采用。Dr.
Murray自己对警方承认每晚给杰克逊注射propofol,从而成为被起诉的重点过失,所以他自己不敢在庭上作证。但辩方企图通过Dr.White的口,把Dr. Murray 的话说出去,即杰克逊自己给自己用药。法官裁决,除非Dr.
Murray 自己出庭作证,否则他的话不能在庭上重复。Walgren把Dr.White自己审查认可的教科书拿出来,按照教科书上讲义,Dr. White不得不说出Dr. Murray 在杰克逊家里滥用propofol,是渎职行为。Dr. White 在说明杰克逊有可能自己使用propofol的时候,与Walgren有这样一段对话:
Dr.White: …呃,杰克逊这时会从床上下来,自己拿针管把propofol注射到这个口里。。。
Walgren:你说他从床上下来?
Dr.White: 是。。。
Walgren:Dr. White,你大概知道杰克逊当时腿上插着点滴管。
Dr. White:是,但点滴架下面有轱辘,可以推着走的。
Walgren: 他还带着尿袋。
Dr. White: 啊,是,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他们会把尿袋用胶布固定在大腿上部。
Walgren: 你是说,杰克逊腿上插着点滴管,大腿上贴着尿袋,下床推着点滴架,拿了针管自己注射?
听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象真是这样一幅画面,那场面会是多么滑稽。
7. 杰克逊的Nurse Practitioner Cherilyn Lee本是辩方请来的证人,用来证明杰克逊向不少人要过propofol, 并不是Dr. Murray 一个人给他这个药。护士是杰克逊请来用果汁维生素等自然食物帮助治疗他的失眠,但杰克逊说这些东西都不管用,希望她给他开propofol。护士请教了医生医书后对杰克逊说,没有任何一个关爱他的人会给他这种药治失眠。她问如果杰克逊服用之后醒不过来怎么办?杰克逊告诉她,不少医生告诉他,这药很安全,只要有人监护服用剂量,他不会醒不过来。Walgren在cross examination 的时候,把杰克逊的这句话重复问了她一遍,护士听了后竟然哽咽起来,用纸巾擦泪,说,他正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this
is exactly what he said)。这个场面非常戏剧性,检方的说法正是:杰克逊信任Dr.
Murray,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他,但因为他的失职,致使杰克逊丧命。
8. 辩护律师由于法官所设的种种限制,面对Walgren的凌厉进攻,无力还手。主律师Chernoff在closing argument的时候,说出一句最有力的话就是:请陪审团不要因为杰克逊是名人而把Dr.
Murray定罪。但陪审团显然看到了更多的证据。Cheroff指责检方的多位医生专家没有给名人当私人医生的经验,所以可以随便批评Dr.Murray. 但是,他没有说的是,包括辩方在内的全体作证的医生都声明,无论是多少钱都不会让他们接受这样一个放纵病人滥用药物而不予干涉的一个职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