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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湖南农村到德国 我给自个铺出一条命运之外之路

京港台:2021-2-5 22:48| 来源:自PAI | 评论( 38 )  | 我来说几句


从湖南农村到德国 我给自个铺出一条命运之外之路

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我叫欧欣悦,在湖南益阳一个叫苏游村的农村长大,今年47岁,在德国已生活二十余年。

  从农村到长沙到北京,再到现在定居德国,我的人生发生了很大转变。命运曾给我一条既定道路,但我没有接受,而是走出了自己的人生。我想,那些年轻时的贫穷、痛苦最终结成了人生果实,成就了今天的我。

  

  2020年,德国,朋友为我拍下近照。

  1973年,我在洞庭湖边出生,出生时父亲在钢铁厂做高炉工,而母亲务农,由于无暇顾及我,我被送到了外婆家生活。所幸的是,在那里,我度过了一个贫穷但快乐的童年。

  在我的记忆里,外婆家的一切都和泥土相关,全是泥地、土墙、土灶,而茅草的屋顶总是顶不住巨大的风雨,也聚不起热气。湖南的冬天湿冷,侵入骨髓,没有暖气和取暖的东西。

  我记得秋末冬初的一个傍晚,瓢泼大雨使我们的屋子四处漏水,我和外公外婆抱着火炉在床上瑟瑟发抖地取暖。但雨越来越大,水也越漏越多,外婆把家里所有能接雨的脸盆、脚盆,甚至包括碗都用上了,不停地在各间屋子里跑来跑去,刚把这盆水倒掉,那边的碗又满了。

  

  小时候的我。

  在极度的寒冷和贫困中,外公开始抑扬顿挫地吟诵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最后外公长吁,“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当时我尚年幼,很多年以后我才能理解这首词的意思,但它深刻地刻在了我早期的记忆里。

  外公家原本是一个书香门第,对于教育非常看重。但后来家道中落,外公丧失劳动力,家只得靠外婆一个人在勉力支撑,陷入贫寒。虽然穷,但我记忆中从没有过饿肚子的经历,外婆和手巧和能干闻名于乡里,她总能把鸡喂得又肥又壮。每天天不亮就开始起床为我们做早饭,为了孩子们还特意种了许多果树。

  而重视教育的传承一直没断,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外公已经开始教我背唐诗、写毛笔字。到上小学,我已经背完了唐诗三百首。6岁,我回到了父亲身边上小学。在外婆家的时光是我非常快乐的一段时光,以至于和后来的生活形成了强烈反差。

  

  1998年,我去德国之前和外公外婆的合影。

  到了父亲的钢铁厂,我与同龄的小伙伴格格不入。他们嫌弃我不会说漂亮的长沙话,只会说乡下的土话,我穿的也是姑、舅穿破穿旧了的衣服,到处都是补丁,既不合身也不好看。男生们更是欺生,总是打我。而爸爸总是不在,他要上班,三班倒。

  这样的无助与霸凌,也让我学会了自立自强与自救。后来我学会了应对,打不赢我就骂回去,再不行我就向能接触到的长辈告状。自救,也延续了我的整个人生道路。

  我没有朋友,也没接触过同龄的女孩,当上小学后第一次握住同龄女孩的手的时候,我感到非常惊讶,原来女孩子的手可以这么柔软和温暖。

  这样的不合群在幼年的我心中播下了一颗种子:我和他们不一样。

  

  初中,我与老家的土房子合影。

  种子在中学开始生根发芽。

  大多数的同学,都是读完初中,在钢铁厂继承父母亲的职位。一想到父亲那上千度的锅炉和高温的车间,那种千篇一律的工作,我就感觉窒息,我觉得我不能安于此,我的命运将不一样。

  也因为初二那年,有一次,我听到两个老师谈论,说长得好看的学生往往成绩差,成绩好的通常都不好看,这一语激发了我的好胜心。当其他同学开始青春萌动各自思春时,我将精力专注在学习里,学习成绩也开始拔尖,从高中起,我成为了学校的第一名,能甩开第二名好几十分。我几乎每天都沉浸在学习里,晚上学到1、2点是常事,而早上6点就起床去学习,持续了整整高中三年。

