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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被同学强制看黄片录视频全班看 老师:要宽容

京港台:2021-4-11 09:40| 来源:南风窗 | 评论( 1 )  | 我来说几句


男孩被同学强制看黄片录视频全班看 老师:要宽容

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作者 | 南风窗记者 赵佳佳

  401宿舍在走廊的最远端,是教官难以管控的边缘地带。

  2020年9月1日开学以来,那间屋子就成为造价高职2002班男生的乐园。乐趣很多,比如,从夜里熄灯后的11点开始抽烟,或者在午休时间一起看成人影片。

  但自从入住401宿舍以来,16岁男生刘旻豪的人生就开始极速坠落,在他的记忆中,来到这间屋子的每个同学,都将他作为乐趣最重要的来源。

  

  3月初,刘旻豪离开学校时,拍下了通往401宿舍的走廊

  他告诉南风窗,他们曾拍摄他胸部的视频,在他熟睡时往他下体淋花露水,将整个过程的视频放在课桌上供所有人围观,很多次,他们扒掉他的衣裤,用指甲扣住他的手脚,刺激他的性器官,整个过程会持续半小时到1小时不等。

  从2020年7月至2021年3月的8个月,暴力以不同的形式发生,刘旻豪说他曾前后4次向学校报告自己的遭遇。但在他提供的聊天记录截图中,班主任对他说:“孩子,我无法为你定义你在校所经历的是否为校园霸凌或者是性侵害,如果你要指控的是这些,那就太沉重了。”

  

  3月12日,班主任袁老师与刘旻豪的对话

  今年2月2日,在经历了一场失败的自杀后,刘旻豪在北京安定医院确诊重度抑郁、中度焦虑以及双相障碍阳性。

  3月初,新学期开始,他返校收拾物品,离开前拍下了401宿舍的照片。画面里的廊道浸没在黑暗中,只有401宿舍所在的地方有一道从窗外射进来的强光,而举起相机的人隐匿在画面之外。

  3月30日,在北京定福庄的一家快捷酒店里,他告诉南风窗,拍下这张照片是为了,要自己永远不要忘记在那里受到的侮辱。

  01 原 罪

  据刘旻豪回忆,排挤早在2020年7月就开始发生。

  那时候尚未开学,造价高职2002班的学生取得各自的录取通知书,提前建立了班级微信群,群里有18名男生,6名女生,还有班主任袁老师。

  有男同学在班群内发了一张色情图片,刘旻豪说了一句:“很恶心啊。”

  同学们因此开始以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他,逼问他,你是不是同性恋啊?他出示的多张聊天记录截图显示,在班群里,他被不断追问,“你是零吗(零指同性恋中的被动方)?”

  

  男同学们在班群里问刘旻豪:“你是不是零?”

  后来,他发现自己的贴吧、抖音、推特账号等信息都被扒出来,个人历史一览无余。有人用小号来加他,对他说,“我发现了你好多事噢”“你要和我搞基吗”“我要继续偷偷观察你”。

  

  有同学用小号加刘旻豪微信,告诉他,“我发现了你好多事情噢”

  老师让大家把手机号码发到群里,方便联系,不久就有声称是某位同学哥哥的人打电话来,他记得对方说,你要是敢来这个学校,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3月30日,南风窗在北京定福庄的一家快捷酒店里见到了刘旻豪,他盘腿坐在床上,讲话的声音笃定而柔软,聊天累了的时候,他双手在身后支撑住身体,双腿侧向叠放,像个正在晒太阳的女孩。

  他的书包上挂着粉色的亚克力挂件,会喜欢诸如鹿角发箍之类的饰品,他喜欢画画,画百变小樱层叠的百褶裙,浑身挂满小星星,而他笔下的自己,是个穿水手服的可爱男孩。

  

  刘旻豪挂在书包上的亚克力挂件,只有这种材质的饰品才不用担心被同学弄脏

  

  刘旻豪画人像,最喜欢的地方是人的眼睛和下巴

  作为男性,他身上有种特殊的女性气质,也正是这种气质让他成为了人群中的“异端”。

  隔壁班的学生李茗是刘旻豪的朋友。李茗告诉南风窗,他们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如果遇见刘旻豪的同学10次,那么刘旻豪有5次都是会被骂的。李茗说,那些人讲的大多数脏话她学不来,唯一能讲出来的是:

  ——“娘炮!”

