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惨剧何时休

上篇贴了几张日本小学的照片，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误解，似乎我的潜台词就是：你瞧人家！看完之后，我想多数人的感想恐怕就是“条件还还真不错！”仅此而已。可是，大家要问，给我看这些，对解决国内的学校危机有什么帮助呢？我承认国外的学校条件确实好，但再好也是人家的，咱学得了吗？咱有“国情”啊，不说别的，把出过事的学校教学楼全部推倒重建，花上一个多亿为一所只有六七百在校生的小学造校舍，可能吗？别忘了四川青海还有多少孩子等着有间教室上课呢！

这个我当然很清楚。我一向认为，单纯拿外国跟中国做比较，是一种浅薄幼稚的态度，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根本无法比较。所以，写那篇东西的目的，并不是想说“你瞧人家！”我还有话要说。

我搞学校危机工作是半路出家，时间不长，造诣极浅，不过因为在工作中经常能接触到日本学校的做法，难免会产生“为我所用”的念头，因此做过一些努力，但结果不尽如人意。

比如，我曾努力让所在的研究机构与国内某所高校结成友好单位。那所高校出过一起众所周知的凶杀案，某个贫困家庭的学生把几个同学杀了，原因是被同学看不起。事件之后，那所高校成立了一个心理咨询和安全管理中心，本来我觉得两个机构间有共同语言，会有很好的合作前景，但不知为什么，对方的态度一直很消极，多次邀请他们来参加活动（费用由我这方出），都被拒绝了，开始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有人跟我说，你怎么不开窍，中国人常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传到国外，学校领导会觉得很不光彩，他们宁愿自己关起门来解决，也不愿意让外人来插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原因，但事实上合作进展得并不顺利。

在日本，关于学校事故事件，每年都有一个详细的调查统计资料，有多少人次，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发生了哪一类的事故和事件，一目了然。因为他们有一个国家办的赔偿机构，负责事故事件后的医疗费用和赔偿，所以可以很容易地统计出来，而且这些资料都是公开的。但我查了许多国内资料，包括教育部的网页，也查不到任何有关的数据。我不知道是主管部门工作的疏忽还是下边有意不报，但考虑到现在只要出了事故和事件，不光是学校安全问题，我们的媒体都喜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一定是有些人不愿意搞得众人皆知，不然影响国际声誉是小，丢了乌纱帽是大。所以某高校的态度，其实也不难理解。

还有一次，我到上海调研，想去学校现场看看安全管理的情况，了解一些实际信息。经华师大某博导介绍，去了普陀区的一所名牌小学。去之前当然已经跟校长联系过，但到学校之后，仍然在校长室里干坐了一个多小时才蒙接见。女校长五十多岁，走路一阵风，说话嘎巴脆，看上去十分干练，听我说明来意之后，她并没有回答我的询问，而是跟我倒了一堆苦水，学生的什么竞赛，教师考核，区里的卫生检查，等等，最后说，你看到了吧，我有多忙，本来今天上午我还有会，要不是看在某教授的面子上，我连见你的时间都没有。学校的事千头万绪，我马上要退休了，精力也不行了，安全工作很重要，我也知道，但是说句实话，哪有时间去管？我表示体谅她，请她去忙自己的事儿，只是希望能让我在学校里随便转转，看看设施情况，她表示同意，请我自便，于是我在学校转了一个多钟头。不得不说，那所学校虽然也做了一些安全方面的工作，例如大门有人把守，围墙也很高，但安全隐患实在太多了。比如校舍较陈旧，破损严重，地面坎儿很多，很容易绊倒人，墙拐角、栏杆拐角处都很尖锐，走廊墙上挂着一些画框，摇摇晃晃非常不稳，随时可能掉下来。楼梯上的扶栏既细又低矮，而且最要命的是，环形扶栏下面，竟然立着一些两米左右长短的金属棒，顶端锋利，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如果有孩子从扶栏上掉下去，不仅会摔伤，说不定会被那尖利的金属棒捅穿。在四楼的几间实验室里，许多窗户虽然关着，但铁销已经锈得不成样子，窗框也老朽了，要是有人推一把，说不定整个窗户框都会掉下去。电源总闸也随随便便安在走廊里，外框没有上锁。操场上篮球架摇里晃荡，金属锐角裸露在外面。总而言之是问题多多，看得我直摇头。本来想马上找校长谈谈，但她已不在学校，我只好回去了。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校长，非常坦率地跟她说了我的看法，我说你们学校至今没出安全事故，只能说你太幸运了，但是如果照此下去，真的很危险。我说已经把认为有问题的地方拍了照，存到硬盘里以后让朋友给她送去，让她考虑改进。也许是我的态度过于直白坦率，她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尴尬，似乎也有些许不快。不过她还是表示感谢。

没想到等我要离开上海的头一天，校长突然打电话来，口气急迫，非要请我到她学校去，说要请我帮他们查查安全隐患。本来我很忙，但觉得不能推辞，急忙赶了过去，到那儿以后，校长已经在办公室等着我了，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原来就在离她学校很近的另外一所小学，发生了一起儿童坠楼事故，原因就是楼道栏杆太低，一个男孩玩耍时，把腰搭在栏杆上，不小心失去平衡栽了下去，碰到头部当场死亡。此事件被当地报纸头版头条加以报道，这才引起了女校长的重视。那天我陪着她，还有副校长、教导主任、安全主管、总务主管等四五个老师，把学校里里外外彻底查了个遍，好几个地方，都让校长到吸一口凉气，我见她脸上表情认真，相信那次以后她一定会重视起安全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