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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打工人传说:我被卖到黑工厂 给蚂蟥当饲料

京港台:2022-11-17 09:15| 来源:天才捕手计划 | 评论( 1 )  | 我来说几句


深圳打工人传说:我被卖到黑工厂 给蚂蟥当饲料

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大家好,我是陈拙。

  我前几天听了一个有点血腥的打工故事,分享给大家:

  “1998年,我初中毕业,想出去打工,可我妈不让。

  因为我们那发生了一件事——喂蚂蟥事件——我表爷家的两个女儿出去打工,被她们亲舅舅卖到蚂蟥厂了。

  那时候深圳这边有地下的蚂蟥黑厂,养蚂蟥用作药材和食材。

  有一天我表姐她身体不舒服,没胃口,偷偷把菜倒了,她说奇了怪了,所有人吃了饭全躺下了。她也假装躺着,想看看最后到底要干什么。

  她闭着眼睛,感觉有人脱她衣服,把她放进水池里,等她睁开眼睛时,身上是黑麻麻一片,爬满了蚂蟥。她吓死了,光着身子就跑了出去。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警察开着警车把她送回来的。村里边好多人去看,我妈也去了,她说,好惨啊,打工把人命都打没了。

  那是第一代出去打工的时候。”

  这是今天故事的讲述者小平关于打工最早的记忆,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无从查证了。

  比起记忆,这更像隐喻——黑工厂、嗜血的压榨、逃命的工人,在当时普遍存在于千万人的故事之中。

  小平在20年前进入深圳,是最早的一两代打工人。

  【故事FM】帮小平记录下她20年来的全部经历,从乡镇老家一路来到大都市,最终再回到乡镇去。

  在这段讲述里,我们能看到在这些年间,打工人的命运里,有什么改变了,又有什么没有变。

  这不只是小平在20年前的故事,很多人也正在经历着其中的一部分。

  以下是小平的讲述:

  

  天大的事

  我叫小平,来自河南南阳,今年 40 岁了。我 2000 年就来深圳打工,一直到现在。

  我们那里很穷,除了务农外,也没什么能稳定挣钱的活路。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那时候打工还不太常见,出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其实听着那些「人血蚂蟥」的故事,害怕得就像有虫子钻在自己身上,可那时候自己梦想的生活是靠自己的双手挣更多钱,让父母花上自己挣的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所以不管外边有多苦,自己都想咬着牙试试。

  每次想要任何东西,我就绝食,我一不吃饭我妈就妥协。所以为了能出去打工,我也绝食了。

  有一天晚上,隔着墙我听到我妈说,闺女这么倔,还是让她出去吧,这天天饿着,不是要饿死了?

  那一夜我兴奋得没睡着。

  第二天就公布了,让我出去。你知道吗,那时候要出去打工,是一件天大的事!

  克服流动的恐惧只是第一关。

  那个时候没有电话,联系方式只有写信。

  小平想办法联系上了在深圳打工的堂姐,堂姐寄来一封信,信里只有一个地址,广东省深圳市宝安区沙井镇德昌电机厂。

  这就好像游戏中,终于触发了主线任务,可是外面陌生的世界、遥远的路程,都是横亘在中间的隐藏地图,需要一步一步解锁。

  为此,家里决定让哥哥送小平去深圳,不是因为哥哥出过门,只是因为年轻人更机灵。

  出发前,妈妈跟小平和哥哥交代了很多:路上坏人多,你们兄妹要紧拉着,别被拐走了;路上的东西不能乱吃,里面有迷药;一定要带笔,遇到外地人说话听不懂你就写字……

  带着这些叮嘱,小平出发了,始料不及又层出不穷的困难也从这一刻开始。

  

  禁止如厕

  我是 2000 年 2 月 23 号从家里走的。

  行李包太大了,我哥一个人还背不动,我就在后边抬着,就这么吭吭唧唧地上了火车。

  

  ■ 2000 年,小平在深圳 / 讲述者提供

  我哥上衣口袋里装了钱,他一直瞪着眼睛不敢睡觉。

  我跟我哥面对面坐着,我也瞪着眼睛,看着他口袋。

  这么过了好多站,我想上厕所。我哥说这会儿车在走着,晃晃悠悠的,等车停了我们再去。

  终于,车停了,我哥陪我一起去。因为之前有邻居坐火车一路被锁在厕所里,我妈特意交代过,上厕所要两个人一起。

  我哥说,妮儿,你进去了不要关门,留个小缝我扶着,上完了你就敲一下门,咱们就出来,别让锁进去了。我说好。

  当我进去,裤子刚脱完,就听到外边乘务员大吼,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没看到上面的字吗?火车停止时禁止如厕!