  2020年9月1日,高一新生入学,刘旻豪入住401宿舍,从第一天开始,事情就变得很不对劲,他说室友们要捏他的胸,搂住他,上下其手,同时又对他说,你是同性恋,你不要喜欢上我们。

  他的床位在靠门的下铺,对床的上铺是孙洋。孙洋会在他换衣服的时候从高处拍摄视频,从全景一直拍到胸部特写,以供全班男生互相传看。

  他告诉南风窗,事件发生后的2020年10月下旬,经学校调解,涉事学生已经将所有视频全部删除。

  他换衣服或者上厕所的时候,宿舍里的男生会跑来向他的下身泼花露水,或者其他的液体,比如刚喝进嘴里的饮料,或者干脆就是口痰。

  李茗是自己发现刘旻豪在受人欺负的。她曾经看见他黑色羽绒服的帽子上有白色的液体,似乎已经被清理过,但仍然留有痕迹。她问他那是什么,刘旻豪只是委婉地说,那是他们宿舍男生做的那些恶心不干净的事。

  刘旻豪说,另一件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发生在入学一个月后的一天。他在澡堂洗澡,他的室友们走进来抽烟,拿走了他的裤子,留下一个室友,给他一个装化妆品的那种小塑料袋,帮他系在下身,还给了几片叶子让他遮挡,想要推他走出澡堂,而隔壁就是女生浴室。

  争执了三四十分钟,才有个室友把刘旻豪的裤子从自己的裤裆里掏出来,还给他。

  在他的印象中,他因性取向而受到排挤的最显性的一次冲突,发生在2020年10月上旬。

  一堂语文课上,老师不知何故聊到了刘旻豪,说如果他是个女生的话,会有很多人喜欢。同学们反驳说,但他是一个男生。紧接着,人群里发出了一个声音说,不,他其实是人妖。

  刘旻豪记得,当时,自己对于“人妖”这个词的含义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他说:“人妖不是一个性别,而是一个职业。人妖在心理和法律双重定义上都是男性,我希望你们能够尊重一点。而我是跨性别者。”

  他所说的跨性别者指的是那些,对自己的性别认同与出生时的性别相反的人,也包括那些拥有与生理性别不同的性别气质的人。

  接下来的那节课是班主任袁老师的英语课,刘旻豪说一个叫郝万里的室友很讨厌他的观点,在英语课下课之后,用指甲掐住刘旻豪的喉管,要他闭嘴,同时把他推到了教室前方讲桌旁的墙角。

  周围有十多个同学在围观,男生女生都有,没有人制止。他们脸上挂着笑容,每个人都觉得这是在开玩笑。刘旻豪对南风窗说,他觉得郝万里不像是在开玩笑,郝万里的力气用得很足,他开始感觉到反胃恶心。

  直到袁老师出面叫停,郝万里才松开了手。

  02 侵 蚀

  在这里发生的所有霸凌行为都包裹着一层“玩笑”的外壳。孙洋曾经发消息给刘旻豪说:“好同学,不就开玩笑嘛,我这人大大咧咧的。”

  

  孙洋对刘旻豪说:“不就开玩笑嘛,我这人大大咧咧的。”

  于是霸凌显得并不那样暴烈,一切都似乎是可接受的,刘旻豪觉得自己一直在顺从。为何顺从?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合理的。作为环境中的一员,每个人都要想办法融入其中。

  刘旻豪向南风窗回忆,最开始,室友们会两个人结队躺上他的上铺,往下扔瓜子皮和其他垃圾。夜里熄灯以后的11点,他们会掏出烟来抽,然后从床上探下身子,把手臂勾到他的胸前,将火星仍未烧尽的烟灰弹到他的皮肤上。

