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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袁明的女儿袁丽萍同着她一个同学周艳闯了进来,欢快喊道:“老伢,快看六频道香妃娘娘,快快快!”她爸播了给她看,正在演。袁明问她澡可洗过了,作业作完了没?她边应着,边说:“好漂亮耶!”拖着旁边一个师傅的手问:“你讲是不是?”又嚷着要到门口摆的小柜台拿零食吃。袁明忙拦道:“刚吃过饭,又吃这些东西!不准吃了,明天再吃。”黄素还在为谢秋桐弄发,对着镜子,问谢秋桐如何。这时气道:“卖没卖,全给你吃了!”袁丽萍向舅舅撒娇,要他带她到旺旺超市去买饼干吃,那里饼干好吃,她舅舅陪她去了。
回来时,袁明见她虽洗了澡,头还未洗,问她可头痒,喊她洗头。她笑着同意,坐上一个位子,边吃饼干,也给同学几块。周艳在看电视。袁明去旁边地上拿出一小瓶药用何首乌霸王洗发水,二十几块,算贵了。他本要自己给女儿洗,他女儿也一贯喜欢让他洗,但她这两天正好跟一女店员商婧闹别扭,见她闲着,便偏要让她洗,点她名。那姑娘过来拿指头给她脑袋上戳了一下,笑道:“那我等下抓重了,你莫喊痛嘎。”袁丽萍因戳重了,歪着头不作声了。她爸见她哭了,忙过来问是怎么了。她哭道:“婧婧好坏耶,拜要戳我,戳起尖痛。”她爸忙翻她头,问戳哪了,见时没事。商婧忙说:“我没用劲呀,我平时都是这么使劲的。小萍,你要不信,也戳我一下啰。”袁丽萍不理她。黄素转过头来笑道:“肯定是婧婧这几天饭吃得多,力气大了,自己还不晓得。婧婧,中午吃过饭你碗洗了没?”商婧说洗了,又见问她开水烧了没有,她说烧了上了。
袁丽萍故意跟商婧生气,找她茬,后被她逗笑了,仍让她洗,说:“你要是再敢抓重了一点,看我怎饶得了你!”商婧呵着她,连说:“好好好!”笑着在洗。袁丽萍大大咧咧嫌她慢,让她快点,一会歪头喊这边痒,一会那边,指挥着。黄素道:“小萍,我看你硬是作色些,洗个头都不好好洗。婧婧,你莫听她的,她要不洗算了。”袁丽萍道:“我是痒噻,她又抓不到,难道还叫我自己抓吧?”商婧连说没事。黄素道:“你要别个侍候你和个老爷样的,你看你是个什么人啰,惯死你了!等你长大了,看哪个管你?”女儿道:“我以后又不要你们管。”叫商婧停下,自己勾着头,用右手抓几下,左手仍吃东西。
一旁她同学周艳回去了。袁丽萍见同伴走了,听一发型师与她爸讲到刚才那人,道:“那婆娘又来了?”黄素斥道:“小孩子怎么讲话!阿姨都不晓喊,在学校里学些什么名堂!”看看谢秋桐并没什么,又气着斥了几句。女儿还道:“就是嘛,我们这里洗头精还不洗,等都要等到你来洗头,还讲你不晓烫头发,走别个那里烫了一回,第二天就乱掉了,又走这来。有钱就莫走这来嘛,到大店子去!”她父母忙喝了几句。
外边柜台处有人打公用电话,袁丽萍去监看,等着收钱。她娘就稍微慢点烫头,盯着她看,问:“小萍,我那柜子里少了两块钱,是不是你拿去了?”她道:“没啊,什么时候的事?”娘道:“那总不会是钱自己长腿跑了吧?”她道:“那我不晓得。你怎不问老伢,搞不好是收钱收错了。”她娘笑道:“天天收钱收错,那还得了!”
