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營__做給老兵吃的辣椒魚片

Boby是個越戰老兵，前幾天，他突然出奇地不約而到我家來探訪我。

“什麼風把你這老兵吹到我這裡來呀？”一見到他，我劈頭就問。

“想死你這個Buddy啦 ！” 他回答。“嘿嘿…有什麼好吃的？”

“好哇，你想吃就會往我這邊跑來，算你沒找錯方向了。”我笑著說：“請進來吧！但你可要多等十分鐘哦。”

“沒問題，袛能吃到的，多久都可以等。”他好高興地回答。…

記得三四年前，Boby每年都在國殤日裡經常會邀我到他的家裡去吃飯，但，每年我發現他老是出了同一樣的菜譜__牛腩熬土豆，一連吃了幾年都不變，我一想起，都快要吐了！因為他也曾承認過，自己沒有什麼拿手菜，僅僅有這一道而已。所以，這幾年來，他雖是屢屢再邀請過我，但都被我謝絕推辭掉。

Boby今天的到訪，讓我也有些傷腦筋，因為冰櫃裡所庫存的食物寥寥無幾，幸好僅剩下一盒龍利白魚片，所以，我祗好就地取材，把魚片解凍，放在那水開裡燙了兩三分鐘，加上少許鹽把後再撈起，澆上了紅辣椒，然後轉身到後院隨手拈來幾片薄荷葉和九層塔菜來當作搭配。就這樣的，這道菜便輕易地大功告成了。

端上了桌子，再加上了兩罐冰凍的百威，在這種炎熱的夏天裡，應該是我和Boby的一個最好的享受吧？隨著說：“來吧Boby，別嫌少，這可是我無中僅有的一道拿手好菜啊？”

Boby 先呷了一口啤酒後再吃上了鹽水辣椒魚，然後便豎起了兩個大拇指大叫道：“嗯！…就是這個味道！就是這個味道！….”

“很高興你老兄喜歡。”我說。“但你也未必就這樣激動到連眼淚都掉了出來了呀？”

我本以為是Boby怕辣之所致，沒料想到他居然跟我道出了另一個感觸。讓我不禁震驚地為他所說的話兒感概不已。

“我想起我的老婆啊！她已離我遠去已久了，以前，她就時常做這道白魚片辣椒的好菜給我吃過！”…

認識Boby這個越戰老兵時是在1975年時的前一年(戰爭將近尾聲的時侯。)，那時Boby是個彪漢小伙子，氣力旺盛，像一般年輕好動的年青人一樣，畢業後找不到事幹便就充軍當個職業士兵去。一年半載之後，若能保住性命，平平安安地躲過那槍林彈雨，不會被那死神先抓走的話，退役返鄉後回到自己國家時，起碼多多少少還會被冠上了一個戰地英雄的美名呢！

Boby是否會不會打戰？我不知道。但每次出征打戰後回來到曼谷基地來休假時，每每來到我舅舅所開的小酒吧裡喝酒時，時不時都會在酒後的吧台旁那個電話機大談特談，Oh,my God前，Oh, my God後...講個沒完沒了！(那個年代，電話機僅放在吧台上，沒有絲毫私隱可保留之可言，誰講誰聽，無所禁忌。)祗獲知有不少士兵在打電時透露了他們在作戰時臨陣逃脫、避重就輕的糗事。例如趴在安全陣營裡不敢進攻：把炸彈不用瞄準目標就亂往大森林裡投！或者找些理由往那汪洋大海裡扔！…這些荒謬的故事聽怪了也不見怪，天天皆有 是否屬真？沒人去考證。但眾士兵每每一談及時，都是哈哈大笑一場！… 我猜想：其實美軍打敗這場越戰，多多少少應可歸疚於這批阿兵哥，起碼與他們所幹的這些神鬼不知的荒唐醜事大大有所關連的吧？…

Boby就也就是其中的一個，這些阿兵哥黑白、非裔皆有，可說個個都是貪生怕死，一有放假，短短幾天內，一回到營裡來個個都會變成生龍活虎似的！時常會自慶著自己在前線的安全的歸來，特別會犒賞自己，一定要享盡人世間之所有歡樂。所以，每次從前線歸來渡假時，個個都紙醉金迷，放縱生活，喝得爛醉如泥！花金如土，閑遐下來時，便開始花上了大把美金物色一個女伴來在一起生活。那個年代，大家都簡稱為：“租妻”。（注：越戰時期，美軍在印支一帶或東南亞地區各設有不少兵營和機密基地，尤以日本、菲律賓、泰國最多。由於戰爭兇狠危險，他們本身又是離鄉別井，且又時而還會惦記著自己的一些家人，猶以未來生死未卜，那種厭力和恐懼，不想而知！美軍的這些阿兵哥大都會利用他們在渡假期間找上一個可以暫時在一起生活的女伴，消消氣，也充當為一種生活上的唯一慰藉。那時，這些被稱為“租妻”的女伴可賺到了不少美金去改變了她們家後那窮困的一生！阿兵哥以美元為餌，合則可多住在一起生活，維持了一段時間；不合者，幾天後即可直接分手，個個如是。但，也有不少阿兵哥在一段纏綿悱惻的情慾交往之後，假戲真做，結成為夫妻的也多，生兒育女，成群結隊的，大有人在。）

經常看到Boby也曾為自己能回到曼谷基地來渡假，像大夥士兵們一模樣的有個“租妻”。那時，聽說還生了個小女孩寄養在他的丈母娘家鄉裡。但後來袛聽到Boby輕描淡寫說租妻患病死去了，所生的女兒也不知去向居住到什麼村落去？… 在當美軍自稱之所謂“光榮的撤退”越戰時，Boby他自己也不得不當成不了了之的一樁事。回國後，他除了可終生拿到俸祿之外，他還能利用他的特殊身份去當個計程車司機，每周兩天，過著他那獨個兒安安隱隱的後半生。…

“不好意思啦Boby，惹你傷心了。”我有些愧疚地對他講。

“沒問題。”他道：“我是在想：若我能找到我女兒那該多好？與她聚一聚，或者還有機會可嘗一嘗到像她母親所做的那些小菜，甚至，我還可拿些錢給她，讓她可過著更好的生活啊！這樣，我才能盡責，此生足矣！…”

“我相信你的妻子一定會很快樂和高興的，假如她在天堂上能聆聽到你今天這番好話！”我安撫著他。

誰說阿兵哥的露水姻緣不值得一提呢？此刻，看到Boby對著妻子的思念模樣，又對著自己親情骨肉之牽掛，而又是老淚縱橫，… 我可真的差點五體投地服了他！

“向老兵敬禮！”我舉起了啤酒向Boby說：“來，Cheers!”

這是我對Boby所說出的真心話，也是我對他最為崇高的一次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