  他说,你们不要再烫着我好吗?上铺的室友就探下头来,往他身上吐口水,说,给你灭灭烟灰,让你凉快凉快。

  上晚自习的时候,室友郝万里和402宿舍的周子康走到刘旻豪的座位旁边来,把他抬起到胯部的位置,然后同时松开手,他整个摔下来,脑袋磕到地上。

  对刘旻豪而言,每一个生活的细节都在失去秩序。

  宿舍里所有人轮班值日,轮到刘旻豪的时候,他发现检查卫生的人总能在他打扫完的宿舍里找到垃圾,或者是床底下的一滩烟灰。他因此不得不继续值日,有时候,一周5天里,4天都是他在打扫卫生。

  刚买的沐浴露,转眼间半瓶没有了,坐下写字,发现笔已经消失,洗澡卡补办了一遍又一遍,毛巾上经常出现醒目的污渍,柜子和床上被放了钉子。

  但10月到来后,事情变得不再那样容易接受。

  月初的一天晚上1点,几个男同学聚集在401宿舍,其中有刘旻豪的室友,也有其他宿舍的同学。刘旻豪说他当时已经睡熟,那些人把花露水淋到他的生殖器上,在他的枕头旁边摆上拖鞋和垃圾桶里的纸团。

  他们把这所有的画面录入视频,过了两三天,在一节物理课下课以后,再把手机拿出来,摆在课桌上,让所有同学都来观看。此后,刘旻豪第一次把这件事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要求男同学把视频彻底删除,并且要向刘旻豪道歉。

  可是暴行仍未休止。据刘旻豪所说,10月中旬的一个午后,8名男同学来到401宿舍,一起看成人影片,他们发现刘旻豪对此毫无兴趣,于是由一个人举着手机,强制刘旻豪观看视频,另外的人把他的衣裤扒光,摁住他的身体,用穿过的袜子和垃圾桶里的纸包住手,去刺激刘旻豪的性器官。

  “他们觉得我很脏”,他说,整个过程持续了30分钟左右,换了4部影片,但刘旻豪没有产生生理反应,那些男生骂他“阳痿”“性无能”,然后才离开。

  那天晚上,刘旻豪第二次将自己经历的事情上报给班主任,班主任让所有涉事的学生各自写下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将那些内容一并递交给了年级主任何非老师。

  后来,造价高职2002班内开了一场关于校园暴力的班会,参与这次侵犯活动的郝万里、孙洋以及另一位401宿舍的学生王镜凌写下800字检讨。刘旻豪记得何非老师在班会上说,大家要互相多包容,要看开一点。

  但紧接着,因为孙洋发烧,401宿舍整体搬移到5楼的应急隔离室,在这里,以郝万里、王镜凌为首,他们再次实施侵犯。

  刘旻豪说,王镜凌在床上摸他的胸部,然后坐在他的肚子上,面向床尾,再次强制用手刺激他的生殖器。而郝万里用膝盖和双手控制住他的手脚,把指甲嵌进他的皮肤里,让他不能动弹。如果反抗,就会以掐大腿内侧的方式作为惩罚。这一次,有两人在一旁观看。

  而诸如此类的行为,刘旻豪说,发生过10次以上。

  一开始他还会反抗,一巴掌扇过去,对方就一巴掌回到他脸上。后来为了自保,他渐渐放弃抵抗,只是躺在那里不动弹,任由他们摆弄,他只想让这些人感受到乏味,然后自行离开。

  刘旻豪向南风窗出示了3月15日他与班主任的聊天对话,在对话中,他问:“老师,他们承认事情的那些纸张还有吗?”

