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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有代谢, 往来成古今, 新的诞生了, 往往意味着老的离去。雪梅出生半个月后, 桂香的公公, 陈瑞昊烈士的父亲死了。老人死的那一天, 天气温暖, 阳光和煦, 老人在炕上已经躺了七八天, 不吃不喝, 自知寿限已到, 指着窗外, 用力想坐起来。 桂香婆婆明白老头子的意思, 于是一家人把老人抬到院子里, 老人盯着儿子瑞昊曾经战斗过的那片槐树林, 嘴里念着儿子的小名, 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大姐这年二十一岁, 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第一个到我家为大姐说媒的媒婆, 居然是张家有的母亲张寡妇, 请张寡妇提亲的男方, 居然是坐在我大姐办公桌对面, 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高建国。
共事一年多, 高建国对我大姐相当不错, 很多时候, 甚至充当保护我大姐的角色, 因为枪支事件结下的怨恨, 大姐逐渐忘却, 作为同事, 二人相处还算融洽。但是嫁给高建国, 我大姐从未想过, 当然也没想到高建国会请张寡妇来说媒。张寡妇和我母亲关系好, 能说上话, 沽河村是她娘家, 高建国家庭条件又好, 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张寡妇自以为十拿九稳, 对我母亲一提, 我母亲没有反对, 却也没有马上答应, 说要问我父亲, 由我父亲决定。母亲有她自己的想法, 我大姐做老师, 挣公分相当于一个男劳力, 每月还有现金补贴, 逢年过节老师再发点东西, 是一家人的半根经济支柱, 如果大姐嫁出去, 仅靠父亲一人, 家里又新添了雪梅, 日子过得就艰难了, 所以母亲并不希望大姐过早定亲出嫁。
母亲把张寡妇说媒提亲的事告诉父亲, 父亲觉得高建国的条件不错, 但是毕竟有过枪支事件这一过节, 父亲也知道, 大姐心里还念着瑞安, 只是教授一家前途未卜, 二人之间总有一道障碍, 父亲不能做决定, 便问大姐, 大姐当然一口拒绝, 但也开始意识到, 自己毕竟是女儿家, 不可能在这个家里永远住下去, 从此便多了一份心事。
父亲让母亲转告张寡妇, 就说他觉得竹梅年龄还不算大, 家里需要劳力, 不忙着定亲, 过几年再说, 而且特意强调, 这事没让竹梅知道, 免得二人在学校见面别扭难堪。张寡妇把这一番话转告高建国, 高建国心凉了半截, 自己这一年的努力和殷勤, 居然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有些恼羞成怒, 但又无可奈何, 见了大姐便明显冷淡起来, 工作也不再那么积极, 大姐只当不知道这回事, 对高建国的冷淡也不以为意, 除了教学, 所有时间都帮着母亲, 照顾我们兄妹三人。
1971年, 又是新中国历史上翻天覆地的一年。伟大领袖的亲密战友, 党章里明确指定的接班人林彪同志, 居然在叛逃路上摔死在蒙古大漠, 这让毛主席情何以堪, 让全国人民情何以堪。但是, 背叛毛主席, 就是背叛共产党, 背叛新中国, 背叛全国人民, 于是林彪反革命集团, 成了全国阶级斗争的新目标。象历次运动一样, 白沙村不过是跟着喊几句口号贴几张标语, 但是教授一家, 却成了这次斗争的陪葬品: 72年年初, 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北京的时候, 教授一家的户口, 彻底由北京迁到白沙村, 正式成为沽河县灵山公社白沙村大队第三生产队的人民公社社员, 不再是城市户口北京人, 而是农村户口白沙村人。教授反革命右派分子的帽子还戴着, 却不再属于劳动改造, 而是象农村的地主富农一样, 属于农民中的坏分子, 。
这一年瑞安已经二十四岁, 瑞芳二十二岁, 教授不得不考虑这一对儿女的婚姻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