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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程森林
因为破“四旧”风波,曹家船厂人曾有一段时间对程森林一家充满了鄙视和愤恨。理由就如仇来娣所言:如果在过去五年里,曹家船厂人把对程森林一家人的关怀和照顾放在一条狗身上的话,那这条狗除了对曹家船厂人感恩戴德感激涕零见到就摇尾巴外,真的不会有其他表现;至少不会像程灵泉那样,利用对曹家船厂人的“知己知彼”,不光把曹家船厂人家中的“四旧”物品一网打尽,还把曹家船厂人的人格尊严踩在脚下、践踏得一文不值!不过这种鄙视和愤恨在曹家船厂人的心中很快就成为了过去。这除了因为曹家船厂人天生就不是善于记仇的人,以及当时有更多更大的灾难不断地降落到曹家船厂人头上,使得像破“四旧”风波这样的灾难变成了小儿科根本不值得一提,而程森林却因时代变迁造化弄人,在社会上变得越来越显赫令人根本不敢轻侮外,更重要的原因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曹家船厂人发现:其实自从破“四旧”风波后,程森林和他的家人就默默地用一切行动方法,为程灵泉对曹家船厂人所犯下的过错,进行补救赎罪!后来曹家船厂人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生曾帮过很多人,但要数帮助程家人是今生帮得最对、最有价值的!因为在他们被重划为“资本家”、变成“城市阶级敌人”、并被迫继续在曹家船厂生活的那几年内,如果没有程森林明里暗中的关心帮助,他们都不敢想像自己——特别是那些小字辈们!——能否安然度过。
从一九六六年十月中起,程森林的社会地位就像坐了火箭似的向上蹿升。他先是被推选为江南市第一纱厂的造反派司令,接着又被推选为江南市最大的产业工人造反派组织“纺革联”的司令,后来当全市的造反派分成“批派”“踢派”两大派后,他又成了“批派”著名的五司令之一。在刚开始时,由于“踢派”彻底革命的口号较有蛊惑力,而“批派”侧重于批判教育的口号令头脑刚刚开始发热的革命群众觉得太软弱太幼稚,因此在江南市的两大派中“踢派”占上风。可后来随着人心思安人心思定、越来越多的人怀念过往有秩序上轨道的生活,对过去的“走资派”较宽容的“批派”最终占了上风。所以,到后来两大派联合成立“江南市革委会”时,“批派”的人在领导班子中就占了绝对多数。当时曹家船厂人都认为程森林在市领导班子中一定会占有一席之地,结果却连常委都没进,最显赫的位子就是“南区革委会常委”、“南区工人纠察队总指挥”。后来听内部人士透露,程森林之所以如此,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他自己太谦虚,坚称自己能力有限,无法胜任全市的领导工作,最多只能留在自己熟悉的南区继续锻炼;第二是因为有人反映他党性不够坚强,阶级立场不够坚定,有时容易感情冲动。曹家船厂人听后表面平静内心激动:因为他们都明白,程森林所以如此,真实的缘由是为了留在南区留在曹家船厂,继续做曹家船厂人的保护神;而他身上所谓的污点,也都是因帮助曹家船厂人而沾染上的!
曹家船厂人都知道,早在程森林成为“批派五司令”时,就有人以“革命”的名义,为他在市区物色到了一幢原本属于一个大资本家的花园洋房,结果被程森林以“革命”的理由拒绝了。当他成为“区革委会常委”、“区工纠队总指挥”后,有关方面按规定再次给他在区政府后面安排了一幢楼房,可被程森林以在曹家船厂住惯了为理由再次拒绝。他只是同意由区房管局把他家在曹家船厂的公房向上加建了一层,拉了一条专用电话线。后来曹家船厂人由程家孩子口中得知,程森林曾对家人说过,除非有一天曹家船厂人得到平反昭雪,重新过上以前的生活,否则就算把他调到北京工作,他们的家也不会搬离曹家船厂——因为他实在无法忍受曹家船厂人随便被人欺压、被人糟蹋!