这时那两个打完电话的付钱,只一块钱,却掏出张百元大钞。袁丽萍进内找出显钞笔去划,又给她爸看,说是假的。她爸看了后还给那人道:“找不散。”那人愣了,道:“这怎会是假的?”拿了到灯光下照了半天,才收起来,换了张小钞,道:“我们也是接钱接的,现在用假钱的太多了。”袁明道:“那是,现在就是到银行去取钱也还有假的,莫讲其他!上回我老婆就由公车上跑下来两个堂客,看起来蛮有钱,买了两包烟,催着找钱,上车走了。结果我老婆忙糊涂了,接了张大的,一日里生意都白做了,到现在都还用不出去!”说着又骂老婆几句,他老婆又分辩几句。
等那两人走后,黄素骂道:“装癫倒蛮会装,崭新张票子,还接来的!”跟顾客道:“生人还好,最要防熟人!你们不晓得,上回我老公工资发下来,回来里头竟然还有张假的,去换时他老个又不认账!那台湾版的假票子,五十的、一百的,我都看了,印的硬跟真的差不多,不仔细看是看不出。”
袁丽萍看过电视,又拉着父母要去看电影,美国新出的大片《蜘蛛侠》。她爸逗她道:“你又要吃这里吃那里,又要看电影,我哪有这多钱?”她就表示能少吃点。她娘道:“你只把你那个书读好,我就阿弥陀佛了!”议论要等那常放饭的熟人的车来,道:“坐他的车不要钱,我们不好意思。”袁明笑道:“又不常坐,不过一两趟罢了。”只一会门口公交站车停站时,黄素不得闲,父女俩去了。
发廊里谢秋桐走后,来了一男两女居委会的人,是为投票选举的事,问黄素:“你屋怎关这紧?怎么敲也是不开,我们顺路就过来了。常住居民都要填,你屋是四口人吧?”黄素说:“是。”因她女儿还小,只发了三张填表给她。一女的说:“你填这里,打个勾就是了。”指给她看。黄素道:“我婆婆一个人在屋里,晚上都是关着门的,生人敲一般都不敢开门。”看了那填表,问:“这两个人都不认得,怎样选呐?”那女的指着名字说:“伍秀清你不晓得?你们那小区就是她盖的,好大个房产商!”众人说确实不知道,店内顾客也说不知道。那女的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伍秀清就是…”那男的已不耐烦,制止道:“算了算了,你莫讲了,反正就这两个里头选,你随便选一个就是了。”黄素道:“什么都不晓得,那怎样选呐,我问下看,那弃权怎样?”男的说:“弃权也行,你是不是三张都弃权了?”她点头说:“是。”那男的就接了她三张填表,塞入带来的投箱里。先那女的又问:“你隔壁那户是不是已租出去了?租出去有半年了吧?怎样敲门也是不开,屋里还亮着灯呢,我们又不是来讨钱的!”旁边另一女的道:“算了,都算了,你也莫问了,就是住了半年也还不是常住人口,你也不晓得他好久又要搬走。”三人转身去了。
又来过几个老顾客,不过刮胡子,洗面等。黄素跟顾客说:“我这里就缺个漂亮妹子,要有个好妹子就好了。”那顾客也道是,不然来按摩的就多了。黄素在门口望了几望,一直等那女厨师不来,跟店里人说:“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去附近看望一个朋友裴璇,广西人,二十二岁,以前也是理发的,现由老公养在家里。不意她老公竟在家,忙又走了回来。一会就有一通电话打来,是裴璇打的,问她什么事。她说:“也没怎事,就昨日你请我吃饺子,今日来回请。不料你老公竟在屋里,我还以为出差去了,这下全打扰你了,连不好意思。”裴璇道:“我老公就在也没事,你只管来你的,有什么事只管响话!他也才刚回,现正在洗澡。哎,我这个老公在外面不晓得有几个女人,老是骗我,总不肯回家。哼,一年到头跟我上床几百回,若每回只按八十元计算,也不晓多少了,耽误了我五年的青春,就是离婚也不能便宜了他!”黄素忙道:“哎那来不得!你老公还不是回来了,他还是舍不得你。”那女人又说了些气话,挂了电话。
