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欢喜冤家》
《欢喜冤家》别名《艳镜》,明·西湖渔隐主人著。
小说共二十四章,每章为一小故事,说尽明时世风人情,男欢女爱,真为“欢喜冤家小说,堪为风月文章。”
中国说部,自远古神话、六朝志怪、唐时传奇、宋代话本,一路延来,至明清达至小说,各各不同。而明时又因淫风极盛,描写男女娱爱、风流艳事的市井小说风靡巷野。《欢喜冤家》一书集中描写了各种传奇曲折的婚姻悲喜剧,生动刻画了明朝社会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情世态,运笔细腻柔婉,才情雅丽,风格标致,在情色描写上拂袅有韵,点到意蕴。尤其是男女偷情之笔,可谓曲径通幽,高妙卓尔。
读此小说,收获大略有以下几点:
一是小说运用传奇梦幻之句,设下伏笔,形成勾连,使文章丝线接珠,浑然璧成。
纵观二十四章故事,多有梦境描写,以梦境为衬,昭示以后故事情节发展,此等笔墨,伸延到《红梦楼》最为风致。但本书梦境运用,过于奇巧,唇吻齿合,略显生涩坚硬,似有迷信之嫌。比如小说第十四回《一宵缘约赴两情人》中,巡按苏院出巡柳州,提起公案时,得其一梦,梦见寺中,壁上有八字,“一目了然,何苦相思”。后来,依据这八字之中,了然二字,断定僧人了然便是杀人凶手,实为牵强;第十八回《王有道疑心弃妻子》中,道士得一梦,梦中竟得王华绝富翁一妾之对句:欲觅人间种,难欺天上神,之句子,并以此表彰圣上迎为状元,实为附会之作。
二是情色之笔写淫而不淫,神秘情韵。
中国文人善写情色,个中句子多为诗词艳曲,风流标致。《欢喜冤家》一书更是不乏此类高妙描写。且看小说第一章《花二娘巧智认情郎》一章中三官与二娘偷情一段:
“三官要取火暖酒,见二娘坐在灶下,便叫‘二嫂,你可放开些,待我来取一火儿’。花二娘心儿里有些带邪的了,听着这话佯疑起来,带着笑骂道:‘小油花什么说话?来讨我便宜么?’任三官暗想道:‘这话无心说的,倒想邪了。’便把二娘看一看,见她微微笑眼,脸带微红,一时间欲火起了。大着胆,带着笑,将身捱到凳上同坐,二娘把身子一让,被三官并坐了。任三官便将双手去捧过脸来,二娘微微而笑,便回身搂抱,吐过舌尖亲了一下。”
整个偷情过程从谑语荡去,一句一步,终成好事,不可谓不妙。虽然书中,有些性爱描写过多过细,却也是曲笔运动,情在笔外,色在意中。比如第四回《香菜根乔妆奸命妇》中,“真娇艳,果娉婷,一段风流书不成,”“亲自解下小衣,曲尽一团恩爱。”
三是书写人性之恶,可谓入骨三分。本小说,写人性之恶是教人猛醒,在前后因果中幡然了悟,正应了书中“心好只好,心恶只恶。仔细看来,上天不错”之句理,写尽了明代世风中的酒色名利,男女丑态,在一片人性恶中表达了对青年男女追求爱情自由的同情和对禁欲主义的无情嘲讽与鞭笞。比如书中写了寺院中和尚之奸与尼姑之乱,比如第十一回《蔡玉奴避雨撞淫僧》结尾一句:“自古不秃不毒,不毒不秃,惟其头秃,一发淫毒。可笑四民,偏不近俗,呼秃为师,愚俗反目,吾不知其意云何。”一句,可谓用笔尖利近乎苛刻。
2003年 放鹤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