在文革刚开始时,由于曹家船厂的一家之主都成了资本家,因此他们的儿女也就自然而然成了“黑六类”“资产阶级孝子贤孙”,被排斥在所有“造反派”“革命派”之外,结果反倒令曹家船厂和外面疯狂的大社会相安无事。后来随着“家园入侵事件”发生,那些“鸠占鹊巢”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入侵者进入,曹家船厂人才和外面的社会重新接轨,品尝到作为“城市阶级敌人”“社会渣子”的真正苦味和痛楚。在刚开始时,由于曹家船厂人毕竟是地头虫,加上又有那么多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逍遥派”在家,所以入侵者对曹家船厂人仍保持着三分忌惮。可后来随着许多入侵者纷纷加入雨后春笋般成立的造反派组织,有的甚至当上了造反派头领,他们和曹家船厂人之间的矛盾,就由开始时孩子间碰碰撞撞的小矛盾、大人因护犊产生的中矛盾,上升到了当时社会所特有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人民群众和阶级敌人、革命和反革命、你死我活的大矛盾!
当时,在曹锦狮的三弟曹锦豹家,住着一户姓秦的入侵者。户主秦培房外号秦先生曾是江南市无人不知无人不识的名人。他家祖传是开药房的,曾拥有江南市二间最大最有名的药房。不过由于外表儒雅像个白面书生的秦先生,年轻时十分迷恋赌钱和抽大烟,因此祖业传到他手上,刚好在解放的前一年,就被他输光抽光败光了,他自己也从药房的老板变成了药房的伙计,否则,他和妻子以及二男四女六个孩子,也不可能有资格成为曹家船厂的入侵者。平心而论,秦先生一家在曹家船厂众多的入侵者中,并不是最坏最恶劣的,他们最过分的行为,也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多占用些地方,或有时拿错用错东西被发现后总会强词夺理百般狡辩,甚至用曹家船厂人最忌讳的阶级成份羞辱对方。不巧的是曹锦豹家当时正好有一对上中学的双胞胎儿子因家庭成份蜗居在家,因此两家的孩子和母亲常常会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无谓的争执。所幸两家的一家之长都是重道义要面子的厚道人,加上曹家常在家的是两个男孩,秦家常在家的是四个女孩,所以尽管争执不断却没有出现真正的“擦枪走火”事件。不过这种状况在秦家的大儿子秦大海——曾当过海军,退伍后在市航运局航运科当科员——加入航运局的造反派组织“运河革命战士”、并当上一个小头领后,就发生了巨变:他把自己母亲四个妹妹和曹家双胞胎以及他们母亲之间常见的争执,上升到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人民群众和阶级敌人”、“革命和反革命”、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敌我矛盾层面!一九六七年除夕前的一天傍晚,当曹秦两家因过去的积怨现在的争执再次发生冲突时,秦大海率领他的造反派战友,驾驶着一艘内河巡逻艇,把曹锦豹的一对双胞胎儿子,连夜绑架到了“运河革命战士”所在的市航运大楼。
当时曹家船厂人都知道,要想令曹锦豹的双胞胎儿子安然返家,曹家船厂唯一能做到的人,恐怕只有当时已是江南市最大产业工人造反派组织“纺工联”司令的程森林。不过,由于当时曹家船厂人对程家人虽然已没有什么怨恨,但却远没有像过去那样恢复到相濡以沫自己家人的程度。因此,曹锦豹夫妇只能赶到程家的隔壁紧邻曹锦狮家,向大哥夫妇求援。曹锦狮二话不说立刻带着弟弟弟媳来到程家,不巧程森林还没回家。程森林的妻子听说后,立即亲自骑车前往市中心的“纺工联”司令部。曹锦豹的双胞胎儿子在晚上十点不到,就被同一艘巡逻艇送回了家。根据两兄弟叙述,由于他俩被押到航运大楼时秦大海和战友们先忙着吃晚饭,而他们还没吃完时,程森林就率领几大卡车的“纺工联”战士来到了航运大楼,因此他俩除了在巡逻艇上曾被人打过几个耳光踢过几脚外,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俩兄弟承认,当他俩被单独关押在航运大楼的一间小房间内时,俩人心中除了愤怒也十分紧张害怕。直到后来小房间门打开,看到进来的不是凶神恶煞般的运河革命战士,而是神情严肃的程森林和满脸阴郁的秦大海时,俩兄弟才有了得救的感觉!后来是秦大海给俩兄弟松的绑,在松绑前他要俩兄弟保证,以后不再无原无故和他的家人争吵——当然,他也答应会用同样的要求对他的家人——他就立刻放俩兄弟回家。这是一个合理要求,并且有程森林见证,所以俩兄弟理所当然答应了。
这件事传出后,不光曹家船厂的入侵者和曹家船厂人的关系有了明显改善,就连曹家船厂周边的人,在对待曹家船厂人上也有了明显的改善。后来程森林还在曹家船厂——当时称“灭资里”——的渚头上物色了几个为人正派的外姓青年,以曹家船厂原居委会主任大嘴婆婆为首——因为她虽然年纪大,但出身工人并且敢说敢当,同时也属于纺织系统——组建了一个名叫“兴无灭资革命军”的造反派组织,并在成立的当天就贴出公告,宣布从今往后凡是和曹家船厂有关的人和事,都统一归“兴无灭资革命军”管辖;同时公开申明,它的上级组织不是当时常见的街道造反派组织,而是江南市最大的产业工人造反派“纺工联”。这样一来,就更没人敢轻易招惹曹家船厂人了,因为大家都是瞎子吃馄饨心中有数目:如今的曹家船厂人,已不再是没有任何依托的孤魂野鬼,可以任人糟蹋任人宰割的猪牛羊鸡鸭狗!