  我哥说没看到,第一次出门不懂。一听是我哥的声音,我提着裤子就跑了出来。我说,哥,咋了?他说身份证被收了。

  身上唯一的证件被收了,我感觉很害怕。我哥说没事,等到站了他会还给我们的。

  但我心里还是怕,一路上都不敢再喝水。

  

  一点爱心

  我们是半夜 11 点到广州站,那时没有直达深圳的车,得先到广州。

  快到广州站时,车厢里突然冒出有一群人拿着小红旗、戴红帽:各位旅客朋友们,大家好,现在这班车到广州站时已经是半夜时分,离汽车站还有很长的路。我们想做一点爱心,为大家准备了直达深圳的豪华大巴,上面有闭路电视、空调……一张车票,45 元。

  当时很多人都站起来买票,我哥生怕买不到,赶紧也买了两张。

  到站了,确实有一个穿红衣服,举小红旗的人。人家骑个摩托车,大家都在后面争先恐后地跟着。好多人跟丢了,丢了就丢了,人家也不管。

  我跟我哥扛着大包,追得很艰难,但好在最后没跟丢。

  那人在一辆黄色中巴前停了下来。

  不是豪华大巴吗,怎么跑到这里停了?

  那人说,开始上车!

  

  ■ 电影《到阜阳六百里》剧照

  我愣住了,那个车几乎就要报废了,很破烂。但我哥不让我多话,行李往那一塞,就赶紧上车了。上去更傻眼,那个小破中巴里已经全部坐满了人,只剩走廊里架着木板,一处挤两个人。

  没办法,谁敢扯皮?都半夜了,行李都装上去了,你只能忍。

  

  下车

  不知道开了多久,车猛然间停在了荒郊野岭。

  他们说,都起来买票。

  我还是懵的,只记得前排的一个女人说,我们在那火车上买了票。她刚把票掏出来,卖票的人直接拽着她的领子,把她扔下去,开上车就走。

  我透过窗户看着那女人,一路哭着、追着,大喊「我的包」、「我的包」,然后慢慢地只剩下卷成一团的身影。我想她是蹲在地上哭。

  好多人想站起来、想反抗,可是又没办法。我连一个表情都不敢做,害怕人家把我也丢下去。所有人都掏出了人民币(专题),买了二次票。

  车继续开着,但大家心里都很不安。他不报站,我们也不知道到哪里了。

  出发前,我爸去买了一条烟,说万一路上有什么事,递根烟好说话。我哥就慢慢移到司机旁边,把一条烟全给了司机。他说,师傅,到新桥那里叫我们一下好不好?

  司机接过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结果他没叫我们!我们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下了车。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一辆途径的出租车。司机坐地起价,一人 50 块钱,把我们送到了新桥。

  讲道理、赔笑脸都没用,钱才是最实在的通行证。这是小平出来上的第一课。

  在火车上买一次车票,花了 90。在车上又被讹了一次车票,又花 90。被随地抛下后,坐出租车花了 100。为了从广州到深圳工厂,小平和哥哥花了280 元。

  那一年,河南省农民的平均月收入是 165 元。

  从广州到深圳,小平花掉将近 2 个月的收入。

  可是,钱还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小平不知道,接下来她们需要一个对于当年的打工人来说至关重要的道具,暂住证。

  

  暂住证

  我们一下车,就开始下好大的雨。

  当时德昌电机门口有个电话亭,我们躲在里面。

  这一路上颠簸,我们也没有吃什么东西,迷迷糊糊中,就睡着了。

  我们是被打醒的,谁敲了我的头。我睁开眼一看,一辆警车停在旁边,把我吓了一跳!

  他说要看暂住证。

  暂住证是什么我也不懂。我说我们刚下火车。他说那火车票呢?我说下火车就扔了,谁想着火车票还有这样的用途。

  警察就拉着我们要上警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后来,厂门口保安大爷就帮忙说,这孩子带着这么多行李,一看就是才从农村出来,刚刚还问我她姐的地址,她是过来寻亲的,挺难的,别拉她上去了。大爷边说着边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根烟。

  我当时是被他们拉上去了,然后又被踢了下来,最终是没把我们拉走。

  信息的差异,体现在地理交通、人情世故上,也体现在政策制度上。

  你可以把暂住证想象成那个年代的绿码,在当时,没有本地户口还要在当地作长期工作、生活,就需要暂住证。没有暂住证就会被罚款,甚至被收容遣送。

  就在小平外出打工的三年后,另一个外来务工人员孙志刚,因为没有暂住证,在拘禁期间被收容所员工殴打身亡。

  

  被收容者孙志刚之死

  从被丢在荒郊野外、失去行李的女乘客,到收容遣送致死的打工人,小平一一解锁着打工路上的隐藏关卡,但凡一个关口走错,后果都不堪设想。

  如果说父母交待的经验,大哥的陪伴帮小平度过了新手保护期,接下来的关就只能她一个人过。

  在堂姐的帮助下,小平成为了德昌电机厂的一名工人。接下来,她该如何独自面对一座冷漠又巨大的钢铁丛林呢?