  班主任回复说:“具体的相关资料我已经提供给公安部门了,学校也在积极配合调查取证的工作,请你理解。”

  刘旻豪再次追问,想要让班主任将上述纸张拍照给他,但班主任没有再回复该消息。

  

  刘旻豪想问班主任,那些由涉事学生写下的纸张是否能够拿回或者拍照

  有女孩发现刘旻豪会逛Blued之类的同性交友软件,于是四处传播消息,说刘旻豪性生活混乱,有很多个男朋友。

  对此,刘旻豪回应南风窗,他逛同性交友社区,是为了看看附近有没有同性恋朋友,能聊上两句,然后就退出软件。

  他说那些霸凌者会找出一些证据支撑自己的结论,比如刘旻豪从一辆出租车下车,司机是个男性,那么二人同框的画面就会传播出去,成为他“性生活混乱”的证据。

  “他们在荡妇羞辱,他们要把我塑造成一个‘荡妇’,所以才能理所当然地这样对我。”

  为了自我捍卫,他不得不发朋友圈反复声明:“我没有性生活,我是处男。”

  03 悬 浮

  在一遍又一遍上报后,刘旻豪发现,直接的暴力开始退潮,但冷暴力环境随之形成,那种压迫感是无形的,但能够让人感受到绝对的孤立,和充分的窒息。

  据他回忆,2020年10月29日,他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前面站了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他听见男生跟身边的人讲,你看,那就是那个同性恋。

  那个人打好饭以后,转身面对着刘旻豪,双手往前一送,把掺着辣椒油的汤水泼到了他身上。他说他后来回到宿舍用手洗了3个小时,一边洗一边想,为什么自己是这样的性取向呢?

  

  2020年10月29日,在食堂,一名不认识的学生将菜汤泼到刘旻豪身上

  他告诉南风窗,学校里有个戒烟队,里面全是高年级的学生,他们到班里来检查的时候,会在教室里借用掏兜检查的名义,抚摸刘旻豪的屁股,或者触碰他的下体。

  一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不会喜欢我吧?太恶心了。

  他说,老师们要他把书包上戴的那些配饰去除,要他阳刚一点。他的确那样做过,原本书包上挂着一只棕色的小熊,但是总有人把它弄脏,后来他把它洗干净,取下来送给了妹妹。但是后来他又挂上了一个亚克力材质的吊牌,这不是布料的,就算搞脏,擦一擦就干净。

  

  刘旻豪的小熊,在多次被同学弄脏以后,他把小熊送给了妹妹

  他说朋友李茗是黑暗中的一束光,是极少数帮助自己的人。而李茗对南风窗说,其实在校内也有很多人同情刘旻豪,“但(他们)可能没有做到在他崩溃的时候倾听,没有做到在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给他出主意”。

  但李茗说,学校没有几个人愿意为此开口,“其实想想就知道,大部分人都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根本不需要老师施压”。

  而对刘旻豪来说,一个重大的打击发生在2020年12月24日,周四,学校举办演讲比赛,他说原定造价高职2002班由他参赛,但是由于周一他请假离校配眼镜,老师直接告诉他,因为你赶不回来,所以把参赛者换成了参与霸凌的男生周子康。

  他说,他赶得回来,但却仍然没被允许参加比赛。那段时间,最疼爱他的姑姑去世,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下,他彻底崩溃了。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曾连续3天不吃不喝,只躺在床上睡觉,睡醒了就哭,哭完了接着睡。2020年12月28日,他离开学校,回到家里。记忆停靠在那个时间点,此后一个月是大片的空白。意识再一次清楚起来,是1月30日。

  那是寒假正式开始的日子,晚上11点31分,刘旻豪的妈妈李懿接到了他打来的视频电话。当时李懿正在美容院工作,接到电话后,她开始走回自己住的员工宿舍。

  在北京接受采访时,李懿向南风窗回忆起当晚的情况,刘旻豪在视频的另一边对她说:“妈妈我受不了了,我要自杀。”

  那时候,李懿在河北工作,正是疫情严防期间,她无法及时前往儿子所在的北京。她看着刘旻豪拿着刀,一边哭着,一边不断地在手臂上割出口子。刘旻豪说,妈妈,我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大动脉在哪里?

  南风窗记者见到刘旻豪那天,他翻转着手臂,方便记者更清楚地看见那些伤痕。两个月过去,他那天夜里在自己手臂上捺出来的几十道口子,变成结了痂的刀疤,还未完全消失,像细细的蜈蚣一样排列着爬满两条手臂。

  

  1月30日,刘旻豪与母亲李懿通视频电话,试图自杀,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刀痕

  他说,他厌恶自己的身体,厌恶自己的性别,“如果我是女生,是不是刚刚好就可以喜欢上一名男性?”