  因为是学校的第一名,高三那年,我拿到了学校保送名额。但家里交不起学费,甚至连火车票的钱都掏不出来,于是我只好选择了最近的有补助的大学,湖南师范大学,学当时热门的专业生物。往返于家里和大学的火车上我经常逃票。

  大学的第一年,我对自己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幼年时,家里没有条件,我一直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母亲也有意不打扮我。但没想到上大学后我的追求者不少,学校的青春礼仪小姐选拔赛也把我给被选上了。

  

  1991年,第一次做礼仪小姐(左三),接待香港(专题)无线电视总裁邵逸夫先生捐赠湖南师大逸夫图书馆。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和外婆都是县里有名的美人,而母亲担心,孩子如果过早地沉迷于自己的容貌,就会影响学习成绩,才故意让我认为自己是个丑丫头。

  此时身边的朋友都开始谈恋爱。礼仪小姐队里的同学更因为能接触到社会人士,很多人早早就沦陷了,还有人被包养,不少人走上了与我完全不同的人生,但我一直很坚定,不为所动。

  早在12岁的时候,在生物书上读到,物种分化得越晚越高级,我就告诉母亲,人类也一样,成熟得越晚,未来的层次就越高。长期以来,我都秉持着这样的观点,并不断地接受新知识。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会读更好的大学,但大学以前的家庭条件并非我所能改变。之后的人生,我想,我可以自己决定。

  

  大学的时候,我还被选为了舞蹈队的成员。

  从大一起,我就知道自己要考研究生,我要靠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宿舍和教室到了晚上都会熄灯,我为了能多学习一段时间,找到了辅导员,借用他的办公位。晚上的时候,我就独自到办公室学习,时常学到晚上2、3点。为了节省时间,我也不到食堂吃饭,改为省时间的泡面。

  我的梦想是北大(专题)医学院,彼时还叫北京医科大学,从一个师范大学考到全国顶尖的医学院,难度非常大,所以我拼尽全力。考研成绩出来后,我的总分非常高。就这样,我实现了我的梦想。此时,命运里注定的那条路已经彻底和我分道扬镳。

  

  刚到北京的第一年。

  在北大医学院的三年,我仍然一如既往地努力,通宵熬夜做实验是常事,也每年都有奖学金。毕业后,我被系里留下来,继续做科研并同时担任助教。如果不出意外,几年后我将继续在系里读博士,再过几年就能当上讲师,之后,我会能成为副教授、教授,前途一片光明。

  

  24岁时,我在北大医学院的硕士答辩。

  但另外一个人生问题又摆在了我面前。我已经过了25岁,在当时的父母以及社会眼里,我已经是个妥妥的“大龄剩女”,每个人都在催促我,给我安排相亲。

  由于我的学历在当时太高,而同龄的同学们要么早就结婚或者配对出国了,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往往是二婚,所以一直不成。后来甚至连看门的大妈看我的眼神都带有怜悯,还给我介绍了一个扫地的大爷。到最后,我的女性朋友都怀孕休假生产去了,而我还单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扑面而来。

  长期以来,我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而此时我却被众人可怜,一种前所未有的、被世界抛弃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开始思考是否要去国外。在我毕业的一年多时间里,师兄弟姐妹们全部都出了国,只有我留在了国内。一边是系里稳定的晋升路径,一边是国外的自由,我有些犹豫。

  

  在北大医学院当助教时期的工作照。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往美国、德国和加拿大(专题)几个国家发了几封申请博士的信件。因为我已经发表了三篇作为第一作者的论文,所以都得到了回应,其中美国、加拿大都给了比较好的条件,德国这边更是主动,第一次面试完后马上约了第二次面试,面完第二次直接敲定了要我。

