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里缓缓而吟的才子佳人

作者:女人话中话  于 2009-5-11 22:03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作者分类:读书之话|通用分类:其它日志|已有2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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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手翻开《全宋词》,就会看到一个个红粉佳人凌波微步,带着浓浓的沁香,从书卷从典故中,着一袭艳丽的绸衣,款款徐来。

  宋词之美,美得足以让人沉醉,在杏花雨秦楼月间慢慢地感悟着那纤丽的精致,淡淡的忧伤。古人在论及诗词时会谈到“诗庄词媚”的说法,以为词之为体如美人,诗则为壮士,这一评价是很中肯的。词之语言如桃花源头的清水一泓,沁人肺腑,涤荡着那些孤独的心灵,使之在尘世做执着的守望。

  宋时歌与词是紧紧联在一起的,歌词须为玉人,檀口冰肤玉骨,语娇声颤,字贯珠玑,这是同宋词本身语言的绮丽所致。当然词的传播也是在歌妓舞女在舞榭亭台、花前月下、筵前酒边的浅斟低唱中实现的。宋词同这些落入风尘的女子有着深深的联系,使人对宋词也产生了深深的怜惜之情。

  人们对词的起源众说纷纭,比较值得相信的是由谪仙人太白开创这一特殊的艺术形式。传有作品《菩萨蛮》、《忆秦娥》等。静安先生在《人间词话》中对其中“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这句倍为推崇,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意境深远,格调之高,当为大手笔也,与肃杀中浸染了诗人心中那股浓浓的悲凉,不见咸阳古道,却只见陵阙。后柳永在《八声廿州》中言:“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颇得太白之妙,在景物描写上更胜一筹,一向对柳词持鄙夷态度的东坡对此句也赞曰:不减唐人高处。苏轼作为上层文人,受着正统思想的影响,骨子里维护着封建的仁义道德,对藐视仕途、游戏青楼舞女、狂放不羁的柳永的行为感到不齿。当时柳词的流传非常深远,甚至有“凡有引水处,皆闻柳词”的程度。苏轼对柳永词的影响不能释怀,据俞文豹《吹剑录》记载:苏轼曾问幕下士:“我词何如柳七?”对方答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东坡笑绝。

  豪放派的词人知名代表人为东坡与稼轩,豪放和婉约之分在宋时就有人言。宋词论者胡寅在《论酒词》中言:“词及眉山苏氏,一洗香泽绮罗之态,摆脱筹缪宛转之度。”苏词开一代豪放之风,但这种说法却受到了近人的质疑。吴世昌先生在《词林新话》中指出胡寅的评语实有误处。他提出苏轼并不是豪放之宗,他并没有走出婉约之境。就连他最有名的历来被人认为豪放的词作《念奴娇·赤壁怀古》也受到了他的质疑。词中“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出嫁了,羽扇纶巾”,描绘了一副才子佳人温柔缱绻之情,当为婉约之属。并言东坡所存的词中豪放的也不过数篇,不足以成派。虽然这些只是个人所见,但想想还是很有道理。

  另外稼轩词格调高远,给人旷达之感。他的《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陈述慷慨激昂之情,稼轩词与他的个人生平是紧密联系的。他本是一世豪杰,曾领五十骑深入敌营中捉拿叛将为主雪仇,但就是这样一个孤胆英雄,却得不到君王的倚重,终日也只能寄寓与诗意的江南,一身的豪气终被岁月所消磨殆尽。他无意成为一文人,但在书愤中终成为一轩昂的词人,也就有了他在词中的那些无可奈何的词句,“了却君王身后事,可怜白发生”。何等的悲凉,尽显英雄迟暮之感,这是政治造成的悲剧,却是词坛的大幸,哀哉、幸哉。在动荡的年代,文人往往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所以他只能独自一人、独上高楼、用文字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在天涯路中作悲情的低唱。试看他的“倩何人,换取红巾翠袖,愠英雄泪。”怀才不遇,壮志难酬,英雄失路,壮志悲歌,动人肺腑。

  词坛上有很多有趣的现象,父子同为词人在词坛中也并不鲜见,比较有名的为中主李瑾后主李煜,晏殊及晏几道。他们各在自己的时代里为词的发展做了很大的贡献。

  李瑾词风延及花间词派,多抒发一些闲愁之感。据逸事流传,中主读到臣相冯延巳《谒金门》“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后暗怒,疑此句有影射南唐王朝不稳的意味,于是就责问说: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正中忙答曰:未若陛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龙颜大悦。静安先生看重词句,在《人间词话》中称其“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一语中的。

  当皇位传到后主手上时,南唐已经慢慢地走向了没落。但后主依然失沉浸在奢靡的声色犬马之娱中,江山飘摇,却无意朝纲,后为宋所灭。后主是词学上的天才,却是政治上的庸才。宋兵兵临城下,不做好军事防备措施,却领全城百姓念经诵佛,成为一代笑柄。静安先生评价后主: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人人君之所短,而为词人之所长。后主的词以南唐灭亡为界,前期多为描写宫廷之中奢华的生活,但作为一敏感词人,其中也夹杂者一些惆怅及不安的情绪。