  

  残破的手指

  工厂里全都是好高的楼,而且一模一样。

  我第一天上班就在厂里迷路了。我就到处问,其实当时我只会说家乡话,好多人不理我的,很无助。

  没办法,我就回到了宿舍。我姐刚好在宿舍,她说,第一天上班怎么跑回来了?

  我说我找不到车间了。天哪,她就屌我,很生气地把我送到了车间门口。

  线长就问我怎么第一天就迟到。我说找不到车间了。

  哇塞,整条线上都开始笑,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傻*一样。

  车间没有空调,只有个破风扇,而且是站着做事,一天 10 个小时都是站着,很累很辛苦。

  我在的工序是冲压、加高温后,把材料产品捡出来。

  那会儿我刚上岗,材料通过感应器后没顺利流下来。我就学着老员工的样子,用左手食指伸进去扒。结果,突然间,我的手连带着材料紧紧地夹在了模具里。

  材料经过了好几次加高温,很烫很烫,轻轻碰一下就是一个泡。但我的手指跟材料直接完全融到一起了。那种痛简直是撕心裂肺。我开始狂叫。

  这时应该是把紧急开关关上。可是我右手够不着,左手在那机器里夹着,没法动按钮。流水线上其他的人看到我也就是摇摇头,笑一笑,然后扭到一边,没做什么。

  我在那放声大哭,直到惊动线长。他过来把紧急按钮关了。

  当我把指头拿出来时,那块肉已经黑了,没有一点知觉。

  在深圳这边,因为你是新员工,跟人家都不熟,举手之劳他们也不愿意。相反,你发生工伤,产品一堆积、机器一停,他就可以玩一会儿,还照样可以拿钱。他巴不得多玩一会儿。

  之后我换了一个工位,还是照样上班,还是跟芯片打交道。芯片很利,一下扎到了我的指头里。我害怕线长看到了又屌我,就死死捏着伤口,继续做。

  后来线长巡线,就说,这地下谁流这么多血?

  我害怕被骂,没吱声。

  在进场一个月之内,我经历了工伤、芯片过敏,连耳朵里都起疙瘩,钻心地难受。

  那个时候我就特别想家,想我妈,感觉这靠自己的生活,并不是像想象中那么好。

  我是 2000 年 2 月 25 号进的厂,工号是 453216。

  29 号,我拿了第一份工资,我记得很清楚,发了70块钱。

  人家给我 100 块,让我找30,我竟然都没钱找。

  我拿着那个钱,整个手都在颤抖,原来这就是我的血汗钱。

  在这场打工生存战中,拿到工资并不意味着通关,而是游戏难度提升的开始。

  小平的工厂位于沙井,这里聚集着很多工厂和外来务工人员。嗅着钱的味道,各路堂口、黑社会、地头蛇的势力也会聚集在这里。除非你永远不出工厂,不然,他们总有一种方式骗走或是抢走你的血汗钱。

  

  ■ 德昌电机

  

  沙井上南街

  发工资后,我去厂外逛街,路边上有摆红布的小摊,上面摆着金链,说 10 块钱,买 2 送 1。你要多长截多长。

  老板说这么长行不行?我说不行再长一点,反正 10 块钱买 2 送 1。

  后来当他把项链截了,把牌子一提起来,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按公分计算」。

  按公分算,700 块钱!

  出去吃快餐,想着带肉的贵,就点了个标价 2 块的土豆丝。

  妈的,吃完要了几百块,又被坑了!原来 2 块钱说的是一根,不是一盘。

  我们宿舍有个女孩,早上起得早,结果出门遇到一个骑摩托车的人,直接把她耳环抢了,耳朵都扯流血了。还有的她们大白天去逛街,身上带的那些东西都被抢走了。抢劫的一看是假的,还反过来把人打一顿,就说,没钱就别装逼,还带假的骗我们。

  我们厂里还有个女的,看中了一条裤子要买。结果试穿时裤缝开了,她就不打算要了。

  当时老板气地直接骑在她身上打,在大街上把她衣服都撕烂了。女孩受了很大羞辱,跑回宿舍就跳了楼,当晚就死了。

  那时候深圳这样的事非常多,治安很不好。打工者在厂外老是被骗、被抢。好多人都不敢出去。

  因为从小没见过什么坏人,突然间自己经历了,感觉这个社会真黑暗啊。而且人心冷漠,没有人会同情你、帮助你。有时你把自己的遭遇和心里话告诉工友,别人也只是当成笑话听,取笑你傻。

  这一切就只能窝在自己心里。

  这个时候你会怎么选呢,继续打工,还是回家?