直到袁明父女回来,又有件不大不小的事。黄素道:“我先接到电话,我娘打来的,讲我妹妹刚刚自杀,这给别个救下来了,现小刚正在照顾她。”袁明气道:“我早就劝她,你哥哥也劝她,我们讲什么都没用,她硬是着了魔,鼓着一股子劲硬要去。”黄素擦着眼泪伤心道:“她怎不想当个大老板啰,守着个小发廊有个什么用。哎!”袁明道:“这下好了,”拍拍手:“自个五万块泡在水里响都不响一下,还欠别个两万。这幸好我们没借给她,不然连我们也跟着倒霉!”黄素担忧地道:“我好想过去看一看了。”她老公道:“你娘不是叫你莫去,你去也没用,她还恨着你。”黄素道:“她这下不会恨我了,先是恨我没借钱给她,这下给别个全骗掉了,她也就明白了。哎,我妹妹这些年不容易,省吃俭用存了七八年,连荤菜都不舍得多吃,这下全被骗了,不要死才怪。”袁明道:“那天广州那边发快递来,我去信问她时,她就讲不清场,那边老板又要她一个人去,不肯见面,我就晓得有鬼。哪有这好啰,这大个门面肯转给她?她的命还捡得回来就不错了。现在人命不值钱,两千块就能买命,何况几万!”
黄素道:“店里热水器坏了,你明日拿去修一下吧。广婆屋里的跟我们店里的是一样的,奥克莱斯的,我刚问了,她讲修用不了几个钱。另外煤气也快用完了,也要去换。”她老公应了。又因女儿校里倡导给灾区捐款捐物,黄素让回去找几件旧衣给她包好,看父女俩过马路回去了。
一会老公复来,天也晚了,店里无生意,让手艺不高的店员搓帕子,黄素扫地,把碎发扫拢收集起来,是要卖钱的。又让一人把盘台洗洗,另一人把镜面擦擦,等店员都散了,两口子关门睡觉。
黄素一夜无眠,次日天蒙蒙亮就起来了,洗衣做饭,等着店员到来,却先溜进四个男的来。也算是熟人,并不做生意,不过闲逛一回,看路边有公交车停下,一齐上去。到十点钟,这店里早有生意,这四人又从公交车站下来,进了发廊。一个坐在椅上,一个坐在沙发上,两个站在门口。店里师傅之一只得站在门口监视。黄素一边做事,一边同顾客聊天。坐椅上的那人说起昨晚金陵宾馆里脱衣舞好看,调戏一女店员顾盼。那顾盼躲到一边,他又追到一边,以为有趣。又跟老板娘笑谈几句,四人才走了。那师傅进来。黄素去门口打开玻璃柜,把里面钞匣子内十元以上的大钞都取出来塞入袖筒内,道:“手脚飞快,你稍不注意就动了你一动!”又对一顾客道:“我这柜台里光是这些烟,一包芙蓉王就是二十几块,经得起几回捞?哎,这些人还死不认账,这一包好烟进价二十几块,赚的不过三四块钱只,全给他们做了!”那顾客问是些什么人。她指着外面公交车道:“那上面的买卖,夹钱提包的。嗐,你还莫小看他们,每天就跑这么一趟,屋里不但房子买了,老婆不要做事,坐屋里享福,就连一应用品,仔女读书,也都不用操心,就是靠这一下子!”
那顾客说:“也没的这么容易。像早两天我上菜场里买菜,就看见两口子在打配合,老婆故意在前面引人注意,老公在后面夹一个年青后生的包,虽到手了,也被人发现了。那后生不是这里人,不晓得这一路几十人互相照应,也不怕报复,追了下去。结果那贼被追急了,把包扔了。但那后生不去捡包,反追到他打了一顿,头破血流,惨不忍睹。公安打的倒没的这毒,这不是也有很大风险?”黄素叹道:“这些人干嘛非要走这条路!”那客人道:“还不是小时候不读书。”又道:“都是些叶鬼,吃叶吃急了,没的钱就去偷去抢,杀人放火,什么不做!”