  如后主的“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廊南畔见,一向偎人颤。”这里描绘的是后主同大周后娥皇的妹妹女英偷偷约会的情景,一番君意浓、妾意浓的景象。传言李煜时夜晚宫中禁止点灯,只在中庭中悬一夜明珠,并建一连花台,命宫娥舞女在台上翩然起舞。南唐的灭亡让后主的处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使得他的词境蓦地提高,带来了词的内容和风格的改变。后期词作基本的感情基调为一种悔恨之情。故国不再,佳人不保,愁肠满怀,还被宋太祖封为耻辱的违命侯,终日幽禁在深宅之中。词人追忆着南唐故国,对江南风物的强烈的思念,使他夜夜梦回。如《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在无限囚徒的生活中,词人流露出来的不再是对生的眷念,渐渐地他心灰意懒。在一次生日宴会上,后主招来前朝的伶人歌女共聚,并命之歌新作《虞美人》,声闻于外,传到宫中,宋太宗怒不可遏,闻之“小楼昨夜又东风”及“一江春水向东流”之后,遂起杀心,赐牵机药毒死后主,一代词主就这样悲情地陨落,空给人满腔的遗憾。

  晏殊从小即聪明过人,被誉为神童,受到朝廷臣相张知何的举荐,好风凭借力,送子上青云。相传当年,晏殊十四岁就与千名参加科举的仕子们同场竞逐,表现出了过人的才华和气概,征服了当朝圣上而赐予了进士出身。晏殊受到那个时代的限制,创作主要以小令为主。格调细腻婉约,后人评价为“温蕴秀藉,一时莫及”。晏殊的词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温飞卿的影响,摆脱不了香泽之势,但凭着他得天独厚的艺术禀赋,将小令的创作推向了一个更高的高度。晏殊一生宦途平稳,官至臣相。他的词作中,我们很难见到因受到宦场失意挫折的痛苦,有时也很难看到那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欣喜,常见到的是一种在幽静氛围中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哀愁、莫名的伤感以及挥之不去的寂寥之感。

  晏殊及其惜才,相传在他三十七岁时到杭州办事,途经扬州大明寺。古代在著名的楼阁及寺庙中都会有一种诗板,供过往的文人题诗所用。江都县慰王琪的《扬州怀古》咏史诗让晏殊为之动容,并亲自召见。语于王琪:偶得一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久思不得下句。王琪沉思片刻对以“似曾相识燕归来”,同叔大喜,以为知己,后重用此人。

  晏殊词意境优美,思想内容深刻。如他的《蝶恋花》中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静安先生将之睿智地比喻成为古之成大事者、做大学问者所要经历的第一种境界。感情苍凉,给人回味无穷。另外他对青春少女心思刻画的小词极为清新隽永。有名篇《采桑子》,“凝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描绘出春色下一群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少女形象,使人无端愉悦。

  风流才子晏几道,一生落魄放荡,性格傲慢疏放,虽然是臣相之后,但因不善为人,终不能得其道。时人评于他“才有余而道不足”,晏几道为人真诚,黄庭坚在《小山词序》中言他有四痴:即不傍贵人,不意仕途,不顾家人,不恨负人”。相传有一次苏轼慕名求见小山,小山言之“皆为父旧时之门人,让家童称其很忙,改日再见。”就这样让大名鼎鼎的苏轼吃了闭门羹。

  其实小山最惹人动情处还是他的痴情,他和歌儿舞女有着深厚的感情,一生忆者萍鸿莲云四位红颜,甚至有的成为了生死之交,足以看出小山为人的真诚,他不以门第身世看人。和歌女有很多欢娱的场景让小山生死犹记:斗草阶前的含羞初见、曲水侧旁的微笑相迎、琵琶弦生的诉说相思,都从成为了他一生的绝唱。冯煦在《宋六十一家词选序例》中言:“淮海、小山皆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也有味,其浅语也有致”,这是极有见地的评语。由于家道的中落,晏几道从富贵的巅峰上跌了下来,但是他不思改变,还是整日沉湎于花前月下、歌舞酒楼之中,他将满心的矛盾和苦楚寄寓到词作中,如“相思处,一纸红笺,无限啼痕”《两同心》,他的词是用血和泪写成的,他把自己满身的感情寄托在红袖间,不去理会世事,无论是相思还是追忆,都可见他的一段愁肠。他最倾心的是一位叫小萍的歌女,“记得小萍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宋代当时非常著名的程朱理学的代表人程颐也非常欣赏此句,为之打动,称之为鬼语,称小山为鬼才。小山对梦格外地珍爱也极为爱惜,只因为现实中不能得到,只好在梦中祈求得到片刻之欢娱,果真是古之伤心人也。

