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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影倩已起床。我听见楼下有动静，慢慢下楼站到厨房门口，影倩系一条素色的头巾正在里面煎蛋。
“清晨、阳光、煎蛋……美厨娘。”我笑着。
“哦，醒了。去洗洗，马上好，先让孩子们吃完上学去。”她匆匆看我，然后回身继续忙，“这厨房很久没用，差点耽误早饭。”
我恍惚一瞬，仿佛看见上学时妈妈因为闹钟没响，在厨房里一边准备早饭一边念叨着要抓紧时间的情形。
三个孩子被苏静娥和卡雅带进来，我赶紧帮忙从厨房里把早点拿出来。
“这里挤，吃饭不舒服！”小小的苏茜皱起眉头，非常不满地坐在椅子上，我和苏静娥相互看看，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要鸡蛋，要蛋糕！”看着桌上的早餐，苏茜再次开口。
“昨天上午不是还说要吃我做的煎鸡蛋吗？”影倩闻声从厨房出来，“你这个最大，煎得最好。”
“不要不要！”
“苏茜乖，”影倩坐到她旁边，“你看哥哥们都快吃完了，你也加油，听话。”
“我昨天也听见你说要吃鸡蛋……”卡穆话说到半截被姐姐阻止。
“我要蛋糕！啊……”苏茜突然闭眼张嘴，接着眼泪就涌出来，“我要蛋糕……妈妈，我要妈妈！妈妈……”
影倩一愣，缩回扶着苏茜的手，身体往后靠到椅背上。
“就算妈妈在这，也不会给你蛋糕。”哥哥杰瑞抬头看看她。
“啊…………！”苏茜更加委屈，索性开始嚎啕。
“谁都不要再说话，今天没有蛋糕。”影倩绷着脸站起来。
“下床气，下床气，一会就过去了。”我赶紧绕过桌子到苏茜身后，却被影倩拉到一边。
“别过去，越哄越哭。”
“哦，对！”我醒悟过来。
卡雅轻轻靠过去移开苏茜面前的早餐，引得小女孩四肢乱摆，又一次加大声音哭闹，吓得赶紧缩回来。
“你赶紧吃饭。”影倩转向我，“吃完办事去。”
“哦，好，你可不要发火。”我还是有些担心，握住她的手小声说，“还有，味道真好，煎蛋的火候正好，谢谢美丽的厨娘！”
“嘁！还没吃就开始胡说。”影倩忍不住笑了，“别啰嗦！抓紧时间，衣服在楼上衣帽间。”
“好的，夫人，明白！”
总统府里非常安静，我刚进去还没找到合适的车位，莫佳娜已经从对面的门里出来，一路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来到车前，轻声问好后带着我穿过停车场。
“这里又多了不少漂亮的新车……你还好吗？”有些日子没见，我边走边找话题，有些不自然。
“很好，谢谢李先生！”她一本正经地回答，然后停在门边，侧身伸手请我先行。
“哦，您先……女士优先。”我也不得不改变态度，按正常的礼仪谦让着。
莫佳娜先把我介绍给新成立的秘书组成员，然后奉上茶点，让我在一间小会客室里稍等。片刻之后，墙上一扇不宜察觉的门无声地缓缓移开，迪恩总统走进来。
“李先生，您好！好久不见。”总统先生又胖了些，热情地笑着伸手相握，稍稍用力即开始回缩，我也赶紧松手。
“请坐请坐！”他姿势优雅地抬手向沙发示意，然后解开西装上衣最下面的纽扣率先坐下，“天气不错，您的气色也很好。听说您的公司发展得很快，新庄园的工程也进展顺利，真为您感到高兴！您的事业一定会随着国家的快速强盛越来越兴旺。听说您很喜欢我送给您的游艇，经常开出去航行，我很荣幸！有什么要求或困难请您随时通过莫佳娜女士联系总统府的秘书，她们会竭诚为您服务。”
“谢谢！嗯嗯，啊，是的，谢谢！”我忙不迭地应答着他不间断的话语。
“是这样，今天请您来，是想请您出任拟成立的商会的会长，希望您能接受。”迪恩一词一顿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停下来看着我。
“嗯……总统先生，非常感谢您的邀请！这让我很荣幸，不过您能给我时间考……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答复您吗？”
“可以，当然可以！”迪恩毫不犹豫，“莫佳娜……我的秘书会把相关文件呈给您。那么对不起！我只能少赔了，还有很多客人等着我……哦，另外说一句：莫佳娜女士的离职，让我很不情愿，但她能去贵处，也令我很欣慰。”
“谢谢总统先生！”我跟着迪恩站起来，再跟着他转脸看看莫佳娜，然后握手告别。