  德国这个项目公开发布在《自然》期刊上的,是德国知名企业拜耳药业集团和斯图加特大学合作的项目。他们给我比其他3个项目都丰厚的奖学金,每个月2300马克,也就是1万多人民币(专题)。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这个奖学金相比我在北医每个月500元人民币的工资,很具有诱惑力,看着前景也很好,我决定前往。

  出国之后,婚配的压力减轻,但在德国的前三年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美好,我遇到了一个没有人情的导师。

  导师是一个工作狂。下班后别人都休息了,她吃完晚饭后会又回到实验室,继续工作至晚上十一二点。作为她的学生,我需要比她更加勤快地工作。也就是说,每天早上最晚8点到实验室,然后一直忙碌到至少到晚上8点才能离开,有时要待到10点以后,并且全年周末无休。但并非是所有学生都像我一般,德国本地的学生往往在我到实验室一个小时才到,下午还要喝下午茶,五点左右就结束了工作。

  

  到德国的第3个月。

  导师不让我学德语,后来我才知道,一方面她不愿意我把时间放在实验以外的任何东西上,另一方面,她不希望我与本地学生交流,以防他们告知我德国的法律并不允许像她这样压榨职员,因为她同时克扣了我近一半的工资,用这份工资养了两个大学生做助手。

  原来,导师之所以招我,不仅仅只是因为我的优秀,更因为我是个中国人,勤奋,任劳任怨。

  我也没有朋友。在实验室里,因为我持续的加班,也不参加德国同学们的任何活动,比如一起去食堂吃午饭,一起喝下午茶,这让他们都对我很不悦,觉得我的加班使得他们压力变大了。而90年代的中国留德学生本就不多,除了公派留学生(专题),其他的大多是自费留学生,他们互相攀比谁家更有权有钱,男生们为了抢女朋友大打出手,当时很多人称他们为“留学垃圾”,而我,不用父母寄钱还拿着德国政府给的高额奖学金,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

  因为孤独、寂寞也因为无助,我几乎整整哭了一年,也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德国社会。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德国的周末超市不开门,没有囤积食物的我,饿晕在公交车上过。本来苗条的我,因为整天在实验室不动,迅速发胖,还一周接一周的生病,刚刚病好几天又继续生病。

  到第三年,这样的日子越发难以忍受,我也越来越不喜欢导师的人品,而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导师的不讲礼貌。

  作为博士生,我会给德国的本科生讲课,有一次我正在讲课,台下有20来个学生,导师忘记了她的实验器材放在哪里,以为是我放错了位置,踹门进入教室大骂我,虽然后来她找到了,也没向我道过一声歉。

  常年的压力和没有朋友让我感觉快要精神分裂。来德国之前,我一直有个坚定的人生理想:小时候母亲给我看《居里夫人传》,我就暗自在心中下定了决心,想获得诺贝尔奖,成为中国的居里夫人。

  但这两年让我觉得梦碎,一来是重复的工作消磨了我,另一就是,我看到了科研天才和疯子的存在。和我同桌的德国师兄,不仅有着绝佳的科研头脑,更有着疯子般的拼劲,博士学位做了六年,博士论文直接发表在《科学》杂志上,一毕业就直接被拜尔药业收入公司,听说很快就提为实验室主任。反观自身,我自叹不如。

  

  退学后,我去散心,在巴黎圣母院前拍照。

  我向母亲表明了我想退学的意愿,母亲并不理解。我也很摇摆,毕竟已经耗费了快三年时光。而那时,发生了一件在美国的中国博士生卢刚开枪击杀导师,并自杀的事件,了解事情的原委后,我决意退学。

  卢刚也是被导师压榨,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觉得自己要么会走卢刚的后路,要么会抑郁发疯。就这样,我失去了两年多的时光,但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我熟悉了德国生活,也重新认识了我自己。

  重振旗鼓,我想,也不能一无所成回国,就重新申请了博士,因为良好的学术背景,我的申请都很顺利,这次,最艰难的选择是对于项目的挑选。上一任导师给我的阴影太大,我总是害怕再次遇到压榨人的导师。

  认真挑选了几个医院和学校,数次的面试,最终我顺利地走进了有着德国牛津剑桥之称的图宾根大学,并选择了一个正常的导师。

  