黄素指楼上道:“我这上面就有一户做烟生意的,家有百多万,老公就是个吃叶的。该死了,什么海洛因啊、摇头丸啊、K粉的都吃。又不听老婆劝,还偷偷让老婆也吃上了,如今把家当败了个精光,生意也早没做了。现两口子一天到晚在外到处游荡,和个游魂样。有个儿子没人管,书也没读了,在外打流。哎,这些吃叶的走路都跟别个不一样,脚一搭一搭的没劲。”
正说时,只见门外走过一个女的,打扮时髦,打的走了。黄素又说起这姑娘的短话来,道:“这妹子屋以前好穷,肉都吃不起。两口子就靠了这个宝贝女,十四岁就跑到广州打工,这下才两年,找了个阔佬,如今在广州上班。她人长得好,发育又早,看去跟二十好几样。她娘这下子天天到这来洗头,神气的不得了!”说时既看不起别人,又怨自己命也不好。又把自己妹妹的事也说了。那人也叹惜,说:“这样受骗上当的人多了去了。老板娘咧,前一阵子我夜里猛地就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开门去看,哎咧!就有两个人在撬我屋个门。还都是熟人,平常见了面还笑嘻嘻地蛮蛮客气,这下子就警告我不许声张出去,这回就算了,不然就要打我。这给我吓了个猛的,我连怕死了,到现在都不敢响话。”黄素叹道:“这些人胆子大嘎。”
两人正在唏嘘,只见外面有个老婆子气喘吁吁跑过去,乱喊道:“抢环子了,抢环子了!”急得不得了。那边国美电器行徐经理也走出来望热闹,路人停了不少。发廊内几个洗头的也忙不洗了,用毛巾包了头出来望热闹。众人道:“环子不是在你手上?没丢呀。”她已累的不行,嚷说:“没咧,是耳朵上的环子让人给抢了去了,就先在楼梯口那里。我刚下了个楼,一忽子没看到,就给他老个抢了去了。一个陌生的小子,飞快跑了。周围又没怎的个人,这找哪个啰!那金子我才戴了没几天,先不戴就好了。”众人笑道:“你老个喊错了,幸好是夹着的,不然耳朵都让人给扯了去了。”她仍很急,求人帮她去追。众人问了方向,道:“这哪还追的到。算了,老人家想开些,就没事了。”
这边尚未结束,只见那边单元又一男一女吵下楼来,后面跟了些人。男的四十多岁,道:“你这个死穴婆,你这臭钱还拿回来干什么!”黄素觉得奇怪,今日他并未吃醉,不像发酒癫。这人就住楼上,是女儿同班同学王峰的父亲。此时几个左邻正在劝他,过路的人也围了些。男的道:“刚才这个穴婆拿钱给她娘,我不准我老婆要,望起都煨心,她怎连不死哦!”一位老太太道:“她给钱给你有个什么不好,难道你还不要这个女了不成?”又去劝他女儿。那人怒道:“这个死婊子,我和她娘自己养得活,就是死也不要她管!”他女儿王楚楚年纪二十左右,道:“我是给我娘,又不是给你。我娘把我养这大,跟着你受苦,我给钱给我娘又怎理了?我告诉你,王秉南,你莫太嚣张了,惹火了我,我喊人来搞死你。”说得王秉南更急了,又要来打,冲上去喊:“来呀,你来呀,来搞死我啊!”众人拦不开,打起来。
众人因女儿说话过激,多有批评女儿的,说女儿如何也不能打老子,劝她少说一句。一妇女背后道:“也是的,这屋里两口子双双下岗,靠在外头打零工过日子,又还有两个细个仔子还细,书都没钱读,就这个大女还挣的到钱,这怎不是这只?这还是她懂事,肯打听屋里,别的各色还有怎法子?”另一女的道:“他这个女身材好是好,长的也不错,我听到讲在跟别个学跳舞,跟着在金陵宾馆里头混,经常在外头跟些年青虾子接的、妹子仔子不晓混些怎东西,总不在屋里。她们那里面没一个好东西!你莫看她现在好的这样,也不过搭办了年轻,以后青春饭也吃不了几年!”
