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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不漂亮,可是她给我很多,甚至把我生的跟她相反。
我的母亲出身在江南鱼米之乡的大户人家。小的时候常常听妈妈说那些旧社会的事,说她小时候她家房子是几进几进的院子(是那种进大门后就能看到天井院子,两边是厢房,往前走有道门,再进去又是天井院子,两边又是厢房,就这样,共有好几进院子);说她外婆的烟斗是镀金;说她家米都不用去买,有人送上门;说她女孩儿是不能出去玩的;说他的爸爸十几岁时就开轿车了,又说日本人来了,他们家产业败了,说很多很多。我从小听到大,老是重复相同的人和事,所以不感兴趣。只知道她下嫁给了我英俊爸爸,是因为她不漂亮,家庭成份不好。
不漂亮的妈妈总能说出比我父亲更能让我们姊妹信服的语句,比如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听过妈妈说过一句好玩的话,至今还觉得好玩且寓意深刻,她说过:“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想大家都知道这句话,可是,她还说:“小人之交,搂头抱腰。”!当然还说很多非常有哲理的话。也因为这样,我们常常跟爸爸开玩笑,说他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不如我妈。
最喜欢当妈妈休息的时候,她说她的休息她想多睡一会儿,但是总是睡不着,想着一大早起来洗被子,乘着好太阳晒晒棉花胎(棉絮)。还给我们烧好吃的菜。放学走在路上的心情都不一样,心里想着那酱油烩出的肥瘦相间,嫩滑的红烧肉,仿佛香味已经飘到鼻尖。
妈妈不漂亮,但我知道她的内心是那么善良,细腻,丰富的女人,记得有一次有个要饭的来要钱,妈妈先是给他饭吃,然后给了他一点钱,后来又回去拿了粮票给这个人,并对他说,回去买点东西给孩子们吃。我们姊妹的衣服都是我妈妈做的,我妈妈结婚时就有缝纫机了,那个年代很少人家有,是“金陵”牌的,那种很老样式的。记得妈妈踩缝纫机的时候老是掉那个大轮子的皮带,她很快就能修好。三十晚上,妈妈几乎一夜都不睡觉,她要炒“十样菜”,“十样菜”是我们地方菜,过年才吃的,菜里有荠菜,豆芽,胡萝卜,菠菜,藕,等十种菜。她还要给我们几个孩子赶做新衣服,等我一小觉睡醒了,她还在踩那缝纫机。
不太喜欢和妈妈上街,因为一到“中央商场”(我们那里那时最有名的商场,解放前就有了),她就会在卖布的柜台前流连忘返,她能花好长时间在那里看不同质地不同花色的布。我还记得扯布的人把米数价钱写在用印蓝纸垫的票据单上,一式两份,撕下,夹在一个柜台上方的穿有长长铁丝的,直通向收银台的大铁夹子上,然后潇洒的往收银台推扔过去。几次都想去玩人家这个夹子,但从来没有机会。妈妈喜欢看,但很少买,因为没有多余的钱和布票。那时不懂事,老是拽着妈妈要走,不让她尽兴的看布。后来自己长大了,才明白妈妈年轻的时候其实也爱美,只是因为我们孩子,她舍不得给自己买漂亮的花布做衣服!
不漂亮的妈妈啊,你还有太多让我永生难忘的点滴充满我的记忆。为什么我们长大后要离开你呢?!为什么要走那么远?!现在给你买再多好看的布,可是你已经老了,不适合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