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日的钟声

　　　　　　　　　　　　　　　　·杨　明·

比利时是风景美丽的国家，最优美的地区是北部荷兰语区的布鲁日。布鲁日隔英吉利海峡与伦敦相望，西接海滨旅游城市奥斯坦德，东连弗兰德故都根特和首都布鲁塞尔，北邻荷兰，南傍法国。人们说它是北方的威尼斯。环城的河渠纵横交错，欧洲中世纪建筑保留完好。小桥流水，岸柳迎风，红色的屋瓦，绿色的草坪树木，家家都在花园中。还有地方特色浓郁的民俗博物馆和钟声悠扬的教堂。布鲁日的居民生活在风俗画卷中，一幢幢中世纪的建筑掩映在绿树丛中，旖旎的水乡风光，使游人恍如隔世，回到遥远的年代。

布鲁日四季风景不同。冬天下雪的时候。厚重的白雪覆盖在屋瓦和桥栏上，纵横交错的黑褐色的树枝隐隐约约躲藏在雪层中。偶尔能看到冬青植物和红豆在雪中争艳。不怕冷的麻雀在院子里跳跃。雪悄然落到系着绳索的小船上。远远望去，像一幅白色为主调的油画。

文艺复兴之前，伟大的画家们在布鲁日，威尼斯和佛罗仑萨的大师们是后来的学徒。据史书记载，公元九世纪建布鲁日城，十四世纪时已成为欧洲最大的商港。布鲁日市中心广场，历史古迹比比皆是。市政厅正面六扇尖顶穹窿窗垂直排列，造型新颖，外墙上刻有浮雕，内容取材于圣经故事和历史人物，文艺复兴时期遗留下来的古老教堂，如圣桑大教堂，圣安娜教堂、圣雅各教堂、圣血教堂，其外形有哥特式、巴罗克式、拜占庭式。教堂内保存着布鲁日画派大师们如扬·凡·爱克、汉斯·梅姆林和杰勒德·大卫等人的绘画珍品。

圣母院是布鲁日最为著名的历史古迹，这里珍藏的米开朗琪罗的大理石雕塑圣母像，是举世闻名的艺术佳作。

春天来到布鲁日的时候，水边柳树嫩绿的枝条随微风摆荡。大片大片不怕冷的郁金香色彩斑斓，在田野中开放。风和日丽，天气温暖时，月季和牡丹相继开放，争奇斗艳。

在爱情的季节，布鲁日更像一个等待拥抱的羞怯少女。

到了夏季全世界的游客都不约而同来到北方水城布鲁日，在游艇上观赏美景。

中世纪的王公贵族是乘船从斯堪地纳维亚半岛和骑马从荷兰来到布鲁日的。现代社会的年轻旅游者利用各种交通工具来到。日本的女孩子们，结伴在周末从东京乘飞机到布鲁塞尔，然后坐火车直奔布鲁日，星期天晚上已经回到日本家中。来去匆匆，极为浪漫，好像看上一眼布鲁日，她们年轻躁动的心绪就安宁了许多。

最富于诗意令人难以忘怀的是秋季的布鲁日。那时，金黄色的树冠和满地落叶交相辉映。捡起一片落叶，上面说不定有一句无法辨识的诗句，街角处的店铺展览的是拉丁语的书法，还有圣经的手抄本。排队去大教堂的人们，不紧不慢，有虔诚的教徒，也有各国游客，观瞻据说沾着耶酥血迹的石头。那一刻，他们的膝盖在颤抖。他们神情肃穆凝重。

那一刻，时间凝固在历经沧桑的布鲁日修道院砖墙缝隙中。

熟悉历史的人们于是会谈论布鲁日修道院曾经有过一位中国人。他的名字是陆征祥。此公在一九二七年十月来到布鲁日的圣安德诺修道院，成为一名修士。

陆征祥与布鲁日的缘分多少和他的比利时籍太太有关。但是他的宗教情怀在童年时代就受到家庭教育影响。出生在一八七一年的陆征祥，自幼入基督教。他父亲是上海外国传教士雇用的传教员。陆征祥幼年时先在上海广方言馆学习，然后在北京总理衙门同文馆学习法语－－十九世纪世界最美丽时髦的欧洲上层社会的社交语言。

一八九二年陆征祥被清政府派往彼得堡，成为驻俄德奥荷公使的翻译。八国联军入侵北京，陆征祥的上司许景澄被慈禧处死，遂心生不满。日俄战争事件后，在俄国愤而剪去发辫。陆征祥结识比利时天主教女子，一位将军的女儿培德女士，不顾使馆反对，于一八九九年在彼得堡结婚。

辛亥革命爆发后，陆征祥联合一部分外国使节逼宫，电劝清帝退位。袁世凯任临时大总统时，他在唐绍仪内阁任外交总长，也一度代任总理，流利的外语受到外邦人士赏识。一九一三年参与英法德日俄银团贷款。一九一五年日本大隈重信内阁提出旨在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陆征祥时任袁世凯外交总长，和曹汝霖签署卖国的二十一条，遭到全国人民激烈反对。

一九一九年，陆征祥以外交总长和首席代表与驻美公使顾维钧出席巴黎和会。提出取消列强在华特权，取消袁世凯和日本签订的不平等的二十一条。归还大战期间日本从德国手中夺去的山东各项权利。中国要求被列强拒绝。在留法华侨和留学生的压力下，在全国人民反对声中，陆征祥等不得不拒绝在巴黎和约签字。他后来任北洋政府驻瑞士公使。

陆征祥的贡献是中国近代外交体制的建设。民国时期军阀混战，各部专业化程度甚低，唯有外交部一枝独秀，培养了不少外交官，为中国这一弱国争取到一定权利，奠定了中国近代外交的基础。

一九二七年他的比利时妻子在瑞士病逝，他去了比利时。同年七月，入布鲁日的本笃会圣安德修道院，一九三五年升为司铎神甫。

一九三七年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陆征祥主编益世报海外通讯，介绍中国人民浴血抗战，呼吁欧洲人民和国际社会帮助中国。并曾推动抵制日货运动。

一九四零年希特勒军队占领比利时，陆征祥等修道院人士被赶出布鲁日的修道院，险被送往波兰集中营。

一九四四年盟军诺曼底登陆，陆征祥把消息传达给祷告的比利时人。战后，他回到布鲁日，被罗马教廷任命为修道院名誉院长。他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高兴，也对当年签订二十一条忏悔。

一九四九年一月十五日陆征祥在布鲁日去世，教堂的钟声响彻比利时北方呜咽的水城。

□　寄自比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