不过对于曹家船厂人来说,程森林所做过的、让他们感到最大最难以忘却的,是在他们决定借助上山下乡的东风、实施逃离江南市逃离曹家船厂的“胜利大逃亡”计划时,程森林为他们鞍前马后四处奔走、所做的一切。
当曹锦狮代表曹家船厂人告知程森林他们的想法时,程森林第一个举动是劝他们留下。他认为对于曹家船厂人来说,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随着形势越来越趋向安定,曹家船厂人的所有问题都一定会得到妥善解决的。可当他知道曹家船厂人去意已定时,他就放弃自己的想法全力以赴为曹家船厂人争待遇争利益。因为根据当时规定,凡属干部编制的人,下放时不光可以保持城镇户口享受国家粮油供应,还可以按月拿工资。由于当时江南市绝大多数企业的负责人,过去几乎都是和程森林同属“批派”的战友,因此程森林通过他们,把曹家船厂人家属中许多原本属于“以工代干”的人——即做的是干部的工作但编制是工人——全部“火线入干”变成了干部,以便他(她)们可以“带薪下放”,这让下放后的许多曹家船厂人家庭得益匪浅。此外当时凡是阶级成份不好的人下放,都不能享有所谓的“下放人员优待”——其实也就是每人一个箱子和一床被子——但在程森林的关照下,加上江南船厂有的是木材和同情曹家船厂人的工友,因此只要曹家船厂人开口,都能得到满足。曹家船厂人在下放时遇到的最大困难要数搬迁问题。当时一般的下放人员都是用船运送,如果无法直达目的地,就在离目的地最近的码头上岸,然后由当地政府再设法转运。如果转运的距离不长,并且道路也不是特别难走,那么这种跋涉还谈不上艰难困苦。然而偏偏曹家船厂人要前往的曹家坳,却真的可称是路途遥远道路艰辛。那里离江南市有数百里路,同时方圆百里以内都没有河,除了丛山峻岭还是峻岭丛山,唯一可以前往的,是一条只能勉强通卡车的农村战备公路。然而如果以两家一辆车计算,起码也要超过一百辆卡车,并且来回起码要一个星期,不要说当时江南市很难征集到这么多卡车和敢开这种战备公路的驾驶员,就算能找到,恐怕也很难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让他们为曹家船厂这种姓“资”的人提供服务。后来程森林冒着可能被人攻击诋毁的风险,利用自己的人脉,在地方上筹集到了三分之一的车,然后向当地的驻军求援,以“拥军爱民”为口号,“军民联防”长途拉练为形式,请部队首长帮忙,从别的地方调来了几十辆军车,才算为曹家船厂人的“胜利大逃亡”写下了完美句号。
程森林和他的家人一直居住在曹家船厂。当已经变成曹家坳人的曹家船厂人,通过落实政策又重新拿回他们在曹家船厂的房产后,他们就把房产的经租权全权委托给了程森林一家。这不仅仅因为经过十多年的交往,程森林一家为人可靠可信在曹家船厂人心中已深深扎根,同时更因为在曹家船厂人的心目中,在现在的曹家船厂,唯有程森林一家,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曹家船厂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