  2001年,第二个博士项目,与瑞士苏黎世大学合作,我去参观。

  学习工作恢复正常之后,我也开始有了感情生活。在图宾根的第二年,有很多德国本地人追求我,其中不乏富商企业家。后来我交了一个男朋友,第一次见面,他包下了一座城堡与我共进晚餐,这让灰姑娘的我确实对他另眼相看。

  他是一家公司的老板,资产过亿,家里停着十几辆车,兰博基尼是他泡妞的工具。他每次吃饭,食材都要最新鲜的,从原产地空运。任何奢侈品只要我开口,他都会马上送过来。拥有巨额的财富,他每天的生活就是享乐。

  最开始,是他的真诚打动了我,他对我非常认真,并非玩乐。但和他谈了半年,我忽然就觉得无聊,那些昂贵的物品带给不了我快乐。我一直以来秉持的奋斗精神和他的享乐主义格格不入,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也让我十分不满。我觉得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于是就和他提了分手。

  

  谈恋爱时期,我和他开着他的兰博基尼外出游玩。

  后来很多人说我傻,说我没有远见,但我没有后悔过,花着自己通过努力挣来的钱,买到的每一样东西都让我更加珍惜,我喜欢这样的踏实。

  再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先生。他是瑞士人,在隔壁实验室读博士后,非常热爱户外运动。而自小在山里长大的我,一直自称山的女儿,徒步、爬山丝毫不在话下,正合彼此的胃口。

  

  我和先生都很热爱户外运动,时常一起攀岩和登山。

  他的奋斗、他对科研的努力与热爱也让我很欣赏,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恋爱,每天一起早起去实验室上班,然后一起下班,日子过得规律淡然但安心。

  

  博士毕业答辩会上,我非常开心。

  博士毕业后找工作我摇摆了许久。我的很多朋友都在美国工作,我的父母希望我回国,因为我依旧可以回北大任教。最后考虑到先生,我选择留在了德国,在德国顶尖的一个医药科研公司里工作,并在两年后就很快地升任了公司经理。

  

  博士毕业后,我成为医疗器械检查员。

  而此时,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作为生物学者,我深知生物的节律,人过了35岁后生育对母亲对孩子都不好,我和先生决定要抚育一个孩子。

  于是34岁这年,我怀孕了,因为觉得在公司里没有什么晋升空间,我选择了辞职。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以后,我选择了自己创业。

  

  我和一岁的儿子。

  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公司想在海外开设分公司,而我有着中国和德国的丰富生活和职场经验,看到了这个市场的潜力,我开办了一个中德文化交流咨询公司,帮助中国的企业落户德国。

  两边有很多文化差异,德国人很讲究规则与规矩,但中国人总希望可以有捷径走后门,比如想花小钱办大事,例如花重金买下德国的公司后,却贪便宜,聘请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留学生为自己在德公司的管理者,最终让公司陷入困境。而帮助这些公司理解中德差异,走出困境正是我的拿手长处。慢慢地,公司业务逐渐稳定起来。虽不至于极其富有,但我们过得安稳,有滋有味。

  

  2019年夏天,我在我家院子里种下的蔬菜生长得很好。

  如今,我在德国已经很安稳地拥有了一个家庭。儿子现在在上初中,空闲的时候,我会料理我的院子,里面种着蔬菜和水果,每年夏天我们都不用再买菜。我也规律地生活、工作和运动,每周我都会去健身3次,保证身心的健康。

  

  在德国的生活非常健康,我每周都会健身三次以上。

  虽然已经很适应在德国的生活,但始终觉得根在中国。我与先生商量过,再过一些年,我们就可以退休了,回到中国,找一个气候宜居的地方安度晚年。

  

  我和丈夫、儿子今年的近照。

  回想起来,从湖南农村到德国,我实现了一个非常大的跨越,但跨越并非运气,是我自己稳扎稳打一步步走出来的。

  我很感谢那些年努力的自己,一点一点给自己铺出了一条既定命运之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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