此时王楚楚已被打的拖鞋也没了,光着脚跌坐在地上,身上全脏了,一身长袖睡衣污秽不整,头发散乱,把头埋在腿上哭泣。后被人劝起,又怒得到处去找东西称手。一卖菜的农村老头先挑担路过,停下来看热闹,此时扁担被她夺了。那老汉拉住扁担另一头说:“使不得,使不得!妹子耶,你要打人我连不的管这些闲事,但你要拿拿别个的,莫拿我的,莫连累个我了。”她喊道:“放开,不关你事!”见抢不过,又去一家水果店抢了把刀,被人拦住。王秉南只得也找东西称手,说要打死她,被人拦开,脸红脖子粗在骂。争过一时,抢过一时,又骂过一时,王楚楚被人劝了哭着上去了,鞋也没拾。王秉南被众人拦住,不得上楼,仍指天骂着。
电器行徐经理看完热闹,进发廊来刮胡子,用手摸着,说:“这怎长得这快,几乎天天要刮,摸着连不舒服。”黄素知他胡子硬,问后面水热了没有,让拿热毛巾给他敷着。一个师傅给他把椅靠摇下来,因他胡子少,没去打湿肥皂,只把剃刀看了看,见旧了,换了半张新刀片。袁明因今日上夜班,先一直在懒觉,此时听见动静才刚起来。徐经理见了他笑道:“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单位效益还好吧?”袁明抱怨了道:“现在哪里不闹下岗?逼起人喝西北风!我那个班也没怎上守,一月才两百多块,顶别个牙缝都顶不了!要不是靠老婆开了个店,我怕也要去打劫了。”说得徐经理笑了起来,叹说:“这年头日子难混。”袁明又说:“我这门面过两年也要拆了,到时还不晓要搬到哪儿去呢,近一点的又没个便宜点的,远一点的我屋又在这边,没这方便。”徐经理道:“旧大桥近江花园那个桥底下,河边新起了一排排几十栋房子,刚刚起好,还没的怎个人住。我听到讲那个堤防洪不达标,河边原来就不准起房子,这不晓哪个人怎么又把它起起来了,搞个怎风光带。这市里下通知,讲又要拆,这不是在发乱话。”袁明道:“哦活,这样子好吧,我走桥那里过,看那房子倒砌起好漂亮啦。”徐经理道:“就是讲噻,起的极漂亮,都讲太可惜了。现在开发商找市里头算账,也不晓先是哪个,怎样又批准了。很多人讲是不是这个开发商得罪了哪个人没,或是钱还没到位,市里头故意在卡他,不亏点血,这个关他过不去。”袁明见这人今天穿的西装跟自己一样的,问:“你这在哪买的,怎牌子的?”徐经理看看袁明的,又看看自己的,说:“七匹狼的,就在阿波罗买的,我老婆帮我挑的,三百五。”袁明点头:“差不多,我这二百八,你买贵了。”徐经理道:“不管它。”又跺跺脚:“我老婆还帮我买了双皮鞋,意尔康的,三百二,你讲贵了没?”袁明道:“还行。”徐经理叹道:“哎,新鞋穿了就是别脚。”袁明笑道:“多穿几天就好了。”他老婆道:“你没事先去把煤气换了,等下再喊人来修热水器啰。”他只得又聊过几句,被老婆催着从里面提罐新的液化天燃气,到外面热水器处洗头台旁,把旧罐换了,抬出去搭在绿源电动车后骑走了。