回到东方饭店，我立刻找来影倩崔茜，把事情告诉她们。
“他想进一步笼络你。”影倩看看我，“不过也没什么，商会而已，又不是当官。”
“所以拿不准。”我点头，“哦，还有个事，商会会长肯定要上报纸。”
“嗯，这样可能不好。”影倩反应过来，“那就不当，想个合适的理由。”
“直接说不愿意，行吗？”崔茜看看我，又看看姐姐说。
“实在没理由也行，”影倩拿起面前的杯子， “再想想。还有，苏茜要为今早的行为道歉，我们一起去。”
“哦，好！现在就去吧，别让她等着。”我扔下商会的文件站起来。
我们在客厅里刚坐好，透过窗户远远地就看见静娥领着苏茜从泳池边的树荫小路里慢慢转过来。
“别太为难孩子……”我转头看看站在侧后的影倩，“都坐吧，散开坐，别都在孩子对面。”
苏茜进门，抬眼看看我们，垂下目光走过来，面对我弯腰鞠躬，“叔叔对不起！早晨是我不好，请您原谅。”
“说说怎么不好的。”影倩声音平静，但态度坚决。
“……发脾气，不好。”孩子依然低着头。
“很好苏茜！叔叔原谅你。”见孩子有些局促，我忍不住赶紧表态，“到叔叔这来坐下。你知道为什么早晨容易发脾气吗？”
“阿姨说是下床气。”苏茜走到我身旁看看影倩，却没有坐下。
“说得对！”我有些夸张地点头赞许，“就是下床气。因为让刚刚睡醒的时候，情绪……那个，下床气很正常，每个人都可能会有。叔叔小时候也有过，把鞋子都从窗户里扔出去了。”
“那后来呢？”小女孩往地上看看。
“后来……后来，”我忍住笑意，崔茜已经摸着脸轻轻地别过头看向别处，“后来，叔叔就想，下床气很不好，惹妈……大人生气，我才不要它，可是它总来找我，我就努力忍住，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再后来，叔叔就好了。苏茜，下床气小时候都有，很正常，慢慢长大就好了。”
“知道了，叔叔，我以后也要努力忍住。”苏茜抿着嘴说。
“好，很好！”我赶紧赞扬，“不过忍不住也没关系，这不是缺……不是不好的……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是不好的事，但叔叔阿姨觉得你能改正，一定能！只要努力，慢慢长大就能改正。”
苏茜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但神情已经放松下来，轻轻点点头。
“好了，去玩吧。”影倩走过来摸摸她的头，“崔茜阿姨给你买的蛋糕吃完没有？没吃完放回冰箱去，不要浪费。”
静娥带着苏茜离开，我得意地看看两个女人想再说两句，但影倩崔茜却已经都站起来。
“立强，去办公室商量点事，快点！”影倩催促道。
“哦，好，走吧。”我略有些失望。
三人各自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十分钟以后又在小会议室聚齐。片刻之后，门被轻轻敲响，来人开门时我抬头往外扫了眼，外间的等候室里满满地坐着一屋子。
“今天事情很多，大家一起办公，也好了解总体的情况。”崔茜挺直腰身坐着，先扭头向我解释一句，然后示意进来的人开始。
最先请示工作的是管公司内勤的主任，他带着负责伙食的厨师和司机组长，汇报建立食堂的进展和上下班车辆的路线调整设想。我不了解细节，看着影倩崔茜姐妹俩边听边记，不时抬头询问，直到讨论上下班车辆行驶路线时才完全进入角色。
“这几辆车接送员工上下班，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方便每位职员，你现在要把车停在花园路上，让那四位同事经过毛泽东路走出来，考虑过路况没有？那条路到处是坑洼，一下雨遍地泥浆，就算是旱季，也是尘土飞扬。”
“先生，”内勤主任转向我，“这样建议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现在总共三辆上下班的接送车，为接他们上下班，我必须单独安排一辆，否则同车的人一定因为他们迟到。那一段太堵，要走很长时间，常常因为他们迟到而耽误工作。”
“嗯，这个我明白。”我点点头，接这四个人必须通过市中心的边缘，高峰期堵得也很严重，车停在花园路上等他们过来，的确能省不少时间，“这样，你去实地看看，拥堵大概是什么时段。”
“您的意思是可以调整上下班时间？”主任脑子很灵活。
“可以这么设想，但必须考虑全面。二位女士怎么看？”我转向影倩崔茜。