  小平选择坚持,她小心翼翼,从不轻易踏出工厂。

  终于,在两年后,小平挨到了极限,她决定回家。

  但就在这时,小平结识了打工生涯中的第一个朋友。

  因为这个朋友,小平有了再次走出工厂的勇气,对于工厂外的深圳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小平也有了更直观,更残酷的认识。

  

  朋友

  当时我要辞工,他说辞工批你,但不给我发工资,要等到月底。

  我就在厂门口租了一个床位,那是一个单间,但住着好多人。我在这里等我的工资。

  

  ■ 张新民摄,选自张新民《农村包围城市》1980-2000

  因为我用的是厂里的床单,我上铺的女孩认出来了,她就说,你是德昌电机的吗?

  我说是。

  其实那里边好多人,唯独我俩因为这个机缘聊了起来。聊着聊着,我开始同情她的遭遇。

  她长得很漂亮,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皮肤白白净净的,睫毛好长。

  她出来找工作被骗了,人家把她关起来,不让她吃饭喝水,除非她答应接客。没有路可选择,她最终妥协,接了一个月的客,逃出来重新找工作。

  她经历了很多。而我那个时候就要离开深圳,还没去溜过旱冰,没去录像厅看过电影,感觉很遗憾。

  那女孩子说,简单,我带你去。

  我们两个就一起高高兴兴地去溜冰场了,那是我第一次去溜冰场,很大,很多靓仔美女都在里边溜冰。

  她一下子就成了溜冰场的焦点,所有男孩子都去拉她的手。

  其中有两个男孩子一个拉着左手,一个拉着右手。他们身上都有纹身,看着就不像好人。

  后来,两个人为了争这个女生,拿着刀就砍了起来。

  我赶紧拉着她,一路跑回了出租屋。

  后来,我俩又去录像厅看电影。那是个夜市录像厅,放的恐怖片,我们晚上去的,看了一整晚。

  第二天出来买完早餐,我们看录像厅门口围了好多人,一匹白布盖着个什么。我们就问好奇地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说,录像厅发现一具女尸,赤身裸体的,被人家强暴了,也是打工妹来的,就在第几排凳子下面藏着。

  我们就坐在那排!凳子下面有死尸,我们都不知道!

  我看着这一切,想第一时间赶紧离开深圳。真的太可怕了。从那之后,我都不敢再出门,等到发了工资,我就走了。

  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去了哪里,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小平终于交到了朋友,终于燃起了对深圳的一点兴趣,但换来的是更深的不安和恐惧。

  急剧变动的生活,原子化的社会关系,压抑的劳动过程,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这是初代打工人共同的伤痛。

  小平回到河南农村成了家,先后生下一儿一女,但这样就比打工好吗?这样就能过上稳定、安全的生活了吗?

  小平也没有答案。

  

  回不去

  直到有一次,我儿子生病。他持续感冒、咳嗽了很久。那天晚上,他已经睡着了,喉咙里还发出呜噜声,感觉每出一口气都很难受。

  我就让我老公叫个车,进城里医院看看。他说得等一下,他要出去借钱。我们连叫车的钱都拿不出来。你知道吗?他叫醒了隔壁的邻居,邻居从二楼窗户扔了 200 块钱下来,门都没开。

  200 块钱哪够啊,但其实我们刚结婚没什么钱,问别人借钱,别人也不相信你能还得起,借不来钱也能理解。

  后来东拼西凑,半夜的时候我们把孩子送到了医院。孩子直接推进抢救室,医生扭头就责问我,你这父母是怎么当的?再晚来一步你孩子就没命了!