黄素给人冲头,热水器几次打不着火,唠叨几句,用一手按着,才没复灭下去,冲完了又上好迪护发素搅了冲一回。这时进来一个年轻姑娘殷茵,打扮的像个玩具芭比娃娃。黄素笑问:“你今日是不是来剪头发?好久没看到你了。”殷茵笑说:“不是,只来坐一下。我等车,车来了就走。”把皮包放在个空椅上,挨着坐下,探头向前照镜,细看脸上是否有灰,擦了擦。黄素问:“是你伢的车来接你的?”殷茵笑道:“今天不是,是我男朋友的。”黄素道:“我前天看见前面停了辆宝马,是那辆车吧?”殷茵笑道:“那他开不起,是辆现代。”黄素笑道:“那是你们,要是平常人,莫讲买车,光是油钱就养不起了,现在油价一天一个涨的。”殷茵道:“是啊,自从美国打了伊拉克,这半年都在涨的,这个月就又涨了。他那车也是新买的,九十三号的油不用,都是用九十七号的,贵的要死。现在那些国企就是赚钱。”笑道:“现在我们出去一天不算过路费,光是停车就要几十块钱子。”停了一会,又叹道:“哎,可惜我只是个高中毕业,现在去人才市场找工作,没个大学文凭,找个好一点的事是真难。要是个大学生,人家还当你是个人才,否则就是个奴才!”又笑起来:“以后我怕也要跟老板娘你来学理发了。”黄素笑道:“那我可当不起,你一件衣服要几百,鞋要几百,包要几百,出门要打的,在外面就是随便吃顿饭,至少也要几十块钱子,我这行可是养不起。原来我倒听说你要去做模特的,后头子怎又不去了呐?其实像你屋娘伢随便给你去求求人,你就可以去上班了,你这是待不住,喜欢爱走的人。你就是不上班,你娘伢也可养你。像你倒又长得这么漂亮法子的,找了个那么好的男朋友,以后就是你娘伢不养你,也有男朋友养,又还有个怎操心的!”殷茵道:“我待的住,也总要有个事做才正经。”又笑起来:“我这包其实也只有几十块钱只。”给黄素看:“我也常坐公车,就在你这门口,你也总没看到。”
黄素远远望见金陵宾馆的女厨师,忙拉她进来盘头。这女厨师姜彩霞正有空,笑着进来,说:“昨晚上我有事没来,今早上头就痒的不得了了,早就想走你这来了。”黄素笑着为她先洗,道:“厨里怎么样啊?你这个厨头真是好,总算熬出来了,只管监督检查下子,不要亲自动手,等别个不会了你才弄两手,一月有一千八,现在就是机关干部也只是这样。”姜彩霞笑道:“累死吧累,上班一天十个钟头没得歇。”黄素笑道:“八大菜系你竟学全了,也亏了你钻的!”姜彩霞笑道:“哪里,就刚学了川菜跟湘菜,粤菜才会了一点。”黄素道:“就会一点那你也是师傅了,谁还能比得了你?对了,你怎不自个摆个摊子?就你那手艺,给别个干,那太可惜了。”姜彩霞道:“那管的事更多了,我更受不了那个累。”黄素叹道:“也是,中华门那边有个摆摊的,前几日就因为没交保护费,大白天的就让人把摊子给砸了,后来公安来了也没用,人早跑了,没当场抓到人,公安也是不管的。”姜彩霞问:“你这里一个月要交多少税呀?”黄素道:“不多,也就是交个营业税,一个月几十块钱只。我才刚交了半年的,三百五十块钱,他老个开了个三百的票给我。”姜彩霞问:“那他不少开了?”黄素道:“我哪管他!还不都随他们。有时候开的多,有时候开的少,年年都是这样子的。反正就他们那几个收钱,只以后他莫再来问我要就是了!”