  在刘旻豪12岁的时候,他就告诉过李懿,自己喜欢男性。李懿接受了,她对儿子说,你现在还小,可能是喜欢那种感觉,并非真的喜欢男性,但是等你长大了,如果还是这样告诉我,我也支持你。

  刘旻豪觉得李懿更像是一位朋友。2013年,也就是他8岁时,父母离异,他跟随爸爸生活,从此很少跟李懿见面。爸爸脾气暴躁,听他倾诉后只会骂他说,“你这个废物”。

  于是,在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李懿。也许并非是真的想要告别,而是在向她求救。但李懿在视频那一边,看起来似乎也救不了他,他只能自救。两天过后,他对李懿说,妈妈,带我去看医生。

  今年2月2日,李懿从河北赶到北京,带刘旻豪前往北京安定医院进行检查,确诊为重度抑郁、中度焦虑,以及双相障碍阳性。

  

  2月2日,刘旻豪在北京安定医院确诊重度抑郁、中度焦虑,以及双相障碍阳性,确诊当天医生未开具诊断证明,在刘旻豪要求下,于2月27日开具

  但即便如此,在刘旻豪的叙述中,伤害仍在持续。

  3月初,他还在休学期间,回到学校收拾东西,发现自己的课桌里塞着很多小纸条,他说自己看完以后情绪再次崩溃,当场把所有纸条撕掉了,大多是班上的女孩写来的,刘旻豪说那些内容他记得很清楚:

  “臭婊子”“公交车”“叫你勾引我老公”“霸凌你也是活该”“你又不是什么好货”“你为什么要这么较真?”

  他告诉南风窗,还有跟他的桌子距离很近的女同学,在自己的桌面放上一幅画,上面画出一个人形,写上刘旻豪的名字,然后在纸上扎孔。就像古代用于诅咒的巫蛊之术。

  3月中旬以来,李懿带着刘旻豪在快捷酒店住了十多天,她在北京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她和刘旻豪睡在同一个标间里,发现刘旻豪夜里难以入睡,醒来时两眼发直,目光空洞,有时候情绪低落,偶尔又突然笑起来。若是问他,在笑什么,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笑过。一些自我意识像是从身体内部跑出来了,不再受他控制。

  讲述自己的经历的时候,他语气冷冷的,像是从空中俯瞰自己的人生。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他的疏离,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他说只有像旁观者一样看待这一切,才能保持平静。

  04 反 击

  刘旻豪说,2020年10月中旬,曾有另一个男生赵朗也在小便时被拍下了视频,但赵朗当场就和拍视频的人打了起来,从此再也没有受到过类似的侵犯。

  但刘旻豪无法遏制那些反复到来的伤害。据他描述,他表示抗拒的方式,是把那些人的手推开,告诉他们,我拒绝你这样。他的方式更柔和,从不打架或者破口大骂。他走在路上被同学骂的时候,李茗看见他就像是习惯了一样,并不反击。

  每次遭遇他认为难以忍受的事情,他会选择请老师来处理,在大半年的时间里,他一共上报过4次。

  最开始,班主任袁老师让同学向他道歉,删除了相关视频。

  第二次,开了关于校园暴力的班会,让涉事学生各自写下800字检讨。

  第三次上报是他在5楼隔离室被侵犯后。

  李懿向南风窗出示的聊天记录显示,2020年10月22日晚上10点,班主任袁老师因此联系李懿,对她说:“目前这件事情已经向学生科报备,我让他们每个人写了检讨并且通知他们的家长,宿舍也已经换好,看孩子还有没有什么诉求?”

