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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最喜欢吃盐水鸭
我第一次回国是在美国呆了八年以后。有一天,我去中国店买菜,排队缴钱,听见收银员在跟旁边的人讲啤酒鸭。我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因为:妈妈最喜欢吃盐水鸭。
出国前,我和大哥都在武汉工作。他在汉口,我在武昌。有一年,妈妈到长沙照顾三嫂的月子,回家前路过武汉,在汉口住了几天,临走前被我拉到武昌过了一宿。我为妈妈做了一只盐水鸭。妈妈感到很奇怪,问,我怎么知道她喜欢吃盐水鸭。我说是大哥告诉我的。
大哥是家里姊妹中最细心的。有一次,大哥考我,“你知道我们亲爱的妈妈最喜欢吃什么吗?”我这个人最粗心了的,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事。大哥这么一问,我才感到脸红。仔细回想,也想不出妈妈喜欢吃什么,她好像总是吃我们剩下来的。
“妈妈最喜欢吃盐水鸭。”大哥说。说完,就绘声绘色地告诉我全国有名的南京盐水鸭是如何做出来的。经大哥这么一说,倒让我联想起有时候家里临时来客,妈妈就会跑到薰烧摊上去买一盘盐水鸭回来。按妈妈的品性,她总是尽自己的所能用最好的东西招待客人,那么盐水鸭是妈妈食品中的最爱是不言而喻的了。
我为妈妈做的那一顿盐水鸭完全照大哥传授的诀窍,妈妈吃得很开心。
我从缴钱的队伍中让出来,回到冷冻部提了一只鸭。我要试做啤酒鸭。我相信啤酒鸭一定比盐水鸭更好吃。盐水鸭的关键在于盐水的温度,按照大哥的交代要保持在摄氏六十度为最佳,而啤酒的沸点比较低,就不存在需要控制火候的问题。再说,啤酒的香醇渗进鸭中一定鲜美异常。
我的啤酒鸭做得非常成功,全家拍手叫绝,儿子还给了我一个A。他品菜的本领是很厉害的。有时候,他说菜中差一点儿糖,结果加了糖以后菜的味道就好多了;还有一次老公说菜咸了一点儿,他 说不对,是妈妈盐放得迟了一点儿,也被他说中。我说他将来可以学习当一位美食家。
顺便说一句,我不时地喜欢试着在家里推出一些新菜,有时候成功,有时候很 不成功。当我的试验很不成功的时候,儿子会叫 上一声“妈妈----”把后面那个“妈”字拖好长,以示难以下咽,老公也会半开玩笑地说,“能不能不要再搞什么新鲜玩艺儿,让我们少受一点儿罪。”所以,每当我的试验很成功的时候,我会说,“你看,都是因为我在骂声中成长,今天你们才能尝到如此佳肴。”
妈妈的盐水鸭吃够了
我坐在回美国的飞机上,这意味着我的第一次回国探亲结束了。一个多月,好像做了好多事,又好像一眨眼。
在飞机上我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睡觉。但是那一次,眼睛一闭,就是回家的那一幕一幕。像放电影,又像放幻灯。电影是连续的,而幻灯可以随意地欣赏品味其中的每一段。
妈妈心目中的女儿永远是个孩子,妈妈还记得我小时候喜欢吃“薄脆子。”那是一种立方偏扁的甜点。上面有芝麻,因为用了油酥所以中间形成层次脆而有点儿酥。有一天下午,我不知道妈妈到哪儿去了,原来是找“薄脆子”去了。
爸爸头脑里永远是孩子要的答案,我以前信中请教爸爸的问题,已经从他的回信中得到答案并圆满地解决了。八年了,太多的问题太多的答案,有许多我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可是爸爸竟然能又一个一个地核实过来,生怕我没有百分之百地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
我的啤酒鸭,回国前多次试验多次赢得客人拍手叫绝的啤酒鸭没有做。妈妈也没有买盐水鸭给我吃。
“妈妈,明天我做一个菜给您吃,保证您喜欢。”那是一个月前刚刚到家时我对着妈妈说的。
“是做盐水鸭吗?”妈妈已经猜到了。
“不要做,我吃够了。”这是妈妈的回答。
“我不是客气,真的很奇怪,我现在看到盐水鸭就厌。大概是因为以前常常用盐水鸭招待客人的缘故吧。”这是妈妈的解释。
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我的啤酒鸭比盐水鸭好吃得多,我一定要妈妈尝尝我精心试验出来的啤酒鸭。
可是,当我看到妈妈为难的面孔,我放弃了。
我明白了。我接着妈妈的话,“都是因为您总是把鸭子的精华往别人碗里送,自己吃了太多的残剩,吃的倒了胃。”
我的心口梗住了,妈妈的盐水鸭确实吃够了。如果我做了啤酒鸭,妈妈当药也会把它吃下去。所以,我不能做啤酒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