一时洗完头,黄素又给她按摩,说:“我发觉你骨头特别的软,比别的女的都更软些,我按起来都喜欢轻轻摸摸地按。”旁边座位另一妇女也在洗头,对姜彩霞道:“别个都喜欢按摩,我不晓怎理,连按不惯,按起连不舒服。”黄素道:“你是没习惯,习惯了就好了。”姜彩霞笑道:“是哟,我就觉得蛮舒服。”那女人又道:“我头发好燥,连没你的好。”隔椅伸手摸着姜彩霞的长发发梢:“你这又乌又亮,摸起软软服服的。”姜彩霞笑与诸人谈笑,一待就是一个多钟头。
中午时分,发屋里正在吃饭,一个和尚来讨钱,五毛的还不要,没的就走。紧跟着就又有两个尼姑也来了,拿了些门贴来卖,只说积德,阴功不浅。袁明笑着买了张,画的是秦叔宝,小红纸一张,只一块钱,说:“总比那和尚两手空空要好些,不要丢了就是了,等小萍回来给她看。”收起来。门外一个在外拣吃的叫化大概见了,也走来要钱要些物。几个年青的本要赶,袁明夫妇拦着,也不理他,也就走了。
饭未吃完,城管大队的一部本田面包车一路开来,后面又跟了辆东风大货车,见了摆出门面外在人行道上的东西就搬上货车去。车上已有很多东西,最多的是摩托车,都是摆在路边搭客不及逃走的,一两个车主还不放弃,在后面追追嚷嚷,被他们喝开。一人从面包车上下来,指令发廊快把摆在外面晒毛巾的铁架抬回里面去,又到隔壁杂货店拿了一条好烟就走,这就值两百块了,吓得发廊老板娘忙叫人把柜台挪入里面。杂货铺男老板不在,女老板追上去道:“我又没摆出来,你凭什么拿我东西?”那人回头怒指道:“你再讲一句!”后面就走出几人,做势要入店搬东西上车。女老板不敢说了,等这几人笑着上车走后,才解气骂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啰!”那边街边有一摆摊刻章的也暂时借着撤入别店内,又去给修钟表配钥匙的帮忙。
这些人刚走,又有一个日前因为点小事与袁明吵起来,且略说了些气话要打起来的人,这回喊了两部的士,走下七八个人来。那人嚷道:“姓袁的你出来!来打死我啊。有种讲的,就要有种做的!”引了几个路人围看。这人昨日来店里闲逛,用了点发胶喷头,黄素因找他要一块钱,就同他吵了起来。袁明本劝老婆算了,后见他骂的难听,直凶到老婆跟前,才与他吵起来,说自己命薄,但也能与他拼命。此时黄素把老公劝入里间屋里,道:“这人真的是不要脸嘎,亏他老婆还常来这里洗头,这么点小事,也不劝劝老公,还真找上门来了。老公是在外骗吃骗喝胡混的,老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出去与那人理论,杂七杂八讲了一通。后面一人瞟了她一眼,不耐烦道:“穴水这多,你还讲不完了是吧?”前面与袁明吵架的这人更是指着黄素鼻子骂道:“我捅你屋个娘,你个杂毛种!我不过用了你一点发胶,你就找我要钱,你老公口口声声要跟我拼命,你喊他出来!”黄素仍鼓着一股子劲说是你的不对,他就喝道:“放你娘的穴屁!”吵闹不休。围观的人也多了些。
这七八人中多数是唱红脸,一个把黄素拉到一边,道:“这个事毕竟是你老公的不对,不该讲出这种拼命的话来。你能拼命,别人就不能拼命?依我看,你最好还是赔点钱给他,让他消消气,我们也是不好违着兄弟的。”另几个又说些要砸了玻璃门打入店内,甚则卸手卸脚的话来。黄素见生意做不成了,劝老公从后门出去闲逛,找熟常的人打牌,自已拉了卷闸门,散了店员,避回家去。不料又不知是谁告诉了对头她家地址,竟被这几人找到家里来,吓了屋里老人小孩,且扬言说不走了,明日还来。黄素思量与其耽误半天生意,不如给钱消灾,让他们勒索了一百块了事,只说是打的费。仍去开门营业。稍后老公回来,问了情况,极不服气。店里一顾客劝道:“算了,你这个事还有怎个办法,你到派出所去,派出所要的还多些!”袁明气道:“我这是自己没钱,要有钱就非要请杀手来不可!我这是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我是怕人的?不信你问问我老婆,看我年轻的时候是不是爱跟人打架,又输过几回?”又骂老婆:“你怕是吃错药了,拦着我!一日里就晓逮饭,塞饱了!”