  

  班主任袁老师与李懿的聊天记录

  李懿回答说,学生科已经跟刘旻豪沟通过,问他要不要继续上报,继续上报的话,涉事学生就会被退学,严重的话会进少管所,“刘旻豪不想上报了,说这样有点太过了,毕竟他们还那么小,不想让他们以后的生活毁了”。

  2020年10月28日,在年级主任何非老师以及班主任袁老师的召集下,李懿到学校和其他涉事学生及其家长见面。

  李懿向南风窗回忆说,在那场调解会上,郝万里当着老师和她的面,叫嚣着,不断重复一句话,那个孩子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一次,刘旻豪收到一份《班内处罚告知书》,上面写着:

  “自开学以来,八位同学对刘旻豪同学多次进行言语侮辱以及肢体上的侵犯行为,此类行为对刘旻豪同学造成了身心伤害。经过多方协调,现决定对以上学生进行班内处罚:自2020年11月2日起至2020年12月2日终,每周抄写中专生日常行为规范4遍,于每周一上交前一周的抄写作业,如未按时完成,则增加1遍。”

  

  《班内处罚告知书》

  然而,刘旻豪说,在惩罚正式生效前,参与霸凌的男同学们带着赵朗前来谈判,要他去和老师说取消处罚,作为条件,他们准备一人出400元付给刘旻豪。

  刘旻豪还记得谈判代表赵朗说,别妈宝男,你继续上报他们家里肯定生气,就这么大的事情,要是搞得他们退学,他们家人把你腿卸了也是活该。

  他们所在的学校是北京市一所水务类中等职业学校,也是国家级重点中职学校。

  李茗告诉南风窗,校内因为打架被开除或者被处分的人很多,“他们可能会在班里说,今天去打谁,起因可能就是些小事”,但在她的印象中,同届的同学里除了刘旻豪之外,没有其他人经历过类似的欺负。

  刘旻豪的最后一次上报发生在今年3月8日左右,在他返校收拾物品发现那些纸条以后。他记得年级主任何非和生活老师黎天分别对他说,你有没有想过是你的问题?

  

  刘旻豪的朋友圈

  “他们对我说,你要阳刚一点。”

  李懿对南风窗说,何非在那个时候告诉她,目前孩子要以看病为主,要等到医院给开证明,证实刘旻豪心理完全没有问题了才能再去上学。

  做母亲的人发怒了,她质问何非,难不成开不出证明我们孩子连学都不能上了?

  何非于是对她说,要去上学可以,但前提是在学校不能惹事,要变得正常。

  接下来的3月13日,刘旻豪将自己遭遇的大致经过发到公益自媒体“学生墙”上,在他贴出来的一系列聊天对话截图中,还有同学对他说:“小可怜,你多久自杀啊,你现在没一个朋友,我建议你直接跳楼吧。”

  此事迅速发酵,引起了广泛的关注,第二天,校方就联系上李懿,商量如何赔偿、处理相关涉事学生及老师的事宜,李懿想要为刘旻豪办理转校,但至今仍未找到合适的愿意接收的学校。

  同时,校内的各个班级群内收到老师的通知,告诉学生,“谣言止于智者”。

  

  老师在班群里发的通知

  但刘旻豪未曾告诉李懿,他原本的打算是,将这件事发到网上后,再过两三天就自杀,他想用这种方式证明,他所经历的是霸凌与猥亵,并非孩子间的玩闹。

  他必须确认自己的反抗是合理并且至关重要的,否则,他人的伤害就会真正瓦解他对自我的认知,从而失去活下去的信念。

  2020年9月6日,在所有暴行初露端倪的时候,他曾经发过一条朋友圈,那是两句类似于对话的个人剖白。

  先是像有一个人在斥责他:“你捅破弄破了一个喜剧,你又要去拉扯其他人的,越捅越烂,越弄越烂,所有人一起破的干净,遮羞物都变成令人作呕的悲剧。”

  而他以对自我的确信作为反击,他说:“我又没有错,错的又不是我。”

  

  9月6日,刘旻豪的朋友圈,“我又没有错,错的又不是我”

  南风窗曾多次拨打刘旻豪班主任袁老师及涉事学校的电话,电话能够接通,但对方并不出声与记者交流。

  但据相关知情者透露,目前,该校校方正在召集涉事学生及家长进行调查,该校校长已经主动与刘旻豪代理律师取得联系,双方正在就刘旻豪的后续学习与生活问题进行协商。

  希望伤害尽早平复,正常的生活能够重建,南风窗将持续关注。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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