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说起美新汤团店的事勾起了我对友联生煎的回忆,我们家当时在陕西北路119弄,弄堂四通八达,东可去陕西北路,北可去南京西路,还可以穿过邻邨去威海路和延安中路,站在家门口可以看到上海展览馆的尖塔,小时候我们都叫那为中苏友好大厦。上海展览馆的最前身是哈同花园,和我们弄堂相连的沧州别墅最西端和展览馆只是一篱之隔,那时候有一个很小的花园还有池塘,有野兔,野兔可以自由出入展览馆,也有顽皮的男孩子翻过篱笆去玩的。
我的小学是延安中路小学,就在马勒别墅(当时的团市委)附近,小时候每天上学都是穿过邻邨在展览馆边门前集中,然后排队过马路去学校,后来长大一点就可以自己上学了。我们小学四五年级时上面号召开门办学,那时候是一头雾水怎么个开法呢?学校有组织我们去工厂学工郊区学农,但都是一天的活动。记忆中开门办学好像不是强求的,但我们班上几个一起玩的女同学们都十分积极,其中一个叫马H的同学说她有办法,马H的外公是友联生煎店的收银员,是店里说得上话的元老,马外公对外孙女的请求十分重视,立刻和店领导谈了,同意我们几个女孩子每天放学后去学工,于是我们就开始了自己的开门办学,好像一直坚持到四人帮倒台。
友联店堂不大,就是上海典型的点心店,里面右边是堂食区可能大大小小十来个桌子,那时候只要有位子就坐,后面往往站着一圈人等,所以都是快进快出的。店堂左面前后一分为二,后面是一个大大的操作台,四五个点心师排排坐,揪剂子的擀皮的包包子的分工合作,另外两个点心师占据操作台一隅做小馄饨,前面左边是两个超级大的生煎锅轮流上阵,右边是一个笑眯眯的老师傅做葱油饼。店里正儿八经把我们当学徒,先扫地收拾碗筷,后来就上手学做了。
我最开始学做小馄饨,那东西没技术含量,一学就会,一张皮子摊左手上,右手拿长条刮片刮一小撮肉馅放皮子中心,五指收拢第四指用力一点,右手的刮片一起用劲向中心一推就可以了。学会了小馄饨后有一段时间家里来客人我就让外婆省了美新汤团钱了,两毛钱肉糜半斤小馄饨皮加个童工就全搞定了。
接下去就学做生煎馒头,当然揉面我是不会的,面粉都是在厨房里一个像圆形浴缸那么大的揉面机里揉的,我只知道生煎是用发面。师傅把发面团放到操作台上擀长揪成小剂子,边上一个师傅用拇指下方的肌肉把剂子压扁,然后用一个当中粗两头细的擀面杖像转半个圈那样一擀就成了中心厚周边薄的皮子了,再边上一个师傅就负责包。我一步一步慢慢都学会了,包出来也是像模像样的,于是在操作台上就成为正式一员了。记得有两位年轻师傅一男一女,都是长相甜美的,常常有人想撮合他们,我会把他们想像成我们村里的年轻人那样的角色,有点崇拜。
做了半年多生煎馒头后我被葱油饼师傅选去协助做葱油饼,老师傅手把手教我怎么把面皮擀长,刷油,放葱油,卷起,压平,没多久我就可以一气呵成了,有时候老师傅去抽烟,我就站在店堂前方独当一面做葱油饼煎葱油饼,好多买客会好奇地问我“侬几岁啊?已经勒上班啦?”师傅不在边上的时候我偶尔会碰到不太友好的客人,挑三拣四,无非是怀疑我把饼做小了葱放少了,他们会问“啥人教侬做啊?侬啥地方来啊?”碰到这情况我总是响亮地回答“我是毛主席的红小兵!”这一招百试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