一时间,黄素她娘陪着她嫂子过来了,她娘说起女儿还伤心。黄素问她嫂子:“哥现在怎样了,怎不带小兵来耍?”她嫂子说起种草莓亏了,她又问地里别的如何。她嫂子说先躲出来时要早些就好了,如今肚子大了再出来,队里有人说闲话,说不信是出去打工了,报到生产队里,要抓她去结扎。且她哥以前做大队长时,又不该与现在的大队长结了仇,如今已是罚了一万,尚欠着一万。且把屋里内墙也砸塌了,托邻居们照应,又被他们暗里把屋内电饭煲、风扇锅瓢等物抢了个半空,问时一概不知,只说夜里常有小偷,她家的门被大队的人砸烂,不紧也是有的,说着凄惨。她娘道:“计划生育该罚也是要罚,但就是前两年爱英子还只罚了两千,这下我仔就要罚两万,这是什么道理?袁福全他不得好死!哎,听他们讲这个事又告不得,告了就要被他们抓起来,当成精神病给关到医院里头去,到时候出都出不来!”
不久她小儿子黄超也来了,帮他姐带了几瓶夏士莲啫喱水等类,道:“这些都是我朋友送的,我想你肯定要,就带来了。”他姐收了,叫一个师傅帮他洗头,道:“上午有个卖贼货洗头膏的,我看了,都是真的。他那都是大瓶的,现在市价要三十几块钱一瓶,那人有三瓶,总共才要四十块钱只。我嫌贵了没要,他不肯矮价,就走了。哎,我现在又有点后悔,先买下就好了。”她弟道:“这些来历不明的不要也好,省得麻烦。鬼晓得以后会怎样,等他以后有困难了,还以为你占了他便宜,还要找你帮忙。”正好门外有人喊坐的士,她弟开车去了。
不一会又回来时,这店里又有一位的士司机在洗头。他姐还要帮他把头发吹干些,他说不必,到门口柜台拿了包阿里郎黑芝麻槟榔,给那胖子一块。那人笑了,问:“生意怎样呀?”黄超道:“马马虎虎。”一时胖子洗完头,两人笑着坐到外面大众出租车盖上聊天。谈到另一司机时,黄超道:“他对他老婆好是极好,他老婆也爱他,但他就是太蠢了,别个打牌、跳舞的时候他都不去,天天捉着老婆在楼高头操,搞得到后来养出来全是一串串的葡萄样的,一个仔也养不出,他还不肯把他老婆放开一点!”胖子道:“这太那个了,要出火随便找个鸡就是了,怎能对老婆这样。”黄超道:“就是讲噻。他讲是太爱他老婆了,他老婆也不反对,他要怎样就怎样。”胖子笑道:“我以前在海南当兵的时候,那些拉客的就坐在房门口,两手往胯里是这扒。”笑叉开腿做手势,看的黄超笑了,道:“你们部队生活倒蛮有趣。”问他如何来开车。他说自己不行,又说起几位战友,称是了不得。
对面金陵宾馆门口站了两个保安,其中一个认得两人,也过来聊天。两人问他:“你现在怎样?日子过得蛮不错。”他笑道:“也就这样,一个月五百块,刚刚够我花。”两人又问他不该独身,他笑道:“前不久在新街口有个女朋友,天天要我送她回家,不到三个月,这下也吹了。”两人问为何,他道:“也有点小麻烦。”又嬉皮笑脸道:“我是把她操够了再甩了,她爱面子,还到处跟人讲是她把我甩了。”说着又笑了起来,甚为得意。正聊时,楼上不知哪一层扔下果核来,正砸在黄超脖内,他就仰头骂道:“捅你屋个娘!哪个狗娘养的?眼睛不擦油!”嚷了一会,上面窗户内并无一人出头,他只得罢了。一时那保安回去了,黄超二人仍无生意。见马路对面有擦皮鞋的过,黄超叫住,过马路那边擦皮鞋去了。胖子无事,也跟了过来。