  他这句话深深触动了我。我意识到未来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平常没钱吃穿,我可以忍。可是孩子生病了没钱救治,我们怎么忍?如果家里有任何动荡,我们根本无力承担。

  从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要出去打工。

  儿子出院以后,我买了火车票,把孩子寄养在了他奶奶家。

  出发当天,天不亮,我跟我老公想在走前偷偷去看看孩子。刚走到门口,我儿子就看到我了。他当时坐在堂屋的门槛上面,一看到我,他手里的馒头就掉在地上,嘴里的馒头也哭着哭着滑了下来,鼻涕、酣水、眼泪都混在一起,哭得很伤心。

  我老公让我赶紧躲去厨房,他过去抱着儿子哄他。

  儿子在外面哭,我在厨房里哭。哭够了,我就偷偷走了。

  继续打工,还是回家?或许一开始这个选择就不存在。因为沿海城市和内地农村的发展差异巨大,小平已经回不去了。

  在老家,小平做过生意、搞过养殖,忙碌辛苦好几年,却没赚到钱。

  尽管舍不得孩子,小平也得出去。这就好像游戏里早已设定好的程序,不管你选哪条路,最终都是要打工的。

  2009 年,小平又一次来到深圳。

  但是中国社会转型和全球资本已经迈入新阶段,资讯落后、交通闭塞、社会治安差的问题已经成为过去,小平和世界工厂的打工人们将面对的是全新的关卡。

  

  ■ 富士康的女工

  

  富士康

  这一次的话就进了富士康,希望在保证自己身体健康的情况下挣到钱。

  我们进去时的底薪是 920 ,一个月不休息,全勤能拿到 1800。当时就感觉到好高啊,挣了好多钱。后来工厂里就发生 13 连跳,恐惧感又一次袭来。

  当时工人跳楼很频繁,一天跳一个,一天死一个。富士康的楼也特别多,每次从那里走,我一看到楼上有人,心里就害怕,害怕他跳下来砸住我。

  那阵子就总感觉楼顶上有人,所以我总是绕着楼房走。

  有一次我们下早班,走到 G15 那栋楼旁边,发现围了好多人。当时那个人也是跳楼摔死了。

  我想凑近看,室友就拉着不让我过去。她说看完你会做噩梦的,然后就把我拉走了。

  为什么富士康的工人会接连跳楼,这种巨无霸的生产体制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这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回到小平的故事,时代和打工者们的生命轨迹变了,小平也变了。曾经她出来打工是因为心里还有年轻人的期待,但这一次,她是作为一个母亲出来的,她要为了家人孩子挣钱。

  2000 年进马达厂时,小平一个月能拿 600 块钱。

  现在,在富士康,小平每天工作 10 小时,除了法定假日外不休息,再加上省吃俭用,小平一个月能攒下 7000 块钱。

  

  ■ 杨俊坡摄 / 深圳地标邓小平画像,2008

  如果你去过深圳的深南路,可能会看到不少外来务工人员在邓小平画像前合影留念,你能从他们的眼里看到对深圳,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但小平一次也没去过。现在治安好了,小平敢去逛街,敢去溜冰,可是她一次也没进过深圳市区。

  

  圆满的结局

  我打工 20 多年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去过深圳市里。

  我室友过生日时,我们还一起去照相馆照过相。照相馆的布景上面写着「世界之窗」、「未来时代」。我说这是哪里,他们说在深圳关内。

  后来,我才知道深圳关内有个「世界之窗」,有个「未来时代」。

  我不知道那世界之窗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想去看。看也是白看啊,那些东西和我无关,我没想过说能在深圳扎得起根,从来没想过,不敢想。

  我最主要的事就是挣钱养家,这样就行了。

  现在孩子在家里边跟我也不亲了。作为留守儿童,他们也可怜。有时候我儿子玩游戏,你管他了,他就说,你生我又没养我,凭什么管我?

  我不后悔出来打工,不管是对还是错,已经挽回不了,但最起码现在我孩子生病了,我自己卡里有钱,把钱花完也无所谓,只要他们健健康康的就好。

  

  ■ 现在的小平

  现在,我的社保已经交了 11 年了,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在厂里再干 3 年,坚持交满 15 年,这样就可以领到养老金。

  然后就告别打工生涯,离开这里吧。

  这应该就是我圆满的结局。

  

  

  

  小平的故事发出后,我在评论区看到这样一条留言:

  “我以为的打工,是影视剧里靠拼靠机遇,但这期节目真的太令我震惊了,怎么是这么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这么多坏人这么多坑。”

  他最后发出感叹:现在的深圳多好啊。

  我在网上看到有人问,深圳现在的治安好吗?女孩子可以晚上出门吗?

  底下很多人回答说,深圳有很多摄像头,晚上10点还是灯火通明,不用担心,甚至还附上一张灯火璀璨的夜景图。

  看到那张图时我想,这些繁华的灯火里,一定有一盏,是经过小平的双手点亮的。

  或许他们的故事和这些夜景一样,都值得被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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