“我觉得可行。我们各自考虑一下，先允许迟到，过些时间再讨论，好吗？姐姐。”崔茜问影倩。
“嗯，先这样。”影倩点头。
内勤主任一拨人离开，后面进来的是工程部主管，然后是几个负责不同事务的秘书，等最后财务主管进来时，我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你去歇一会，我们马上就好。”影倩转脸看看我。
“不用不用，不能总让你们两个忙。”我赶紧摇头，吸口气重新坐稳。
虽然嘴上说能行，脑子却已不受控制，没听几分钟我就溜号了，加上财务主管的汇报总是千篇一律，本月收入多少，已收多少，应收账款还有多少，有多少支出，毛利多少，上季度多少……，等到会议室里没人讲话时，我才回过神来，赶紧抬头合上记录本，影倩崔茜却看着我笑了。
“怎么了？”我不明白。
“这样吧，杰拉德先生，李先生考虑一下再答复您好吗？”影倩转向财务主管，“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财务主管杰拉德站起来，隔着桌子向我们点头致意，然后轻轻捧起资料带着下属退出会议室。
“他刚才问我吗？”我有点明白过来。
“他问你那辆白蓝色的面包车这两个月跑的路差不多，油却多用近百分之十七，要不要安排故障检查。你不出声，把本子合上了。”影倩还在笑着，“走神了吧？”
“哦，是。”我点头，“以后会议不要太长，容易让人疲倦。”
“好，吃饭了，走吧。”影倩开始收拾东西，“下午不上班，你们俩带着孩子们去游泳池。”
“大家一起！”崔茜跳起来。
“我去厨房给你们做几个好吃的菜。”
“去吧，姐姐，”小丫头纠缠不放，“我还要教你游泳呢！”
“去吧，大家一起活动活动。”我也附和。
“好好好！缠不过你们，准备完就去。”
吃过午饭，我在床上刚迷糊着，就隐约听见门口有悉悉索索的响动。睁眼一看，三个小孩的脸正贴在门框上往里看，小强弄不明白情况，傻傻地站在门当中冲我摇着尾巴。
唉，起来吧！我叹口气坐起。谁让自己管不住嘴，提前告诉他们下午要去游泳呢。
出门以后，崔茜也已经换好泳衣，披着条大毛巾从另一栋房子里走过来。我把最小的苏茜交到她手里，自己跑起来去追冲到前面的两个男孩。
平日里安静的泳池喧闹起来，孩子们高声大叫着打水仗，小强也被兜头泼了一身水，风也来凑热闹，吹得周围的树叶哗哗直响。我护着最小的苏茜抵抗着其他人的轮番进攻，把两手弓成勺子用力击水，背转身向身后胡乱扫射，一瞬间把池边的躺椅都泼潮了。
直到崔茜上去抢救被风吹到池边的毛巾，战斗才停下来。我蹲下替还不服气的苏茜抹去满脸的水，趁机坐下适应水温。那边两个男孩失去对手，又相互攻击了一会，被崔茜逮过去拿着浮板开始认真练习放平身体在水中抬头呼吸。
我也带着苏茜练习了两下，然后让她骑在头上往深水区去探险。小女孩紧紧夹住我的脖子兴奋得大叫，回身让哥哥看她。我在深水里转着圈蹦蹦跳跳，一下前倒一下后仰，引得苏茜忽而尖叫忽而开怀大笑，一转脸看见影倩已经坐在池边。
“阿姨！”苏茜向她伸出手。
“阿姨下来！”我也跟着乱叫。
影倩套着一件白色的T恤，头发扎在脑后，坐在摆满零食的桌子边向孩子们招手。我赶紧移到岸边，把肩上已经坐不住的苏茜举上去，笑看着小女孩光着湿漉漉地脚丫啪叽啪叽地跑向她。
“慢点慢点！”影倩站起来接住苏茜，“小心摔倒。”
“下来游一会。”看她安顿好苏茜，我趴在池边说。
“不行，等会要看着孩子们写作业。”影倩走过来，把一杯马拉酷加递给我，“苏茜手脚都冰凉，风大，你们也不要着凉。”
“嗯，”我把阳光下明黄色的杯子举到眼前，“食色性也。漂亮的饮料，加美人的脸，很好的广告照片……就是不知道焦点应该放在杯子上还是美人的脸上。”
影倩白我一眼。
“说错了，应该放在美人的脸上！”
“毛巾放在那边躺椅上，上来以后赶紧擦干，等会孩子们先带走了。”影倩不接我的话，继续走回桌边。
我喝光杯中的饮料，又和崔茜一起游了七八个来回，这时斯特林来电话让崔茜过去，于是就和她一起上岸。小丫头换上衣服，打个招呼就开车走了，我带着狗在院子里闲逛片刻，拐到孩子们的房间看他们写作业。
房间里很安静，苏茜趴在最大的桌子上画画，两个哥哥一人一张小桌子写自己的。影倩坐在中间左右看着，见我进来也没说话，指指门边的椅子。我顺手抄起一把做到卡穆的身旁。
“卡穆，这道题不对。”影倩指着本子说。
卡穆皱着眉，立刻拿起橡皮擦掉结果，又沮丧地挠挠头。我伸头细看，他的作业是两位数加减法，字写得很用力，但因为总是涂改，纸面上已经残留着许多橡皮擦的痕迹。
