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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范丈夫比尔
小放
比尔是我的邻居,就住在紧隔壁的那幢房里。天热的时候我站在阳台上对着比尔一喊:“接好啰,再尝尝我的青岛啤酒”,我就把啤酒扔过去了。就这么近。
比尔是那幢房子的主人。不,修正一下,比尔是那幢房子的共同主人。更准确地说,比尔是那幢房子的副主人,真正的主人是他的太太菊伊丝。这“副主人”之说是比尔亲口跟我说的,因为菊伊丝比他大,而且已经有过一次婚姻经历,跟比尔结婚的时候还带来一个十来岁的女儿,因此有丰富的家庭管理经验,而比尔是初婚,还带着对婚姻的胆怯和茫然,对家庭的运作一无所知,对未来束手无策,是被菊伊丝手把手地牵进家庭生活中来的。所以,菊伊丝是当然的主人,比尔只能打下手,做个副职。
确实,我们搬到这个小区来的第一天,就看出来菊伊丝是主的,比尔是副的。那天我们刚把新居的房门打开让搬家公司往里搬家什,菊伊丝就带着两个女儿来贺喜了。按老美的习惯,菊伊丝把到场的和没到场的家庭成员都作了介绍,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读书,有什么爱好,等等,她都介绍到狗了,还没有轮到比尔。当时我心里就嘀咕,这家好像没有男主人,敢情是单亲家庭呀。心里这么嘀咕着,嘴里却不敢问,怕有冒犯。根据国际交往的平等互礼原则,我也把家里的老老少少作了一个介绍,最后我说:“我们家没有狗,夫人倒是有一个。”。菊伊丝这才想起来她刚才漏掉了一个:“哦,我的丈夫叫比尔,他是个非常非常安静的人。”,一边说,一边把手从上往下挥了一下,这个挥手动作通常是在说“这事不值一提”的时候加强语气用的。呵呵,原来这是一个阿庆嫂家庭呀,阿庆是那样微不足道,以至在《沙家浜》里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出头露面的都是阿庆嫂。要不是胡传魁心细,非常礼数地问:“那阿庆呢?”,那么观众肯定会以为阿庆嫂和沙奶奶是一样的,都是单身。
第一次见到比尔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那天我看到他后院里一个肖瘦的男人在挖坑种树。他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衣,连袖口都用扣子扣整齐的,穿的长裤也是笔挺的,上面烫的裤纹凌角分明,显然是个级别不低的白领打扮。但他穿的那双球鞋却破烂不堪,满是泥灰,已看不去它原本的颜色,是双典型的蓝领建筑工作鞋。这一白一蓝的打扮让我哑然失笑,他那挂在鼻尖上的深度眼镜让我联想到老朽的知识分子形象。比尔挖坑极其认真,每一锹都一丝不苟,反复用皮尺来确认。他把头仰起来,目光下视,透过眼镜看清尺上的刻度,再把头深深地低下,高高地抬起眼帘,从眼镜的上方观察他的工作成果。一个树坑被他挖得精工细作、方圆有致,挖出来的土都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张塑料布上,以免破坏了周围的草坪。
呵呵,这就是那久未谋面的邻居呀,弱不经风,却要干牛棚里的活,八成是老婆逼的。我上前跟他打招呼,说很荣幸做他的邻居。他微笑着伸出手,用劲地跟我握了手,显得热情而真诚。他跟我说菊伊丝昨天买了好几棵减价的果树,今天早上她已经在地上作了记号,他就是按这些记号挖一定深度的坑,然后把树放进去,很简单的。我说把树种到那边不更好吗?他说这位置是菊伊丝圈定的,女人的话嘛,不能反对的,听了,天下就太平。
比尔说这些的时候,轻松而自然,完全是个心甘情愿的、默默奉献的阿庆,没有半点埋怨。这种果树的主意果然是菊伊丝的,但比尔幸福地接受着她的摆布。比尔还说结婚的时候连灯泡都不会换,如今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能干了,他为自己感到吃惊和自豪。
“噜,那阳台也是我自己做的”,比尔用手指着后院的待竣工阳台跟我说,“前年我被施工公司骗了三千刀,菊伊丝就说那我们自己做,我当时听了都快吓瘫了,灯泡是会换了,可抡锤子耍锯子之类的事情,从来没有试过。菊伊丝说我能做,我就硬着头皮上了。你看,马上就快做完了。”,充满了得意。其实,其他邻居后来告诉我,比尔因没有做阳台的经验,吃了不少苦头,装了拆,拆了再装,多次返工,两年了还没有完工,走在上面仍然摇摇晃晃。
但我还是要称赞他能干,并说:“我也打算做阳台,到时候向你请教呀。”,听我称赞他,他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还说为了做好这个阳台,菊伊丝开了很多家庭会议,整了一尺多高的资料,这些资料都可以送给我做参考。我听了心里直逗,哈哈,菊伊丝把他像公司职员一样管理起来了,难怪他服服贴贴的,差不多每句话里都提到菊伊丝。
两星期后我们去参加一个志愿者的会议,菊伊丝在那里首任主席。我停好车向大门走去,老远看到比尔和菊伊丝在门口说话。他们面对着面,挨着很近,菊伊丝含情脉脉地望着比尔,比尔双手搭在菊伊丝的两肩,嘴里不停地说着话,好像在叮咛着什么。比尔这时表现得像一个长者,菊伊丝则像猫一样温顺。我走到大门的时候正听到比尔对菊伊丝说:“你可以做到,你一定会做好的,我肯定会为你骄傲的,我爱你。”果然是比尔在鼓励这个新任的主席。他俩吻别分开的时候,菊伊丝走出了好远,但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比尔,一往情深,就像要长相别那样依依不舍。我看到菊伊丝给了比尔一个飞吻,然后把手向下展开,仿佛要把那个吻轻轻地吹到比尔的嘴唇,比尔也给了菊伊丝一个飞吻,然后把手高高地扬起,既有男人的气魄又充满温情的祝愿。哦,好相亲相爱的一对。我想,比尔的男人本色尽现在需要他的关键时候。
我本来打算跟比尔聊聊他阳台的事,比尔却匆匆忙忙地拉起脚边的一个大垃圾袋去收拾会场的垃圾。从我身边过的时候说:“菊伊丝要我打下手,先要我把垃圾倒了,还要我去摆桌椅。”
我想起了阿庆嫂的唱词:“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敢情,在后台垒灶煮水的活是阿庆干的,在前台风光地招待十六方的却是阿庆嫂,美死她了。不过,在紧要关头,阿庆嫂还是得听阿庆的,阿庆是阿庆嫂的依靠。
周末,又看到比尔在种树,他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离他不远的草地上,菊伊丝坐在一张躺椅上晒太阳,一只手拿着一杯咖啡,另一只手拿着一本时尚杂志,她正享受着标准的美国休闲方式,与正在干牛棚活的比尔有鲜明的对比。
我说:“比尔真勤快,又种树,是菊伊丝的主意吧?”
比尔微笑着,眼睛眯成缝,斜看着菊伊丝说:“她又买了几棵树,还要我把先前种的树移个地方。”,那口气却不像是责备,充满了爱怜。
菊伊丝吐了一下舌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了,比尔,我不是在这陪着你吗?”
比尔说:“出汗好,出汗后啤酒的味道特别好。”,比尔生怕给菊伊丝带来丁点的尴尬。
呵呵,我明白了,一个在室外干活,另一个在室外休闲,这是他们夫妻的特别合作方式,比尔心甘情愿,乐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