  似乎词人对愁都有着特别的偏好,黄庭坚曾有诗言:“少游醉倒古藤下,谁与愁眉唱一杯。解道江南断肠句,而今唯有贺方回”。少游同小山一样皆为古之伤心人。他的忧郁和憔悴简直让人心痛,一生在忧患意识中度过,这是历史造成的悲剧。他有很多写愁的名句,首推“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浣溪纱》,将愁点化成绵绵无尽的细雨,郁积在心头而不能去。又如“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江城子》,这里将愁化为滔滔不绝的春江之水,欲罢还休。又如“困倚危楼,过尽飞红字字愁”《减字木兰花》,于伤春中表现出来的闲愁万种。又如“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千秋岁》,词人在这里已经完全绝望,无边的愁苦铺天盖地地压将下来,词情之愁苦,无怪乎郴州友人言“秦七将不久于人世也,岂有愁如海可存乎”,终被言中,东坡扼腕叹息:“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胡仔《苕溪渔饮从话》)。愁苦的一生,寄托了词人那忧郁敏感的心灵,终落得悲剧的结局。

  人称贺梅子的贺方回,此名就得于一首词——《青玉案》,“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李易安的《武陵春》“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词人心中充满了家破人亡的悲哀,也饱含着物是人非的愁苦。

  虽然说词描写的都是红粉佳人,但这都是从男性角度为之代拟的。真正的女词人并不多,细数来不过李清照,朱淑贞,吴淑姬及严蕊。

  易安用词记录了自己一生的情感历程,内容大胆直白,清新感人,她才气过人,却受到了当时一些封建卫道士的谴责,认为她失去了一般良家女子的蕴藉。她成为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反例,晚年再嫁的风波更是成为了一些人的笑谈。有人说“文叔不幸有此女,德夫不幸有此妇”(文叔即李格非,易安之父),这是对她莫大的污辱。

  易安词分好几个阶段,有少女时期的纯真。《如梦令》中“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显出了词人再少女时期的任性天真,及对大自然风光的无限热爱。又如《点绛唇》中“见有人来,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这里又是一番少女怀春时的那种娇憨、羞涩。也有少妇的幽思,因为和丈夫赵明城聚少离多,经常一个人独守空房,词人内心倍感孤独,不能自已。如《醉花阴》中“东篱把盏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首词受到时人的称颂。明城得之,自叹不如。又欲胜之,乃谢客,三昼三夜作词五十阙,杂《醉花阴》于其间,寄于友人陆德夫,德夫赏玩再三,答言仅三句最佳,明城诘问,则为易安句“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另一首《一剪梅》中“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上眉头,却下心头”。此处将闲愁描述地惟妙惟肖,表面上眉头展开了,但心头的愁结还是紧锁。再就是为老妇的凄凉。易安晚年南渡,栖居金华,丈夫离去,对她而言是莫大的打击,家园不再,颇有后主的心境。如《声声慢》中“独自怎生得黑,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词人在风雨骤起的黄昏里到处寻寻觅觅,但却找不到一丝的安慰。终究还是只能凄凄惨惨戚戚。忧伤之情,愁绪之苦从字里行间渐渐地渗了出来,让我们读了也觉得心寒。垂老飘零,孤独无依,晚景凄凉,让人不禁对词人的处境产生深深的同情。

  另外还有一位不得不提的词人陆游,他本以诗传世,但所作词也比容小觑。他既有“西北望,射天狼”的豪情壮志,也有“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愁情满怀。刘克庄在《后林诗话》中评价陆游词“放翁长短句,其慷慨激昂者,稼轩不能过;流丽绵密者,可出晏疏原、贺放回之上”,这一评语为陆游的词正名,虽然评价内容有待商榷,但也是有可取之处。

  放翁诗品和词品同样都为人敬重。他所处的环境同稼轩差不多,当时南宋偏安江南一隅,统治者不思进取,放翁空有一身抱负而无处施展,他一生都在为收复中原事业而奔波辛劳,当在现实中发现梦难圆时而投身村林,寄情山水。他的词也就有了一种壮志难酬的悲愤。如《卜算子•咏梅》中“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词人孤芳自赏,以梅自喻,冬日严冬,众芳凋谢,唯梅傲然开放,表现除了词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情操。

  放翁同时还有一颗痴情的心,他与表妹唐婉相亲相爱却被生硬地分开,一别就是生死。如《钗头凤》中“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词人始终活在悔恨之中,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白头偕老而一夕成为永别。词人也只有剩下满腹的幽怨含恨终生,直到八十耄耋之年,词人仍然不能忘情。他还在时刻想念着他的婉儿表妹,这正应了白居易的诗“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人们说悲天悯人是宋词的风骨,感伤凄凉才是宋词的铅华,怀着一颗洁净的心来,去聆听那些浪迹尘世断肠山鬼的吟唱,在晨钟暮鼓中感悟宋词传世的精华。

  晓风残月,何以寄托千年不便的绮梦;小桥流水,堪能诉说百代流传的圣情。捧一掊泥土,捋一袖清风,在梦魂中回到那个让人百转千回的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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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2 个评论)

0 回复 sujie_alex 2009-5-12 01:18
学习ing,谢谢!
0 回复 吴钩 2009-5-14 08:33
谢谢, 写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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