“不许数手指头，都已经学到两位数运算了，还用手指头！”见卡穆犹犹豫豫地张开手，影倩立刻开口制止。
“这样吧，给他半年的时间可以用手指，以后就不能再用了，好吗？”看着孩子一脸的为难，我开口和影倩商量，见她不反对，接着又转向卡穆，“卡穆，算数不难，慢慢练习就能明白，你先用手指吧。我们不再每道题都告诉你对错，算完之后你自己检查一遍，感觉全部正确以后再给我看。”
卡穆掰着手指慢慢算好剩下的十几道题，犹豫片刻，坐直身体把作业本递给我。
“不需要再检查了吗？”我问。
“不用，先生。”
“你是怎么检查的？”
“我……重新看了一遍。”卡穆有些底气不足。
“你觉得仅仅看一遍，就能发现计算错误吗？”我进一步提示。
“先生，您的意思是让我重新算一遍？”
“很好！我建议你重新算一遍，看看用这种方法检查是不是准确率比以前高。”
卡穆只好又算一遍，果然发现不少错误，再交上来时，神情已变得有些紧张。我也不再说什么，拿过本子来放在桌上，停顿一下，又把笔和纸拽过来，直接把几道错误的题目写下来。
“卡穆，五加七等于多少？……用手算，……手指头数不过来了吧？是不是有……那个……这么说吧，是不是超过十？”
“是的先生，有进位。”
“好！很棒！把进位记下来，你再从五开始数，数七次是多少？”
“六七八……九十……是十一！”
“嗯……好象不对。我们一起数，五六七八九十十一，现在已经数了六次……然后呢？”
“十二！”
“很棒！算对了，然后怎么办？”
“……把二写下来，带上进位计算十位数的结果。”
“进位是多少？”
“一。”
“好，很好！现在你算吧。”
卡穆开始重算，影倩瞪着大眼睛从侧面看我。
等卡穆算完，我又拿过一张纸，把错题再次抄下来，学着他的样子，张牙舞爪，眉头紧皱，掰着手指头又算一遍，然后看着结果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这次我们的结果一样，应该没错了，就剩最后一道应用题了，写完就成功了，开始吧。”
“好的，先生，”卡穆把书转向我，“请您念题。”
“嗯？你为什么不自己念？”
“有些词我不认识……以前都是夫人念题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哦，是这样……”我看看影倩，“那好，今天我们换一种更有趣的方式：你自己看题，不明白的词我告诉你。”
“哦……好吧。”卡穆看看影倩，把书又转回去，“小明和小亮……这个词不认识。
“相距，就是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的，先生。小明和小亮距离12公里，两人相向而行。小明每小时走两公里，小亮每小时走一公里，请问两人经……过多长时间相遇？”
“很好，念得很好。”我忽略错误，赶紧鼓励，“你想怎么解答这道题？”
“……不知道，先生。”
“哦，再念一遍题。”
“小明和小亮……”
“相距，就是两人之间的距离。”
“小明和小亮相距12公里，两人相向而行。小明每小时走两公里，小亮每小时走一公里，请问两人经过多长时间相遇？”
“很好，有什么办法吗？……还是没想出来？那就再念一遍题。”
吃过晚饭以后，影倩挎着我的胳膊在沙滩边散步，话题自然又回到下午的辅导。
“你为什么不给他念题？孩子还小，单词量不够。”影倩先发问。
“就是因为单词量少，才应该努力在最短时间内增加认识的单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你想想，考试的时候，谁给他念题，即使认识所有的单词，会不会因为有人给念题的习惯造成他审题不仔细或速度太慢？”
“你小时候是不是这样的？”
“你猜得真准！好象在二三年级的时候我就是爸妈给念题，结果考试的时候就完了。我有一个想法：教育孩子，就像在桌面上滚动一个圆球，父母不要总是用手去控制方向，只要在他即将掉下去的时候挡一下就行，孩子自然会停在他想停的地方……如果需要引导方向，也最好不要用手拨，应该想办法倾斜整个桌面，让球自然地向那个方向滚动。”
“不明白。”
“哦……我也没想明白……哎呦！”影倩抬手打了我肚子一下，我就顺势捉住她的手，把整个人拥在怀里。影倩抬起脸，热情地接住我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